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伏狐记 (生子)————二目

作者:二目  录入:07-05

「小爷才不去!」狐狸看向水面,低着头,却又不言语了。

「照六!」太守特意带它来,自有合家同欢的意思,这下无端碰了壁,心里也是气恼。可转念一想,忆及前尘,突然又悟了狐狸别扭的缘故,不由得便大笑起来。「嗯?呵呵,难道照六是怕了吗?都多少年了,你难道还记恨我当初把你丢进水里去的事啊。哈哈,我不都把你接住了吗?那时游来游去多高兴的。」

「总之这玩儿小爷是不会坐的了。」狐狸被人说中要害,一时面红耳赤,也不好发泄。

太守倒不甩它,低头便向着孩子们说道:「那你们谁要去和为父垂湖上啊?」

一时间一双双小手齐声举了起来,不单是儿子,便是女儿们也是兴致勃勃。太守见了自是哈哈大笑,一把接过了老六,老七,一、二、三、四、五跟在後面,一家子倒是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因为孩子多,怕会照顾不来,便又委托了船家的女人照看。独留狐狸一个在岸边,遥遥看着他们往渡头走去。

狐狸看着那老小八口,欢腾腾地走着路,一时间心里不觉绞痛,急步便追了上去,却又不知自己往何走去。太守一脚踏在船上,回头见了狐狸,心里不觉奇怪,先道:「怎麽了?」後又念及狐狸着实怕水,也不勉强它跟着来,於是又柔声安抚着:「你就在这边等着吧?捡好柴火,等咱们回来烧鱼吃罗。」

「对,狐父!我一定会抓条肥的来的。」老四听了父亲所言,一双小臂举起来,匆匆往向狐狸夸口了。

当下满舟里,只听得笑声一片,孩子的、太守的脸容,顺着水流便教一叶轻舟送了出去。狐狸跟着走了两步,再往前,却经已无路了。最後只得站在渡头上眼巴巴的看着他们远去,伸长脖子便去张望。

可恨它越看,湖上的烟霞便越放肆的飘扬。远远只看得一度扁平的小黑影往水上滑去,似是寻到了一处舒适地方,便又停住下来。一枝枝长杆支起,打在水面上泛起几抹光芒,过後又是沉默,隐隐只听得孩子们嘎嘎的笑声。

明明是如斯一幅亲厚景象,可狐狸按着心胸,心儿不知怎的总是忐忑难安。早知如是,便是硬着头皮也该上去的。它才这麽一想,岸上却忽地掠来一阵劲风,一时水面浪花白白,竟吹得旁边小舟剧烈晃动。狐狸心惊,目光一放,只见太守那小舟正在湖面急速高低起伏,小崽们的呼叫声如在耳旁尖锐响起。

「朱砂痣!狐大!狐二......」狐狸张着嘴,想要救,却又不知从何救起。它平生学艺不精,单会变化皮相,说到逆天而行的本事,竟是连皮毛也没有够着。

它心里发恨,几乎都要冲到水里去了。只是它才刚要迈步,天上的云层却又缓缓踱开,几缕阳光射下,一下子却把湖面上的风都钉住了。既然风息稍定,湖上各小舟自然纷纷往渡头聚来。狐狸在人丛中逆行而上,那双眼睛苦苦巴望,好不容易终於等来太守的小舟归来。

那小舟轻摆,碰上渡头旁边的木头,砰砰便发出了好大声响。狐狸往舟内一看,只见崽们衣衫尽湿,太守头上鬓发散乱,竟是整船人都一副惊惶未定的样子。它心里着急,连忙把崽们一个个自舟中抓出,最後拉住太守的手,便把人匆匆给扯了起来。

「教你到水上玩去!」

太守见了它情急样子,不觉会心微笑,一把抱住狐狸便道:「还好照六没来,不然不晓得会怕成怎样了。」

裤脚上有众多小手拉扯着,太守的怀抱亦紧紧把它包纳在内。狐狸抬头看太守欣喜脸容,心头的不安却渐加浓厚。适时,太守便又张嘴说了:「说来奇怪,船家说这一年来这边也是波平如镜,从没有过这种疾风的,也就是我们来了以後才突然吹起。唉,鱼也钓不到,又吓怕了照六,白扫兴了,真是不巧呢。」

