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寒衣揉揉眼睛,一偏头就见一个巨型花痴的脸。“美人你醒了?”
又是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坚决不理他,装作没看见,起身。不起身还好,这一起身,本来盖在身上的被子掉在地上,光洁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哇哦,美人别一大早又诱惑我。”
尹寒衣赶紧拉起一件衣服罩在自己光光的身体上,一边恨恨地瞪着。
“美人别害羞了,昨晚哪没看过?”
穿衣服……
“给你一个建议啊!”
继续穿……
“少吃点吧,你就脸清秀,看看这个肚子,千万别告诉我:你把腹肌炼成一块。”
衣服穿好……
“我觉得你有点咸,是不是容易出汗?下次一定要多喝水,不然会失水过多!啊?寒衣你要干嘛?”
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牡丹花下死!什么叫色鬼早升天!什么叫得罪天得罪地不能得罪尹寒衣!
就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尹寒衣用最大众的打法教训了某羊。用某羊自己的话来说,这叫打是亲骂是爱野蛮美人我最爱。
揭露的身份
026
教训完叶梓炀的尹寒衣神清气爽,开始四处溜达,路过花园时,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停住。
银杏树下,有人舞剑。舞剑的人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剑舞曾深深地吸引过一个孩子的目光。那个孩子喜欢上剑舞,喜欢上舞剑人。原以为这是生命中的最初的爱,之后却成为噩梦,喜欢变成恨,恨变为恨无可恨。已不记得转变的过程,只知时间如水冲淡所有。可笑的是:今时才知恨的对象竟然是错。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复苏的记忆常让自己在噩梦中惊醒,冷汗涟涟。醒后又分不清记忆是真实还是梦境。在遥远的过去有个很小的孩子,捧着鲜血淋漓的头颅,却在安静的笑。尹寒衣知道那个孩子就是自己,可就是想不起为什么会笑,明明是想哭的……
舞剑的人又增加了一位,较之前者,后者的剑更为飘移挥洒,招招看似随意,实则剑锋暗藏,实乃有形剑无形招。两把剑,一刚一柔,一属阳一属阴,又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再无法融入其他……
回首,一人正用温暖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尹寒衣笑了:各有各的悲哀的同时,都各有各的幸福吧。莫欢歌,我想我可能看到幸福了,所以再不会恨你,尽管曾经的恨也毫无道理。你呢,你也看到幸福了吗?
哈哈“典为什么从不肯让我?”莫欢歌又被楚典剑指咽喉。
“身为将军,剑法怎能如此之差?”
“不是我差,是你太强。我既为将军,最不该单打独斗,而应统筹调度。”
收剑入鞘,“剑只是剑,舞剑时不应想起自己是将军还是士兵,专心于剑就不会输。”
“楚大哥教训的太对了。”
敲敲他的头:“别学寒衣的腔调。”拧眉道,“钌址的异动确实属实?”
“是,几次的北部动乱均为钌址所为。”
“皇上知道此事?”
“作为日常事务上报过,但并没引起注意。他夜夜笙歌,花天酒地,根本不会在意此事。”
楚典知道自从莫欢歌怀疑皇上后,对皇上的态度就有所变化。虽然他以前也从没欣赏过皇帝叔叔,却绝不会口出妄言,更不会当面不敬,现在不仅懈怠皇上亲派的任务,连日常的巡查也放送。“皇上只是事务繁多,暂时忙不到。”
“这种讲法也就能骗你自己。”
楚典淡然一叹:“我记得你曾经和钌址打过一仗,感觉如何?”
呵呵,莫欢歌笑了:“岂止一仗?前几年的几次大仗都是和他们打得。”
“我怎么不知道?”
“典实在是太不关心我了。”
“哪有那种闲时间?一天到晚忙门里的事,以前调解各帮派仇杀还算正事,现在小帮派的孙子取名都要来烦我,我又不是周易大师?你三天两头在外面,不是跟这个打,就是跟那个斗。反正每次都能活着回来,为什么还要费事关心?这么多事要关心,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
“好好,你说的都是道理。讨论正题行吗?说到钌址,我虽然和他们有过交战,但并没有正真和他们的领导者接触。”
“你一直在和士兵群殴?不会吧?”还一脸鄙夷相。
“典!”莫欢歌抹汗,尹寒衣的思想错位绝对得楚典真传:“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的将军虽然也很有才能,但我总感觉真正指挥他们的并非那个将军。在钌址王室,亡夫丧子的李太后也不像有这种才干的人。”
“你在变相夸自己?”
“不!”
