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蛇湖 卷三、四————伟天一

小平哭着跑过来抱着唐玄武的腰身哭诉着昨天她亲眼看见的事情，那是第一次唐玄武没有推开他，而是任他抱着在他身上哭泣。看着华玄渐渐消失的背影唐玄武心里默道：我真的没有办法亲手抓你，哥宁愿看着你被别人抓起来也忍不下心自己抓你！

不被人注意的窗外闪过一道人影，唐明脸上一阵煞白。

只是一夜之间，一句华玄杀了他的亲生母亲传遍了整个甘泉镇。当华玄被带到衙门审问的时候，外面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忠义仁道，四面楚歌的公堂之上华玄脖颈之间扣着锁链跪在地上。

“唐华玄，昨晚有人大敲衙门大鼓告你竟杀生母！可有此事！”

“是。”一滴眼泪落到地上，画出一点湿润，一句话重新让他的心再次痛起。华玄的一个是字引起了公堂上所有人的惊慌，外面的人指骂连连。

“竟然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孽子啊！”

“那不是华玄吗？多乖巧的一孩子怎么会杀了自己的亲娘！哎，这世道，造孽啊！”

“看见没！以后如果你和这个哥哥一样这么不孝，你也要和他一样被抓来这里审问！然后游街示众后砍头！”妇女拉着自己的孩子指着华玄教育。外面的人窃窃私语，每一句话都有如话中藏刀，语中带刺，刺得他体无完肤。

带着乌纱帽的老爷猛的拍了下桌子上的木屐：“肃静！唐华玄！你为什么要杀了杨桂枝？从实招来！”

“因为……”华玄咬牙：“不能不杀。”

公堂再次言论爆发，藏在人群之中的星目瞬间瞪大，一阵骨骼的咯咯作响，唐明冲进公堂一把抓起华玄对着他的下颚就是一拳，转身一腿踢中他的腹中，震得华玄向后飞出好几米直接撞在老爷的办公大桌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人群炸开，公堂陷入一片慌乱，唐明抓着华玄提起来：“你为什么要杀你娘！你娘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要杀你娘！为什么！”

“对不起……”华玄任由唐明抓着，每一拳都让他感到内心的疼痛可以减轻一分，他欠了这个男人太多，光是他的娘子自己就一生都还不起。

“对不起！你娘的命就值这么三个字！”唐明已经要发狂，抓着华玄又是一拳哭道：“你娘！你娘辛辛苦苦养了你17年为的不是最后让他最疼爱的小儿子亲手杀掉她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华玄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嘴巴轻轻的动着。一阵慌乱之后官差拆开眼红发狂的唐明，华玄已经被打得嘴角流血倒地不起，真相大白，即使再不忍心，在所有的人眼里看来，他都是罪有应得，杀母之罪大过天，这世间还能有什么罪比杀母更让人愤恨！纵使死千百次也平复不了世人的唾骂。在万人的唾弃中，华玄被压上了囚车，游街示众。

华玄被关在囚车之中，浑身扣着粗大的锁链，只有头露在囚车外面，在一队官差的开道下沿着甘泉镇一路游行。因为小平的指控华玄是妖精，游街之时甚至还有数个道士和尚护航。

目光浑浊，华玄无力的靠着囚车的支撑勉强站住，他不敢看四周，可是那无数的鸡蛋和腐烂的菜叶，甚至馊水依然泼在他身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杀了他的亲生母亲，世人用最直白的方式表示了对这种最虐行为的痛斥！

身上流下伴有黄色淡黄的蛋清，在日光的照射下发出一阵阵恶臭，无数苍蝇停留在华玄的身上，脸上，囚车在游走，伴随着世人的唾弃和叹息，鸡蛋和菜叶的丢掷却没有一刻停止。

一边高处的唐明流下眼泪转身，妻子死了，他的世界也从此灰暗，留在这个地方只是不断唤醒他最害怕的真实，孩子已经这么大，早可以独立，没有他这个父亲，也可以自己生活下去。唐明在高处看着下面一身狼狈而炎炎窒息的华玄脑海里浮现出他刚出生的种种，和妻子抱在一起的种种，妻子抓着自己的脸骂自己不要教坏孩子的种种……回忆交织但却心痛不已。

