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归去————任凭生

作者:任凭生  录入:07-22

“士酬知己,王爷对我好,射月自然情愿为他效死。”丽人毫不迟疑,慨然而答,半晌,忽而凄凄一笑,抬眼望向孤光,语声极轻:“难道还会比以往你给我的……更苦更痛麽?”
孤光一窒,顿时哑然。想起往日种种,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难言的楚涩。正自僵持,忽听“刷”地一声响动,但见旁侧墙上紧贴的及地铜镜蓦地升起,赫然现出了一道暗门,从中缓缓走出三人,竟是隔墙有耳。

当先一人黄袍玉冠,昂首阔步,威气凛凛,正是安南王段思廉。身後则跟著诸氏兄弟二人。
段思廉“嘿嘿”笑著,一路走出,口中说道:“我看骨先生还是不必再废口舌了。”
语毕,三人已是走到了射月面前,段思廉微一轩眉,和声笑道:“射月公子,正如方才骨先生所说,阴谋行刺可不是小小罪名,你可想清楚了……当真不愿与本侯合作麽?”语声亲和宛转,仿佛规劝良友一般。

射月闻言,淡然抬眼,冷冷看向眼前男子,唇牵讥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谁扰乱了举国大典?是谁下了牵魂蛊让皇上失心胡言?又是谁怕皇上清醒反口而指使行刺?……你我心里都清楚得很,一朝权在手,你们尽可欺遍天下人。射月不过一颗被围的棋子,如今既然大势已去,也不指望安逸独存,千般罪名随你们扣,但只那一条……我绝不会认。”

话音未落,骤听“啪”地一声脆响,椅上丽人细腻苍白的脸颊上赫然印出一道鲜红掌痕,一丝殷红丽的鲜血由唇角缓缓淌下,耳边传来诸千幔的厉声喝斥:“不识抬举,竟敢对皇上不敬。”

周身穴道早已被封,难以挣动分毫,被这狠狠一掌掴来,顿时猛地撞上了一侧椅沿,钻心的疼痛骤然从脱臼的臂骨处疯狂涌上。射月暗一咬牙,却是不管不顾,缓缓昂首,傲然地望向眼前数人,只是冷笑不语……


…………
寥寂的夜空繁星斗斗,一轮弦月,丝丝光华,如水流盈。
宽敞辽阔的场地中,竖立著两具坚实粗大的丈高十字形木架。高高架上各有一人被张开双臂牢牢捆绑。夜月下,衣袂飘风,发出絮絮轻响。其下,数堆篝火熊熊燃烧,跳跃明灭的火光映上二人惨白的脸颊,更添了异样诡魅。

第十一章 东海潮生谁弄浪
寥寂的夜空繁星斗斗,一轮弦月,丝丝光华,如水流盈。
宽敞辽阔的场地中,竖立著两具坚实粗大的丈高十字形木架。高高架上各有一人被张开双臂牢牢捆绑。夜月下,衣袂飘风,发出絮絮轻响。其下,数堆篝火熊熊燃烧,跳跃明灭的火光映上二人惨白的脸颊,更添了异样诡魅。

柱前,数百人众密密围立。其间,一个灰袍独眼的中年人缓缓走出,遥指著一侧柱上被紧紧捆缚的银衫少年,向著众人高声道:“各位,当日便是这个逆徒,炸毁了竹舍,害死沧海掌司,更设计困禁了暖玉教主,慌称暖玉教主已死……幸而让我穆严锋撞见,方才救得暖玉教主脱险。”

语毕,人群一阵骚动,众人横眉怒目直向柱上脸色骤变的银衫少年望去。
独眼人狠狠一笑,又接道:“我亲眼所见,那天,就是他,刺杀了前教主孤光。却被暖玉教主当场识破,不敌,竟跳入海中遁逃。……幸亏老天有眼,今日总算让教主擒住了这逆贼……蓝日身为毗罗教蓝司掌司,却居心叵测,罪不容恕,依教律当处以火刑。”

