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缓缓地站起身来,朝着那个男人躺着的地方走去,低声地念道:
「他不会死的。」
「如果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非你莫属21
戴着氧气罩,吊着点滴,躺在病床上静静沈睡着的男人。
方廷枢似乎已经习惯了眼前这幅场景,只是如往常一样把手中的百合插在了花瓶里,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个在床上一直昏睡着的男人。不自觉的把手覆上男人变的有些瘦削了的脸颊,方廷枢的内心突然感到一阵苦涩。原本那麽意气风发的一个男人,现在却只是那麽安静地沈睡着,只有那些插满了身体的管子在不断地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真正的活着。
「我又来了,你昨天睡的还好麽?」
沈寂已久的病房,终於还是被方廷枢平静的低语打破,他安静地坐在床边,淡淡的笑着。
「我前两天回了趟老家,你还记得原来路口的那个陈大叔吗,他的孙子都出世了。」
「还有那个跟在我们後面哭哭啼啼的女生,你老说人家丑,人家都结婚好几年了,呵呵。」
想象着男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会露出的惊讶的神情,方廷枢突然静默了下来,微微出神。
窗外的天气已经变得有些微热,吹拂进来的暖风将白色窗帘卷起,布幔下面的男人,依然动也不动的躺着,方廷枢颤抖着用手轻轻地碰触着那熟悉的眉、眼,一路往下,高挺的鼻子、紧闭的双唇还有那刚毅的下巴曲线,一切明明如此熟悉,方廷枢的身体却禁不住感到微凉。
「萧奕,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没有了你,我怎麽还可能无所谓的继续活下去,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萧奕……」
原本低沈的话语不知何时到了最後竟然变成了无语的哽咽。
这已经是萧奕出事後的第二个星期了,方廷枢每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他的床边,一坐就是一个白天。有时候什麽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原本瘦削的身影就这样变得越来越纤细。
没有人知道方医师和那个躺着的男人究竟是什麽关系,亲戚?朋友?抑或是曾经的同学,只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种莫名的哀伤的氛围,哀伤到到让人难以忍耐,不禁想要夺门而出。
日子就这样缓缓的流逝着,方廷枢的心也彷佛随着时间没了起伏。
直到那天突然在病房门口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魏柔,她还是那样安静的笑着,却没了声响。
从那天起,方廷枢就明白有些事情再也回不了头。
他和魏柔原本无话不说的关系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既生疏又冷漠,方廷枢知道自己的行为给这个善良的女生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是他却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魏柔要的并不仅仅只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而他能给她的东西,却再也掏不出更多。
「廷枢,好久不见。」
笑着把手里的水果篮递到方廷枢的手里,魏柔淡淡地开口说道。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方廷枢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他还好吧?」
冲着病床上的男人指了指,魏柔的眼睛里突然多了种看不出来的情绪。
「呵,还是那样,不管我说什麽,都……没有反应,也许就……」
後面的话不知道为何,方廷枢再也说不下去。
这些天来,在所有人的面前,不管是楚林还是杨成,方廷枢都装的毫不在意,他不断地笑着告诉那些人,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男人一定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是怎样在一天一天没有回应中变得绝望,他真的感到害怕,害怕这个男人再也醒不过来。
「我……一直告诉自己,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可是每天晚上我都会做梦,梦到他只是笑着看着我,我却怎麽抓也抓不住。」
「我……我为什麽要对他说那些话,要是他……醒不过来,我还活着……干什麽。」
这麽多天的伪装彷佛再也支持不下去,方廷枢歇斯底里的模样让魏柔不禁又红了眼圈。
她很想伸手搂住眼前这个颤抖着的肩膀,却还是忍住了冲动,缓缓地开口说道:
「廷枢,你爱他吗?」
胸口窒息般的感到一阵疼痛,那个关键的字眼还没说出口,泪水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看的魏柔一阵酸楚。
「廷枢,我後天就要去美国了。」
魏柔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方廷枢颤抖的双手,像是下定了决心,有点哽咽的接着说道:
「我做不到在这里看着你接着为了他而痛苦,但是我要你知道……」
「你一定要幸福,方廷枢,你一定要过的幸福,听到没有。」
有点恍惚的看了看眼前的魏柔,方廷枢却不自觉的转头望着床上的那个仍然在沈睡的男人。
萧奕,你曾经说过要给我幸福。
那些曾经的话,现在的你是否还记得?