人群中的唐玄武终于看不下去转身躲进小巷子，不管木头一伙人怎么拉都不敢在往外看，他看不下去！生为人子，他也没有能力在去维护那个深爱多年的弟弟，即使知道他疼，他难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受侮。

当得知华玄的事情，小光也赶过来，追着囚车大吼大叫，可已经晚了，在大闹了一次官府游车之后终于被以妨碍执法的罪名扣下。游街结束之后，华玄被关在潮湿黑暗的监牢之中，只一会儿，看差的衙差冷冷道：“明日午时便是你的死期，待会儿好好吃你的着最后一顿饭！不要做了饿死鬼！”说着对这华玄丢下一碗饭菜。

大碗砸在华玄的脸上，发出一声呲响。饭粒和菜叶从华玄的脸上掉落，几个衙差冷笑：“竟然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世道，什么人都有。”

“走了走了，人都要死了，你们还要看！”

缩在墙角，华玄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期待些什么，在他的眼里，自己死不足惜！

华玄被处明日午时斩首示众的消息唐玄武第一时间也知道了，他把自己的关在房间里，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喊怎么叫，都不想听见！很乱！所有的事情都太忽然，忽然得让他完全不能接受，他需要时间！

在这个时候去了地府整整一天打探杨桂枝魂魄消息的朱大刚也终于回来，原本是带着已经得到的一点消息兴奋的想要赶回家告诉华玄，可却在经过了一家家村名的房顶之时都听见了同一件被拿来教育孩子和津津乐道的事情，那就是华玄杀母，游街示众，处明日午时斩首示众的消息。虽然知道华玄已经不可能还在家里，朱大刚第一个想去的地方还是华玄的房间。

原本看着里面亮着的灯还以为是华玄，谁知道竟然是唐玄武！看见朱大刚，唐玄武同样是一脸惊讶，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愤怒，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害的！

面对唐玄武的大打出手朱大刚并不想理会，瞬间就消失在他的面前，他没有时间和唐玄武蘑菇！他要去找华玄！自己竟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门，让他一个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唐玄武看着朱大刚就这么消失瘫倒在地上，他早就该猜到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凡人！

“该死！”朱大刚一脸的焦急，四下找了一整夜只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只能揪出土地问个清楚。当土地说道华玄今天游街示众时候的样子的时候，老泪纵横。

“华玄多好的一孩子，怎么会遭这罪受！大刚啊，你是没有看见华玄今天的样子，你知道多少人拿着一箩筐的鸡蛋和菜叶丢他吗！别提那场面！小老儿我狠不得跳出去把他扯出来！”

光是听着土地老儿的话，朱大刚脑海里就不断浮现出华玄受苦受侮的样子，心里揪痛，他必须马上找到华玄带他走！走的越远越好！远远的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59章：【刺心】四

只身闯入郊外的衙门地牢，朱大刚因为着急散发出的气息已经惊慌了所有看守的道士和法师，人还有进去外面就已经围着一群的老头，有的拿桃木剑，有的拿金箔，有的拂尘，花样百出，但无一都是除妖人士的打扮。

“此妖非同寻常，各位要小心应付！快快让里面的人疏散！”

“是！”

“单凭个人自然是无法阻挡，但我们这么多人也不到会丧命的地步！”看着一道疾驰而来的黄光，法师散开分布在各个方位，法器相连张开一张淡绿结界，只见疾驰而入的黄光一击冲入撞在结界之上，带着结界冲进了好几米，最后被反弹出去。

朱大刚站在屋顶看着下面一群准备挡路的人：“请各位道长放我进去，带了里面的人，我立刻就离开这个地方！”

