Ｇ屋出租（出书版）下 BY 可乐狐狸

「我想到了非看见不可的理由喔！」家齐走着走着忽然开口。

「是吗？我很想听听看。」

「你可以看见你喜欢的人，爸爸、妈妈，甚至是flare。」

「我……也想看见你。」他笑着。

家齐抓着头害羞的道：「那当然也是没问题的啊！」

「还有，你不是喜欢画画吗？」

轩宇点着头：「对啊！」

「那你就可以选择你喜欢的颜色，可以看见自己的作品，可以看见别人的画又是怎么样的。」

「我在医院的那个朋友，他以前就是我的眼睛，他会帮我拿出我想要的颜色……」

家齐心头一惊！太巧合了！难道……自己就是那个失约的人吗？

他不敢就此承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连自己都不能确定，毕竟那段时间里，他常常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怎么了？」轩宇探问着。

「啊？没事，那在你能看得见之前，让我帮你拿出你喜爱的颜色好吗？」

「好啊！」轩宇心满意足的笑着。

他们在河堤边一面聊天，一面涂鸦，家齐就负责帮他挑出他喜欢的颜色。就像是回到以前一样。

「对了！我带了礼物要送给你喔！」轩宇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录音带。

「这是？」

「这是我自己弹的『清晨』喔！你不是很喜欢吗？」

「嗯，谢谢你！」

「还有这个。」轩宇又从另一边掏出两张招待券，然后道：「这是我的钢琴演奏发表会……希望你能抽空来，可以带你的女朋友一起来啊！」

「我没有女朋友啦……」

「那太可惜了……你人这么好，当你的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吧！」轩宇自然而然的称赞，反而让家齐红了脸。

「没、没有那回事啦！」

「哈哈……你一定脸红了！」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看见……」家齐被嘲笑的有点不服气。

「有些事情不需要看到，只需要感觉。」

家齐没有继续反驳，反问道：「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个瞎子哪有资格谈感情呢？」

「你不要这样说好不好！」

「这是事实啊……」

「不是这样子的！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遗弃你，不管什么人都有权利去喜欢别人啊！也都有被人喜欢的权利。你没看过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那是当然的，我其实连我父母亲的脸都快记不住了。」

「你都不知道，刚刚有一群女生经过，她们都在看你呢！每次跟你出去，也都有很多人看着你，你一定以为他们是在看你是个盲人，所以好奇，但我看到他们的表情，是一种欣赏的眼光，因为你长得其实很好看喔！」家齐并没有说谎，他不会为了要给对方信心而撒谎，他说的都是实话。

轩宇笑着问：「是吗？那家齐长得什么样子呢？」

「嗯……这很难回答耶！」

轩宇忽然张开手，轻轻的贴上了家齐的脸，他道：「让我摸出你的样子好吗？就算我一辈子都看不见，我也希望你的脸能够被我记在心里面……」

家齐闭上眼睛，感受着轩宇那双微凉的手轻轻的、仔细地触摸着他的轮廓。在被触摸的同时，家齐有股冲动想要也摸摸他的脸，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

「你也看不见吗？」安轩宇打趣的说着。

「啊！抱歉……」望着自己起反应的下体，家齐更是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轩宇笑着道：「你的手心很厚，有点粗粗的，但很温暖喔！」

「我的手弄得你的脸很不舒服吧？」

「不会啊！你一定常常做家事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手跟我母亲很像啊！」轩宇笑着。

后来轩宇凭着摸索之后的记忆，画了一张人像给家齐看看。家齐看了看还不得不佩服，还有八分像呢！

那天送完轩宇，家齐赶回家中吃晚餐。

餐间他问着家贤，「哥，同性恋会不会遗传？」

家贤想了想，咬着筷子皱眉苦笑道：「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怎么了？」

「我……没事啦！啊！我想问你，二十八号有没有空？」

「怎么啦？」

「我朋友他给我两张招待券，他钢琴弹得很好喔！跟我一起去好吗？」

「你确定要我去当电灯泡吗？」家贤故意这样说着。

「不要乱说啦！」

「好，我会去的，不过我今天好累喔……可能不能洗碗了！」

「我帮你洗……」

「可是地板也好脏喔！」家贤落地起价。

「我会拖地……」

「哈哈！那真是太好啦！你真乖。」家贤摸摸他的头。

「哥，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去当奸商真的很可惜耶！」

「哈哈……我也这样觉得喔！」

虽是这样说着，但那一天的家事还是两人一起合力的完成，他们一面聊天一面做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多年来他们兄弟都是这样互相扶持的度过。

简单的行李都已经在搬家公司的卡车上，阳光灿烂的清晨，在Ｇ屋的楼下，一群惜别的人们上演着送行的戏码。

「冠军，你们要记得常常回来喔！」赵哥望着将要离开的范姜跟冠军。

「我会的。」

冠军觉得这次的离别，就犹如他初上台北的那一天，要奔向另一个未知的旅程。不过在车上他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他已经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他不再是个懵懂的高中生，而是一个成年人，能为自己负责。