可是在这个看不见你的世界,听不见你的世界,我怎麽还能得到幸福……
非你莫属22
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了小雨。
方廷枢从早晨醒来就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莫名的胸闷。医院的门口特意设计出的青石小道因为下雨天的关系变得潮湿不堪,石头与石头的缝隙间积满了雨水,方廷枢称着黑伞,偶尔看看手表,想着今天该跟萧奕说些什麽事情,细碎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噗哧”的声响。
然而,方廷枢没有想到,他才刚推开病房的房门,就发现萧奕的病床前多了许多不速之客。
杨成一脸紧张的直直地站着,蓝天翼的脸上充满了愤恨,而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中年人。
如果没有看到男人坐着的轮椅,方廷枢会误以为现在他看到的不过只是一个来探望的普通的中年人。他的身上没有黑道上人特有的戾气,没有打打杀杀留下的伤痕,只是此刻正微笑着打量着他的双眸,不时的闪过一丝精光,看起来让人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酷之色。
「炎虎,你不要太过分,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不要以为萧没醒,我们就会让你乱来。」
装作不经意的冲身旁的蓝天翼使了使眼色,杨成缓缓地把方廷枢挡在了身後,淡淡地说道。
没有理会他,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床上的萧奕,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
不待杨成再开口,男人语气一转,瞥了瞥一脸平静的方廷枢,随意的开口说道:
「我不过是来看看老朋友的,你不用这麽紧张,难道你以为我会在这里杀了他吗?」
「我操你妈!炎虎,你别在那装,不是你的手下,萧怎麽可能会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男人的话刚说完,蓝天翼作势就要冲过去,然而还没有靠近,他就被男人身後的两名黑衣人挡了下来,站在杨成身後的方廷枢看的清清楚楚,黑衣人的手里拿着的是货真价实的手枪。
「炎虎,你他妈的到底想怎麽样?!」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还没有打算开口,蓝天翼的腹部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整个人顺势倒在了地上,捂着腹部的蓝天翼的脸上表情狰狞。然而炎虎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从身旁黑衣人的手上接过了一把手枪,慢慢的将那冰冷的枪口顶在了萧奕的额头,淡淡的说道:
「萧奕啊萧奕,你说明明是你自己爱逞强,怎麽能怪我呢。」
「不过你还真是命大啊,中了三枪还不死。」
「你说我现在再补一枪,会变成怎样呢,呵呵。」
没有注意到男人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方廷枢的身体因为男人刚刚的话,整个人已经快没了意识,只是直愣愣的盯着躺在床上仍然还在沈睡的萧奕,不言不动,像具大理石雕成的塑像。他忽然想起那天,萧奕穿着整齐的礼服,浑身是血的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的笑意。
「炎帮主如果想要他的命的话,根本就不用这麽浪费时间,不是吗?」
没有人想到安静站着的方廷枢竟然会开口,杨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里情绪汹涌。
炎虎身後的几个男人作势就要上来抓他,炎虎却突然笑了起来,认真的盯着方廷枢,说道:
「年轻人,胆子很大嘛!不过我欣赏你的勇气,不愧是萧奕看上的人。」
没有理会男人话语中明显的讽刺意味,方廷枢只是直直的站着,冷冷的回道:
「若是用这种手段杀了他,估计以後传出去也不好听吧,炎帮主觉得如何。」
原本还微笑着的炎虎突然脸色一变,恶狠狠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方廷枢,慢悠悠的接着说道:
「好一张利嘴,方先生当真想要跟我谈条件?」
没有被炎虎满身散发出的气势吓到,方廷枢依然一脸平静,清清楚楚的开口回答道。
「这不正是炎帮主今天来的目的吗?」
猛的一掌拍在腿上,像是想起了什麽,炎虎的一双黑眸变得冷酷锐利,恨不得要把眼前的这个人给看的彻底,被他这麽一瞪,方廷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稳的身体也不由的倒退了几步,直到杨成走过来扶住,才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的吓人。
然而沈吟片刻,炎虎的情绪却渐渐和缓了下来,只是看向方廷枢,低声地说道:
「方先生可知萧奕当年对我做过什麽?」
「我当他是兄弟,他却害我全家,你说这仇我要不要报?!」
眯起双眸,神色阴沈,炎虎一字一语说的清楚,方廷枢却因为这话,嘴唇变得血色全无。
「炎虎,你哥当年杀他全家,你怎麽不说,萧奕那时还是个孩子,到底是谁比较狠?!」
杨成不知道何时突然抓住了方廷枢颤抖的手,望着炎虎的眼里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杨成,你以为今天我还会信那种鬼话吗?」
「方廷枢,你今日要是乖乖跟我走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暂时放过他一命。」
早就料到炎虎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方廷枢只是直直的望着萧奕,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坚定。
察觉到他的决意,杨成紧紧的拽住方廷枢的手臂,眼神里满是焦虑。
他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现在被带走,就算是拼上他这条命,也不可以。
知道杨成的想法,方廷枢却只是笑了笑,转过身来,盯着炎虎,淡淡的说道:
「炎帮主倒真是高估了我的价值,请便吧。」
然而炎虎还没有回话,身後响起的低沈的男性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谁敢动他?」
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的萧奕,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哈哈……哈哈,这真是感人的一幕啊,萧奕,你现在有什麽资格跟我说这话?」