话音一落,场中顿时一片喊声震天:“烧死他……烧死这个谋害教主的叛逆……为孤光教主报仇……”
愤怒的呼喊声中,缓缓走出一个身著浅紫绸衫的俊雅年青人,微一抬手,止住了众人的怒吼。低低冷笑著,仰头望向柱上脸色煞白的俊媚少年:“蓝日,不是我暖玉心狠手辣。你大逆不道,谋害教主,又畏罪潜逃至今。……今日便是我肯放过你,怕是教众兄弟也不会依得。”

听到此处,旁侧柱上的锦衣少年总算有些明白了。转头估量了一下两柱间的距离,顿时吓得大叫:“不关我的事。放我下来……你们要敢伤我一根寒毛,瑾王府迟早会有人铲平了你们毗罗教。”

原来,柱上二人正是大典当日偷往观音殿许愿的蓝日和瑾王府中失踪的小王爷段真涣。当时,暖玉察觉像後藏人,本想立时将之毙於掌下灭口。可乍见蓝日,暖玉不由心生毒计,竟是将二人生擒了回来……

此刻,听得暖玉和穆严锋两人一唱一和,反咬诬陷。蓝日顿时气得修眉直竖,刚想张口反驳,忽而喉间一麻,似乎有物击上,竟是被人凌空封住了哑穴。
惊怒交迸,耳边传来暖玉沈冷的喝令:“点火”
……
阴晦的囚室地牢,昏暗沈闷。
幽冷刑室中,静静锁吊著昏迷不醒的素衣男子。清丽的脸上一片苍白,唇角血迹尤存。一对黝黑冰凉的生铁吊环死死扣住了纤细的双腕。残破的月白罗衫上,刺目的殷红纵横交错,未干的血迹兀自顺著狰狞的伤口缓缓下淌,映上这满室森然的古怪刑具,几疑是月中谪仙误堕了这惨酷的人间炼狱。

“侯爷……”
“骨先生不会是想要为他求情罢?”黄袍威严男子冷冷截言,打断了身侧玄衣人略显急躁的语声,忽而嘿嘿冷笑:“也是……你毗罗教得瑾王庇护多年,如今倒也是该念念旧情了。”

听他语气不善,玄衣人心中一惊,顿时压下了口边的话语,转而言道:“侯爷多心了,孤光不是不识时务的蠢人。如今只存一心相助侯爷,怎会生了外念?”语毕,转头看了看已是几度昏迷的素衣男子,又道:“方才只是想说……射月与我相交多年,他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只怕眼下再继续用刑也是无济於事……”

“那依先生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白白放过了这次天赐良机麽?”
黄袍男子微眯双目,冷沈地看向一旁说话的玄衣男子。忽地一摆手,止住了那人正欲出口的话语,拂袖扬袍一个转身:“先生跟我来。”随即,转头吩咐身後侍立二人:“千帆,千幔,你们给我留在此处……继续好好地劝说劝说……”

……
不记得已是第几次在那般极度的苦痛中昏昏醒来,良久的反锁悬吊,已使得清丽男子麻木的双臂全然失去了知觉。神智渐清,心下反而坦然,再来几次,大概也快到尽头了罢,却又不由苦笑,这般死法倒也轻松……

恍惚中,仿佛觉得下颌被人狠狠攫住,耳边骤然响起诸千帆阴狠的冷笑:“还没想通麽?……难道说,射月公子是不喜欢先前的劝说法子麽?……”语声未落,射月忽觉腰间一热,竟是被那人伸手抚上。

“老实讲,这里劝人的法子可多得很,反正时日不急,我们倒是不介意一种一种地慢慢试过……想来,总也会有一招对了公子的胃口罢?”不同於先前的鞭打刑磨,邪肆的手掌如毒蛇般在身上四下游走起来。射月一惊,猛然抬眼,语声如冰:“放手。”

“可以,只要答应了侯爷的条件,一切好商量……如何?”裂帛声响,染血的残碎衣衫如化为灰烬的蝴蝶,纷纷翩落。凝血的伤处被随衣撕裂,汩汩温热的血流再次蜿蜒著滑过纤韧曼妙的身躯。脱俗清丽糅合著残酷血腥在这阴晦的斗室中演现著地狱般的凄。