“妖孽!人间之地竟敢如此撒野！本座今天就收了你！”尖嘴猴腮的和尚佛丈落地，嘴中念念有词一个旋转带起一道金黄的“卍”字形佛印冲向朱大刚！看见有人带头攻击，所有的和尚纷纷跟着念起佛咒，“卍”形印记越变越大，光芒越来越圣，如同一张巨大的天网罩住朱大刚，随之而来的便是道士施法完毕带着紫光的剑接连刺入“卍”印之中。

半圆的光芒四周布满了和尚和道士，因为法咒凝结器的结界一层一层的重叠封闭，领头的道士一阵长长的准备和比划，挥剑带着倾斜的月光直直刺进“卍”之中，瞬间发动的集体攻击惊天动地，一阵大地的撼动，周围的一片清澈之光泛开，顷刻消灭了那些游荡在周边的鬼魂，和无数小妖灵，空情如同被水净化清晰一般清新。

“如此阵势，只怕那妖精纵使有三头六臂在不同反响，也死归黄泉了！”尖嘴猴腮的和尚笑着点头：“没想到诸位联手的效果竟然这么超群，真是让本座大开眼。”和尚话还没有说话从他身后冒出的岩石柱子化成人形，朱大刚头伸在和尚的颈窝之上，中指化成的尖锐石刀已经指着他的太阳穴。

“……”

和尚睁大了眼睛，四周的人还没有从惊讶中反映过来，只有朱大刚低沉沙哑的嗓音轻声道：“我只说一次，要么现在离开这个地方让我进去带走我要的人，要么你们全部死！”和尚吓得眼睛都忘记合上。

“第一个死在我手里的人，就是你这个老和尚……”石头的尖刀微微的刺入和尚的太阳穴，一阵细细而恐惧的疼痛沿着和尚的脊椎蔓延到全身。

“走！走！我走！”

朱大刚的眼珠子朝四周转动，目光犀利：“你们呢？想走？还是想死？”一放开手里的人，和尚慌慌张张的跑出，四周的人开始聚聚在朱大刚对面的方向。无心理会这些人，朱大刚此时心里只想带走华玄。

就在朱大刚一转身，后面的道士和尚马上聚集着法咒再次偷袭，凝聚出万丈金光的球体忽然被无数从四面八方冒出的岩柱刺穿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呆呆的看着朱大刚的身影，耳边不断传来那句用传音术传来的话……

我数到三，没有逃走的通通下地狱吧。顷刻从朱大刚脚下往后裂开一道巨大的地缝，所有没来得及，还有不能移动的事物随着地缝的合并消失得五音无踪，只有那些没有来得及逃开却没有死的人知道，刚才从地缝之中生出无数巨大的树根撑住了地缝的合并，才让他们有时间从里面跳出来。

朱大刚心中一痛一喜，痛的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华玄竟然还帮着那些人！喜的是，刚才那个阻住地缝合并的是莲嬅！是华玄！他真的在里面！但是在看见华玄的那瞬间，心中的愤怒一并爆发，无数的岩柱从地冒出，刺穿崩裂倒塌了整个监牢。

在他面前的华玄已经惨不忍睹，凌乱的头发上还粘着恶臭的蛋清蛋黄，肩膀上披着几片腐烂的菜叶，原本干净的衣服上沾满了恶臭发馊的馊水，手上脚上都扣着婴儿手腕粗的铁链！甚至在铁牢的四周还贴满了无数符咒，华玄抱着自己的腿，埋头缩在墙角，瘦弱的身子微微的颤抖，一眼撕碎了朱大刚的心。

“华玄！”朱大刚冲进去，撞破了铁栏抱起华玄：“华玄！华玄你怎么样了！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这样委屈你自己！我只是不在了一天，你竟然这么不会保护自己！你就这么傻甘心被这样欺负不还手！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大哥心痛！你这不是存心折腾你自己顺便折腾大哥吗！啊！”

“朱大哥，你来了……”

朱大刚心一痛抱紧怀里的人：“我来了！我来了！不要怕！大哥在！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大哥带你走！我们走得远远的！”