眼前一片模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方廷枢甚至不敢回头,生怕听到的会是错觉。
「廷枢……」
只是轻轻的一声呼唤却让方廷枢彻底下定了决心。
慢慢的转过身来,方廷枢直直的望着萧奕的脸,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出的那些行为实在是有些愚蠢可笑,如果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话,他多希望可以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多呆一些时间,哪怕只是几天也好。放不下对方的,从来不只是萧奕一个人。
「萧奕,你听好。」
「我会等你来接我的,这是我们的誓约。」
没有再等他反应过来,方廷枢给了萧奕一个亲吻。
那是他最真实的心情,他知道萧奕一定会明白。
这样想着,方廷枢笑着转过身去,身後是萧奕撕心裂肺的呼喊,他却再也没有回头。
非你莫属23
郊外的豪宅里,客厅正中的欧式水晶吊灯,将房间照的如同白昼。
杨成安静地望着窗外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原本应该是生机勃勃的时节,他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麽多堂内兄弟聚集在一起的情景了,因为没有必要。坐在客厅正中间的那个男人从来都有着绝对的自信,只是现在却因为另外一个人而改变了。
瞥了瞥坐在正中间的萧奕,蓝天翼直觉得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虽然萧奕一直沈默,蓝天翼却感到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压迫感,那种感觉让他不禁握紧了拳头想要试图用力的抵抗。
「萧,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但是你不能……」
苏泯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哽在了喉咙中。
他没有见过那样的萧奕,一脸的冷厉,眸中闪烁的幽光阴森可怖。彷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废话,他就会随时扑上来掐断他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那是传说中真正的“疯狼”。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沈默,杨成瞥了瞥萧奕,把电话递了过去。
「炎虎……」
萧奕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阴暗,他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挤出那个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名字。
「看样子你等了蛮久,真是沈得住气啊,萧奕。」
不同於萧奕的愤恨,电话那头的炎虎仍是满腔的平静,只是言语间不时的透露出残酷之意。
「你到底想怎样,他与所有的事情都无关。」
沈着嗓子低声问道,萧奕拼命地试图压制自己想要捏碎电话的情绪。
「哈哈……哈,我想怎样,萧奕,你不觉得你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你说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腿脚残废,到了现在我还会想什麽?」
电话那头炎虎的声音突然没了刚才的平静,哈哈的大笑声中充满恶毒。
「放了他,你以为以你现在的情势还能怎样?!」
「炎虎,你已经不是那个显赫一时的炎虎了,这点你该明白。」
眼神一凝,萧奕的表情变得更加森冷,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只有那个男人,只有那个男人,他等了十多年才等到的人,不管怎样,即使要他萧奕拿命来换,他也在所不惜。
「萧奕,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听好了,你害我失去了一切,我要你拿命来还!」
「不然你就等着替那位方先生收尸吧,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炎虎!你……」
电话那头炎虎突然抛出的一句狠话让萧奕顿时没了冷静,放在後面沙发背上的手,已将沙发抓出裂痕,露出了雪白的棉絮。他知道炎虎不过是想要激怒他,他知道他应该保持冷静,只有这样他才能救出那个人,只是尽管知道这一切,听到那句话时他还是禁不住的感到窒息。
「你……你现在在哪里?」
就那样沈默了许久,萧奕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
「想清楚了?哈哈……哈,萧奕,你当真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哈哈……哈。」
「我看你也疯了,待会我会把地址发给你,记得一个人来,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很期待与你的见面,哈哈……哈哈。」
恨不得将电话那头的人食肉啃骨,萧奕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腰间那尚未愈合的伤口也因为刚才那突然地扯动又裂了开来,白色的绷带上隐隐渗出的鲜红色的血迹看上去是那麽的刺眼。
「我……我要先确认他还活着。」
强忍着腹部不时传来的钻心的痛楚,萧奕咬了咬牙,冷冷地说道。
「有什麽遗言就尽快说吧,萧奕,你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恶狠狠地丢下这样一句话,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响。
知道对面是那个人,萧奕不禁握紧了电话,一时间竟有些哽咽。
「方廷枢,你等我。」
生怕听到那个人声音後自己会完全失措,没有再等到方廷枢回答,萧奕忍痛直接挂了电话。看着他那显得越发僵硬的身影,周围的人一时间竟然也什麽都说不出口,只能静静地等着。
「萧,你绝对不能去,那样太危险了!炎虎那王八蛋就是想……」
直觉感到一阵不安,蓝天翼猛的冲上前去抓住了萧奕的右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