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鲜花和水果,如果这时来探病的自己手上没有一点点东西反而很奇怪吧?
躺在床上的白燿一看见他就双眼放出了(狼的?)光芒,也不管身边还坐着两个男人,只是很高兴地看着何孝禹并邀他进来。
何孝禹一时很尴尬,因为他看得出白燿床边的两个男人正以好奇的目光细细打量着自己,顿觉浑身不自在。
“我跟你们说过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所以我真的没打算回去。”白燿忽然想起他身边还有两个障碍物,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朋友来了,拜托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男人面有愠色,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白燿点点头就擦着何孝禹的肩离开了。
“进来吧~!”
何孝禹看到面色不太好的白燿,只想着再怎么着一个病人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就慢吞吞地走上前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顺便把水果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钥匙给你。”将钥匙放在白燿手心的一瞬间,何孝禹的手就被白燿反手握住了。
“喂!”何孝禹身体本能地反射条件是抽出手,却因为连带着拖动了白燿的身体而停滞了下来。
因为白燿皱起了眉头呻吟了出来。
“……你怎么了?”何孝禹也不敢再动了,他以为白燿的伤口是在手臂上,结果却并没有看到什么伤口。
“你不是感冒吗?”
白燿有些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说我感冒了?”
“那你生什么病啊……难道是!”想到这个男人生活中如此得不检点,何孝禹的脑袋里立马蹦出了A字打头的疾病。
“是刀伤。”
实在不想让何孝禹继续臆想下去了,白燿只好坦白,“侧腹部一刀,背上一刀,腿上一刀。”
何孝禹一时间失去了语言,对于一向安分守己的他而言,白燿的陈述简直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
“担心我了?”白燿握着何孝禹的手,轻声问。
“……怎么可能!我才不相信!”何孝禹被他看的不自在,如坐针毡般的直说“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白燿叹了口气,轻轻放开了一直紧握的何孝禹的手,转而却掀开被子:“真的不是骗你啊!”
白燿的病服并没有扣上扣子,因此是敞开的,而健硕的上半身却包着一层层不太映衬的纱布。
“你……到底做了什么啊!”虽然讨厌这个男人是事实,但看到满身裹着纱布的他,何孝禹还是萌生出了关心。
“工作而已,不要紧的。”白燿淡淡地带过,似是不以为意。
“……所以才不告诉小恭啊……”
何孝禹记起这一个星期里只要问小恭父亲在哪里,他都摇头说不知道。一开始他真的以为白燿是不负责任的男人,可是看着现在的他,却渐渐觉得或许他性格里也有温柔的一小部分吧。
“可是告诉我没关系啊!”何孝禹的好奇心却提了上来,明明白燿不想说,可他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这份强烈的好奇心吧。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的谁?”白燿却促狭地笑问。
他的笑终于让何孝禹清醒过来似的,有些难堪地笑了笑,然后何孝禹就低声说着“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准备离开。
白燿让他的生活起了波澜,而他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他知道也许在心底的一个角落,自己甚至是向往成为白燿这样具有强烈存在感的男人的,可是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不能理解白燿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两人还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何孝禹!”
这次是手腕被抓住了,何孝禹有些厌倦地回头,却正面对上了白燿认真到不带一丝笑意的真挚眼眸。
活到现在,他所知的眼神已然有多种,人的想法透过双眼来传达给别人的确是事实,可是这么深沉纯粹的凝视,那种压迫几乎让他忘记了呼吸——却是第一次。
这种眼神称作什么?好像无法去思考了,双耳仿佛失聪一般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知道白燿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整个身体却因为未知的感受而失去了原有的判断。
忽然的,静谧的世界猝不及防地被一个声音打破,直袭他的心底。
“何孝禹……我很想你。”
整个身体被抱住了,在床沿。
跪坐在床上的白燿前倾着身体抱住了何孝禹。
“很想你……”
何孝禹霎时失去了理智,就像灵魂牵系着他的双臂,缓缓搂住了男人的脊背。却又转瞬间感到了强烈的排斥感。
可他不会重蹈覆辙再对病人有过激的举动了,况且虽然这种感情是强加的,但却也是出于白燿的真心的,所以尽管觉得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奇怪透了,但他还是没有马上放开双手,只低声说:“好了,躺回去再说吧。”
