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开到荼靡的天空

楔子
月色正朦胧
与清风把酒相送
太多的诗颂
醉生梦死也空
和你醉后缠绵
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
怎么只有这首歌
会让你轻声合
醉清风
梦镜的虚有
琴声一曲相送
还有没有情浓
风花雪月颜容
和你醉后缠绵
你曾记得
乱了分寸的心动
蝴蝶去向无影踪
举杯消愁意正浓
无人宠
是我想得太多
犹如飞蛾扑火那么冲动
最后
还有一盏烛火
燃尽我
曲终人散
谁无过错
我看破
岁月总是最不饶人的东西。我像是一个念念不忘过去的孩子，没有憧憬，只有瞻仰。瞻仰自
己那些奢华的曾经。这是我第一次下定决心无视自己所放弃的一切。我跃跃欲试地把自己的
心从胸膛里鲜红地血淋淋地挖出，用它来证明曾经的勇敢和义无返顾。我从来没有用如此的
热情去完成一件偏激而不被世人认同的事。我给自己的唯一理由就是，既然爱了，就不该后
悔。
我再次毫无顾及地让支离破碎的记忆盈满而溢，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忍。
那么，就来听一听我的故事吧 .
第一章
我叫做清风。我的存在在这样一个腐朽得连高高在上的天子都迷失的时代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的命运真正地开始衰竭源于我的父亲在政治的舞台上黯然地摔倒。那时的我只有九岁，
当我看到父亲的意气风发像一把生锈的铁器般被磨得不成样子，我隐隐约约地了解到，谁都
不能依赖的定义。
我的心理迅速地成长起来。犹如父亲的衰老速度。
我听见太监半阴半阳的调子：“没收——西域檀弓一把；天蝉丝三捆；大宛良驹两匹……”
转眼间我看见了母亲，美丽如斯的气质如今度上了一层不显然的忧郁。她那样看着父亲，她
的眼神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九岁的我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波里读出至死不渝这个词，那
也是父亲与母亲平淡如水的感情中给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震撼。
父亲颤动着嘴唇，把一个长生锁套在我的脖子上。——“清儿，爹爹没用，对不住你们。这
个长生锁没能护得了爹爹，但毕竟是从先头传下来的，你好生带着，进了宫……”
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父亲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其实意味着支离破碎的开始。我反复咀嚼着他
眉宇间淡淡的苦涩和看透红尘般的黯然，并没有了解到，父亲和母亲用生命和全部的财产换
取了我的生存。
黑暗中只有我在细细摸索出一条生的道路，我被带到一个破废不堪的小屋里，工作是每日为
皇上王公大臣们洗马。
记不清在多少次磕磕碰碰中成长起来，原来的我甚至够不到马身，常被鞭笞毒打，周身遍布
着好不了的伤痕。我想到以前母亲为我擦洗身子，为我不经意弄上的淤青偷偷掉泪。
我的痛，怕是再也不能如此真切地反映在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周身的变化令我自己惊讶，仿佛所有的骨骼都放肆地舒展开来，勾勒出身体发育上每一寸令
人尴尬的幻想和形式。那一日，似乎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解下马缰细细擦洗，那匹马
却突然嘶鸣起来，抬起前蹄踢倒了举手无措的我。
肋骨处一阵生疼，究竟是什么让这马莫名地受惊了？勉强支撑起疼痛的身子，远处传来多人
的脚步声和谈笑声。
为首的人发迹隐有白色，已是不惑之年，那容颜稳重得不怒而威。身边的几个女子掩着小口
巧笑倩兮，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高声笑道：“爱妃，今日朕就为你选一匹马，你也
学着骑骑！”
我死命拉住那匹蠢蠢欲动的马，怕一不小心惊了驾。
“你是何人？”龙颜上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我急忙下跪：“奴才清风，叩见万岁爷。”
“倒是乖巧的很，”被皇上搂住的一个妃子温柔地笑着：“看这小哥儿长的眉眼清秀，云儿
老抱怨自己在宫里闷了闷了，不如把他赐了妾身，也好给云儿一个伴儿。”
皇上沉吟了一会：“云儿想要伴儿，朕帮他找一个便是，这等下三滥之人……”话未说完，
只听身后传来清亮的一声：“儿臣见过父皇、母妃。”音节单薄，明亮，仿佛每一个字都渗
进了我的骨头里。
我连头也不敢抬，看着地下几双雕龙画凤的鞋履。肋骨处想是一片青紫了吧，喉头腥甜，不
知道会不会咳血了。
“云儿，你来看看，母亲觉得这孩子眉眼里灵气的很，你不常说闷吗？看这小哥儿也不过十
五六岁的年纪，和你相仿。你父皇偏是嫌弃人家的出身……”温柔的话语里带了一些絮絮的
