像无助的小叶被巨浪恣意翻卷,无法控制的下跌中,偶然撇见头顶那片雪晴後尤为纯净的苍穹,湛蓝湛蓝的,明亮如镜。那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澄清的,没有污浊。
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天上的蓝渐渐缩小,慢慢向自己靠近,在涣散的视线中凝聚出熟悉的身影来。身上覆来熟悉的气息和温暖,是他吗……心中禁不住泛起淡淡的喜悦,猜测成了事实,那双似能驱逐所有凛冽冰冷,柔如春风的眼眸,端端正正的与自己的视线相触。
他果然是没有食言的,他,回来了……
鼻息在过近的距离中流转,身体被紧紧拥住,顺著陡坡一直滚落。
下滑骤然停止,背後闷哼一声,脸颊边瞬间沾染了温热的液体。
猛然将眼撑大,目光所及是一张因疼痛而皱缩的脸,止不住的鲜红正从唇间溢至衣襟。他的身後一块嶙峋的山石,而自己则是重重的压在他身上。
“杨……杨楚。”王曦落鼻子一酸,红著眼颤声道:“真的是你?”
“你终於……不叫我小鬼了?”杨楚呵地无力一笑,凑到他脸边印下很轻很轻的,带血的吻:“对不起……我来晚了。”内疚的话语一出,又猛然咳嗽起来。
“你忍著,我马上救你!”说著,匆忙起身。
“别动。”杨楚手中出了些力将他拥紧,轻道:“雪很松,随时会塌。”
“就这麽等死吗?”王曦落闻言便依在他怀里不动了。
“不会……”视线中那缕青衫正朝他们赶来。杨楚扬起嘴角,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君意随来了,我……送你去他那。”
“不行,要走一起走!”
“我带……带著你行动不便,你……你先过去。”杨楚扶起他的腰,微微上托。
王曦落抓著他的臂,拼命摇头。心中有种预感,若是这一离就永远不能相见了。不行,他绝对不能走。然,胸前挨了对方凝聚最後的内力打出的一掌。温暖的怀抱倏地消失,寒冷的冰气袭来。那抹蓝色身影在视线中慢慢变小,而某一处即将卸落的雪白却慢慢放大。
王曦落跌入结实的胸膛,被人搂住时的同时,咆哮的雪团开始滚落,撞向伏在山石边动弹不得的人。
“杨楚!”
指间的银针用力扎向後面人的手,趁他吃痛挣脱钳制,义无返顾的冲回倾斜的雪坡。
近了,越来越近。
是谁说要爱我一辈子,守护我一辈子;是谁说一日为师,终身相随?
忽悠我吗,小鬼?待我在黄泉路上好好教训你。只是现在,我必须先做一件事……
赶在雪团到达前,他伸出了手,做著当年在月老面前相同的动作──拥住了他毕生所爱的人。
只听到对方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傻瓜,瞬间转了个身,将他压到身下。白色覆了上来。开始坠落的那一刻,王曦落知道,这是他们最後的相拥。既然如此,便让此刻来得天长地久……
泪在眼角中滑落,润湿的视线中,光明蓦然消失殆尽。
四周安静下来,黑暗夺取了所有的感官,惟有意识是清醒的。
他们被埋在雪里了。脸与脸的相贴,有流动的东西源源不断的从自己上方滑落。
小鬼,流那麽多血,一定是很痛很痛……放心,靠在师傅的怀里就不痛了,被折磨这麽多年你一定很累,累了就睡吧……我保证,你醒来时,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被拢了起来。王曦落身体一怔,某种熟悉的回忆泛了开来。对方的手在发间转了几下,将泰半的长发盘了起来,用那根碧绿的簪子斜斜固定。
“谢谢。”王曦落给了他回眸的一笑。
杨楚颤颤唇,似要说什麽。王曦落立即欣喜若狂的抓著他的肩,然而等了半天,最终只等回来一贯痴傻的表情。僵直的手缓缓收回,长长的睫毛掩去浅浅的无奈。
