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旅途 第三卷————卖油郎冷梦涵

真是对不起。

他喃喃地道着歉。

他也并不知道是在为什么道歉，也许是他终于懂得了尼亚那小心翼翼维持着家族尊严的心情了吧，他咬了咬嘴唇，心里面默念着咒语，然后柔和的风吹了过来，他的衣袍微微地浮动，他的脚下悬空了。

“很完美，法兰。”兰贝特法师点了点头，他很少看到一个孩子能够释放出如此标准的漂浮法术了，一般来说，像法兰这么大的孩子，不是能力太弱导致失败，就是如同尼亚那样能力太强——依然导致失败。也有人成功，但是毫无疑问，法兰的法术是十分精确且完美的，那就仿佛是教科书中所记载的一样，完完全全都合乎着标准，一点点的刺都挑不出来。

于是那个法师，也结舌了，他已经发觉了，在他闭关的一年内，这个世界竟然有了如此大的改变！法兰都能够变成这样？我的黑暗之神，您这是在显示你的神迹，显示你的无所不能吗？

他嗯了几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呃，好吧，我们测试，我们要按照程序来，按照程序……”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的话语，让所有的法师都感受到了他的惊讶，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想到嘲笑他，因为他们自己也在惊讶。

法兰完全不一样了！在几个月前，伴随着“法兰能够使用魔法”这个大新闻出现的，就是那天无数人亲眼目睹的法兰奇妙魔法，他们或者亲眼看见，或者从学生口中听说，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普通的魔法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加上之后法兰的姐姐尼亚魔力似乎大增，开始间歇性地无法控制力量而破坏水晶球，这让学院里无数的法师们都在潜意识里的期待着今天这一天的到来，法兰，无能的法兰，却有了这样奇怪的改变的法兰，究竟能够施展出什么样的法术？

他们甚至都做好了仔细研究的准备！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法兰展现出来的却是如此中规中距平平凡凡的魔法——平凡？不，这绝对不平凡！没有人能将自己的法力控制到如此精确的地步，而法兰在之前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明明还表现出了他那不可抑止的磅礴的力量！

可是现在，他却真的做到了。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个金发的孩子无措地站着，脸上却有着固执，他平稳地浮在地面上，如果不是他的长袍在轻微的翻滚，如果他的长袍再稍微长一点，没有人会怀疑他不是站在地面上！太平稳了，这样的控制力！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能做到吗？

闭关了一年的法师不由地这么想。

法兰的一个小小的平凡的法术，却让他的思维完全发散开来，再也没回到测试上。

兰贝特知道，当一个法师面对超出意料的事情的时候，会有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于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待着这个法师能够自己回过神来。

法兰站在那里无措着，但是路西知道，眼前的这群法师才是更加无措的人，那位出言不逊的法师重复了好几次“按照程序”之后，才终于仿佛惊醒了一样，坐直了身子，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对，按照程序。先把你上一次测试的成绩条拿过来。”

法兰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抓紧了挎包的带子，扭捏起来。

赛维连忙跑上来对着他的老师们鞠了个躬：“对不起，老师，我急着拉他过来，虽然他经过了前一次的测试，但是测试老师没有给成绩条。”

“怎么能没有成绩条！你知道我们的测试是怎么操作的吗？没有前一次的成绩，我们怎么能结合这次的成绩给他一个客观的评定！”又有一件事情吸引了法师的注意，总算让他从原先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等等，你说他经过测试了？不是没来得及测试？”

赛维向他确定，当时的情况确实是法兰已经站在测试点接受测试了。

“如果没有来得及测试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测试过了没有成绩条？”法师皱着眉，虽然入学测试的工作很繁重，但是怎么能在这里出现漏洞？他转过头看向兰贝特，“校长，你看……”

兰贝特也在疑惑，他以为赛维是直接将法兰从队伍中拉过来的，可是没想到他已经接受过了测试。既然接受了测试，又怎么可能没有成绩呢？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又不确定，于是他对赛维点点头：“赛维，麻烦你将那位负责测试的老师叫过来，至于测试的工作，临时由你担任。”

“我……我吗？”赛维有点惊讶，他怎么能接受老师的工作？

“快点去！”作为全场唯一的暴躁法师，在得到兰贝特的意见之后，声音又大了起来。

赛维连忙压抑了自己的惊讶与涌起的那种微妙的荣耀感，跑了出去。场地上又只剩法兰一个人了，他平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维持着用来掩饰残疾的法术，看着在座的老师们为着他的事情交头接耳，互相讨论。

这种感觉很差吧。

路西忽然有了点心疼的感觉，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这个年龄阶段，碰到的最大的困难也应该只是难以记住的咒语之类的吧。同样是魔法界的孩子，为什么只有法兰却必须承受这些呢？这就是比旁人更加接近命运而要付出的代价吗？如果是路西自己，他是很乐意接受的，但是现在承受的是法兰……

