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更比前人好与前人只能跪拜前人,这两种情形,显然,前者更有前途。长江后浪推前浪绝对比一代不如一代,更让人欣慰。一个人,一旦有希望后人永远不如自己的教主心态,那即便他再天才地开创了一门学说,这个人也是不值得尊敬的道德缺失者。
哪怕被公奉为某一学派、学科鼻祖的人,也应该把自己当作整个学派、学科的一份子,自己只是开章,后续要其他人来写,这篇章才会宏大,这学问才会发展。不能把后来者都置于自己的阴影之下,大家都只是整个篇章的组成部份,只不过位置不同而已。
韩嫣要传达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讯息。也明确地把这个写进了自己的手札里。
刘彻看着韩嫣熬空画出来的树形图,很是感叹了一番,真的很直观很好理解。当下,一条一条接着推敲,又是一日过去了。
自此,刘彻就成了韩嫣家的食客,蹭饭不交钱的那种。蹭着饭,不发人家工钱,也没有洗碗洗盘子抵债,还要韩嫣给他当参谋、心理医生。
开始的时候,刘彻还正正经经地与韩嫣面对面坐着讨论问题,分开桌案吃饭。后来,便硬是厚着脸皮,以靠得远了讨论不方便为借口,到底还是让他挨着韩嫣坐着两人并排靠着肩坐了,凑在一起看同一份文稿。
韩嫣耳朵都红了,这文稿内容颇多,当天修改的地方能当天整理出来就不错了,再抄一份时间上是来不及了,内容上又要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只有自己动手,刘彻,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韩嫣自己抄。因着这样,韩嫣手上只有一份文稿,两人不能隔远了讨论,面对面坐着也不方便,只好挨紧了。
挨了就挨了吧,刘彻的手还不老实,挨着挨着就挨太紧了,他说:“这么挨着不得劲。”啪嗒,左手就搁韩嫣腰上了。
韩嫣坐左边,刘彻坐右边,韩嫣的右手正挨着刘彻的左手,负责记录的是韩嫣,所以,刘彻就打着方便韩嫣记录的旗号,把左手搁人家腰上了。偏他还一脸的坦荡,见韩嫣有些羞恼地瞪了过来,刘彻很无辜:“怎么了?写好了么?”脸上很无辜,手也很无辜地在人家腰上乱逛。
韩嫣真想拿手里的笔在他脸上画个大乌龟!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脸上更红了。
刘彻却开心了,越发靠得近了,左脸蹭右脸:“阿嫣……”
“阿嫣……”
韩嫣浑身燥热无力,他心里待刘彻确是与旁人有些不同。韩嫣待自己算是诚实的,他能承认自己的心意,此时就有些莫名的心虚了,本来刘彻若不这样腻歪,韩嫣也还能当没自己什么事,目前刘彻这行为……要他再装没事,还真装不出来——两人心里都明白,还都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一个装对方不知道自己偷偷占便宜,一个装自己不知道对方占便宜,装着装着就装不下去了,尤其是韩嫣对着刘彻那双戏谑的眼睛时。刘彻却只是左蹭右蹭,嘴里只是叫着韩嫣的名字。
恨恨地看向刘彻:“混蛋!”
“?!”刘彻眼里闪着疑问,脸上却笑了出来:“我又怎么了?”说不强你,可没说不碰你啊,再说,现在你又没反对。
“你就是混蛋!”放下手上的笔,“没事惹我做什么?!”
刘彻要不说那“不强”的话,韩嫣也不会放松对他的警惕,然后,就心里对他有情感方面的注意,这注意与以前不同,以往是防范式的注意,如今是观察式的注意。注意得久了,就有些放不下了。
想到这里,韩嫣狐疑地看着刘彻,他不会就是以退为进,然后……就跟三级跳似的先退两步,再借这个距离来个加速跑,噌地就蹿过来了吧?
再看看刘彻,他要是有这个情商,自己这头呆鹅,早就成了人家盘子里的烤鹅了。
心下叹气,这是歪打正着了。本以为自己退居家中,他在宫里周旋,见得少了,事情多了,也就淡了。谁想他又追到这里来了呢?要仰天长叹,大呼一声:“这就是命啊——”么?
“你——说话啊……”刘彻见韩嫣脸上神色变来变去,一言不发,最后扭过了头去,有些慌了,忙把手放了下来,在这自己衣服上搓了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是混蛋……就是忍不住么……”
韩嫣叹出声来:“坐了这么久,有些累了,要不要出去走走?”笑问刘彻。
刘彻没想到还能得着好脸色,呆了一下,韩嫣已经站了起来朝他伸出了手。刘彻没反映过来,韩嫣手伸在他面前,不见刘彻有动静,有些尴尬,讪讪地想收回手,却被啪的一声抓住了。
好疼!那么大力做什么?
刘彻顺势起来,只是嘿嘿地笑。
这家伙是刘彻么?不会是突然被ET附体或者被谁穿了吧?