嗔怪。听得人心神俱醉。
“云儿是太子，陪在身边之人当然要经过千挑万选，怎地一个洗马的……”皇上语气里有些
不快：“云儿你自己看呢。”
听得那少年轻轻一笑，走过来托起我的下巴：“可是他么？”
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手指牢牢嵌住瘦弱的下巴，我再也无处可逃，只对上一双皎洁的眸子
。
心口一震，仿佛随时可能吐出血来。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有意地逃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那
脸庞带着未脱的稚气和略显恐惧的神秘，英挺的眉，桀骜的唇，无一不显露一个帝王应有的
一切气质和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暧昧魅力。我觉得自己应该作为一个秘密的存在，不让任
何犀利的眼光触及。这些年的孑然一身使我不习惯应对如此赤裸裸的目光。
“你那是什么眼神？”那个我应称作太子的人淡淡地问道：“那是一个下人应该有的眼神么
？”
我低下头去，在他们心里，尊贵卑贱是浑然天成没有理由的。在他们心里，清风天生就算不
得一个人。
“有意思。”少年站起身来：“父皇，儿臣想要好好调教这个人。请父皇应允！”
皇上显是非常宠溺这个太子：“只要你愿意，朕倒没有意见，爱妃，你说呢？”
女子盈盈笑道：“臣妾本是觉得应当如此。可惜了眼神如此灵动的一个小哥儿。”
我局促慌张的一生在我面前缓缓拉开了一角，确切地讲，正是从那次巧遇开始，我的心犹如
昙花的绽放，一瞬，又一瞬。多少个瞬间，恍恍惚惚，恍恍惚惚，在无尽的猜疑、期待和胆
战心惊中而终日被说不清的噩梦缠绕。
那一年，我十七岁。鸳妃看到的十五岁，不过是因为长年见不到阳光的苍白给她造成的错觉
罢了。我十七岁，流云十八岁。可是我想，这些都是虚幻，如果你说我已经苍老得像一个六
十岁的老人，只是顶着一个十七岁的躯壳我也不会反驳。至少，我知道流云也早就在冷血无
情的政坛里磨练得无比精明和成熟。
“清风，过来。”听到那熟悉的清亮声音，我走至内室，站在寝宫的门口：“微臣在。太子
请吩咐。”
“我叫你站过来，听不明白么！”淡黄的帐子里，懒洋洋的威慑口气。
我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权利是皇室最大的武器，正因为这样历史上才会有无数的人撞得头
破血流。而我恰恰是被权利驱使的那一个。
走到帐子附近，再也不敢抬起头来。听到帐子里淫靡入骨的一声“嗯……”，我立马别过头
去掩住脸上轻轻的不屑。
太子殿下，难道你每次和别人上了床，都要清风来为您清理后面的一切么？
当初您把我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捉弄我么？
“清风，怎地不抬头？来，帮我更衣。”太子刚要起身，身畔的少年“樱咛”一声，两条胳
膊缠绕上去，真正的媚眼如丝：“殿下……再睡一会儿嘛。我的腰好疼，起不来了。”
我的脸噌地一红，眼睛又不知道放哪好了。
太子不动声色地弹掉那两条胳膊，转而对我说：“清风，把你的头回过来！我不想看你装清
高！”
一双修长的养尊处优的腿从帐子下伸了出来：“替我更衣。”
身体的线条在阴暗的寝宫里呈现出含蓄的亮色，因为训练有素而显得优美有力，我的手指隔
着衣服轻轻地描绘这个万人景仰的身子，细心地弄平每一丝褶皱。他是太子，他的一言一行
都牵扯到无数人的举动，而我能做的，也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穿上最华丽的衣服。
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猛地把我搂进怀里，我一惊挣扎开来，他却越搂越紧，直到我的骨骼
开始咯咯作响地疼。
我不再挣扎，他本是太子，我本是他的一条狗。就算他现在要了这个身子，我也决计不能吱
一声。
周身缠绕的尽是他的气息，耳鬓斯磨的亲近使我的呼吸有些不平稳，他在我耳边呢喃一句：
“你知不知道。每次你看到我床帏里有其他人的样子，都会让我心跳加速。”
他低下头轻轻啃咬我的耳垂：“去把床上的人清理一下。”
我低下眉，顺从地作揖。他呼出的热气在腮边久久不褪。心如涟漪。
流云。只有在心底，才能直呼这个名字。只有在心底，我不是侍从，他不是太子，是流云和
清风。
流云，我爱你。爱得不能放手。
可是那又如何？我也有我的骄傲。紧紧保存自己可笑的一点自尊和矜持，在危险来临之前放
开对你的全部真实的感情。
我是清风，本就该孑然一生，孤独终老。如何能奢望那将来会在最高的地方激扬指点的人对
自己存着什么情意？所以只能让心变为一潭死水。心死，则静。
第二章
我的十八岁来得是那么突然，像是一夜之间吐出千万朵花蕊的梨花般令人不知所措，长公公
为我把一头散落的头发束得高高，有些宠爱地看着我：“孩子，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地作为
一个成年人呆在太子殿了。”
我抬头，我的目光里布满了生涩和破落的难堪，长公公是在偌大皇宫里唯一一个待我如亲生