「是我们来了以後?」狐狸闻声瞪大了眼。

太守但亦垂首笑道:「是啊,害我们家照六都没鱼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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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渣, 但我现在自由了, 接下来更新该正常了吧……

又,渣在七月会变成时差党, 到时未必能准时上网了,但放心,这篇会在出发前更完的。
接下来应该主打短篇吧?
呜......别忘了我……

 


太守伏狐记 38

其之三十八 苦缠绵

往後狐狸不哼一声,倒不似是为了没鱼的事不高兴。只是太守再三垂首,终究找不出个因由来,亦只得任其不了了之。他们这次出行,本是为解狐狸苦闷,平静心性而来的。谁知郁结没有解去,倒又多添了些担惊受怕的烦忧。

那一路走去,狐狸莫不是神经绷绷的。便是车驾教野鹿挡了,或是车轮子给石头绊住了这等小事,亦能教它浑身寒毛倒竖,惶惶不可终日。更遑论老大、老四有甚麽小擦伤,或是老五身体有何抱恙时候,它是如何忧心的了。

太守见此,暗道再走下去,也只是让狐狸受累,倒不如就此归去。於是马头刹时一转,也不管天晴天阴了,匆匆便往来路走了回去。狐狸坐在车笼子内,见了外间风景顷刻百转,也是受了惊吓。可见了家门在望,却不由得轻抚着膝上的老六、老七,渐而安心下来。

这次不说狐狸,便是萧桂等人也是受了惊吓。那天她倚门督促着下人清扫,没想到抬起头来,竟见着弟弟一行人从车上下来。须知道太守素来云游,没两三个月绝对是不望家门的,这次走了没两天就掉头回来,岂不是教人大大惊讶之事?

「全弟?」当下萧桂没了主意,只任得一串孩子在她面前排着队伍走过,她自己倒忘了嘱咐下人待茶打水,好替弟弟一家洗洗尘。

这种尘俗之事,太守自然是不在意的。抚过五、六、七的头颅,抬头便看向郁郁寡欢的狐狸。只见它一对愁眉,紧紧往眉心陷去,两颗眼珠子直盯着崽们看去,抿起嘴来却又不发一言。他心知狐狸是挂心孩子,才会如此郁闷,可说到挂心的缘由,可就不得而知了。由是那只大手一张,迅即便把狐狸给捞入怀里:「难道是还害怕吗?你放心,你不会水,他们那些鬼灵精尽得我的真传,可是不会淹到的。你瞧,他们哪里是被吓怕了的模样?只怕下回再去,他们会嚷着要下水呢!」

「才不准去!」狐狸一喝,甩脱了太守却是往房中走去。

太守不知自己是哪里失言,只得搔搔头颅,迳自在外边陪伴孩子耍玩了。经过舟车劳动,这一天还真是过得极快,等到夜色将近,太守步入房中,狐狸却早已睡下了。太守看着那团棕毛,不禁伸手便贴着它背脊抚去。常说畜性无性,不懂记挂人情。不过看这狐狸,便只那不过是世人妄语。你瞧,好好一头狐大仙,放着修行不管,在他这儿安家落户,繁衍子孙。对他阖家老小,虽然屡有冲撞之语,可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关心情切之故?

太守越想,竟是越难入眠。如此辗转到五更时分,忽然感到身上有一团毛松松的东西滑过,定睛一看,才发现竟是狐狸要跨过自己往外间走去了。太守心儿一突,猝然便伸手拿住狐狸腰身,一把将它抽回怀内。狐狸受了他这番圈套,自是不乐意的,尖嘴巴嚷着便道:「还不放开小爷?小爷都要迟了!」

「你要往哪里去啊?」太守糊涂,紧紧圈住狐狸却是不放开。

害狐狸眉头皱了又皱,最後还是要把缘故细细道来:「我要去送崽们上学堂。」

「这不是卢元的份儿吗?平常都是让他送的。」

老大、老四、老五年岁既长,由是在前年立春以後,便让卢元跟着送他们上学。那学堂是乡里有名望的先生办的,老人家喜爱青山绿水,由是上学的地方离家中也远。孩子们小,事儿也就多,因此不到五更天下边的人便要起来,做饭的做饭,更衣的更衣,督促着一个个小主人起床,摇头摆脑的往学堂走去。

此前太守出门,自是与先生告了假的。不过如今既已回来,自然得重新上学,以免荒废学问才是。太守暗自思索一番,手上的狐狸却仍轻摆柳腰,似是执意要去。他看着狐狸一脸倔强神色,不觉好笑,於是便出言逗弄道:「难道照六也想去读书识字吗?」

