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楚脸色极臭,哼,站著说话不腰疼。恶狠狠的倒掉洗脸水,顺手就要去拿草刷子,不料发现上面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蟑螂在爬动。於是蟑螂成了泄愤工具,很快以优美的弧度弹飞到三丈开去,当场气绝。
干完事情後,杨楚困极,但躺在床上想著明天的事,不由发起愁来。莫离谷离翠隐山有不短的马程,早知如此,来的时候应该多备一匹马。翻来覆去,终於决定放弃思考这个头痛的问题,等睡醒以後再作打算。
春风十里柔(师徒年下)-第八章
细微的马蹄声击碎了清晨的梦。有人闯入莫离谷!杨楚睁开眼,手一按床板,翻身跃起,瞬间身影已移至门後。隔著窗纸侧耳细听,马蹄声断断续续,有些凌乱。警惕地拉开一条门缝,往外望去。
飘著药香的小院落中,一匹毛色柔亮的马正驮著宽袖玄衣的男人哒哒打著转儿。男人的脸上挂著惯有的欠奏表情,拿著马缰玩得得趣。
心头轰一下燃起熊熊怒火,对某些人就是要不得温柔!杨楚气急败坏的一脚踹开房门,朝著王曦落厉声吼道:“你大清早发什麽疯?!”
王曦落恰好掉转马头,视线与他对个正著。衣衫凌乱,长发蓬乱,眼底下浮著晕青,明明就是刚睡醒,怎就发起火来?於是莫名其妙地反问:“大清早的大呼小叫什麽?”说罢,顺著马脖子上的毛摸了摸:“小鬼,我现在才发现你的追风很可爱。”
追风听到有人赞扬,居然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拖了一声长长的鸣叫。
杨楚瞧那一人一马玩得不亦乐乎,脸拉得老长,简直能和追风媲美。昨晚辗转难眠,今早又被扰了清梦,还能有什麽好脾气。算了,好男不与狐狸斗,反正早点起程也无差。
颓然转身,却在瞬间如遭雷劈。脑海中突然浮现某种可怕的念头,杨楚回过头颤声问:“师傅你该不是想让我在前面牵马……徒步去翠隐山吧?”
“骑马这麽累的事情我怎麽会干?我们共乘一骑,你来打马。”王曦落咧嘴一笑:“再说了,你才是追风的主人嘛。”
共……共乘一骑?!那窄小的马鞍能挤得下两个大男人吗?杨楚真不知他那些荒谬的想法是怎麽来的,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或许是唯一的方法。摇头叹气,眉头皱得都快成川字了。回屋简单洗漱一下,吃罢早点,把晒好的药移到屋内,又仔细检查了屋子的门门窗窗才锁门而出。
王曦落正拿著一把青草放到追风嘴边喂著,见他来了,便丢了草,站到一边。
杨楚轻轻一跃,翻身上马,握著缰绳道:“上来吧。”
王曦落挑眉示意道:“我坐前面。”
“什麽?”杨楚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又不是姑娘家,坐什麽前面……莫非老狐狸累了就直接拿自己当靠背?一定是这样。想得美,门都没有!
“不行!”杨楚坚决反对。
“哪有师傅在徒弟後面,我颜面何存?!”王曦落不肯让步,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这荒山野岭你挂著颜面给谁看!真造孽。杨楚拽紧了马缰,深呼吸好几次才把气顺下来。往鞍子後面移了移,腾了些空位,脸色难看地催促:“快上来!”
王曦落这才扬起唇角,蹬了上马。可这一坐,又让杨楚犯了昏。
王曦落虽比他矮点,但好歹是个男人,身量还是摆在那。这下可好,视线都被他挡了,还看什麽路。无奈之下只得再往後挪了些:“还不靠过来!”