花园里。
农历十月的时节,能看的花,实在是有限。到了花园,韩嫣才发现选错了地方,不过,本来就是找个开阔空间的,花少了些,正好。
“可惜时候不太对,夏花已谢,冬梅未开,这时候只有菊花了。”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菊花就挺好,我最喜欢了。”刘彻现在只要是韩嫣说的,他都不会说不好。
“我这儿种的也不是太好。”越说越不得劲儿。
“怎么会?你的就很好。嘿嘿。”傻笑。
没法沟通了……
于是,被刘彻伪装憨厚的“嘿嘿”笑得头皮发麻的韩嫣,直接把人给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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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韩嫣躺在床上,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巴掌——我今天是怎么了?!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明天要怎么办啊?对着刘彻,想要出尔反尔,那是不可能的。或许可以试一下,明天对刘彻说:“我昨天是逗你玩儿的。”然后……打了个哆嗦,裹紧被子。
再说,自己真的是对他没感觉么?
所谓“烈女怕缠郎”,不是说你死皮赖脸的缠有事没事去调-戏一下就一定有效,缠,也是有学问的,天天到她家门前站岗,买早点拎书包,只要这个男的不是太差劲,或者这女的若非名花有主或者要求太离谱,这事儿,多半就成了。
这道理换到韩嫣这儿也是一样成立。慢慢的,日子久了,刘彻这个人,也就浸到了心里,想从心里抹去,还真是不容易。
以后的日子,要仔细思量了,韩嫣辗转反侧,想了一夜的相处之道。
81.继续
韩嫣想了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自己不是鸵鸟,以为把脑袋埋土里就没事儿了,有了问题就要面对,不然,掩耳盗铃,是会因为盗窃罪被抓进大牢的。
直面感情问题,并不代表就要把自己定位在“受宠”的位置上,虽然,如果,嗯,有什么问题发生,那个,自己想“在上面”是很有难度的。可是,妇女都能解放了,为么我就得做个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等着君王宠幸?我呸!刘彻要是敢这么想,我踹死他!韩嫣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挥了挥拳头。
就是穿越前,也是觉得嫁得好不如干得好,万事独立比较不会因为靠山突然崩了让人措手不及。哼一声,气鼓鼓地躺下了。
所以,比较实际一点的做法,就是充实自己,不能把自己等于深宫妇人,看着皇帝脸色过日子,争宠吃醋想着法儿留住他。再一次庆幸自己穿成了男人而不是女人,至少,还有一点独立的空间,给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对!就这样,咬住被子点头。
其实,还是有些后悔,自己的心情,自己知道就好,为什么昨天鬼摸了头,居然……就是默认了吧?虽然是自己的真实心意,可表达了出来,总觉得气势上弱了一些。虽然感情这回事用经营、较劲、输赢之类的字眼来形容,让人觉得很功利不配谈感情,不过,这些字眼无疑很直观地表述了两个处在感情中的人的情势。
拉起被子蒙住了头,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心里惨嚎:冲动是魔鬼!
韩嫣辗转许久,方定下了以后的相处之道:还是不远不近的就好,不是为了什么“放风筝”,其实,就是胆小鬼的自我保护。自嘲一下:到底还是有些后世的“俗”啊,承认了喜欢这个人,好吧,虽然没有过爱情经历,那么这个其实也算是“爱”了,不是想着“有你就好”,还在想着如何自保,果然,自己的感情是不够深的。
从被子里探出憋得通红的脸,深呼吸了几下:如果想着自保代表自己的感情不够深,是不是说,自己还是处在一个安全的心理距离上?应该是吧……
一夜不知想到何时,韩嫣终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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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刘彻当然也有他的。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行动上来说,刘彻的决心是一点儿不比韩嫣差,他是打定主意粘上韩嫣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趁现在把人给拢住了,待到韩嫣回到朝上,他再想找这么个好机会狠狠亲近一下喜欢的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于是,韩嫣远着他,保持距离,刘彻就近着他,接近关系。大朝会,是皇帝一定要参加的,这一天,刘彻就呆宫里了,其他时候,他就借着练兵跑上林去,然后转一下脚,带跑韩宅里。好在上林建章本就在城西,跑去也方便。跟着刘彻来回跑的人员名单里,是有一个六儿的,建章营的人与韩嫣自是连成一体,见皇帝不因韩嫣为太皇太后所不喜而疏远了他,心下也是高兴,也就帮着瞒着。李家兄弟,也会抽个空子来瞧瞧韩嫣。
韩嫣也因为李家兄弟的关系,与建章营的联系就没有断过,通过李家兄弟对骑兵的建设进行一下遥控指挥。有时候,李家兄弟会与刘彻在韩宅遇上,李家兄弟与韩嫣聊的,多半是军事,刘彻对这个也感兴趣,几个人倒是聊得投机。
韩嫣万分感激李家兄弟粗大的神经。其实吧,人就是这么回事,同一件事情,落在有心人眼里和落在无心人眼里,那是有着不一样的效果的。要是在最初,李家兄弟还有点疑心这两人有什么什么关系的时候,刘彻掩饰不住地拉拉韩嫣的手、扯扯韩嫣耳垂的举动,不晓得要经过这几张大嘴巴传成个什么样子。如今,李家兄弟因先前确认过两人没问题,遇到同样的状况,他们就不会往这上头想,自然是觉得两人很“铁”,作为韩嫣的兄弟,他们很高兴。
一来二去,刘彻也发现了,嘿嘿地笑着,动作也就大胆了起来,甚至于不动声色地摸一下韩嫣的腰。
“嘿!不带这样的啊!”李当户大叫,指着刘彻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陛下怎么能给阿嫣打暗号呢?”
