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劫+番外————冷亦蓝

世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

冰火劫 三十一

雷惊原一身武功，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然栽在一个区区後生的手里。他认为千鸥武功与他相差甚远，锺冰虽然身负重伤，但一身武艺和内力仍让人忌惮，所以一只锤子便带着风声，先往锺冰头顶落下──

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

水千鸥的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胸膛，他浑身的血肉都仿佛要被蒸干了一般，伤口嘶嘶地冒着热气。

雷惊原手中的锤子滑落，失神地望着自己胸口的伤：“火锋拳？”

千鸥撕下雷惊原的一条衣襟，擦着自己的手，皱眉道：“好脏的血。”

锺冰睁开眼，满是笑意地望着千鸥。

雷惊远大声呼喊道：“你怎麽会火锋拳？这是教内最秘……”话说了一半，他壮硕的身体慢慢倒下，庞然大物的躯体，彻底坍塌了。

“不过千鸥，你还真是聪明呢。”锺冰微微一笑，苍白的手指掐了掐他的脸颊：“我不过传给你四分之一的内力罢了，你竟然可以将火锋拳发挥得如此精妙。”

千鸥握住他的手，轻轻扣在掌心：“幸好你的提议给我们争取了时间……他才能放松警惕，来不及躲开我这一击……不过我都不知道，我居然会火锋拳！你刚才那一咬还真是不留情啊……虽然内力透过伤口传递到经脉各处的速度会快些，但你也真狠……”

锺冰眼中掠过一丝担忧：“还痛吗？我弄伤你了吗？”

看见他眼中的柔情，千鸥心里一阵雀跃，又吻了吻他冰冷的唇：“傻瓜，怎麽会？我可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就算现在强要了你也没问题！”

锺冰回吻他：“强要？若是你，我会很高兴地让你上，不必用强。”

千鸥笑了：“刚刚你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我倒是受用的很呢……我还想多听一些……你真的是那个时候爱上我的麽？”

锺冰瞪他一眼：“多说一些？才不要。我要留着，攒着，存着，留到我们老了以後，慢慢跟你说……我们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呢……锺冰终於开了金口，对他承诺了……

他说他爱他，要用一辈子跟他厮守……

千鸥心中一阵开怀，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向锺冰伸出手：“我恐怕没力气背你了，把手给我，我架着你走吧。”

锺冰抬头看他，将冰凉的手放在他掌心，千鸥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二人步履踉跄，互为重心，互相倚靠，互相支撑，一对完美的影子在落日的余晖中越拉越长……

只是，今日的夕阳，也太鲜红了一些。

“千鸥。”

“嗯？”

“我好爱你。”

“呵……我也是。”

“除了你，我从没爱过任何人，没碰过任何人。我只……咳咳……有你而已。”

“油嘴滑舌！你不是说要把这些甜言蜜语留在日後麽？”

“我想跟你说呀。我爱你都出乎了自己的想象，爱你爱到别人多看你一眼都嫉妒得要死！你知道吗？咳……教内好多男女都爱慕着你，你……你这个小妖精……真不让人放心啊……”

“瞎说！除了你，哪还有人爱我？”

“很多……咳……我看见他们就生气……恨不得……咳咳……把所有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都……咳……都杀了才好。”

“你这个家夥，真是……”

“今天……的落日，好美……”

“是呀。以後我们可以，每天一起看落日。”

“我……想跟你一起看……咳……日出……”

“那也不难啊！过了今晚，我们就可以看了。”

“鸥……咳……我明明一直爱你，却一直对你冷嘲热讽……咳咳……我欠你好多句‘我爱你’呢……咳咳……来世，补给你……好不好……”

“傻瓜！我知道就好了呀！”

“是我欠……欠你的……我爱你……咳咳……我爱你……我……爱……你……爱你……只……爱……”

锺冰白皙的脸庞上被最後一抹夕阳镶上了一片血红，慢慢地，夕阳中两人互相支持着的身影中，一人慢慢地从另一人身畔滑过，轻轻地倒在地上，仿佛一片自由飘舞的秋叶，落地无声。

四下寂静，耳边只有他不绝的余音。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只爱你，一直一直以来，都只爱你。