这话正中下怀,王曦落把头往他肩上一靠,满心舒爽地眯起眼,昏昏欲睡又要打起盹来。杨楚身子僵硬了半天,才勉强接受这个扭曲的姿势。叹了一口气,手环过他的腰,执起马绳轻轻一扬,让追风跑动起来。
“我们这是在赶路还是在赏风景?”半个时辰後,杨楚终於忍无可忍地发问。这家夥就是麻烦,马跑得快点嫌颠簸,现在倒好,磨蹭了这麽久,连青屏山都没出。
“人生那,走得越快越容易错过,”王曦落没头没脑的突发感慨:“这里风景秀丽,空气又好,何不多流连一会。”
“哦?你也会想这些大道理?”杨楚哼了他一句。
“很奇怪吗?”王曦落似有不满,撅嘴道:“你师傅我才学渊博,自是满腹经纶。”
“你还真是嚣张得目中无人。”讽刺的话语泼来。
王曦落眉毛一挑,沾沾自喜道:“那得要看那人够不够资格入我的目了。”
“那我呢,入了你的目没?”
“入了。”
“当真?”杨楚可不相信他的狐狸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当真。”王曦落扬嘴一笑,伸出三根指头在杨楚面前晃了晃:“不过只是入“目”──三分。”
“剩下的七分呢?”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杨楚低笑一声,就他那德行,恐怕吹嘘自己刀枪不入也不为过。无意再讨论什麽几分目的无聊话题,於是转向提了个问:“为什麽突然想去捉蛇?”
“救人。”
“救人?”
王曦落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小鬼,你跟著我这麽多年,为何从来不问我打哪来要到哪去?”
“你也没问过我打哪来,打哪去啊。”杨楚暧昧的靠到王曦落脸侧:“而且我不管你哪来,也不管你哪去。我只知道一日为师,终身相随。”
“终身相随?”王曦落闻言,狡诈一笑:“小鬼,你该不会对我日久生情了吧?”
“当然不是。”杨楚摇摇头,搂腰的手紧了几许。
我对你,是一见锺情……
这大概就是天意弄人吧。挥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师傅,有些时候,人就要追求快意。偶然放纵未尝不好。”
追风吃痛,顿时来劲。
王曦落被颠得东倒西歪,哇一声揪住追风的鬃毛:“救命啊!”。然而对方置若罔闻,继续急抽鞭子,让追风的本性发挥到极至,往青屏山外驰骋而去。
春风十里柔(师徒年下)-第九章
到达驿道时,天色已晚。空气中沁著阵阵湿意,凉飕飕的风刮得树木哗哗响动,凉棚檐端高挂的两个大红灯笼晃得似要随时掉落般,眼看一场暴风雨即将到临。
吁停马後,杨楚抱著散了骨的某人轻轻巧巧地跃下。王曦落经过刚才的折腾,两脚早已麻痹发软,连路都走不稳,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欲坠。
杨楚心里好笑,但自己始终是始作俑者,不敢发作,只得上前将他扶好,好声好气哄著:“好了,给我站好来。你看这天色,定要下雨,不赶路也不行啊。”
王曦落皱著苦瓜脸,眉间打了几个死结,支支哼哼地揉了半天的腰,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听了杨楚的话也不搭理。
杨楚知一路确实为难他,於是一手牵马,一手搂著他腰,就著他的脚步慢慢前行。
大概是天气的缘故,留在凉棚的人不多,零星几桌,都是些喝得酩酊大醉却还在拼酒的人。酒劲一上什麽也不顾,扯著大嗓门肆意说笑。
正兴时,有人眼尖发现两个男人搂搂抱抱,以暧昧的姿势跨过门槛,便像发现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一样告诉了其他人。很快,几桌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扫过去。
然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些失望。年轻的长得是不错,可另外那个却长得极其普通,看样子应该不年轻了,走个路也要人扶,或许还是个肢体有毛病的。
小二正帮掌柜的拔算盘计帐,见是熟人,忙离了柜台迎上去:“咦,杨大夫,您又来了?”招待两人坐下後,小二打量了一下王曦落,歪著脑袋想了会才开口道:“这位爷好生面孔,是第一次来吧?”