这时李当户、李椒两个无良兄长把李敢扔在骑营当值,自己跑韩宅里正跟韩嫣、刘彻进行战役推演,模拟一下对阵匈奴。四人分作两个阵,此时见到刘彻的小动作,李当户炸毛了。
……飞将军,您是怎么生出这个活宝来的?原来暗恼刘彻的韩嫣,听了这句,一时连生气都忘了,呆在当场。刘彻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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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兄弟走后,刘彻很吃了韩则不少暗亏。
这位兄长大人,待韩嫣这个弟弟着实是尽心了。一来,作为韩氏这一支的长房长子,他有义务照顾弟弟,韩家人丁不多,自然更要抱成团;二来,两人关系随着交往的增多也越来越好,人都是互相敬出来的,韩嫣虽然不卑不亢但是待韩则那边却是尽心,韩宝宝也很可爱懂事,嫡庶之争随着分家与韩嫣明确的和平表示也结束了,嫡庶之事在此时,是权贵有钱人家常有的现象,也不算惊世骇俗,不用那么紧张,相处得好的异母兄弟多得是,不差他们这一对;三来,不算上前两条,大家小人一点地评论一下,韩嫣也算是潜力股了,为人也不坏,哪怕从功利的角度来讲,放弃了也可惜;最后,韩则遇到大事能放心商量的人,确实少了点。
综合起来,韩则倒是真心为韩嫣考虑了。对韩嫣在政治上的表现,韩则还算是比较放心的,扪心自问,虽然也会发现一些韩嫣的不足之处,但是要让自己来做,还不一定能做得比韩嫣更好。也就是旁观者清罢了。
但是对于韩嫣与刘彻的关系问题,韩则就紧张了。如今见着两人微妙的互动,韩则怎会看不出来?在一日晚间,刘彻走后,韩则便表示要留宿,韩嫣知他有话要说,对韩则要说什么心下也有几分明白,更不好拒绝——对于与刘彻的关系,韩嫣毕竟还是有几分心虚的——便应了。
是夜,兄弟二人促膝而谈,韩嫣乖乖地招了,得了满头包之后,听得韩则说:“你到底还是掉他坑里了!”
“嗯。”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说你,哪怕心里……你也别对他说啊。”
“我没明说。”
“没明说!”韩则叹气,“瞧你们的神气,你是明做了吧??”
“也不算……”韩嫣更心虚了。
“罢了,不跟你计较这些了,”韩则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知道我为什么没揍你么?”挥挥手,不让韩嫣插嘴,“这事怪他!你对这些事情本就不明白,他挖了坑,你自是跳了进去。要是光这样,我也要打醒你。还好你明白自己的处境,能没让帝宠迷了心,知道要自己上进,这顿揍,先给你寄下了!”
乖乖点头。
“你不觉得么?你一步步陷得越来越深了,初时是谨守君臣之限,后来把他当朋友,如今又……虽说人非草木,处得久了,有点情份是真的,可你这事,太危险……”
韩嫣惊了一下,果然是旁观者清,自然的举动,由着韩则这样的明白人看来,真是一步步的滑向深渊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宫里的人精,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抬眼望向韩则,却见韩则微微闭目点头。
韩嫣低下头,想了一阵:“我明白了。”
“现在跟我说实话,你们到底到哪一步了?”
“?”不明白,“!”
满脸通红:“没到哪一步,”看到韩则不满的眼神,忙澄清,“就是紧挨着罢了,旁的真没有。”
“我瞧见他手放你手上的来着。”别想糊弄我!
“也就那样挨着了。”
“人跟人,不管做到哪一步,都能说只是挨着的,不过是挨得紧点儿罢了,不挨着,也就没事儿了!”
脸都能滴出血来了:“就是搂一下抱一下,真没别的了。”真的,没有全垒。
略放心了:“人心向来难测,大家看事只会看你做了什么,若真是这样,倒也还好说……”沉吟了一会儿,“你有点志气行不行?别让他牵着鼻子走!听好了,不娶妻生子,不许跟他鬼混!弄坏了身子不是玩的!”我成亲这么久,也没见有动静,阿说还小,不管怎么样,你可不能出事儿,毕竟,两个比一个要保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