他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法兰的脖子。

魔法之神啊，这是他做出的最屈服于猫的外形的动作了！

而法兰似乎感受到了路西努力表达的安慰，他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脑袋，却想起了这位法师一直以来的坚持，于是他放下了手，低低地笑出了声。

第三卷 少年之间 （十七）

刚刚被法兰折磨过的老师急匆匆地跑过来了，面对着学校里面这些精英的法师们，他就犹如刚入学的新生一般，有些诚惶诚恐。

“校长阁下，您找我……”

看出了对方的紧张，兰贝特和蔼地笑了笑：“刚刚我得知，这个孩子在你那里进行了第一阶段的测试，但是他却没有拿到自己的成绩条。”

孩子？成绩条？

他这才稍微压抑了自己激动而紧张的心情，看了看旁边的孩子。

——竟然是他！

他简直要晕倒了！哪怕圣光大陆的牧师们也别想把他救回来！

黑暗之神啊，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触怒了万能的神明？他只不过是魔法学院中的一个小小的最不入流的老师，怎么单单在今天，碰到的都是异常的事情！

他呆在那里哀叹着自己的命运，但是在场唯一的暴躁法师却等不及了。

“别发呆！他的成绩条呢？”

炸雷似的声音让这个倒霉的老师哆嗦了一下：“没、没有！”

“竟然没有？”在场的法师们又一次地交头接耳起来。

“请不要紧张。”兰贝特安抚着那个老师，身子前倾，更加仔细地询问，“怎么会没有呢？据我所知，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魔法能力，测试用水晶球都能够敏感的测试出来，而我们在招生的第一阶段就是依据这个来筛选的，怎么，难道法兰没能通过？”

怎么可能不通过呢？没有人能够比兰贝特更加了解法兰的能力了，也许曾经的法兰十分弱小，但是现在的他，怎么可能连第一阶段的测试都通不过？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果然，那老师似乎也发现自己说话不妥当，汗水都滴下来了，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这样，因为他弄坏了三个水晶球，所以我实在没办法给他成绩。”

旧事重提，法兰有些羞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向着尼亚的方向发展了，还没有入学就损坏了学校的财物，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什么能拿出来说的事情。

“用坏？”兰贝特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是的，尼亚和柯蒂斯都在损坏着器具，法兰又怎么会例外呢？只不过一直以来，法兰的法杖都是艾美这根神奇的树枝，所以他的情况一直被他们忽视了，在今天，法兰触碰到普通的水晶球道具的时候，才暴露出来。

不同于兰贝特的恍然，其他的法师却是大惊失色，在新生入学测试的时候就弄坏器具，他得有多大的力量！就算是天才如尼亚、柯蒂斯，也是最近才有这种嚣张的破坏力的。不过……既然提到尼亚……

法师们的眼神交流中流露着复杂的情绪。

既然尼亚能够做到，那么，同样流有最伟大的魔导师塞西尔血统的法兰也能做到，也并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情了……

法师们仿佛从来没有见过法兰似的，仔细地打量着他，他依旧是传说中的废物法兰，金色的头发没有改变，眼睛也依旧那么蓝，沉默地站在那里，依旧是很羞怯——虽然不论曾经还是现在，他都还是完完全全异类的样子，但是在座的法师，却没有一个再会质疑他参加测试的资格了。

“……碎了……真是的，那成绩怎么记录呢……”坐在旁边负责记录的学生低低地抱怨，却引来暴躁法师的咆哮。

“那就画个圈！”

学生的笔尖一颤，真的就在记录上画了个圈。

作为最严谨的资料，被这样儿戏似的对待，包括兰贝特在内，却没有一个人制止这种有些滑稽的记录。此时，他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法兰的身上，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好……那么，我们开始吧……”暴躁的法师努力不让自己暴躁，挥挥手将匆忙被叫来的测试老师赶了下去，“这一轮的测试，主要是看你对于魔法的熟悉度，操作力，等等。总之，勉强算是实践类的吧。”

他并不专业的说法，让周围的法师翻着白眼，但这些并不是重点，所以并没有人打断他这种十分门外汉的说法。

“好吧，反正我也不是当考官的料，我也说不好。”似乎是感受到了同僚们的内心活动，暴躁法师有些急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么说吧，你的魔法能力强，如果操纵魔法起来也很厉害，那就太完美了，但是实际上，很多人要么内在的潜质强，要么后天的教育好，我们要两者参考着，才能决定录取不录取，这么说你明白吗？”

法兰能说不明白吗？他抿了抿嘴，试图露出一个微笑，但是还是夭折在了中途，只乖乖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这个老师说话虽然不太专业，但是意思却表达到了。这种系统的评定能力的方法，比圣光大陆凭借导师的感觉挑选学徒，明显更加的具有普遍意义。

