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的最後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能用正常的语调说完。方廷枢静静地感觉着掌心传来的暖意,眼睛却酸涩的要命,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没让自己哭了出来。
萧奕的短发拂过他淤肿的手腕,竟刺痛难当,彷佛扎在他的心上。
咬着牙想要开口说些什麽,突然间感到手心一阵湿热,方廷枢讶然地瞪大了眼睛,他扭过头去看向萧奕,却只看到他那乌黑色的短发。手心里的湿热越来越明显,一滴、两滴、不停的滴落,方廷枢猛的转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那个场景,他只觉得胸口撕裂一般,灼热的发疼。
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生怕泄露了声音,方廷枢睁大了双眼,眼圈红的厉害。
就那样过了许久,等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方廷枢才放弃的闭上双目,故作镇定的说道。
「萧奕,我们这样是不行的,你让我走吧。」
室内突然一片寂静,彷佛暴风雨前的阴霾,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方廷枢只是紧紧地拽着棉被,他知道这应该是最後一次这样说了,就让他来把这个没有遵守约定的混蛋扮到最後。
身体猛的被翻了个身,眼前的萧奕满脸的泪痕,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大声的吼道。
「你说什麽?方廷枢,你怎麽能这麽说?!」
「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麽,所以你才会这样的!方廷枢,我不会让你走的!绝对不会!」
用力地把他抱住,萧奕哑声地说道。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发誓我不会再伤害你!不要离开我,廷枢,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身体一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方廷枢直直地盯着男人的侧脸,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他突然好想抛下所有,只是和这个男人这样走到最後。然而想到之前的种种,方廷枢还是颤抖地缓缓推开了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萧奕,看着面前满脸受伤的萧奕,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萧奕,我真的累了,让我走吧。」
头簇簇的痛了起来,胸口紧缩的痛楚一直延伸到胃部,强忍着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冲动,方廷枢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看着萧奕的表情从不解、绝望,最後变成了冷酷的嘲讽。
「啪!」
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脸上猛然传来的痛楚让方廷枢不禁吃疼的轻喊出声。
「方廷枢,你怎麽能这麽残忍?!」
「难道我的感情在你眼里就这麽不堪?哈……哈哈……哈哈,你是该觉得累啊,和我这种……和我这种社会的人渣……呆在一起怎麽会不累?!像我这种社会败类哪里配的上你!哈哈……哈。」
「哈哈……哈,你觉得累了,那你一开始为什麽要跟我在一起?!你说啊!」
「是谁发誓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是谁说绝对不要再分开的……方廷枢,你这个王八蛋!」
「你怎麽能这样对我?方廷枢!你怎麽能这样对我?!你说啊啊啊!」
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像失了控的野兽,抓起身边能够够到的所有东西狠狠地砸在墙上,转眼间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看着男人脸上那心碎的神情,方廷枢直觉得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哈哈……哈,你想要离开麽?方廷枢,你给我听清楚,绝对不可能!绝对不!」
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那双深黑的双眸,空洞的让人心惊,方廷枢禁不住向後缩。然而还没有来的及反应,突然靠过来的萧奕已经粗鲁的扯下了他的长裤,从身後将他贯穿,身体又是一阵撕裂的剧烈痛楚,咬着牙,静静闭上双目,他突然想起这是萧奕第一次从身後进入他。
他已经不想要再看到他的脸了麽?
