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童话————无香

「不了不了，妈妈该找我了。我先回去了。」小玉急不可耐，满脸写着我要告诉村里人的表情。
「那好，路上小心。别跑太快啊！」
「知道！」小玉应了一声，爬上大黄的背，「大黄大黄，快点回家。」老牛哞了一声迈开大步小跑着前进。
巫女看着还在发呆的离离，「来，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里的。你的阳寿未尽啊。」
*****
天渐渐的黑了，黑羽烦躁的连续拔掉好几棵小树。「这鬼森林，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仲韶斜了他一眼，「进了森林，几天走不出去是经常的事情，你急什么！」
「离离找不到我就不信你不急！」黑羽忿忿不平。都是仲韶出的鬼主意，说什么滑下去滑下去，结果滑到这种地方来，离离还找不到了。
「你有力气还是用来走路吧，别在那里伤害花草树木。」
黑羽泄气的坐在地上。「这是什么鬼地方！居然飞都飞不起来。」
「这里有结界保护，所以你我的力量被锁起来了。」仲韶回答，远远的看着前面不知名的地方，「不过这也说明离离不会有危险。」
「哎？」
「雪狐不会伤害他自己的孩子。」
黑羽眨了眨眼，「你是说这也是雪狐的法术？」
仲韶没有应声。隐约想起小时候村里人的传言，西山顶上有仙境，难道就是指这里？黑羽突然嘿嘿的笑起来，「你说，我们现在会不会已经升天了？我以前听人说，得道升天，我们那时候一直往上滑，会不会现在已经是天上了？」黑羽往树上靠了靠，「要是能飞，我到真想好好看看这里......这里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仲韶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太阳即将落下，最后的金色光芒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撒下来，温暖的，桔色的斑点。紫金的云彩下，是大片大片归巢的鸟儿，森林里平和的几乎让人想直接睡去。
猝不及防的，黑羽在仲韶的脸上拍了拍，正在发呆的仲韶竟然没有躲开。一下子楞在那里。
黑羽嘿嘿的笑起来，「真可爱的表情！我说你以后多笑一笑吧，死板着脸。」黑羽停了一下，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也相信离离没有事，我没有怪你......啊，咱们赶路吧。」黑羽说完转头就走。仲韶再次露出一个微笑。黑羽......另外一个可以看穿自己的人吗？背负很多重担，却一直很善良的孩子呢。
*****
离离有些局促不安，一只茶杯在手里绞来绞去。因为妈妈一直在看他，虽然很温柔很温暖，但是离离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痛恨自己长大了的身子，若是以前，此时大概就直接冲到妈妈的怀里了吧。要是能一辈子当个小孩子该有多好。
「离离，你长大了。」巫女叹了口气。
「嗯，刚长大。」离离乖巧的点点头，拿眼睛偷偷瞄着自己的母亲。妈妈看起来很温柔......不知道能不能坐到她身边去，该死的桌子。
巫女看离离恶狠狠的瞪着两人之间的桌子。笑着冲离离张开双手，「过来吧，想妈妈就坐到这边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话音一落看到母亲了然的微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但是还是经不住母亲怀抱的诱惑，一点一点移过去，坐在母亲的腿上。「妈妈我很重......」
「才不会，你太瘦了......受苦了吧。」
这样一说，顿时让离离觉得眼睛涩涩的。所有的记忆一瞬间全涌上心头，自己会受欺负，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妈妈吗。
母亲轻柔的抚着自己的头发，离离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乖孩子，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里的。」
离离吸吸鼻子，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和妈妈讲了一遍。自己小时候受欺负，黑羽救了自己。然后遇到仲韶......种种惊险的事情。听的巫女不断的落下泪了。最后说到自己和仲韶黑羽一路莫名其妙的滑到这里，仲韶和黑羽还不着了，离离的眼睛里已经畜满了泪水。
巫女叹了口，掏出手帕替离离擦了擦眼睛。「孩子，别担心。这里很安全，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不过......」巫女顿了一下，「你不能帮你的朋友摘取雪莲花的。」
离离睁大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这里就是你父亲依靠雪莲的力量制造的雪莲境。」
「什么意思？」离离皱着眉头不太明白。
母亲微笑着看着他，「这里......是人死以后才可以来的地方哦。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仙境。你的父亲利用自己法术结合雪莲的力量创造了这个仙境，收留所有死去人的灵魂。他们会忘了所有的前尘往事，在这里过上幸福的生活。」
离离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我死了吗？」
「当然不是。」 母亲的表情有些严肃，「我奇怪的就是在这里啊。如果你不安全，我会知道的......」
「妈妈......你没有忘记我吗？」
母亲微笑着点点头。「我是你的妈妈啊......」
离离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妈妈，我的父亲......」
「是雪狐没错。」母亲似乎一下子就猜透了他的想法，「明天有神祭活动，你就可以看到他了。还可以让他帮你找到你的朋友。」
「妈妈！」离离抱住母亲的腰，又开始想哭。
「好孩子......委屈你了......」
「妈妈。从小他们都说我是妖怪，都说我长的丑......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只有我没有......」离离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声音哽咽。
母亲抱着他轻轻的摇晃着，「来，孩子，妈妈讲和你爸爸的故事给你听......」
那是一个关于雪狐和一个人类的，美丽的爱情故事......