“不然……今日有幸也让大家尝尝瑾王殿下男宠的滋味……嘿嘿……倒也不坏……”恶毒语声再次回响起来。
“你……胡说……”丽人虚弱地挣动,感觉著胸前伤口被湿腻的舌尖舔拨逗弄,漠然的脸上终於显出一丝难掩的羞愤和怒意。被封的脉穴血气阻滞,一时间,挣扎无力,求死无门。
贪婪目光下,虚软的双腿被骤然插入的膝盖顶住分开,肆虐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滑入了身下腿间,动作更是猥琐粗暴起来,射月浑身猛地一颤,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你们在干什麽!”一声断喝骤然传来。
只听“砰”地一声响动,仿佛有人猛摔在地。如蛆附骨般的恶心触感随之蓦然消失,射月忽觉身上一暖,却是有人为自己轻轻掩上了衣物。讶然睁眼,但见室中已然多了三人。其中二人红衣翠衫,正是莫如归和明珠,另一个却是面具遮颜,只著紧衣白衫,而那件雪白外裳则早已除下披在了射月身上,恰恰掩住了那满身不堪的伤痕。

不远处,诸千幔正扶了瞠目咧嘴的弟弟由地上吃力爬起。但见诸千帆狠狠瞪向将自己突然甩出的白衣面具男子,未及站稳便即怒喝:“沧海,你这是什麽意思?”
“白日青天,便在这里胡作非为,还问我是什麽意思?”沧海沈声反问,目光冷冽如刀,看得二人心头一寒。
诸千幔松开了弟弟,缓缓应道:“这个人犯,奸猾顽固,是侯爷吩咐,要我兄弟二人在此审讯。……沧海,大家同为侯爷办事,又何必为了个外人伤了大夥儿的和气?”诸氏兄弟二人,兄长诸千幔虽不如弟弟诸千帆能言善道,可心思却远要比这个鲁莽弟弟来得曲折狡黠得多。心知沧海难惹,眼见势头不妙,不由打起了圆场。

第十二章  潮浪未平风雨来
诸千幔松开了弟弟,缓缓应道:“这个人犯,奸猾顽固,是侯爷吩咐,要我兄弟二人在此审讯。……沧海,大家同为侯爷办事,又何必为了个外人伤了大夥儿的和气?”诸氏兄弟二人,兄长诸千幔虽不如弟弟诸千帆能言善道,可心思却远要比这个鲁莽弟弟来得曲折狡黠得多。心知沧海难惹,眼见势头不妙,不由打起了圆场。

殊不知,沧海兄妹自幼得射月恩情甚多,见他受难都不由义愤填膺,明珠性子直爽,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审讯?是这麽审的麽?分明是在假公济私,来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错。”莫如归点头应道:“况且……天明帝已然驾崩,侯爷不日便要身登大宝,堂堂的大理国君,竟唆使臣下施用这般无耻手段来逼供,若是传了出去,丢的可是侯爷的面子。”

诸氏兄弟闻言,脸色一变,自知己方理亏,想著今日所为传到段思廉耳中确也不甚光彩体面,一时不由心虚起来,半晌,但听诸千帆讪讪一哼,拉著诸千幔调头便要溜出囚室。忽而,耳畔呼啸风过,眼前鞭影疾闪,身侧传来沧海冷峻的声音:“还得麻烦二位解了锁,把人放下再走不迟……”