苦涩的扯了扯嘴角,方廷枢轻轻的呢喃着,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非你莫属50
那天晚上,方廷枢又梦见了小时候。
残老破旧的孤儿院,他一个人守在走廊的窗台边,看着窗外的树默默无语。然後画面一转,树林的深处,一个有着黝黑双眸的男孩像个英雄般站在他的面前,咧着嘴傲然地对他说道。
「你是谁?怎麽跑到我的秘密基地来了?」
即使知道那是梦境,方廷枢还是贪恋地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张灿烂的笑脸。然而只是那麽一伸手,就醒了过来,身体深处不断袭来的剧烈痛楚让他不禁咳嗽起来,怎麽都停不住,直咳的他整个胸腔都在抽痛,肩膀也抖着缩成了窄窄的一条线,过了许久,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直直地盯着窗外,天似乎快亮了,房间内却比梦境要黯淡的多。
知道萧奕已经不在房里了,方廷枢不禁静静把脸贴着床单,费力地喘着气,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很快就没了踪影,轻轻地抬起手背抹了抹脸,方廷枢竟越发感到悲哀起来,好像那个梦境提醒了他什麽,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再回不到最初。
深吸了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望着已经开始透进来的阳光,方廷枢不禁失了神。
从那天起,萧奕再也没和他说过话。总是桀骜不驯的眼眸,却开始变得越来越阴郁。偶尔方廷枢想要开口说些什麽,还没有等他开口,萧奕就直接扑了上来把他压倒,让他说不出话。
有时半夜方廷枢从梦中惊醒,却总是发现喝醉了酒的萧奕恶狠狠地盯着他,那炙热的眼神里交织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直看的方廷枢不禁冷汗直流,只能猛的转过身去,再也不敢回头。
仅仅三个星期的时间,却悠长的如同三十年。
慢慢的方廷枢不大说话了,也不大看萧奕了,好像看的次数少了,就可以把那张脸忘掉。
方廷枢明白,再这样下去,他和萧奕都会崩溃,然而现在的他还能做什麽呢。
再次见到杨成的时候,方廷枢看着他那一脸震惊的模样,淡淡的笑了。
「你终於来了。」
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语气也跟平常一样,声音却显得嘶哑难辨。
杨成直直拽着手里的纸袋,喉咙一阵哽咽。他知道方廷枢的皮肤一向很白,然而现在的他却白的如瓷器一般,看不出一丝人气,原本单薄的身体此刻更是虚弱的可以,彷佛随时都会晕过去。但是明明一幅憔悴模样,方廷枢的眼眸却黑的令人感到惊心动魄,不忍再多看一眼。
「你……你又何必做到这地步……」
红着眼圈,想要走上前去扶住挣扎着起身的方廷枢,却被他摇着头拒绝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用觉得愧疚。」
看着方廷枢那有些蹒跚的步态,杨成不禁又咬了咬牙,然後装作平静地问道。
「需要我帮什麽忙麽?」
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方廷枢的脸上仍是一片平和,他看着杨成,淡淡地笑着说道。
「我需要洗个澡,还需要……一些药,如果可以的话,请联系我的朋友,他叫楚林。」
直直地盯了他许久,杨成有些困难的点了点头,然後突然低声地问道。
「你……你不恨我麽?」
「是我……害你变成这样,你……你和他明明不该……这样的,说不定……事情……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方廷枢轻声的打断了。
「这些都无所谓了。」
「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他好,这样……这样就够了……」
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方廷枢拾起跌落在地上的衬衫、裤子,缓缓朝浴室走去。看着那越发单薄却依然挺的直直的背影,杨成不禁侧过身去,硬是忍着没有喊出声来,掏出了手机。
他知道这是他现在能为这个人做的唯一的事情。
接到杨成的电话,拼了命赶来的楚林,看到方廷枢的第一眼,就立刻怔在了原地。
方廷枢还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坐着。 微微敞开的襟口,可以隐约看的到他胸前的细抓痕,还有大块的淤青。两只手腕都有破损的痕迹,淤青指痕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凄惨的可怜。
「我他妈的要杀了你们这群王八蛋!」
狠狠地瞪着站在一旁脸色凝重的杨成,楚林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因为满腔的怒火在轻轻颤抖。
「楚林,不要那麽大声,我……现在的状况……可不太好……」
苦笑地冲他摆了摆手,看着方廷枢那干裂的嘴唇,楚林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慌忙把手里的药箱放到桌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方廷枢,才发现他的额头亮晶晶的,满是汗水。
「廷枢,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对劲,快点告诉我!」
强烈的注视感让方廷枢的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咧了咧嘴,方廷枢无奈的指了指後脑勺。
「我想这里应该是破了……」
暗暗咒骂了几句,楚林赶紧站起身来,轻轻地拨开了方廷枢後脑的头发,他的後脑勺有处明显的肿起,脖颈间青黑色的皮肤下还间杂着艳红的出血点,看的楚林不禁倒吸了几口冷气。
「那家夥是打算杀了你麽……」
即便只是轻微的触碰,方廷枢还是痛的直冒冷汗,他挥了挥手,轻声地说道。
「只是个意外。楚林,我……我要赶快离开这里,不……能让他……找到……我……」
突然袭来的痛楚让方廷枢不禁缩成一团,眼瞅着他越发痛苦,楚林不禁扛起他就往外走。
「你再坚持一会,我带你去医院,其他的事待会再说!」
「不能去医院,不能……让他……再找到我……」
模糊的呢喃着,方廷枢缓缓的陷入了黑暗的包围……
非你莫属51
方廷枢不见了。
这是那天回来的萧奕突然间意识到的事实。
原本的那些愤怒像是突然间从身体里消失了,他颤抖的,几乎是仓皇失措地用手推开了门。房间里很安静,什麽都还在,除了那个已经不再看着他的人,还有一直摆放在床头的照片。
有几分锺,萧奕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他把方廷枢留下的东西翻了个遍,想要找到一点那个人的痕迹,知道他带走了什麽,或许就能猜到他去了哪里,或者能去哪里。然而原本就空荡的房间里此刻更是冷清的可怜,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什麽都没有。
