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州故事之第二次呼吸 第一部————曲水老师

作者:曲水老师  录入:07-25

我上去跟白椴打招呼:“白椴,你干嘛呢,这孩子惹着你了?”

白椴见了我有点尴尬,挥一挥手:“没事,我们走吧。”说完直接从那人身边迈过来,拉起我就走。

我看了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觉得有点于心不忍。“你不管他?”我问白椴。

“他找死。”白椴回望那人一眼,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那人痴痴地望着我们这边,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跟白椴说:“你就说句软话吧,你看人家都那样了。你以前可不带这样的啊。”

“没事,他爱跪让他跪去。”白椴不耐烦地拉着我就走。

我一步一回头地被白椴拉着走,直到最后那男孩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时,我觉得他似乎是哭了。我看向白椴:“那人把你怎么了,生这么大气?我看你风采不减当年啊。”

“没什么,小事。”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这事跟以前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偷你钱了还是抢你老婆了?”我逗他。

“又跟你没关系,你问那么细干什么?”白椴看我,“你今儿是来接受接风的吧,说,去哪儿?”

“凫大前门有一家洲际酒店我看挺不错的。”我真诚地说。

“想得美,你干脆直接把我卖了得了。”他敲我一下,“北门外头鳝段火锅,你爱去不去吧。”

“去去去。”我一顿点头,嬉皮笑脸地拉着他就往北门走。

那顿饭的前半段吃得我舒畅无比,白椴叫了个包间,还带落地窗,风景无限好。他隔了个锅坐我对面,脸上的皮肤被火锅熏得红彤彤的;我边吃边盯着他看,说:“白椴,我发现你瘦了啊。”

他一摸脸颊:“说什么呢,我怎么没觉得。”

我顺势过去捏他:“你看你这脸,就光剩脸了。”

他没好气地笑了笑:“不剩脸还能剩什么?”

“你得多吃肉。”我边说边给他夹肥牛,“你看你那锥子脸,都快赶上我妈了。”

他沉默了一下,看我。

我看他一眼:“别跟我摆那种表情啊,这事儿是我自己说起来的,我知道。”

他低下脑袋一笑:“我怎么觉得你这孩子没心没肺的,离了谁都能活。”

我瞪他:“怎么能叫没心没肺呢,我这叫坚强。”

白椴动容地笑笑,很漂亮。

火锅吃到一半时,白椴的手机乍响,我起初没注意,后来看见白椴听电话的表情越来越严肃,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白椴接完电话后愣愣地,呆坐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我问他。

“刚才……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割腕了。”白椴直直地看着我。

12.觉醒

白椴坐着没动,我倒是急了,颇有点皇帝不急急太监。我剩了一堆吃食没来得及下锅,结了帐拖起白椴就走。凫大的学生出了事一般都往附院送,我拉着白椴往附院的方向一阵小跑,快到医院门口时白椴突然从后面拽住我:“还是别去了。”

我回过头去骂他:“你别这么没良心啊,没准儿人家就是你给害死的呢。”

白椴挺木然地看着我,说不上是什么神情:“我不能去,真的。”

我们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一个男生从医院里跑出来,见了白椴就喊:“白椴?我正说去找你呢。”

“段小龙呢?”白椴问。

“救活了。”那男生答道,不知为何很有敌意地看我一眼,把一封信递到白椴手上,“小龙割腕前留给你的,缺德吧你。”

“谢谢。”白椴神情疲惫地接过信,“没事儿你替我看着他,我就不去了。”

“废话,他都那样了,我还能让他再见你啊?”

白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行,那我走了。别说我来过。”

“嗯。”那人应了一声,叹了口气,“你也是……别这样了,对大家都不好。”

“我知道。”白椴挥挥手,“你回吧,小龙今后还得麻烦你。”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之中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我不敢直接问白椴,只得跟着他往回走,白椴一言不发地一直走到了琵琶河边上。我跟着他蹲在河堤上,见他从兜里摸出打火机,还以为他要抽烟,但他却把手上的信给点着了。

“你干嘛呢?”我不解地问他。

“你以为我在干嘛?”他看我。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又问。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行不行?”白椴终于不耐烦地转向我。

“行行,你自己待着去,懒得管你。”我站起来要走。

白椴没说话,双眼定定地看着河水。

我走了几步,还是不放心,又折回来:“白椴我告诉你,今儿这饭钱是我给的,你可还差着我一顿呢啊。”

“嗯。”他应了一声,眼睛依然盯着河水。

“那我走了。”我嘴上说着,双脚却挪不开,“我真走了啊。”

我试探性地走了几步,白椴突然转过头来看我。

“怎么?”我问他。

“割腕那小孩儿是我以前的相好。”白椴平静地说,“我是同性恋。”

那天晚上我做梦,老是梦见白椴,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白椴围着我,最后都有一句话:“我是同性恋。”