「这一次……真的把女儿嫁出了……」赵哥感叹的望着他们的车子扬长而去。

Richard搭着赵哥的肩膀唱道：「想哭就到我怀里哭——」

「哈哈哈……」这次不只子超，连小杰都笑了。

「ㄟ？今天很反常喔！连小杰都笑了。」

「因为，听见你的歌声，想不笑都不行……冠军真该晚一步才走的，哈哈……」

冠军跟范姜离开之后，一瞬间Ｇ屋就冷清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赵哥跟Richard也要出国，在机场里再度上演了珍重再见的戏码。不过这次的气氛比上次要来的轻松。

临别前他们都在Ｇ屋聚餐，当然家贤跟家齐也被邀请了。小杰在餐间以低价的房租，诱到家齐跟家贤搬进Ｇ屋的楼上，家贤经过考虑之后，也觉得就经济跟交通上而言，Ｇ屋的确比现在住的地方还要方便。

就这样，Ｇ屋又搬进了新的房客。

演奏会前夕，轩宇告诉家齐一个消息，就是终于通过了筛选，这一次是确定可以进行移植手术了，他兴奋、紧张、期待，还带着一些些惶恐。

演奏会当天，家齐才知道，原来轩宇在音乐界里面还算是小有名气的呢！他的演奏会是售票式的，他的表现也赢得了如雷的掌声。

台上的灯光聚集在轩宇的身上，坐在钢琴椅上的轩宇本来就长得很斯文俊秀，配上干净利落的发型跟一身燕尾服，跟平时的他实在很难联想，虽然都是同一个人，但当他弹起钢琴时，彷佛是个天生的音乐家。

最后一首曲子大家屏息以待，琴键被轻轻的敲动，清灵的旋律缓缓的散至全场，此时从麦克风中传来轩宇的声音……

「这首曲子，我要献给一位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到现场，但我还是要告诉他……

「如果不是他的陪伴，我可能因为经常受到顽皮的小朋友戏弄，而无法正常的练习这次演奏会的曲目；我要感谢他这一段日子里，带我走在大街上，能自在的穿越拥挤的人潮，能在我涂鸦时帮我选出我喜欢且正确的颜色，能让我对自己的重见光明再度染起希望。

「他让我知道眼前的黑暗不是真正的永恒，他让我知道四季变换的样子，他让我能够不用经过阅读也能走进浩瀚的书海。

「我曾经想过，我未曾失明的话，我所喜爱的、想要的人生，是不是跟现在完全的不同呢？我总是凭着记忆在寻找还看得见的时候，世界在我的眼前，但对我而言却是那样的陌生，是他让我知道天空的蓝是那样的清澈，可是……有一件事情，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办到的，如果我看不见的话，那就是，当面给他一个精准无误的拥抱表示我的感谢……

「我将这首曲子编在最后，是想藉此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喜欢跟感谢。我想跟他说……这段日子你就是我的眼睛，我希望在手术过后，能把你的样子留在脑海的最深处，透过我的眼睛而不是我的手……」

    伴着音乐背景，感人的音律跟感性的告白，感染了全场动人的演奏，让许多人都不自觉的掉下眼泪。

乐曲慢慢的进入尾声，灯光慢慢的黯淡了下来，明天开始他就要进入医院等待，等待手术之后的结果……

「演奏会好成功！」

「是啊！不愧是轩宇！」

后台的赞叹声此起彼落，但他想知道的只有家齐来了没有？

他招了招手，询问了跟他比较熟识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人在门外说要找他。答案是肯定的，有许多人都想要一睹他的风采。

「请他们进来好吗？」

「什么？」对于轩宇的要求工作人员甚是讶异。以往他从来不接受任何会面的要求啊！为什么这一次会破例呢？

但是会面的结果是让他疲累不堪，但没有一个人是家齐……难道家齐没有来到现场吗？

其实演奏会结束后，家齐本来想去后台的，但没有任何特殊身分地位的他，只是个平凡学生，哪有什么资格可以进去呢？

但他多想让轩宇知道，他听见了那段话，他多想让轩宇知道，他真的非常的感动，他多想当面告诉轩宇，他的演奏实在非常的令人赞赏……可是这一切，都被工作人员的不通人情给阻隔了。

「你很在意被拒绝会面？」走在归途，家贤问着家齐。

「其实也还好啦！只是想让他知道我很高兴听到他那样说而已……」

「感觉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喔！」

「他只是感谢我而已啦！」家齐故意装作镇定。

其实，在被拒于门外之时，他有一种感觉从内心升起，就好像是明星跟一般人的差别一样。

他以前不知道轩宇原来是这么有才华，是这么的有人拥护。而自己跟他同年纪，却只是一个平凡的学生。

更好笑的是，他还曾经以为自己是被需要的，说了许多的大道理……

「你也很喜欢他吧？」

「没有……」被这样直接一问，家齐反而更慌张。

「记得你问过我，同性恋会不会遗传，对吧？」

「对啊……」

「我不晓得同性恋会不会遗传，但我相信有种东西是与生俱来就存在的，那就是爱。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不需要学习，也没有办法假装的。」