千鸥一人孤零零地站立在浓稠的血色残阳里，满脸磅礴的泪水，仿佛鲜血一般，炽热、殷红。

“我知道……锺冰，我知道的呀……我也爱你，一直一直爱你……只爱你……一人而已……”

好想……和你一起看日出……

好想……就这样与你一路搀扶地走下去……

我爱你啊……

爱人的缱绻恋语自幽冥黑暗之中徐徐传来，湮没了最後一丝夕阳的光芒。

冰火劫 三十二

“我爱你。”一个声音自身後传来，却充满哀怨。

千鸥跪在地上，轻轻抚摸着爱人的容颜，锺冰生动的脸，仿佛还活着一样，他头也不回，一双眼睛痴痴地，只有锺冰：

“我爱他，只爱他。我不爱你。”

“为什麽你爱他？你明明答应过我……”童童双眼通红地望着千鸥，充满怨恨：“你说好要跟我一起浪迹天涯的！”

千鸥扶起爱人慢慢冰冷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吻着他早已冰冷的唇：

“对不起。我骗了你。”

“水千鸥──我恨你！我恨锺冰！他不但毁了我的贞操，还抢走了你！我杀了他也是天经地义！而你……枉我掏心掏肺地爱你，你却把我的一颗芳心扔在尘土里，更狠狠地踩了几脚！骗走了我的心，让我伤得更重，所以，你也该死！”童童的声音慢慢由激愤转为无力：“为了得到你，为了清除所有障碍，我毒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霜儿……所以，我也死有余辜……”说着，她用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割下一刀。

千鸥抚摸着锺冰的长发，手指微微地顿了顿：“无色无味的‘见血封喉’果然厉害，刚才我们只顾着对付雷惊原，直到毒粉渗入经脉才知道中了毒。冰的伤最重，所以最先倒下。下一个，该是我了吧。”

“我会陪你一起下黄泉。”童童看着他，美丽的眼眸中流出一阵满足：“跟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也值得了。”

“你也是用这招杀的霜儿吗？”千鸥抚摸着锺冰冰冷的脸颊，他的皮肤还是那麽白皙，那麽剔透，仿佛活着时候一般。

“‘见血封喉’是极易挥发的粉末，只有遇到外伤才能生效。我给霜儿的茶碗里下了断肠草，半个时辰之後发作。她在我这里喝了茶便去找你父母，在那里遇到了锺冰……正好可以嫁祸於人，所有人都以为霜儿是锺冰杀的，无人怀疑我。”

“我的父母，是谁杀的？”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冰说不是他，我当初，不该怀疑他的……我本以为，本教的秘籍，十分保密……不会有人能学到……”

“那你又为何会火锋拳？”

“原来……我的父母一直在骗我。他们教我的‘英雄拳法’根本就是火锋拳……我是火性体质，只能练火锋拳……而这拳法，我父亲也会。至於母亲，她没练过英雄拳，说那是男人家的武艺……她一直苦练玉女掌，其实，那就是冰刃掌……”

千鸥扬起俊美的脸庞，泪水顺着眼角倾泻而下：“我曾怀疑过，当日他们杀了锺冰父母之後，在把秘籍交回教主之前，曾经自己誊写了一份，偷偷修炼武艺……咳咳……所以，这世上，除了冰火教主，只有我们一家人会这绝世武功……我一直在想是谁杀了我爹娘……因为这世上，除了爹娘、我和锺冰，再无人会这绝技……我一直怀疑锺冰……以为他为了报仇，为了折磨我而杀我父母……可是我就没想过……”

千鸥一阵剧烈地咳嗽，一口鲜血喷射而出，落在黄土之上：“我的父母，是被对方杀死的……”

童童一惊：“你父母杀死了对方？”

泪水滴在怀里爱人冰冷的脸颊上，滴在锺冰的睫毛上，静静地流淌，身体已经僵硬了的恋人，仿佛在哭。

“他们不让我和锺冰在一起……只有……咳咳……这一条路……让我们反目成仇……咳……”

父亲啊，母亲啊，你们为了阻止我们，竟然下此狠手！我和锺冰的今日，难道是你们所要看见的吗？

“师兄──”花锦鱼远远地奔跑过来。

“不要过来！”千鸥用尽力气呵斥道：“‘见血封喉’……”