我一次次惊醒,吓得不轻。

后来我躺在床上开始想:白椴是同性恋,那我是什么?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白椴是可以去爱的;不是爱一只猫一只狗,也不是爱我妈我外公我外婆,而是把他作为一个对等的人去爱。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我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想起我对白椴的牵肠挂肚,想起我一看见他就美得找不着北。我把从小到大的白椴一一排列在我脑海中,发现他的每一个表情都那么栩栩如生。我有些懵了,那天晚上我终于发现一个事实:原来我是喜欢白椴的,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就喜欢上,到现在已经再也拔不掉了。

得到这个答案后,我心满意足地睡去了。至于以后的事,考虑太多并不是我的风格。

那天之后的地球照样自转,太阳照样升起。白椴还是那个白椴,上课时斯斯文文,下课没事抽抽烟喝喝酒,快意一下人生。而对于白椴那天晚上那个堪称惊世骇俗的同性恋宣言,我们之间很有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过。面对这样禁忌的感情我选择了沉默;我想白椴假装失忆,我假装风声太大我听不清,就这么含混着抹过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在整个大一都没有钟垣的课,这一点让我很满意。大一时我跟钟垣见面的很少,基本上只有我去附院找白椴的时候才偶尔见着他两次。那一年白椴念到大五,本来是跟同学一起各奔前程的一年,但他居然真的留校了,在钟垣身边当了个小助教,还时不时在我们解剖实验课上露个脸发个手术刀止血钳什么的。钟垣在附院遇见我跟白椴在一起几次后,就想方设法地通过白椴做文章,时不时地让白椴给我捎点东西。刚入冬那阵钟垣让白椴给我扛了一床羽绒被,我起初以为是白椴给我买的,颠儿颠儿地拿回寝室去铺上。白椴看了不忍心,跟我说了实话,说钟垣这么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至少说声谢谢吧?我说白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当时白椴脸上的表情挺寂寞。

大一那年春节前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谢锦和的新协和广场正式破土动工,我作为最年轻也是持股最少的小股东,奠基仪式那天还跑去施工现场铲了两铲子土;我把当天在奠基仪式上照的相拿回去给白椴看,他说我戴个安全帽往谢锦和那帮中年企业家旁边一站,活像个农民工。第二件大事,也许在当时算不上什么,但却对我以后的生活起着微妙的影响——张源被调进了云南边防武警部队。

张源春节后才到临沧的部队上去报到,所以这一年的春节他很难得地回了凫州,跟家里人一起过。我把这事儿告诉了郭一臣,那小子一听挺高兴地就回来了,说今年这年头挺好啊,难得我们哥几个还能聚得这么齐,怎么说也得来个一醉方休。我能理解郭一臣这种心情,自从出了乔真的事后我们三个就没在一起好好聚过。当年那场恶斗的罪魁祸首乔真现在已经跟我断了联系,郭一臣入狱那年他和张源、乔真模糊不清的三角关系也已经飘渺如过眼云烟,也该是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聚一聚的时候了。

约时间那天我问郭一臣,说我能带个人来么?

郭一臣在电话里笑得暧昧无比,说怎么地,你还想带家属啊?

我说不是,那人你们都认识,我就怕带来了你们心里别扭。

郭一臣问谁啊?

我说是白椴。

郭一臣愣了下,说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他啊。

我说我这不是怕你们心里不舒服么。

郭一臣说我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当年那事儿我就是不待见刘肇青,至于白椴,除了他小时候跟我们筒子楼那点破事我还真没什么不待见他的;别说,你现在能跟他关系这么好我还挺欣慰。

我笑着开他玩笑,说不是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大人大量了,别到时候我把人带来了你们跟他打起来啊。

郭一臣笑着说,说什么呢,最多咱们拉好张源吧,他小时候抢白椴变形金刚被人家举着军刀帽子追,说不定到现在心里还记恨呢。

我乐呵呵地挂了电话,心里美得冒泡,那种心情就像心里七上八下地牵了女朋友回家后得到家里人承认一样,别提有多踏实了。

到了聚会那天,倒是白椴自己开始紧张,围巾理了又理,就跟要去相亲似的。我说你小子别臭美了跟小媳妇似的,你当年那种横刀立马的气势呢?

白椴瞪我说我今天去要是再横刀立马张源不得一掌劈了我?

我说你没出息你!

白椴说你懂什么我这叫懂事。

我跟白椴一路打打闹闹地到了跟张源他们约好的天禧茶楼,一去就看见楼下的黑色大奔,郭一臣笑眯眯地倚在车门上候着。跟一年前一样剃着青皮蹬着布鞋,一幅仙风道骨的范儿。

“郭一臣,你终于皈依佛门了?”我问他。

“我这是修生养性。”他理直气壮地答道。

“修生养性你就别开大奔啊,直接骑马多好。”我跟他贫。

“行我说不过你。”郭一臣说话间看到了我旁边的白椴,“白小子,斯文了不少啊。有空你得管管非子,他这张嘴迟早得惹祸,现在我们这群人就剩你还在他身边了。”