……
昏冷囚室,刑锁森森。久别相逢,竟在如此境地,互诉别情,当真是亦喜亦悲。
听闻离开後毗罗教中的巨大变故,知晓孤光沧海险死还生的惊心遭遇,射月眉宇深蹙,半晌无语。
“射月掌司,我们这便救你出去。拼著被教主责骂,也绝不能再让你受这种罪。”明珠微红著眼,忍不住开口,一边替射月揉捏著僵冷麻木的手臂。
“不必了。”射月淡然笑著,微微摇了摇头。
“为什麽?”想不到他会拒绝,明珠不由一怔,紧紧追问。
“掌司是在怕,一旦脱逃,侯爷便会将罪责名正言顺地推在瑾王身上罢。”沧海抚著明珠肩头缓缓说道,似在回答这个天真妹子的冒失提问,又似向射月询证著自己的猜测。
清媚男子温然浅笑,却不做声。忽而似乎想到了什麽,问道:“蓝日呢?他不跟你们在一起的麽?”
几人闻言都不由蹙起了眉头,但听明珠叹道:“大典过後,就再不见他影踪,本以为他先行回来了呢。谁知,我们回来一看,也不见他。都一天一夜啦,会上哪里去呢?”
见射月沈吟不语,沧海禁不住问道:“会不会……是瑾王……”
原来,几人心焦蓝日多时不归,思来想去,竟同时猜到了瑾王段凤鸣身上。当下,这便来到了牢中欲求问射月。谁知,无巧不巧正撞上了诸氏弟兄这番丑行,及时救下了射月。
听得沧海语气犹豫,射月怎不明白他们心中的猜疑,不由摇头:“绝对不会,我与瑾王相识多年,素知他为人磊落坦荡,即算此番是要救我,也决不会用出这般下作要胁的手段来。”

心知射月素来言出必信,听他这般说来,众人自是深信不疑,可心中顿时又茫然起来,对望半晌,竟没了头绪。
莫如归对蓝日殊无好感,此时眼见沧海为那人心焦神急,不由心头涩然。片刻的失落,尽收射月眼底。看著眼前风华正茂的意气少年,射月轻叹:“人生际遇,命也运也,冥冥之中,或许早已有了定数……话虽如此,可眼前有的自己不去争取,哪会有人拱手奉上?”

听得射月感慨,三人不由一呆,一时间,却不明白他话中意思。只见射月笑著,望向了沧海,唤道:“沧海,你们师兄妹几个是我看著长大的。几人中便属你的性子与教主当年最像……一样的孤傲,一样的要强……什麽都往心里藏……虽说平日里处世行事倒也雷厉果断,可一遇上感情的麻烦事却拖泥带水……往往是伤了自己,也害了别人。”说著,微微叹了口气,不由怔然出神,片刻,苍白的俊容复又寻回了一贯的浅笑,深湛的眼神紧紧摄住了面具下失神的双眸:“你向来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是不是?”

沧海心中微动,似有所感,转头间,却见身侧红衣翠衫相映相辉,端的是一双俊美脱尘的佳偶璧人。感受著紧贴脸上的坚硬面具,方始燃起的一星企盼顿时消失无踪,心头又是一阵黯然……

见沧海转头看来,莫如归不由一阵欣喜,可片刻,却见那人又漠然地撇开了眼,顿时把个绝美少年愣在了当场。瞥眼间,却见射月招手示意,莫如归当即应声走了上去。
身旁疑惑的目光下,清媚男子拉近了少年,低低耳语……
语毕,射月仰头,环顾一笑:“我时日无多,想来也只能趁此机会送你们这些衷言了,也算今生相识一场……就此别过罢。”言下之意,竟似诀别一般。忽而眸中一黯,低低叹道:“见到孤光,替我转告他一声……段思廉狡诈阴狠,不是久事的良主,要他自己小心了……”

明珠眼圈一红,正待再劝,却被沧海使了眼色,一把拉住,几人点头应了,拱手而出……
一路步出囚室,三人心头均是疑云重重,明珠更是一个劲地缠著莫如归追问适才射月的耳边密语,少年只是摇头不理。正纠缠著,忽见一人迎面走来,看穿著正是侯府中的侍从小厮。近到几人跟前,欠身禀告:“方才有人送礼入府,说是几位的熟识旧人,多时不见,特来问候一声,顺便送上贺礼一份,望几位笑纳领受。小人已将礼盒送於各位住处了。”

三人闻言,均是心头一动,难以言寓的不祥预感蓦地於心底直窜上来。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急步向府後住处赶去。
侯府地广,穿廊过园,好一会方才到了府後住地,正是段思廉专为孤光辟出的一处静悠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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