的人。也许是他身体上的缺憾，让他无法真正地拥有一个血脉相承的儿子，我又怎能违逆这
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心。
垂地的帘子里透出正午阳光的热烈充实，势不可当，我伸出一只手去，听见长公公在耳边轻
吟道：
落英缤纷处，烛影摇红时。乡愁春思两欹斜。那得看梅不忆家。
“公公，这是什么词？”
“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作的。思江南。”长公公慈祥地笑着。看得我心中一丝生疼。我动
用全部的智慧去想象和在脑中反复演绎这个女子的爱恨情仇。这个女子的不甘在我十八岁这
天被体验得无比真实。
我走进太子殿侧面自己的房间，在落地的镜子中看到仍然没有变得更加强壮的身体，命吗？
这就是我的命！我第一次敢于如此任性地大声问出关于命运的一切。
为什么？这是上天注定的吗？我宁愿在不起眼的马棚里唯唯诺诺地做一辈子的下人，好过身
边充斥着无数令人费解的猜忌眼神。
有谄媚，有不满，有疑惑，有意味深长。
“风相公，太子说今日你成人，特意为你准备了宴席。”门口的侍女打断我走火入魔般的思
考。
我挑起额前的头发，轻轻回道：“知道了。”心里有一刹那的惊异，惊异于自己怎么会变得
那么偏激。
太子为你准备了宴席……那侍女的话在脑中演绎成一遍又一遍的回声。
很好。从今天开始，我的成人后的一切都将在太子殿展开。这就意味着，我要对这个殿的主
人，言听计从。
“清风，你来了，坐。”太子今天好象特别的高兴，指着身边的位子说道。他没有捉弄我也
没有讥讽。周围满满的是一圈王公大臣。
我弯了弯腰以示尊敬，不客气地坐下了。
“嗯，今日总可以陪我喝一杯了吧？”我望了一眼他递来的酒，只管取了过来，一饮而尽。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烈气呛鼻的酒水从唇角溢出，我皱着眉轻轻抹掉。
我不明白关于对这个男人情感的真谛怎么就长着一副愤世嫉俗、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的模
样。他总是很喜欢看我做一切我不心甘情愿的事，那情感本来应该是柔软温暖犹如那天他在
我耳边的鼻息，它本身应该是妩媚的深情的，而不是现在那一张含着讥笑的脸。
“清风，怎么才一杯脸就红成这样？”我头脑昏沉地望着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和第一次看到
它一样，我避开了它们。
第一次看到，它们灼伤我的眼睛。
这一次，它们灼伤我的心灵。我的自尊被活生生地撕开，周围的人纷纷大笑起来，搀杂着讨
好而粗俗的调侃声。
“风相公当真娇弱，就算是太子赐的酒，也不该如此轻易就倒了吧。”
“哈哈！这大概就叫做美人多病吧……啊……哈哈！”
“是了，风相公才成了人罢了，骨子里那股贱气还没脱干净呢！”
我睁开迷醉的眼看着身边微笑着和大臣们劝酒的流云。流云，这样你就满足了么？这样的话
，你就再也不用看到你所说的，令你讨厌的，一个下人不该有的眼神了吧。
只有我能看透你。太子的身份早就把你折磨得心神憔悴。可是你必须撑下去，你不能不撑，
这天下等着你去撑，这江山逼着你去撑。周围的嘲笑声响在耳边，他们用尽一切恶毒的语言
挖苦我，用以讨好未来主子虚假的笑靥。
“清风，你现在的样子真让人情不自禁。”他低声在我耳边吞吐着暧昧的语言：“不过，你
要是再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着我，难保我不会对你作出什么。”
鄙夷？我不出声地笑了。这就是所谓皇权的威严和统治者的多疑。未来的皇上不允许手下的
人多一点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应该有，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一场赌局和画押的参与者，猜对了
，赢走一条命，猜错了，就永远抬不起头。
“你笑什么！”他的声音含了怒意，冷笑道：“一年前你就对我的话那么不在乎，虽然言听
计从，但眼底的不甘你以为我没发现吗？你太小看我了。”
四周仍然只是嘈杂，我想我听不见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了。他的脸上尽是作为一个帝王的桀骜
，闪着令人不敢直视的诱人神采。我将手伸到脑后摸了摸束得高高的头发，胸口闷疼。只是
一盏淡酒，能让我醉到这种地步么？
但是今天，我完全可以毫不顾忌地任性一次，因为这宴席，是为我的成人举行的。
“太子殿下恕罪，”我将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强行跪倒在地：“微臣酒量浅，实在是想先行
退下休息。不想扰了各位大人的雅兴。”
就是真的有神明，也会原谅我在今天的小小纵容。
我起身离开，背后是面色复杂的流云和一脸愕然的众人。很想回头看一看那高高在上的人究
竟是怎生复杂的表情，但脚抬起如灌了铅般沉重，只是酸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