“足不出户的到哪都面生。”杨楚嘴边说著讽刺的话,手上却是讨好般给王曦落倒茶:“来些精致的小菜吧。”
“行,马上就来。”小二自是万万不能怠慢熟客,很快就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摆了上来。末了,还放了两小杯酒在他们面前。
“这是?”杨楚目光停在酒上,疑惑道。
被他这麽一问,小二顿时脸色微红,嘀咕半天才道出原由:“咱的娃今个儿满月,把前几年酿的酒拿出来了。可惜两位来得晚,只剩下那麽点了……这……这酒醇,好喝得很,你们尝尝看。”
杨楚闻言哈一声道:“原来如此,真是恭喜了,那麽杨某在此谢过。”
小二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呵呵一笑:“两位请慢用。”说完便回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王曦落仍然面色难看,用两指吊起酒杯,放到鼻间闻闻,随即将酒往旁边一泼:“这酒是不错,可惜不合我胃口。”
“自己喝不得酒还尽找借口。”杨楚调笑著答理他的话,看了一眼在地上冒起丝丝白烟的酒液:“要是给我,什麽都喝得下。”
王曦落道:“原来你不只是小鬼,还是酒鬼。”
杨楚瞪了他一眼,指著自己脚边被灯笼红光映照出的黑影:“什麽鬼不鬼,看清楚,我有影的!不过要说鬼,这里还真是有。”
“哦?那是怎样的鬼?”王曦落被勾起兴致,胸腔那股郁结的感觉顿时消减不少,。
“倒霉鬼。”说时已迟,蓝色的身影陡然飞出,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声惨叫在小店里响起,只感一股风掠过,杨楚又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手臂扣著一人的脖子。
那人跌坐在地上,用力喘息著,竟是刚才的店小二。
“说,为什麽要对他下毒手?”杨楚语气中难掩怒意。
“你……”小二不可置信的艰难开口:“酒里放的毒,无色无味……你怎麽……”
“正如你所说,这毒无色无味,混入酒中我自是发现不了。但是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王曦落浅浅笑道:“你气息不稳,纵然表现得态若自然,也无法演示你内心的焦虑。你面色潮红,唇色浅白,定是中了毒。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是断肠草?”
小二笑著闭起眼:“多说无益……横竖是一死,杀了我吧,只要家人平安,一切都……”话到一半便两眼一反,咽了气。
杨楚一怔,把过他的脉,对王曦落说:“他中的不是断肠……”
“砰”巨响打断两人接下来的对话,一道黑影从屋顶破瓦而下,二话不说,利剑出鞘,朝两人刺去。
凉棚里的人早在店小二死的时候已经吓破了胆,这下见真的动起家夥来,酒醒了大半,立即如作鸟兽散去。
杨楚拉过王曦落,将他护到身後,退後几步,一脚将饭桌踢了过去,趁著饭桌的阻碍势,取来搁置在一旁用来挑菜的扁担,跃身上前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黑衣人剑法凌厉凶狠,然几招下来,杨楚看得清明,他下手虽狠,但总是避开自己的要害,而且一旦找到机会就向王曦落攻去。
扁担很快被剑锋劈开了两半,木屑四散。
黑衣人的身手算是江湖的上流,杨楚虽武功造诣不浅,但行医者慈悲为怀,从不携武器,面对高手,如今赤手空拳始终要吃亏。打到最後,只能见招拆招。稍一分神,锐利的剑峰斜斜一劈,嘶,胸口衣服被割裂,伤了皮肉,浸出鲜红的血来。
“快上马!”王曦落趁他们打斗时把追风解来,翻身而上的同时对著杨楚大喊。
黑衣人闻言,弃了杨楚不顾,神色狠绝的袭击上去。
杨楚看准时机,抖动袖子,挥出一股毒烟。