「可是……」

家贤望着天空，阴阴的天气，他打断了家齐道：「好像就快下雨了喔！」话才刚说完，天空的雨滴就三三两两的落下，瞬间就变成大雨，瞬间就成了大雨。

路上的行人纷纷走避，家齐跟家贤也在一个屋檐下避雨。

「你知道吗？我跟柏彦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告诉他一些日剧里的大道理，他总是笑咪咪的认为我很懂事，但是经过很多事情之后，他反而懂得比我更深的道理，他从一个冷漠自负的人，变成一个成熟、值得依靠的人。

「我跟他最美好的回忆都是在一场场的大雨里。柏彦说过，他不是人，是天上的雨，如果你跟我一样相信，那么你就应该趁着这场大雨，做你认为值得的事情，就像柏彦把他的器官给你一样，那么样的义无反顾，现在事实证明，你很棒！跟他一样懂得为人着想……」

家贤一席心里话，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家齐，像是在给予他力量。

家齐看着看着，脸上充满笑意，跑进大雨里。

家贤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留着眼泪笑着面对这场雨。

他心里静静的对着柏彦说：「谢谢你在这个时候下了场大雨，自你走后到今天，我又开始相信日剧中的道理，我想我依然是爱你的，我曾经孤单的活在回忆里，直到现在，我要为你再淋一场雨，我会走出自己新的生活，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要我幸福……」　

说完，家贤走入那场大雨里，泪水、雨水，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滑落。他期盼有新的生命！

正当轩宇被人呵护撑伞要进入家门前的那一剎那，背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轩宇！」

轩宇立即回头，他看不见，但他从未因为看不见而如此焦急，除了刚刚开始失明的那一段日子里，他再没有如此渴望自己能看得见。

「我有去演奏会，我有听见你对我说的话，我想告诉你……不管你的手术成功或失败，我都会陪着你。」几近嘶吼的声音，在雨中更显得令人震撼。

轩宇不能自已的冲向他，笑着对他问道：「我希望手术拆纱布后的那一天，你能出现，好吗？」

「好！我一定会出现。」

手术终于开始，手术过后会是希望还是绝望，谁也说不定。轩宇只记得手术前在病床旁边，他清楚听到家齐的声音，依然是那一句老话。

「不管你的手术成功或失败，我都会陪着你。」

带着这一句肯定，轩宇不再彷徨，不再担心手术的结果，以后就算没有flare的陪伴，他依然能走到正确的地方，依然能去很多自己不能到达的地方。

他的眼睛，其实只为了想看见家齐，就算一眼也好，朦朦胧胧的一眼也好……

终于到拆下纱布的那一天，医生叮咛说着，一开始眼睛十分怕光，若是睁不开不要勉强，甚至有时后会因为接触光线而感到晕眩、头痛，那都是正常反应。

轩宇缓缓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他立即闭上了眼睛逃避。

经过几次的睁开闭起，他缓缓的看见几个模糊的影子，父亲、母亲、医生，他不断的搜索着，最后他朦胧之中看见了一张与他触感最相似的那张脸……就这样子朦胧的一眼，却已经深深刻画在他的心田。

他闭上眼微笑，原来看得见是这么奇妙，久违了的光明原来是这样的体验。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张容颜，是在他视力全失之前所看见的最后一张脸，只不过长大了一些。

他已经了然，失约的朋友又回到他的身边，他肯定家齐就是与他幼年同房的那位朋友，他的眼睛，如今机缘巧合的又再度出现，同样也为他带来光明。

「看得见吗？」医生探问着。

「不是很清楚，但我很满意了！」

「我们还要观察几天，因为你的眼部神经很久没有受到刺激……」医生说着艰涩难懂的医学理论。

不过轩宇一点也不在乎，就这样一眼他已经满足。

最终的结果并没有皆大欢喜，他还是只能得到微弱的视力，但他却感到上天对他已经很眷顾。

那天，他带着flare在医院中庭散步，累了便坐在太阳照耀的草地上休息。家齐走了过去，将flare的绳索解开套在自己的手上。

「从今以后，你不需要flare了，因为我就是你的眼睛。」家齐轻声的在轩宇的耳边说着。

轩宇微微的笑着道：「看不见其实也有好处，你可以目中无人的在台上表现自己，可以不用担心别人的眼光，更重要的是，我已经见过你。」

「那你有什么感觉？」

轩宇开心地把头靠在家齐的肩上道：「我会在你哭闹或不肯吃药的时候，为你弹上一曲『清晨』……」

「你已经知道了？」家齐讶异的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