【第八章】
夜已深，仲韶和黑羽仍在森林中跋涉。已经连续行进了很久，仲韶突然听到身后扑通的一声，慌忙回过头去，看见黑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黑羽，你没事吧！」仲韶冲过去把黑羽抱起来。盈盈的月光下，黑羽一张脸透明似的白，嘴角扯起一个弧度，「没事......摔了一跤，累的我不想起来。」
「休息一下吧。」仲韶就势坐下，把黑羽抱在自己的腿上，心里一阵愧疚，黑羽本来就不习惯长途跋涉，再加上这里完全不能使用法力，更是损耗了他大量的体力。「我......光顾着想事情......」
「想离离吗？」
仲韶没回答。
黑羽笑着打趣，「喜欢离离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仲韶看着，欲言又止。黑羽侧了侧头，表情可爱，夸张地笑了一下，「你也不用觉得对我内疚，离离喜欢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黑羽正色，「你要发誓永远他好，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能包容他。如果可能，我也希望他能像现在一样，永远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不过我们都要面对现实。」
「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
黑羽一惊，仲韶的敏感超出他的想象，只想了那，黑羽点了点头，「是，不过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所以......」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仲韶笑了一下，今天的黑羽看起来成熟许多，在离离成长的同时他也成长了，这应该和他的家族问题有关。
「想什么？」
「我哥哥......我在想，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仲韶不知道接什么才好，而黑羽似乎只想倾诉，「我都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了，是哥哥把我养大的，可是他是族长，很忙很忙，一直没空陪我。我就一直一个人玩......可是我知道他很喜欢我，看着我的时候就总是笑着的。」
黑羽看向仲韶的眼，「我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他一定非常的生气......你说我如果死在这里了，他会不会想我？」不及仲韶回答，黑羽立刻又笑了笑，「哎呀，不提这个。我哥现在一定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黑羽......」仲韶难得地沉下脸，「不要这么说话，你哥哥只是想救你们一族的人而已，他是族长，但也是你的哥哥。我们这次带回雪莲，就不会有事情了。」
黑羽使劲点着头笑，看起来休息了一会儿果然恢复了不少体力，只是不晓得仲韶的话他听进去没有。
突然，黑羽的眼睛发了光，直直的瞪着远处的一点。「天，我是眼花了吧。仲韶仲韶，你看看你看看！」
仲韶顺着黑羽指点的方向，黑漆漆的森林里，远远的却又灯火在闪亮。微弱的，却是灯火没有错。「好象是有人家。」
黑羽激动的跳起来，头一晕，人才往旁倒，仲韶已经扶住了他。「我背你吧！」
「不用......」黑羽推开他。
「小孩子要听话。」仲韶说着把他抱了起来。黑羽顿时涨红了一张脸，「谁小孩了！我比你大好几百岁呢！」
「是小孩就是小孩，别吵！」在黑羽的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那么一记，立刻让黑羽闭上了嘴巴。仲韶反手让黑羽趴在自己的背上，迈开步子往前赶。黑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仲韶摇了摇身上的家伙。
「不想说，怎样！」黑羽口气不善。仲韶反倒笑起来，还有力气顶嘴，说明没事。
果然不一会儿黑羽自己就沉不住气了。「喂，在想什么啊？」
「有个小孩被人打了屁股觉得不好意思！」
「仲韶！」黑羽大吼，一张脸涨的通红，幸好仲韶看不到。「我希望一打开门，就看到一桌子的好吃的，然后离离坐在那里。」
仲韶毫不客气的指出重点，「离离有可能在嶒儿，不过你确定他能弄出一桌子的吃的？」
黑羽一脸的黑线，猛然抬头看到一幢小屋就在眼前了。「仲韶仲韶，真是有人家呢。」
「才看到啊......」仲韶无语，把他放下来紧走两步敲门，「有人在家吗？」
「谁啊？」很快有人应答，听得黑羽一阵激动。
「森林里迷路的人，可以帮忙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
「哥，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一身素色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看了两个人一眼，一脸和善的笑容，「你们在森林里迷路了？」
仲韶似乎在发呆，黑羽忙着回答。「嗯，走了一天了，到现在才看到你们一户人家......我叫黑羽，他是仲韶，我们都不是坏人。」
男人笑着打开大门，「你们运气不错，往其它方向走都没有人家，这已经是森林的边缘了，进来吧，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谢谢大哥。」黑羽嘴甜，蹦跳着走进屋子，扭头看到仲韶还在那里发呆，奇怪的抓了他一把，「喂，回魂了，还不进去。」
「哦......」仲韶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走进屋子一脸的阴晴不定。
「来来来，先喝点水。我让我当家的去烤只鹿腿给你们吃。」女主人热情的把他们引到桌子前，粗瓷茶杯，茶却格外香浓。黑羽大大的唆了一口，结果烫的龇牙咧嘴。