白燿头靠在何孝禹瘦削的肩膀上,贪婪地闻着只属于他的味道。没有被推开是料想中的结果,他的性格中始终存着不自知的温柔部分。何孝禹心里怎么想他大概也能猜到一半,所以才更不想放手,想抱着这个瘦弱却坚毅的身体,多一秒也好。
何孝禹一直在等待,等待白燿肯主动放手,结果却因为男人的呼吸重复落在自己的颈间而微微害怕起来。一开始根本没有在意,但细碎的呼吸深深浅浅地拂过他的脖颈,即使知道趴在自己肩头的是男人,脸却诚实地变得绯红。
记得以前妻子曾经开玩笑过他的身体和整个人一样老实刻板,这点何孝禹倒是承认的,一直觉得这样的敏感度也没什么不好。可是此时他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敏感,陌生得让他怀疑这还是不是自己。
何孝禹想自我催眠不要去想太多,殊不知这样一来却更在意起身体的反应,再联想到抱着自己的白燿是喜欢着自己的,整个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僵硬起来。
似乎是察觉出了何孝禹身体的紧绷,白燿终于抬起头看着他,却见满脸通红的何孝禹正垂着眼一脸紧张地笔直站着,不自然到了极点。
好想吻他。此时。立刻。吻他。舔舐他。品味他。
白燿情不自禁地俯身,想轻吻他的唇……
——滴滴滴……
白燿的手机铃声让两人同时清醒了过来,何孝禹更是羞愧难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面对想说些什么的白燿,竟再次粗暴地推开了他,朝他道了声“再见”后便大步离去。任凭白燿在后面又是喊疼又是叫他的名字,都坚决地没有回头。
七
被遗留在病房里的白燿不耐烦地接起了电话,由于原本良好的氛围都被这个电话破坏得一干二净,因此他心情极差地开了口,却万万没想到,对方是刚才还抱在怀里的男人的妻子。
于是,面部表情更加阴霾了,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对于女人不断逼问的“丈夫出轨事实”,他沉吟了片刻后便淡淡作出了答复。
而在另一边——
——该死的!我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男人!又不是小学生乱紧张什么啊!
心中暗骂着没用的自己,却没有太多表情地回了家。何孝禹一心以为这次打开门,面对的肯定还是冰冷的空气。但当他看到客厅饭桌上摆满了菜肴和红酒时,一下子愣住了。
还在怀疑是不是眼睛花了时,妻子从厨房出来了,化着淡淡妆容的面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丽。她走上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脸:“怎么了?我难得那么早回来为你做饭~不高兴吗?”
“不!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何孝禹回神后轻轻吻了吻妻子的脸颊,“我就说你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的。”
虽然不知道妻子今天特意回家那么早是出于何种用意,但冰冷的家里总算恢复了一丝以往的温暖。
“你又去图书馆了?双休日可以在家好好休息嘛~”妻子拉着他的手引导他坐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吧~很久没给你做饭了,真对不起。”
“是啊是啊,你为了工作都可以不要老公哦!”毕竟是夫妻,看着妻子自然地笑语嫣然,他也就放松下来开着玩笑了。
这顿饭吃的很是惬意,两人就像是每天腻在一起的情人一样谈论着身边细小的事情,不时发出轻笑声。
“圣诞节等小想回家了,我们一起去哪里玩好不好?赚够了的钱总是要花掉的~”
“可以啊~!你就是为这个家操劳多了,以后也不要这么有压力了~现在的生活已经不错了不是吗?”何孝禹从来就是知足者常乐的,没太大欲望,就想普普通通过日子。
妻子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便倾身吻他:“今晚,要不要……”
没有回答她,何孝禹回应的吻就说明了一切,两人相拥着汲取着彼此的甜蜜。何孝禹一瞬间以为是在做梦,但后来又惊觉自己的确是抱着妻子的,不由地对习惯于独自生活的自己苦笑了起来。
“笑什么?”
妻子的唇是如此温暖,带着令人心悸的熟悉感。可在温柔缠绵时,她很自然地轻轻吻了吻他的脖子,而接收者却明显地动摇了。
因为这身体的感触,使何孝禹想到了白天白燿对自己做的事情,心理上忽然就出现了瞬间地排斥感。
——好想吐……
试着想想自己在白燿的怀抱里是怎样的表情,他就羞愧得一塌糊涂。
“……对、对不起……今天……没办法……”身体还处在敏感期,心理的阴影也没有消除,脑海里有太多杂念,现在的自己实在没办法好好回应妻子的爱——他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抬起头来一脸讽刺的笑着的妻子却似乎不是这样想的。
“这就是你的回应吗?我该说你是圣人还是骂你冷漠呢?”曾经明澈的双眼中覆上了一层深沉的东西,“我雇了侦探调查你,可是结果是你的生活非常规律……呵呵,本来想无论如何也要按个罪名给你的。可是,也许是我过分了……可是我真的想不通,这样无聊的生活你竟然能够一天一天地渡过而不觉得厌烦……上次和小想打电话,小想说爸爸妈妈他都爱,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倒是很会说话了,只是我们真的可以继续下去吗?”
“亲爱的,我……”何孝禹急切地想上去拥抱她,告诉她不是这样的,自己还是爱她的,只是因为最近一个男人频频骚扰他的生活以至于他无力去想如何将进入疲劳期的婚姻生活挽救过来……
——是这样吗?真的因为白燿的出现?