华玄搂着朱大刚的脖子，泪花泛滥：“我杀了娘，是我杀了娘，他们怎么对我，我都没有还手的理由。”

朱大刚看见华玄脸上淤青重重心疼得发疯：“都是大哥不好，大哥不该急着去追查那些事情，如果我在的话，如果我在的话！”黑暗中，华玄的手背上落下一滴炽热的点滴，他知道，朱大哥哭了，是自己不好，杀了娘，伤了爹和哥，连自己的赎罪都要带着朱大哥一起受伤。

华玄的手慢慢抬起摸上朱大刚刚毅的下颚和脸颊，线条刚毅依旧，可是却布满了泪痕：“朱大哥，你哭了……”

“是！大哥没用！因为看你这个样子！大哥就想哭！我现在就后悔为什么我不在！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我要杀了他！我！”

“朱大哥，谢谢你。”华玄把头埋进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只有你没有嫌弃我，只有你没有骂我，只有你没有打我。”

朱大刚横抱起怀里的人一挥手，两人身上的肮脏瞬间消散，当前脚要迈出的时候华玄却抱紧了他的脖子轻声道，他不走。事情已经这样，朱大刚已经不想再听华玄的话！

“大哥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可以依你，只有这一次，大哥要带你走。”闭上眼睛，当成没有听见华玄的话，朱大刚抱着华玄大步走出地牢，只是一出来就碰上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唐玄武满脸的不知所措，他忍不住想要来看弟弟，他知道明天弟弟会被斩首示众，他害怕，即使他知道弟弟杀了娘，可他不能让唯一的弟弟也死！娘死了！爹留下一封书信，带着娘所有的东西也走了，如果弟弟再死的话！他无法想象没有弟弟的日子，从他懂事那天开始，他就无时不刻在盼望着弟弟的出生，看着他长大，帮他赶走欺负他的人，当弟弟心中的英雄。

这次来监牢他原本是想要劫狱，只是眼前是那个男人抱着他出来，夜风吹起带起弟弟那头乌黑的长发，柔和的衣服垂下随风摇曳，他的手搂着那个男人的脖子，眼睛带着泪花看着自己，当看见他满脸的伤还有那露出衣服外的手臂淤青唐玄武发疯一样的冲上前。

“华玄！华玄！你怎么样了！怎么会这样！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谁！”唐玄武想要从朱大刚手里抱过华玄，可朱大刚却抱紧华玄往后退出几步。

“我不知道是谁把华玄打成这样，但他不肯说的话，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要包庇谁！我就可以猜到一定有你的份！”朱大刚忽然一腿踢在唐玄武的胸口把人踹出好几米。

“哥！”

“华玄！华玄！”唐玄武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艰难的抬头看着华玄：“是哥的错，哥没用，哥相信你不是妖精，哥相信你有你的理由，哥相信你，原谅哥！好不好……华玄！”

“哥……”华玄不敢看唐玄武，转头埋进朱大刚的怀里：他明明知道我是妖精！明明亲眼看见是我杀了娘！

“你知不知道我刚看见华玄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体无完肤！一身的馊水！臭鸡蛋！蟑螂！苍蝇！蚊子老鼠都围着他转！他只是缩在墙角哆嗦！你有没有看见！你可以想象得出来华玄那个样子吗！”朱大刚吼道：“唐玄武，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好了！我就是你当年抓来的小猪，我就是那只和华玄一起在你家待了整整17年的小猪！你一直想知道的，那个暗中保护华玄的男人就是我！”

唐玄武瞪大了眼睛，他应该早就想到的！应该早就想到的！

“你给我听清楚！我是妖精，华玄也是妖精！”

“朱大哥不要说，求你不要说！”

“我要说！我一定要说！就算你以后会恨大哥！大哥也要给他一次说个清楚！”朱大刚转看着痴呆的唐玄武继续道：“虽然你和华玄一样都是一个娘生的，但华玄并不是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