“饿了没,我们回去吃晚饭?”王曦落再抬首时,眼中已含著笑意。说罢,双手负背,径自往前迈步。
微风中,有一细如蚊蚋的声音飘了出来:“曦……”可惜,走在前方的人不懂武,无法听不见。後来那人转身,朝还站在原地的自己装模作样地瞪上一眼,重新回来执起自己的手,笑道:“走吧。”
春风十里柔(师徒年下)-第五十二章
皓月薄凉如水,轻风拂帘间,偶闻啾啾虫鸣。乍暖还寒时,已是第三年的春天。
满室的静谧,烛台微亮,镂空八角桌上,整齐放置著颜色不一的草药。
王曦落挑出一浅褐色的块状物道:“这是狼毒花的根。”
杨楚循声而望。
“气味辛平,毒性剧烈,入药後可以逐水祛痰,消肿止溃疡。”王曦落摊开手札,推到他面前,指著上面描摹的花形道:“狼毒花生长於山坡及山野向阳处,色粉紫,火红,可在春秋采挖。”
杨楚随著他的动作,把视线移回桌上。墨香淡淡,电光火石间,唤起遥远记忆,平静安宁。火光跳跃,空洞的眼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微微光彩。
他是有感觉的,哪怕只有短暂的瞬间。但不能言,不能哭,不能笑,所有的情感都不能表达出来,他现在……活得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天色不早了,早点歇息吧。”轻叹一口气,王曦落信手帮他锊起垂在额前的长发,现出随著时间流逝而成熟的轮廓,柔中带刚。正如如当年所想,他会是一个让无数姑娘倾心的出色男子。看著看著,自己竟也失了神,待意识回笼时,顿觉尴尬,赶忙把脸别到一边去。
咳咳两声清了嗓子,偷瞄到杨楚没有异常神色後,立即心情大好,於是道:“过两天带你去西湖走走,散心去。喏,我去打点热水帮你擦身子,坐著不许动。”说罢,脚步轻快的荡向门口。
杨楚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半晌,嘴角扬起不著痕迹的弧度,便是那眉眼,亦变得越发柔和起来。
春意融融,柔风脉脉。回春堂门前挂上休息三天的告示,王曦落松松筋骨,懒洋洋的朝医馆後院走去。杨柳青青,飘著轻柔的絮末。走近长长的靠椅,弯下腰,在呆滞的脸上打了个转儿,绽开狡猾的笑容:“小鬼,在这里吹风吹得舒服吧?”
上方的青丝搔到颈间,痒痒的,杨楚微微缩了缩脑袋。
王曦落笑著把他拉起,替他整整凌乱的衣物。杨楚站著不动,直到一只手牵来,才跟在那人的身侧,趋步而行。
杭州本来就是文人墨客挥笔描绘的胜地,又恰缝阳春三月,天淡云闲,春柳抚岸,更添闲情意致,便引得西湖边上行人如织。碧水悠悠,舫船微荡,传来清雅弹唱,如仙音渺渺,缱绻悠长。
王曦落握著杨楚的手,在堤岸上拂柳漫步,时不时说些什麽。然两人同行,惟一人说话的举动引来不少人的侧目,细细观察,不觉生怜。那蓝衫男子好生俊俏,可惜是个痴儿。
王曦落带著杨楚来到湖心凉亭中:“来,坐坐。”
平静的眼中泛起一丝波澜,目光渐渐飘远。王曦落已经习惯捕捉他刹那的微妙变化,於是顺著他的视线,狐疑回头。原来是岸边上卖糖葫芦的小贩。挑指弹了一下杨楚的脑侧:“真是孩子脾性,这麽大个人还想著吃那些。”
杨楚这次似要跟他对著干,偏盯著那处不动。
王曦落眉头一蹙,没好气地轻哼:“就你麻烦,好吧,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见他走远,杨楚倏地站起身,朝亭子东南角沿伸的长廊走去,拐到一处卖玉器的小摊前。
“哟,这位公子要买玉吗?”摊主见有人光顾,赶紧套起热乎来:“需要小的给你介绍一下?”
