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凤临後留了半年,新春回盛京一趟,年後又回来了。想起那个人曾经说起的桃花,便又花了一年选来了良木,种在院中。
然後一年一年地等下去。
悠悠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可是他已经等得快要绝望了,已经快要相信那个人真的已经不在了,已经死在了那一年,死在凤临城头上。
“王爷……”
身後传来一声轻唤,毓弋回过身去,脸上的表情已经敛尽。
伺候的丫头也是见惯了,等他回过头来,才垂手低眉地请示:“王爷,皇上遣人快马从盛京送来了各式小食共二十样,王爷是要今天品尝,还是先储起来呢?”
毓弋愣了愣,才随口应道:“那就今天吧。”顿了一下,他才接下去,“皇上可有传话?”
“有,皇上说,新春不见王爷回京,心中挂念,想王爷远在凤临,团圆佳节怕也有思乡之情,所以特意选了几样盛京特产,以慰乡愁。”
毓弋点了点头:“你替我赏过使者,请他回复谢恩吧。”
那丫头应了退下,只留毓弋一人站在原地,望著满地香尘,又不知不觉地出了神。
无论多少年,都不愿意回去面对凤殇,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明明知道错不在他,可是,还是会忍不住迁怒,看著那张脸,忍不住神伤。
怜更,怜更。
其实我已经快要忘记你的模样了。从前的事,也已经记不清楚了。
说不定再过几年,便会连你也忘记了吧。
毓弋抚著桃木,手无力地慢慢滑落,眼泪一滴接一滴地打在手背上,眼前模糊成一片,他却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好歹是春来了,雪都开始融了。你看,那边的桃花都开了。
其实,做皇帝也不是什麽快乐的事,倒不如做个富贵闲人,什麽都不必想,不必算计,春看桃花开,能看得年年花开,也是一种福气了。
毓弋,毓弋,明天带我去看新桃,可以麽?
毓弋,毓弋,明天带我去看新桃,可以麽?
毓弋,毓弋……
记忆都成了幻觉,那个人软声央著,带著一抹轻柔,叫人心中一软。
毓弋突然僵住了。
“毓弋。”
并不是幻觉。
他仓皇地回过头去,桃花之间,远远地站著一个人,一身清瘦,狐皮大衣披在身上,让人更显得单薄。
眉目如画,姿容若雪,只是那眉间的病弱,怎麽都抹不去,唇边含著一抹浅笑,却并不怎麽精神。
毓弋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喉头紧得发涩,手脚也似僵硬了,动弹不得。
那个人走上了一步,便又停了下来,目光微微地黯了下去,却笑得明朗:“我……只是来看看你,一会就走。”见毓弋始终没有说话,他的笑容也黯淡了下来,勉强留著一分,有点狼狈,“马上就走。”
“不要!”一声惨叫,两人都是一颤,半晌毓弋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
快步走到那人身後,伸出去的手却又在离那人半分之外停住了,始终不敢再递前一点。
失望了太多,已经不敢相信真实了,怕依旧是幻影,伸手去触就会烟消云散。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慢慢地握住了他的。那微凉的触感格外分明。
然後似乎有什麽温热湿润之物打落在手上,沿著两手之间慢慢地渗入,风吹过,便一片冰凉。
毓弋突然伸过手去一把将人搂进了怀里,疯了一般,死命地搂著不肯放,身体像是极恐惧,不断地颤抖著,那一声呼唤却终於脱口而出。
“怜更!”
怀里的人同样微微地轻颤著,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极轻极轻的啜泣声从怀里传出来。
泪水湿了他衣襟。
他仿佛用尽全力地抱住怜更,怕一松开手,便又要失去。
“对不起……”
心里似乎有什麽坍塌了,毓弋下意识地咬住了牙,没有说话,没有放手。
“对不起,对不起……”怜更只是不断地重复著那一句话,到最後,已经哽咽得快要发不出声来了。
我不在乎你的对不起。
不想计较,不想回忆。
毓弋低头,轻轻地吻过他的眉,带泪的眼,微凉的鼻尖,然後堵住了那不断说著对不起的唇。
一吻深处,尽是苦涩。
怜更似乎微微地挣了一下,便合上了眼,没再挣扎。
“怜更。怜更,怜更,怜更。”一声一声地叫著,好象把多少年的思念和埋怨都倾倒一空,叫得悱恻缠绵,宛如叹息。
一吻罢,怜更依著他低低地喘息著,手依旧死死地捉著他的,张了张口,好一阵,却什麽都没说出来。
毓弋苦涩却温柔地一笑,轻轻拍了拍他:“没关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都没关系。”
怜更只是死死地捉紧了不肯放,拼命地摇头,毓弋怔了怔,有点惊惶地看著他。
“我……”怜更终於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用尽了力气才挤出来一般,不敢再看他,怜更闭上了眼,却终究把话说了出来。“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王爷,王爷……”
毓弋慢慢睁开眼,看著眼前一切,不觉有点茫然了。
“王爷,这里风大,睡著要著凉。”
只是一句话,便把什麽都打破了。
原来不过是梦。
不过是……
毓弋低了眼,只是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没有说话,脸上表情已经敛尽。
那丫头见他站了起来,才退了一步,恭谨地道:“王爷,皇上遣人快马从盛京送来了各式小食共二十样,王爷是要今天品尝,还是先储起来呢?”
毓弋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著那丫头,那丫头也是一脸的莫名。
好一阵,毓弋才像是如梦初醒地开了口:“那就今天吧。”顿了一下,声音里便有了颤抖,“皇上可有传话?”
“有,皇上说,新春不见王爷回京,心中挂念,想王爷远在凤临,团圆佳节怕也有思乡之情,所以特意选了几样盛京特产,以慰乡愁。”
丫头回完话,不经意间却看到毓弋已是出了神,只是孩子背书一般地念:“你替我赏过使者,请他回复谢恩吧。”
见自家主子实在怪异,那丫头应了,不敢再留。
只有毓弋留在原地,仿佛僵在了那儿,久久不敢一动。
怜更……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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