「呸!小爷是不放心那个卢元,瞧他粗手粗脚,顶着个圆肚子走得也是笨重。若是生起甚麽事来,我的崽、我的崽......」狐狸说到後头,却是越发心焦起来,似乎有甚麽将至的危难,已是迫近眉梢。

「照六,你在担心甚麽的?」太守急於要把它安抚下来,不禁用双手挤着狐狸脸面,正色便瞧它道。

「爷......小爷就是不放心。」狐狸目光闪烁,看了眼太守,却又别过眼睛道。「他们自己走在外边,若是遇到甚麽事,该怎麽办啊?」

太守默然,只道是之前他们在舟上遭了险,才惹狐狸如此担心。当下不觉又怜又爱,连连亲在狐狸额上,轻轻抚着那六个点儿便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总不能为他们担忧一辈子啊。」

「一辈子?」

「是啊,一辈子。孩子们总会长大的,你哪能看顾他们一辈子呢?」太守喃喃说着,抚着狐狸耳朵,心里不知怎的却隐隐作痛。一辈子,说来容易,哪里如嘴上轻松。狐狸修仙,享的是天寿;他们父子数人,过的却是人世的日子。彼长此短,只要时日一过,分野便会明显起来。离别之时,只怕还是不可免的,想起其时狐狸伤心,不禁难忍悲恸。

这番哀伤,狐狸哪里能得知?当下只觉那怀抱越来越紧,直教人要喘不过气来。只是这番挤压,却又使人安心,狐狸轻把下颚叠到太守肩上,淡淡便哼出声来:「那麽只要他们大了,我们不在身边也不要紧了吗?」

「是啊。这是人世常情。」太守的手顺着狐狸背上抚扫,贴在它尾巴上,总究还是恋栈不休。「鸟要离巢,人要分家,长大了便能独自活下去了,你也不必过於忧心。真奇怪,今天照六怎麽就贤惠起来了呢?难不成是吃坏肚子了吗?」

面对太守的聊笑,狐狸却是合眼不语。

——朱砂痣,你知道我在你身边都已待了多久了吗?

唯有这句话它始终没有张嘴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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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 渣没有界限,卡文不需要理由…

 


太守伏狐记 39

其之三十九 耀门第

狐狸来到太守身边时候,修行正好满四百八十年。本来再过二十年,便要遭遇头一次天劫,凡是修行者,此时亦应当惴惴不安,谨言慎行来迎接才是。可巧它却是个不听话的,一时没守住师兄嘱咐,刚跑出门去便倒了大霉,一下子便栽倒在太守手上。

所幸太守仁善,他们俩亦早有前缘。狐狸虽然受了些皮肉之苦,但总算没毁去修行,托赖也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生了崽後,一家更是过得乐也融融。只是人间岁月,却是最为不禁消磨之物。转眼之间,便是最为孱弱的老五,亦已出落一副玉人模样。老六、老七张起嘴来,还真让人悟了甚麽叫巧舌如簧,说到算尽珠玑,更是他们兄姐所不及的。太守亦每每笑言,说到持家,他日指不定萧桂便要退位让贤,让老六、老七掌持了。

「狐父?」狐狸掠眼,回首却看到老大一身正装袍服,小小的黑帽儿歪歪罩在头上,站在厅心的小椅子上,煞是别扭的让他人伺候整理衣饰。

「你这是怎麽了,还不快挺直腰背?」狐狸见了孩儿一副可怜模样,下手却绝不心软,一个板子敲在他背上,倒吓得老大马上直襟而立。「不是说考了功名有多厉害的吗?怎麽还是老爱撒娇?」

「狐父......」老大在诸兄弟姐妹中居长,素来最为沉稳,颇太守少年时的风范。只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听了狐狸斥责之言,心里当然委屈。一张小嘴巴抿着,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狐狸转向,此时就差了一对小小三角耳朵,不然便与狐狸平日的神情十分相像。