他死死的拽着那几件衣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体温,让他禁不住快要发狂。
突然间,萧奕觉得其他什麽他都不想管了,他也不怨方廷枢曾经对他说出的那些残忍的话。如果他真的想要离开他的身边,他也会答应他的,只要他能回来告诉他,而不是这样措手不及的消失。只要想到以後再也得不到任何关於那个人的消息,萧奕就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茫然地盯着空荡荡的房间,猛的意识到了什麽,萧奕失了神的冲了出去。站在楼下的杨成,看见他那幅疯狂的模样,赶紧跑上前想要把他拦住,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触到萧奕的身体,他的右脸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萧奕咬牙切齿地拽着他的衣领,脸上的神情令人胆战心惊。
「是你放他走的,是不是?!回答我!」
木然的看了他许久,脸上的呆滞才略微恢复了一些,杨成的嘴唇抖了抖,低声地说道。
「是我让他走的,也是我告诉他……所有的事情……」
直觉得一时发懵,顺势就给了他一耳光,看着眼前满脸平静的杨成,萧奕恶狠狠地喊道。
「为什麽?为什麽要这麽做?!你……明明知道的……」
「因为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因为……现在的你根本什麽都做不到!」
突然用力地把萧奕推开,杨成直直地盯着他,神色激动。
像是没有料到杨成会是这样的反应,萧奕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喉咙口上,似乎想要往外跳。明明有太多的话想要抱怨,却像是被什麽卡住了喉咙,什麽都不能说,什麽都那样淤积着。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现在的你,连保护你自己都做不到,还在那假装什麽英雄……萧奕,你以为你那点无聊的自尊就那麽伟大麽,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们为什麽要做这些事情?」
「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自己到底应该做什麽,看看你现在的这幅模样,你……」
「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猛的飞了出去,萧奕浑身颤抖地看着他,脸色铁青。
「杨成,你再多说一句废话试试看!」
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杨成直直地盯着眼前被激怒了的萧奕,突然冲上前去狠狠地挥了一拳,眼瞅着萧奕因为这突然的袭击稍稍退後,杨成大声地喊道。
「我今天就是要说!我今天就是要打醒你这个混蛋!」
喊完这句话,杨成又顺势给了萧奕一拳,看着满脸憋闷的萧奕,杨成接着低声开骂。
「你以为做这样的事我就高兴了麽?可是你要我怎麽办?!」
「看着你在那硬撑,然後哪一天突然挂掉了都没有办法挽回!你说你要保护他,你要怎麽保护?!把他留在自己身边,陪着你一起痛苦,这样就是幸福了麽?你说啊,你回答我啊!」
「你以为他为什麽对你说那些话,还不是因为他爱你啊,混蛋!」
「还不是因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固执下去,你晓得他有多难过啊,妈的!我不是个东西,你呢,你他妈的也不是个东西!为什麽就搞成这样,为什麽就只有这方法,真他妈的混蛋!」
骂到最後,杨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却依然紧紧咬着牙,望着眼前因为他刚才的那番话变得沈默的萧奕,一瞬间杨成觉得他好像在那双黑色眼眸里看到了眼泪。
他等着,然而萧奕却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只是石像一般的站着,直到过了许久,萧奕才缓缓地转过身,他的眼光突然变得有些呆滞,原本的愤怒,也都消失了,他就那样直直地站着。
「碰!」
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杨成又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萧奕的这一拳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杨成直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久久回不过神来,他只能模糊地盯着眼前满脸冰冷的萧奕。
「这是你……让……他离开的代价。」
「从今天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完这句话,萧奕又缓缓地转过身去,用不明显的动作,离开了房间。
看着那有些蹒跚的背影,杨成禁不住要喊出声来。他当然知道今天他说的这一番话,对那个骄傲的男人到底意味着什麽,要他接受这样的事实,或许比要他接受死亡更加要来的难受。
房间外,萧奕把自己抱成一团,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廷枢……对不起……对不起……廷枢……」
他不是在廉价的悔恨,他是在哭自己的笨拙,哭自己的无力,哭那个因为爱他离开了的人……
非你莫属52
「……方先生的头部由於受到重击,淤血挤压脑部的视神经,短期可能会造成视力下降……但是只要好好休养,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至於身体……各处的创伤基本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及内脏,再卧床几天应该就没会好转,如果你觉得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安排他做个全面检查……」
安静地听着对面朋友的交代,楚林不时回头望着躺在病床上仍然没有醒来的方廷枢。
因为方廷枢的一再坚持,知道他不想被同事们看到现在这幅狼狈的模样,楚林把方廷枢带到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家的医院,他原本以为方廷枢受的只是皮外伤,然而看到朋友的沈重表情,他当然明白方廷枢的状况有多麽糟糕,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胸口的怒火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