何孝禹一时间迷惘了。在更久之前,妻子的晚归、自己的随行放任、冷清的卧室……就已经存在了。只是他一向随遇而安,只是他真的很知足,他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虽然儿子不在身边但是足够优秀,虽然和妻子渐行渐远但还是依旧因为生活而维系在一起,一切都没有变,那么到底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呢?
“孝禹,我们冷静一下吧。”妻子淡然的声音撞击着何孝禹的心,“你是个好男人,连我雇佣的侦探都那么对我说,可我还是下了决心想和你分局一段日子,如果在这段日子里你还是觉得生活没多少改变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
何孝禹刚想反对,却被妻子打断了:“别像小孩子一样任性了!好吧,我承认,我爱上了别人,和没情趣、缺乏激情的你在一起……我觉得像个傻瓜……自己像个傻瓜……知道吗?我们的婚姻是错误……为什么当时我想尝尝鲜所以选择了你……”
“不要说了!!”何孝禹猛地抬头大吼。任何男人听到自己的妻子说出这种话都不会接受的。可是刚想发火怒骂却看到妻子的泪光盈盈,心脏收缩了一下,何孝禹说不出话。
“……再见。”
泪光迷蒙的妻子只是这样淡淡地说了句“再见”就什么也没带地出了门。何孝禹想要追上去的,却因为匆忙而被桌脚绊倒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缓缓爬起来,眼角扫到一桌子残余的饭菜,顿时觉得晚餐的幸福就像假象一样,本来想要再次追出去的欲望也像是被清冷的空气浇熄了般。
不是正式完结的婚姻,却史无前例地让他束手无策。
自己做错了什么?自己想要寻找什么?所谓的幸福又是什么?而幸福的婚姻他真的拥有过吗?
在琐碎的生活中,人总是偶尔会跌进无尽循环的疑问中找不到答案。而何孝禹此刻正被自己所建起的牢笼给困住了。
第二天上课时,何孝禹第一次在课堂上犯了诸多错误,讲台下的小朋友嘻嘻哈哈地嘲笑着“老师今天错的好多哦”~而中午为白恭准备的午饭,也竟然不小心将盐和糖搞混了,害得白恭苦着一张脸强迫自己才给吃了下去。
“爸爸~今天何老师上课都不专心哦!一直算错数字呢!还有哦~我今天的午饭……超级难吃……但是老师的脸太可怕了,所以都不敢跟他说呢!”拽着电话线的白恭絮絮叨叨地跟白燿讲着一天的事情。
“老师看上去不开心吗?”
“恩,非常不开心,和爸爸生气时的脸色一样难看哦!”
白燿这就想不明白了,昨天接到何孝禹妻子的电话时,虽然很想变相地利用这种方式将这个男人束在自己身边,可后来还是作罢了。他总是在紧要关头退却,从前是,而经过了这么多年竟一点都没长进。
后来他以“我想他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做了结束语。而他这么说了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而是想重新以另一层身份对待这份珍视的感情。
但白燿还是有了挫败感,他会想或许这样的爱恋是没有尽头的了,如果何孝禹和妻子冰释前嫌甜蜜恩爱地生活的话,自己这边一点胜算都没有。可是白恭的电话却让他倍感意外的同时感到了上天的眷顾。
“小恭,爸爸会想办法让老师开心起来的!”
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一个正常普通到不行的男人呢?其实白燿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在那个被阳光填满的教室里,在耳际嘈杂的环境中,他看到何孝禹转过身后,顺手拍掉肩膀上的粉笔灰时,脸上淡然的表情,让他难以忘怀。
直视他的眼睛,却得不到回应。心跳的声音,却愈演愈烈。
而这一段时间的接触,让白燿渐渐熟悉了这个固执、沉默、内向、随性、悠然的男人。何孝禹性格中的大部分都是与他相反的,或许正是这种相异处吸引住了他吧。
低头苦笑了下,白燿想,与其分析这种没有结论的东西还不如立刻行动起来比较实在。
于是毫不犹豫地,他拨下了早已记在心里的那个号码。
八
天的一边渐渐染上了银白色,漫漫的黑夜终于迎来了尾声。
在这家24小时快餐店的一角,何孝禹正轻轻用手指抚过无名指上的戒指。经过一夜的思考,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只是遗留在口腔里的咖啡味,让他总觉得有些酸涩。
在他人眼中积极进取的他说不定一直都在逃避。小时候母亲的病逝让他成长的岁月只能和寡言的父亲彼此依靠渡过,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造就了他淡然深沉的性格的吧。
喝咖啡喝了一个晚上,连侍应生后来都觉得奇怪会偶尔多瞟他几眼。
头隐隐有些发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似得,心想着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脑溢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