杨楚歪著脑袋看了老半天,终於在里头拿起一根碧绿的簪子。
“公子好眼力!”摊主竖起麽指:“这簪子玉色匀称,圆润细腻,是上好的货色,价钱也不贵,只需要二十两银子,怎麽样?”
话出口半天也没应答,对方只是盯著簪子发呆,似乎没有要买的意思。摊主等得不耐烦,忍无可忍的怒道:“你要买就买,不买别乱碰!”说完伸手就要把东西夺回来。杨楚一惊,下意识抬臂挥开他的手。未曾意料自己有内力护体,这一拍竟把他震得连退几步。
摊主吃痛,捂著手大叫起来:“抢东西啦!”
周围的人一下全涌来了,弄清事情始末後开始破口大骂。那些人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麽,杨楚一句也听不懂,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手中还握著那根簪子。
王曦落刚买完糖葫芦回来撞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连忙上去打圆场,诚恳的给摊主道了歉。摊主见他放下一粒金子,便作罢让他们赶紧走,嘴中仍不忘叨念倒霉,白痴之类的字眼。
王曦落抿紧唇,一言不发的将糖葫芦塞到杨楚手中,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接下来的路上,他片言不提刚才的事,继续高谈阔论,可没走多远便停了脚步。
这小子怎麽回事,做什麽老盯著自己的脸看。他向来张狂,脸皮比城墙厚,可在无数男男女女调笑指点後,终有点吃不消。“有什麽不妥吗?”
杨楚不吭声,目光也没有移动。
王曦落不忍心看他无神的双眼,揉过他的发,踱步到西湖边上。袭面而来的风吹起玄色长衫,身影寂寞。半晌,吐出一道伤感的叹息:“今年夏天若能与你在这里赏荷该多好。”
温热的胸膛从後贴近,浓密的长发被拢了起来。王曦落身体一怔,某种熟悉的回忆泛了开来。对方的手在发间转了几下,将泰半的长发盘了起来,用那根碧绿的簪子斜斜固定。
“谢谢。”王曦落给了他回眸的一笑。
杨楚颤颤唇,似要说什麽。王曦落立即欣喜若狂的抓著他的肩,然而等了半天,最终只等回来一贯痴傻的表情。僵直的手缓缓收回,长长的睫毛掩去浅浅的无奈。
“饿了没,我们回去吃晚饭?”王曦落再抬首时,眼中已含著笑意。说罢,双手负背,径自往前迈步。
微风中,有一细如蚊蚋的声音飘了出来:“曦……”可惜,走在前方的人不懂武,无法听不见。後来那人转身,朝还站在原地的自己装模作样地瞪上一眼,重新回来执起自己的手,笑道:“走吧。”
春风十里柔(师徒年下)-第五十三章(H)
吃过晚饭後,王曦落陪著杨楚到後院乘凉。凳子还没坐热,就有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宋延卿把坐得笔直如松的人从头到脚彻底研究了一遍,又用扇子在他头顶咚咚敲了敲,确定里面没有空後,眉头微褶,惋惜道:“看样子杨兄的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唉,我还特意刮了皇帝老儿的好酒,现在是没人能分享了。前辈医术这麽高明,难道也不能让他痊愈?”
身旁射来一道暗含警告的阴冷目光,宋延卿笑著,不慌不忙的展开扇子将它挡了回去。
王曦落斯条慢理的端起茶,喝下一口,润过喉才答他的话:“脑外伤可以治愈,脑内伤必须要慢慢调养恢复,还要靠个人意志,这些我帮不了。”
“话是这麽说,但是……”宋延卿没有忽视杨楚的目光由始至终都停在王曦落身上:“事在人为,我们想想法子做点什麽,总不会差。”
王曦落闻罢,有一下没一下的拨著碗中茶叶,沈默不语。
“敢问前辈和杨兄在何地相遇?”