楚典不仅唠叨,也会说状况外的话。两人还是明白钌址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此问题必然要尽快解决。楚典决定十月初十召集北方的各大门派,商议北边边境安全的事务。
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场大会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开始了再也无法掩去的悲哀……
027
十月初十,立冬——
楚门里聚集了来自西朝北方的各大武林门派的帮主、长老。青湖帮主孙帮主,特别是
说是开会,谁又能让这些拿惯刀枪的大侠,像朝廷官员一样正襟危坐?所以开会也不过是一场饭席。把酒坛换成酒杯也只是让大家喝得时间长些,喝得不要太罪。不然酩酊大醉后,刚刚放下的仇恨可能再次燃起,各路好汉立马砍个你死我活也不稀奇。
楚典放下酒杯:“各位英雄,楚典自掌门以来,各方面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请包涵。”
“门主见外了,如不是门主提携,我们哪能这样相安无事?”
“是啊,早不知杀了干净,都活不下了!”
“有门主调解,我们各有地盘,吃香喝辣,岂不快哉?”
楚典拿起酒杯:“多谢各位帮主,我敬大家!”一饮而尽。
各帮主均举杯饮下,却有不谐之声,坐在末尾角落的身着青杉的男子,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你是哪个?敢这样不敬?”众人指责声骤至。
楚典挥手,众人安静。只见那青年眉宇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霸气,虽形单影只却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走惯江湖的人都知,此乃危险的气息——表示——此人你惹不起。
那人抿嘴一笑,刚刚的气焰全无,转而是平易近人。“早听闻楚门主实乃大英雄,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此话怎讲?”
“楚门主难道不知,就在你府上,在这方圆几米之内,就有钌址的大人物吗?若说是不察,我也只能怀疑楚门主对西朝安危的真正关心程度。”
楚典仔细看着这个人,从没出现过武林会议上,却也不像是江湖新人,周身似乎有股真气包裹,只有多年的内功修为才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楚典真是不知了,那么请问我府上的事,仁兄又从何得知?”
“楚家的二少爷近日结交的朋友,楚门主不会不知道是谁吧?”
楚典略一皱眉,“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回答不相干的问题。”
“楚门主,请恕我直言,此人就是钌址目前实际的掌权人——也是多次在北部挑起纷争的人。”
呵,楚典一笑:“连钌址的实际掌权人都知道,我是该相信你呢,还是该怀疑你的身份?”
楚典的语气平淡,但周围人还是紧张,楚门主已经表现出了不满,若对方回答不出合适的话,很可能立即死于剑下。那人倒也不着急:“我本无什么身份,不过是远在钌址边境的小牧民,近日府上二少爷曾与叶梓炀一同去过草原,我只是在他与本区长辈谈话时听到一二。本人愚笨不会用脑子记,就把他们的对话写在纸上,请门主过目。”
立刻有人接过纸张,火速呈至楚典面前。楚典根本没看这些纸:“牧民说出你的名字!”
“在下——凌云尘。”
很显然他并非真正的牧民,挑明叶梓炀的身份绝不可能出于玩笑,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求赏?都不可能。他的目的是什么并不重要,若叶梓炀身份真如同他所说。叶梓炀必然不能活!
烈酒——清冽入喉。饮酒无非两种理由,一为寻欢,一为解忧。窗台边独饮的男子显然不是为了前者。
“一个人喝酒不闷吗?”
回头看看来人,淡然一笑,继而摇头:“你若醉酒闹事,你哥哥又得砍我。”
尹寒衣坐到莫欢歌对面,顺手关上窗户:“天这么冷还杵在这看风景?”
“寒衣知不知道一句话叫‘睹物思人’。很多年前,我在这里遇到一个人,那时的银杏树还没有这么茂盛,叶子也没这么金。”
“那人是大哥。”
莫欢歌倒了杯酒:“寒衣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作将军?”
“你不是就会横冲直撞吗?不当兵,难道要作宰相?”
莫欢歌摇摇头:“我曾经武艺并不好……”
“你以为现在就好了?”
“我会成为将军,只是想保护一片土地。只是想尽力保护某个人想保护的,守护他要守护的。只为如此,不图其他。”
尹寒衣拿起酒壶帮莫欢歌倒上,“莫大哥,喝酒吧。”
莫欢歌先是愣愣,继而又笑了,暖阳般欣慰的笑容。
“喂!走吧。”尹寒衣踹了叶梓炀一脚:“有没偷听?”
“偷听乃小人所为!”
“你难道不认为自己是小人吗?”
“寒衣!”二楼的莫欢歌打开窗户:“我要跟你旁边那位说句话。”
叶梓炀道:“可有指教?”
“指教谈不上,我这个弟弟顽劣成性,不服管教,吃喝嫖赌没一样不在行,他要是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能担待就尽量担待,不能担待的,可以尽管教训。”
“莫欢歌!”你什么人啊?给你几分好脸色,你就给我上房揭瓦?
叶梓炀自然忍住不笑,还恭敬地鞠躬。这更让尹寒衣气得七窍生烟。
“当然要是你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我也不会轻饶。”
叶梓炀这次的鞠躬就鞠得更深了。尹寒衣先是呆立片刻,再看看笑得意味不明的莫欢歌,再看看难得老实的叶梓炀。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场景分明就是岳丈交代女婿如何处置女儿啊!你们有没有关注过我的存在?到底要不要征询我的意见啊?