郭一臣突然说这么一句让我挺感动,让人觉得他没拿白椴当外人。

过了一会儿后张源就到了,一身黑,板寸头,酷得没边儿,刚一来我还真没认出来。张源悄无声息出现在我们仨身后时把我跟郭一臣吓得一阵乱嚎,郭一臣说张源你小子属猫的啊,走路怎么都没声儿。我说行啊源儿今天打扮得够帅的啊,这儿全是爷们你勾搭谁呢?张源一听这话嘿嘿笑了下,小眼神儿偷偷摸摸就往郭一臣那边瞟。

“人家勾搭的是我,没你的份儿。”郭一臣说着笑呵呵地就把自己的胳膊往张源肩膀上搭,神色特自然。

我惊呼:“不会吧张源,你才在部队泡两年怎么地就断上背了,再说你要断背也别选郭一臣啊,论姿色我不比一臣差吧;还有你我这么多年交情,怎么地也轮不到姓郭的啊,你当兵那年还是我去送的呢你忘了?”

郭一臣那胳膊搂得更紧,生怕我抢了张源似的:“我呸,就你还好意思跟我比姿色,你以为你是白椴呢?”

张源一阵惊讶:“白椴也来了?”

13.醉

我一把拉过白椴:“这么大个活人就在你跟前呢,你睁眼瞎了?”

“你是白椴?”张源瞠目结舌,又仔细把白椴给打量了一阵,“真是你,变化太大了我真没认出来……”

“没变啊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我也跟着打量了白椴几眼。

“脸还看得出来,但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啊,刚刚我看到他站在你们后边还以为是别家的客人呢。”张源挠脑袋,“不过白椴,我真没想到你能来。”

“白椴你小心点,张源这会儿没准儿想起你以前追着他打的事了。”郭一臣笑着起哄。

“张源我告诉你,白椴现在是我的人,你别想打击报复啊。”我趁机挡在白椴跟前。

“操,我什么时候还需要你罩着了?”白椴不屑地拍开我,“我和张源跟凫山一中叱诧风云那阵儿你小子还在吃糖呢。”

“非子这小屁孩自个儿轻狂呢别理他,”张源跟白椴说,“再说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你来了挺好的,真的,我挺高兴的。”

这句话说的我们仨都挺开心,尤其是我。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后来我们几个凑在一块喝酒,天南海北地胡侃。我本来担心白椴跟我们在一起放不开,结果我发现我这种担心完全是自作多情。我觉得男人的友情这种东西是在是过于神奇,白椴跟张源从小到大死磕了十几年,就今天这一顿酒居然还能喝成生死之交了。到后来他们两跟郭一臣一起回顾革命斗争史,摆出一副惺惺相惜的架势,我完全插不上嘴。最后我被这仨的凫山一中冷笑话刺激得一愣一愣的,郭一臣问我愣什么,我说我后悔没带个相机来,要不我一准儿给你们仨拍下来到我妈坟前烧照片去,这要搁以前是多匪夷所思的一幕啊,你叫以前你们手下那些势不两立的弟兄们情何以堪。

喝酒上了头后这三人终于转换了话题,轮到我跟郭一臣两个人海侃;我跟郭一臣都算是职业级侃手,把张源跟白椴逗得一愣一愣的。郭一臣喝得兴奋了就敞开说,也不忌讳什么,一会儿讲他的牢狱生涯,一会儿教我们普洱的鉴别方法,一会儿又说勐堆边界的运毒马仔。最后一臣喝高了搂着张源傻笑说,张源你调来云南算是来对了,哥哥我在云南也算熬成地头蛇了,没事还能到临沧来关照你一下。张源一听这话,眼神儿特别复杂地看了郭一臣一眼,嘿嘿地憨笑两下,里里外外透着幸福。

我纳闷了,心想这两人怎么回事,刚刚那话不是说真的吧,敢情当年张源带着三角刀冲锋陷阵那么猛不是为乔真而是为郭一臣?

——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大了,我估摸着什么时候我得好好问问去。

再后来我们都喝的有点高,说了什么话也都记不清了,但我记得后来块分别时我开玩笑跟郭一臣说,一臣你也算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了,什么时候让我也进来参个股啊?

郭一臣想了半天,大着舌头说,不成。

我不高兴了,问为什么,你小子太不够兄弟了。

郭一臣晕乎乎地说,是兄弟才不让你进来呢,这行太不干净。

我说嗯?

郭一臣脑袋一偏倒在张源身上了。

这熊孩子。

接着发生的事情我完全不清醒,但印象中还是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谁知第二天清早一醒来就跟白椴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一惊,睡意醒了大半,一个鲤鱼打挺就坐起来,下半身还是晨勃状态。

白椴在一边抱着我的被子睡得挺无辜,我一看我跟他身上,衣服裤子都还是齐的,不由松了口气。接着我就不住地捶自己的脑袋:你这小子在想什么呢?

我重新躺下来想再眯瞪一会儿,刚一睡下去就把白椴给弄醒了,他睁着一双惺忪睡眼问我:“夏念非?我怎么在你这里?”

推书 20234-07-26 :极道追杀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