“好的好的，那么你明白了，我们要看看你的能力，按照惯例，施展一个法术吧。”

施展法术。这对法兰来说简直就是迷茫！

法术？什么是法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大家的心目中，称得上法术的，至少也要是攻击性的魔法。可是攻击性的法术，他又怎么会呢？目前情况下，他会使用的，都是最简单最方便的法术。

“快一点！”

考官的催促让法兰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他集中精神——平时默念就可以的小法术，这个时候他绝对不敢轻视——闭上眼睛，从包里面拿出法杖，艾美很顺从且配合，并没有平时的任性。低低地，坚定地，念出咒语，却被耳尖的法师们听见，引来一阵的嗤笑。

并没有人会打断考生的展示，但是嗤笑已经充分表达了他们的态度。

法兰听见了他们轻蔑的笑声，但是这并不重要，他只知道，路西一直教导着他的，魔法是伟大的，值得尊敬的，一旦使用，无论多么弱小的魔法，都必须全身心地虔诚地投入。

路西摇摇头，无论在什么地方，总有自以为是的法师。法师们是高傲的，但这却很容易变成骄傲。他们看不起雕虫小技的法术，却不知道正是这种心态，才让他们永远束缚在现有的框架之内，得不到进步。

看着吧，这就是法兰的法术，超越了现有的体系的，不受固有咒语拘束的，完全随心所欲控制元素的极其自然的产物！

第三卷 少年之间 （十八）

法兰在努力地营造着攻击性的法术。

而且，似乎成功了。

地面上出现了明晃晃的光斑，晃动着，空气中湿漉漉的，阳光虽然依旧通透，却似乎也被削弱了，在座的考官有些坐立难安，只为了这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这群精英的法师，在多年的学习与实践中，有什么魔咒是他们没有见过的呢？可偏偏眼前的法兰，施放的法术，让他们完全没有头绪。

“这算是什么法术？”

“……没有见过，虽然奇怪了点，可是有什么攻击性吗？哦，说真的我感觉有些难受，难道是诅咒？”

“仔细看看他的手势……”

“他没有用手势，难道他很娴熟了吗？”

“听——他的咒语……”

法师们的讨论因为法兰越来越认真、越来越大声的咒语停止了。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咒语，可是他们听到的时候却如此的惊讶，甚至感觉还有些陌生。

“这是……”

所有人都紧盯着法兰，这个金发的孩子，在吟唱着这个咒语，然后，达到了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出的效果？

这是多么熟悉的法术啊。几乎所有的法师们在孩提时代都学习过，并且将它作为玩闹的常用攻击法术。而成年的法师们则不会用它做那些无聊的事情，只是将它从曾经唯一的攻击法术降格到了雕虫小技的生活型法术。几乎所有的法师，都已将这个低等的法术烂熟于心，许多人在稍懂魔法之后，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吟唱过它的咒语。

这是那最简单的，水球。

法兰是这样的认真，他一遍又一遍的吟唱着咒语，原本很短小的咒语被他用连接咒语给拼接到了一起，抑扬顿挫的声调，让所有人都涌起了一种错觉——这并不是低级的水球术，而是一种伟大的从未出现过的魔法。

艾美身上发出蓝盈盈的光，做得并不远的法师们从上面感受到了欢快的水元素。他们这才顿悟，之前那种压抑的不舒服的感觉，是因为空气中弥漫了太多的水分。

水球术……水……

兰贝特抬起头，眯起了眼睛。

这块小小的场地上空，就在他们的头顶，漂浮着一个巨大的水球。

“我的……天啊……”

法师们赞叹着。

不论这个法术有多么的低级，除了聚集水分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可是，凝出如此大量的，仿佛是一个小水池的水量的水球，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

“啊……难道我有恐水症……”抬起头看着压在头顶的水球，暴躁的法师竟然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凝水法术，还能有什么危险呢？如果中途法术失败，水球会回归元素消散掉，但是如果成功，那也仅仅是一个水球而已，难道控制这么大的水球去砸人？洪水？让人淹死？不可否认，这些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其操控起来，将会比聚集水分更加困难，连他自己，也不认为谁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这么大量的水——说实话，如果这个方法可行的话，水球术早就成为最高级的禁咒了！

总而言之，一切都是被人们的能力所限制的，理论并不代表事实，一切都必须经过实践才能够得到确认，这就是黑暗大陆法师们的行为准则。

这样巨大的水球，复合型的增强了法术，都让法兰给予他们的映像不再是“废物”，但是……水球仅仅还是水球而已，他还能够做什么呢？对于崇尚攻击性力量的法师们来说，这仅仅能够证明他的进步，而并不能代表什么实际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