黑衣人一惊,收了剑势,挥粉末的同时身形急速後撤。
杨楚旋身跃到凉棚柱子边,聚力把柱子踢断,随後快速飞跃出去。框啷一声,凉棚整一角塌了下来,砸在黑衣人身上,四周顿时扬起无数泥尘。
杨楚片刻不敢耽搁,施展轻功上马,搂著王曦落急驰离开。
春风十里柔(师徒年下)-第十章
环著青屏山麓的驿道上,快马如闪电般飞驰而过。出了冯家村,再度进入荒芜人烟的密林带。四周光线微弱,连路亦难以看清。然而祸不单行,一阵电闪雷鸣过後,酝酿已久的暴雨哗啦一声倾盆打下,又猛又急。
日久失修的古道很快变得泥泞不堪,马蹄一落,泥水四溅。
杨楚被大风大雨刮得眼睛生痛,几乎睁不开来。适才一场恶斗耗去不少体力,如今冒雨策马更觉艰辛,偏身前的家夥不懂体谅,居然雪上加霜,整个人瘫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害得他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现在都什麽时候了,杨楚气结,但在节骨眼上无暇顾及,只能咬著牙,集中精神在交加的风雨中奋力策马。
那黑衣人武功高强,处处要置王曦落於死地,然从他的举动看来,多半不为个人恩怨,应是受了他人指使。如此想来,冯家村很可能已落入对方的掌控中,若不尽早离开此地,後果不堪设想。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半个时辰便渐渐消停了。杨楚收了马势,好察看周围环境。这里和村子相隔较远,还算安全,於是离开驿道,拐入山林,想寻一处落脚地暂作休息。
所幸上天没有再为难他们,兜转片刻,很快在几棵大树後发现一个比较宽敞的山洞,看样子是猎户在打猎时节为了临时住宿而修弄的。杨楚长长吁了一口气,如负重释地打马往那里走去。
马在山洞前停下。:“师傅,就在这里吧。”杨楚放开马缰,抹掉脸上的雨,尤是喘气的揽著王曦落的腰下马:“你先到里面去,我把追风栓好。”交代完後,松开搭在腰间的手。
可就在那瞬间,身旁的人身子一软,直直往下跌。
“师傅!”杨楚倒抽一口气,急忙圈著他的腰将他拉起来。
脸色苍白如纸的脸霍然跃入昏暗模糊的视线中。
“师傅?!”杨楚慌了神,执起他的手一探。腕上的脉搏跳异常强烈,无疑是中了剧毒。难怪他一路一声不吭地倒在自己怀里。暗地里责怪自己的大意,杨楚片刻不敢耽误,将他背起,抗到洞内。
踢开杂草枯木,把人靠放在石壁边上後,从怀中拿出小瓶子,倒了颗凝精丸,塞到他嘴里。凝精丸是紧急关头救命用的,药效极强悍。果然不出半柱香的时间,王曦落猛地咳嗽几声,艰难转醒过来。
“师傅?”杨楚急唤一声,脸上尽是担忧。
“放心……还活著……”王曦落字字艰难回道:“毒很厉害……快帮……帮我放血……”
能毒倒王曦落的毒,自不是一般的厉害。放血固然能最快去毒,但此举对身体伤害极大,平日使用还需再三权衡。方才一路疾行,他的身体已虚弱疲惫,加上毒素蔓延,若有半点闪失,恐怕性命不保。杨楚脸色凝重,拧著眉极力想著其他更为可行的方法。
“怎麽……怕我熬不过去?”王曦落以为他在犹豫,不由嘲弄:“还是你……不敢?”
好心替他衡量风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想用针线直接把他的狐狸嘴给缝了!杨楚气岔,正要回骂,然对上王曦落的视线却是一怔。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清澈明亮,半眯著似在微笑,而那微笑的背後清晰地透著一抹坚定的信任。
杨楚动了动唇,最终什麽都没说。解开湿漉漉的衣服,打著赤膊到山洞里面找了些干枯木枝,堆起来後,又从腰间取出一块小铁片。铁片分上下两层,中间夹著一只干的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