花锦鱼不顾一切地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千鸥：“怎麽会这样？你为何要在我的饭菜里下迷药？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

千鸥笑了：“你也……不要命了吗……”

花锦鱼流着眼泪：“你知道吗？你爹娘为何要自相残杀嫁祸给锺冰？他们知道你爱锺冰太深，又怕你被他折磨利用，於是不惜用生命试验你们之间的感情！临终前他们嘱咐我，如果锺冰知道你要向他报仇不但不杀你，而且愿意为你而死的话，就让我把实情告诉你……其实，他们知道你的性格，是不会忍心找锺冰报仇的，他们更希望你能回心转意，喜欢上霜儿，然後带着她离开冰火教……但没人知道，霜儿竟然也死了……我一直不能确定锺冰的真情，所以没跟你说……”

千鸥苦笑了。

感情能试炼吗？若是情薄，这一试炼必会让恋情夭折，若是情深……不就是今日的结果？两情相悦……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情……这本就可贵的感情，怎麽忍心将它丢入八卦炉里煎熬，滚上刀山折磨，扔进油锅里摧残？

感情能替代吗？那深入骨髓的浓烈爱恋，可以随意找一个人顶替的吗？即使勉强顶替了，心中的空洞如何填满？那他一生一世，心里都像永远无法圆满的月亮，是残缺着的，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

花锦鱼爱怜地抹去他嘴边的血迹，轻轻地说道：

“其实……他们告诉了我修炼冰火神功的弱点……修炼此功之人都有这个致命的弱点！出手必能伤其性命，他们再三嘱咐，如果锺冰要加害於你的话，一定要出手杀了锺冰……”

真是用心良苦。千鸥轻轻地摇了摇头。

“锦鱼……秘籍……在你那里吧……”千鸥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

“你知道？那日我被锺冰的手下抓走，他们将一个封好的锦盒给我……打开之後我发现……竟然是秘籍……”

锺冰……原来你已察觉，知晓了我父母的意图，所以在最後关头，将秘籍交给了解冰火神功的花锦鱼吗？

“锦鱼……答应我……好好保护秘籍……永远……也不要学……”千鸥又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在花锦鱼的蓝袍上绘出一片绚烂的桃花！

“是……我知道……”花锦鱼已经泣不成声：“师兄，你不要……”

“把……我和锺冰……葬在一起……”千鸥满足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爱人，冰冷的指端最後一次在他俊美的脸上流连，这是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

他的……他。

我们从头开始，如何？

如果我放弃教主之位，抛弃江湖的是是非非，和你一起游历山水，厮守终身，花尽心思讨好你，给你一生幸福……你，愿意跟随我吗？

有些时候，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便满盘皆输。

错过的，又何止是自己的心爱之人？本来，如果他肯抛下自己的执着，便可以拥抱住爱人温热的身体，只是对於他的心，他一直，都不敢信……

从此以後，他信他，永远……相信他。

一片黑暗中，千鸥仿佛看见锺冰一身红袍映着雪肤，笑意盈盈地向他伸出手。

你就是光明，照亮四处黑暗的唯一光明。

来世……我等着你。

冰火劫 终章 番外之那一天

这几日，锺冰好像总是躲着他。

千鸥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莫非是因为前几日在山洞里擅自吻了他的缘故吗？早知如此，他当时说什麽也要忍耐……

前面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冰！”千鸥兴冲冲地叫住他，锺冰回头，稚气的脸上一阵绯红：

“呃……是千鸥啊……”

“这几日怎麽不见我？”

“没什麽……我爹娘一直督促我练功……”

“是因为我前日亲了你麽？”千鸥紧张地对着手指：“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那样……我做五合酥给你当作赔罪，好不好？”

锺冰的小脸更红了，低头不语。

“冰……”千鸥试探地问道：“你讨厌我亲你吗？”

锺冰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眸子中带着闪躲：“那倒不是……只是……感觉怪怪的……”

千鸥如释重负地轻轻舒了口气：“不讨厌就好！那你以後再让我亲，行不？”

锺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见对方如此反应，千鸥心头一阵挫败：“那算了……”

正当千鸥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後的锺冰轻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如果你做五合酥给我……我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