一路上,叶梓炀就笑得跟艳阳下的玫瑰花一般!尹寒衣不愿和他同路,无奈轻功不济,不管怎么甩都甩不掉这个跟屁虫。于是发誓坚决不和他说话。任他自己得意。
以后莫欢歌依然会以他的方式守护着某个人。不知那个人何时会感觉到这样的心情。尹寒衣轻叹一声,要是大家都像身边这个人一样,做事直接讲话直白,该有多好?虽然一声“莫大哥”化解了两个人心中的阴郁,只可惜:这恐怕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他。因为——
“喂,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美人决定。”
“就今天。”就今天,我会拜别大哥以及楚门的一切。如果记忆不复苏,如果真的只是楚家的二少爷,如果只是尹寒衣,我会无忧地生活在楚家。可惜,我只是安陵晗,是西朝敌营之子。渐渐觉醒的记忆告诉我:总有一天我还会站在与西朝敌对的位置。要在那之前离开楚家,不会在那时令大哥为难。
推开楚家大门,没有往日的平和安宁,也不听见楚典的埋怨。叶梓炀和尹寒衣立即成了众人怒目的焦点。高高在上的楚典以一种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他:“叶梓炀说出你的身份。”
逃脱
028
“说出你的身份。”
原本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只剩下凝滞的空气。众人皆等候似乎既定的答案,当知道答案的时刻,便是有人血溅当场之时。叶梓炀握住尹寒衣的手,传声入密对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相信我。”
“楚门主既然已经知道,又何须多问?”
楚典从主坐走下,人们依次让开道路。他的步子不急不缓,面带微笑:“钌址的王侯来到我朝所为何事,是外交还是纯粹的旅行?”
叶梓炀道:“楚门主抬举了,我至今仍不是钌址的王侯,来到西朝既非外交也非旅行,纯粹是为了寻人。”紧握着尹寒衣的手,可以感觉到他的颤动。尹寒衣看着行至跟前的楚典,又看看叶梓炀。心中大惊:难道多年前的戏语真的成为现实?难道叶梓炀真的为了那个承诺得到了钌址江山?
“寻什么人?”
“一个曾经失去的人。”
楚典略一顿,目光朝向尹寒衣:“寒衣,你过来!”失神的尹寒衣没听到,依然看着叶梓炀。
“寒衣过来!”尹寒衣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冲他摇摇头。
“寒衣,你身边的人是钌址的掌权人,也是威胁西朝统治的人。赶紧过来,不然我会以通敌罪对你论处!”尹寒衣依然摇头。
叶梓炀用传声入密道:“到你大哥那去,放心,我不会有事。”尹寒衣依然摇头,却是对他摇头。
“外国奸细立斩!”
“斩!斩!斩!”
哗!楚典扬出袖中利剑,众人声音皆止。
“我宁愿相信你是来我朝外交,当然要你解释清楚。”
叶梓炀说:“若我说这几次抢劫,均由我指派。楚门主是不是预备杀我?”
“你若只是普通的山匪,我不会杀你。但很幸运的是,你是王侯,为了避免两国的矛盾,我只会把你送往朝廷。由皇上亲审。”
“可惜啊,不管是被杀还是被抓我都不愿,我想选择第三种可能。”
一把将尹寒衣推到身后,叶梓炀空手出掌迎上楚典的利剑,长袖一挥挡住剑势,楚典顺势扫下,向他腹部刺去。风一般的剑速根本不见其形,就扬起血光。楚典急急收剑,不顾叶梓炀仍在身边,抱住要倒下的人:“寒衣!”
尹寒衣却食指与拇指含在嘴唇,口哨声中——一匹黑色大马嘶鸣着从众人头上越过直冲于此。楚典正要挥剑,尹寒衣死死捏着他的手:“叶梓炀你给我滚!”
叶梓炀纵身上马,心有灵犀或许就体现于此,无须情意绵绵,在我要保护你时,你也得乖乖接受我的保护。
众人大梦初醒般,咆哮着追出去。盗骊却如飞一般,早已无影无踪。
“鸣烟报信,关闭城门。叫医官,快叫医官!”楚典手上沾满尹寒衣腰间流出的鲜血。
莫欢歌赶到时,尹寒衣已经沉沉睡去。楚典坐在他的床边,手上的血还未拭去。见桌上就放着脸盆和帕子,便用帕子沾了水,拉过他的手帮他擦。不想却被他把手抽回。
“我从未想过会伤到他。”
又拉起他的手帮他把血迹擦掉:“别担心,寒衣命硬的很,不会那么容易死。”
“从小到大我对会威胁或是可能会威胁西朝统治的人,从来都是斩立决。好像中毒一样,常常是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刚刚真的差点杀了他!若不是收住剑,若不是……”
“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地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