狐狸望着孩子,心里那番愁苦,却是不堪与人诉说。旁人都说,他们家狐大十足威风,大大长了家声。不过十二岁年纪,竟在今年秋试中一举成名,风风光光的争了个举人名头,不知胜过多少苦读十年的仕子几分。只怕比得上秦时的甘罗,汉时的孔融,在一乡之内,更是无人能及,当真担得上神童之名。便是老四,也亦不坏,小小年纪便身强力壮,那块头与成年汉子一拼,只怕亦不差着几分。老四的弓箭骑射固然是绝活,难得的是脑筋也不坏,绝不如寻常莽夫只凭持蛮力,策论兵书亦甚熟套。同年竟与老大一样赢了功名,早早便离开家中,进了皇官处的朝廷武学了。

萧府一门双杰,既得了名声,亦长了武功,自然是大大的荣耀。只是朝廷尚文,关於老四之事,自然不如老大办得铺张。可众人心里高兴,却是掩盖不住的。不要说老太太就要笑不合拢了,便是萧桂夫妇,脸上也像是贴了一层金光般容光焕发。便是太守如此不重虚名之人,见了孩儿长进,心里也自然欢喜。每每抚着狐狸耳朵笑言,还好当日眼明手快,不然还真抓不住像狐狸一样妥当的伴儿了。

要说人间富贵,太守至此可说是尽享了。不但儿子出色,女儿们亦闺名在外。不说女红针线、持家之法,单论脸容之俏,可就胜过一乡女子,尽得狐狸真传。如此亦难怪要来下聘说媒之人,每每把萧家家门堆得像个小市集般热闹非凡。诸子之中,最不济的要说是老五,只是他自幼身体孱弱,家人对他本就别无妄求。所幸老五本就聪颖,佛理道学之事,每每能举一反三,悟性之佳让许多师傅亦自叹不如。

阖家和乐,儿女双全,人生在世,夫复何求?只是人世欢乐,每每只恨别无所求。越是喜乐至极,越是担忧失却。老大这次考获功名,自是乡中头等大事,众人今日如斯忙碌,为的就是在今夜好好款待乡里,大设流水宴来狂欢尽兴。

狐狸亲自替老大系上腰带,眉间郁结之情,终难消却。十二年,一眨眼便十二年了。本说狐族天劫将至之时,便应先行寻个安静地方回避。只是这些年来却一拖再拖,瞬间便过了十年之数。眼下萧家虽然荣耀至极,可这些年来小灾小祸不断,也不知是否受到自己带累之故。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劫难来时,便会伤及它的崽了。应该要走了,只是它的崽怎麽还离得开它呢?它若走了,它的崽......

「照六、照六,你在想些甚麽的?」等到狐狸回神,那一张厚脸皮却经已紧紧贴在自己额前。

狐狸嗔怪,正想怒声斥骂,定睛一看,才发现朱砂痣已被初见时老了许多。那一双丰厚脸颊,竟如刀削般凹陷下去,脸黄肌瘦,却是再多的笑容也掩盖不来。唯独是双目尚算有神,如此水盈盈的盯着自己看来,不禁便教人心里胆怯。狐狸沉思,忽地便想起他近日夜来屡有咳喘之症,呼吐之时,偶有紊乱之息。当下不免疑虑,可话到唇边,却又难言坦白道来。

「小爷、小爷不过是在想,你们人间这些繁文缛节还真够麻烦。没看到我的崽都急了吗?这麽重的衣服......」狐狸嘴巴嚷嚷,自不免坦护起它的崽来。

太守瞧见他情急模样,却亦好笑,当下便拉紧了狐狸的手,细细与它道来:「你又何必忧心?孩子们都长大了。你瞧狐大考了功名,狐四出外求学,狐五去年也拜了师傅,狐二、狐三指不定隔年就要嫁人了,便是狐六、狐七,不也不黏着我们了吗?你若是一一替他们操心,哪里还忙得过来?」

「朱砂痣,他们已经长大了吗?」狐狸听到他这番安抚之词,脸上倒是份外情急。

太守看了奇怪,只着它脑筋糊涂,模样着实可笑,不觉便嘎嘎笑答起来:「是啊,不都大了吗?两条腿脚能走了,两只小手能拿到东西了,一张嘴巴会说话了,难道还不算长大了吗?照六,难道狐狸就不是这样?」

——不要我了吗,不用在我身边也没关系了吗?

狐狸抬头看着太守,那一张脸还是笑着,几句话却轰轰在它脑内旋转。

——此缘纠结,恐会相毁。时候到了,照六,你亦应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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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
小六~~~~~~~~~~~~~~~~~~~~~~~~~~~~~(流涕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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