女主人忍不住笑，「慢点慢点......对了，你们这是从哪来啊？这森林大的没人敢乱闯。我们一直在这边打猎，也只是走外边这一小圈而已。」
黑羽苦着一张脸，露出夸张的表情，「鬼知道呢。我们本来是准备上雪山的，谁知道怎么滑到这里来。」
「雪山？」女主人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们这里并没有雪山啊。」
这时男主人端了一大盘且好的烤鹿肉过来，「快来吃吧！哎呀，好烫。」忙丢下盘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你慢点啊......」女主人白了他一眼，却并不是真的生气。丈夫不好意思的冲自己的妻子一笑，两个人的亲密只用眼神交流就好。
黑羽托着腮帮子，一副想吃却又怕烫的模样，突然又抬起头来，「大哥，真谢谢你们了。敢问贵姓？怎么称呼呢？」
「我姓仲，大不了你多少，叫我仲哥就好。」
仲韶迅速的抬了下眼又垂了下去，仍是被黑羽看见了。「仲大哥，多谢照顾了。」又趴过来到仲韶的耳边，「和你一个姓啊，会不会是你兄弟？」
仲韶没有吭声。
女主人收拾出碗筷来，「快点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黑羽甜甜的道了声谢，仲韶只是略略的点了下头。
「哎，他们俩说他们是要上雪山，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妻子问自己的丈夫，丈夫也是一楞。「你们要上雪山？」
「我们本来就已经在雪山上了，我们要去......」仲韶用脚磕了一下，黑羽拚命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们要去雪山？」仲哥想了半天，「我们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雪山，也没有听人说起过。这里气候一直很好，山又不高，不大可能有雪山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仲韶突然问了一句，「你们在这里住多久了？」
「很久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了呢。」妻子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丝毫不掩饰自己满眼的柔情。
「这附近都没有别的人家，你们不觉得......」仲韶突然低着头问，不仅仅是这对仲氏夫妻，连黑羽都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什么时候仲韶也变的这么不会说话了？当然仲韶一向不会说话，但是那仅限于对熟悉的人吧。
好在对方并没有生气，仲哥解释道，「你嫂子他喜欢清静，我又是个猎人，所以就住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可惜一直也没有个孩子，不然也能热闹些。」仲哥似乎有些惆怅，妻子则是微微的脸红了。
仲韶没再说话，低头慢慢的咬着鹿肉。一室的静默让黑羽受不了，立刻干笑了几声问道，「你们这里离人多的村庄远吗？和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家伙，和我们走散了。」
「还有个朋友？没关系没关系，这里离村子不远，明天一大早你们就过去。而且，明天是祭神日，你去求神，他会给你指点的。」仲哥好心的建议道。
黑羽觉得有点头大，「真的有神仙吗？」
「不可以乱说的！」女主人倏的站起来，一脸的惊恐。四下看了看，稍微平息了一下，「你们是外乡人，不明白也许没有关系。我们这里的保护神是一位狐仙，他每个月都会从天上下来一次帮助人们解决问题，是一位非常非常好的神仙呢。」
「狐仙！」这次不仅是黑羽，连仲韶也吃了一惊。
女主人被黑羽高分贝的声音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神仙而已。」黑羽手忙脚乱的解释。
女主人这才松了口气，「明天还要赶路，你们吃完赶紧睡吧。累了一天了。」
「我去收拾一下客房。」仲哥转身先走了。
黑羽觉得不好意思，「大嫂，我们是不是惹仲哥生气了？」
「没有没有，他就是那样的性格，不爱说话，其实人很好的。」女主人笑着解释，「吃好了？要不要再吃点水果？」
「不用不用了，大嫂，已经很感激了。」黑羽忙着摆手。
「那好，我带你们去客房。虽然准备了间客房，但是从来没有人住过，简陋了些别介意。」
「太麻烦了。」黑羽不停的道谢，看着目光呆滞的仲韶气不打一处来，小声的问，「喂，你今天怎么了啊？舌头断了？」仲韶照样不说话，黑羽气结又没有办法。
「来，就是这里。」女主人推开门，不大的一间屋子，陈设也很简单，却收拾的一尘不染。仲哥抱了床被子过来，「山里晚上冷，一定要盖上啊。」
「知道了，多谢多谢。」
「那我们先走了......」门轻轻的带上了。
黑羽这才收起笑容，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脸，「天，人家好热情。到是仲韶你，连话都不会说！」黑羽抱怨着，但看仲韶还是毫无反应的一张脸也只好作罢。翻身躺到床上，把被子往身上一卷，滚到最里面去。
仲韶和衣靠外面躺下，吹熄了灯，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月亮已经偏西了，柔柔的从窗户里照进来。黑羽觉得不忍心，把被子分了一半给仲韶。
「仲韶，你就告我说吧，你怎么了？我很担心。」
「我......」仲韶终于开了口。
「什么？」黑羽着急的问。
突然门口出现一丝光亮。黑羽闭了嘴，听见外面那对夫妻小声的说话。「我觉得他们俩很奇怪......」是仲哥的声音。
「可我觉得他们不像坏人。特别是那个叫仲韶的，也不说话，但让我感觉特别亲。」是妻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