“城东花灯会上。”王曦落抬起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这个方法我试过,效果不明显。”
宋延卿并不因此放弃,倏地合起扇子,拖长声音略带神秘道:“或许还欠缺点什麽……正好再过几天就是花灯会了,前辈为何不再试试。”视线再移回杨楚身上打了个转:“在下也很久没有与杨兄相聚了,如果不嫌弃的话,到时便请两位到在下的怜香楼看看戏,赏赏灯,如何?”
“那好吧。”王曦落放下茶碗,对上杨楚呆滞的眼神,流转出一丝期盼:“就这麽说定了。”其实就算杨楚这一辈子都好不起来,自己也会守著他终老。但是他从未想过放弃任何能使他恢复的机会,这大概是杨楚教会他坚强面对人生的信念在心中扎根的缘故。
握住对方温暖的手,王曦落轻轻一笑,有了爱,还有什麽能阻拦他们。
夜色苍茫,人烟稀少的大街上,两道身影并肩而行。
君意随突然停下脚步,问:“你确定这个办法有用?”
“不试试怎麽知道呢?”宋延卿摇摇扇子:“不过,到时候可能需要小随帮忙。”
“什麽?”
宋延卿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然对方拧眉不语,宋延卿立即深受打击,哀怨道:“你连你相公的话也不相信吗?”
“给我闭嘴。”剑微鸣,瞬间横在他颈间,沈下的脸在黑夜中愈发难看:“不然我杀了你。”
“要杀早在几年前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宋延卿用扇子剑抵住长剑,似乎对他有些愠怒的神色感到有趣,轻笑著,扇子沿著剑身一路往下,搁在他的下颔轻轻一抬。对方清清冷冷的目光便撞了上来:“更何况我说的是事实,你是不会杀说真话的人。”
君意随冷哼一声收了剑,径自施展轻功腾跃而去。
“真是头痛的家夥……”被晾在街上吹冷风的宋某人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晚风吹拂,柳枝轻摆。
王曦落把宋延卿留下酒放到桌子,拍开封泥,顿时香气四溢。端来两个小瓷杯,倒满,取其中一个,递到杨楚嘴边道:“尝尝。”
杨楚没去喝,只睁著眼看他。
王曦落朝他鼻子捏了一把,打趣道:“该不会要我陪你喝吧?”
空洞的眼因他的话腾起一丝迷茫。
“好吧,这酒冷,我给你温温。”王曦落仰起头,含下一口酒,视线对上杨楚,轻轻搂住他的後脑,将他按向自己。覆上他的唇,指拖起下颔,微微一倾斜,酒滑到进对方的口腔里。
杨楚半眯著眼,咕噜一下将酒吞了後,无意识的舔了舔舌头。
“啊!”王曦落豁然离开他的唇,几乎是跳著站起,狠拍他的头:“好啊!你这只小色狼。”
相对於王曦落的暴躁怒目,杨楚仍安安静静的,只是那目光微亮,多了分神采。
王曦落被他看得不自在,脸泛起微红。好一会,老狐狸抬头看看月色,突然大笑一声,揉乱了杨楚的长发:“算了,今晚是你师傅的三十大寿,心情不错……我们……我们便放纵一次。”
柔软的床塌上传来细碎的衣服摩擦声,王曦落气喘吁吁的跪在杨楚身上:“干这档子真累人!”
杨楚躺在床上看著他,眼在微弱的灯光中变的柔和起来。
“看什麽看,不许看!”王曦落恼火地拿了一边的被子盖住他的眼,胡乱的在他身上乱啃一通。脱个衣服就弄得腰酸背痛,你这小子什麽都不干还想图享受,门都没有!
只是那细如蚊子咬的酥痒反倒引起身下人的欲望,王曦落啃到小腹,不小心碰到他发热的硬物。待褪了他裤子,果然瞧见那玩意儿高高挺起,吓得立即想缴械投降。但转念一想,好歹是师傅,哪有在徒弟面前退缩的道理。而此时,身下的人似有些不安地扭了扭,便顺了他意,硬著头皮伸把手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