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向你要一个人……」
玉璃话还没说完,却见寿早已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7850575F0C著瘦忍连:)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只有他不行。」寿又再重复了一次。「只有他不行。」
这相叠的两个句子里,可能已包含了寿最初与最终所有的想法。但诱寿说出这番话的玉璃却只是嗤鼻以对,这情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叫人一头栽了进,跌死了都还要笑?
伯邑考是寿的劫数?放心,他会先除之而後快的!
摘星楼阁丝竹管弦之声从未休止,昼夜皆有乐师奏靡靡之音,舞伎成众从乐而舞。君王拥红颜於身侧,自此再不早朝。
是日,北海战事告急,率兵前往剿灭乱党的太师闻仲陷入苦战,宗庙内占卜呈大凶之象。朝歌百官惶然,在始终见不著纣王的焦躁不安之下,遂集结密议,二百余人直闯摘星楼。
摘星楼建地宽敞,身著官服的殷正百辟由两侧排开,趋下乐师舞伎,顿时整座摘星楼化为悄然一片,气氛僵持。
寿卧於席上,手持青铜爵饮落其中酒酿,他神色自若,不理会众臣的突兀打搅,倒是陪侍他身旁醉得差不多的玉璃一双眸子骨碌骨碌地转著,有些不高兴正浓的兴致就这么被打搅了。
尔後,玉璃却在那堆人当中,发现笙的踪影。但他只望了笙一眼,随即就移开了视线。笙的双手裹著白布,是昨夜伯邑考剑锋所划。笙的出现让他感到些许心烦,他实在不想如此在意笙和他的伤,但心绪就是无来由地会飘向那处。
摘星楼内沈闷得可以,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无意间绊著,又跌回席上。
寿不慌不忙地接住他,并说了声:「这么仓皇?」
「才没!」他胡乱回应,顺手就夺过寿手中的青铜爵,喝完杯中剩下的最後一点酒。
他们比邻而坐,看似亲匿地肩碰著肩互语著,似乎将在场的朝臣们当成从不存在般,任其呆若木鸡地睁著双眼,看著他们一贯以来就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逾矩举动。
臣子们面面相觑尴尬不已,最後是大臣箕子忍无可忍,抱本上奏。
「禀陛下,闻太师北海平乱陷入苦战,如今是否请陛下派兵增援,以解闻太师之危。」
「你说呢?」寿虽是听在耳里,却转而询问玉璃。
玉璃醉眼迷蒙笑道:「那与我何干?就算全天下人都死光又怎样,有你陪我就成了……」他打了个酒嗝,随即笑了出来。
玉璃的目光不经意又瞥回笙的身上,笙虽看似神色自若,但身影却隐入了朝臣之中,忽然间他很想知道一个人的忍耐究竟能到达怎样的境界,更想得知笙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神色除了温和沈稳外,到底还存在些什么。
朝臣们胆颤心惊地在他们最崇敬的帝王面前垂首进言,但寿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一昧地喝著新酿的酒。他同寿般只感到耳边嘈杂,犹如虫子震翅作响,寿心里细回著沈淀过後的往事香醇,而他心里翻覆著的则是对笙所有不知明的情绪。林林总总的百味交杂,比恨多一些,比爱少一些。
於是,他刻意地栖上寿的唇际,窃取了些微的酒香。
隐藏在人後的笙由踏入摘星楼起,便目睹著寿与玉璃的如胶似漆。他一退再退,但却控制不了自己逐著玉璃身影的一双眼睛。
看著玉璃靠在寿身上,看著他与寿同饮一杯酒,看著他将双唇烙在寿的唇上,笙尝过那滋味,那种有些乾涩有些轻软的触感曾经深深撼动著他,让他到现在还深记在心除却不去。
手握成拳,他强耐著直至掌心的部份有些痛麻,佯装无谓地看著所爱伤人的劣行举止;结果这番强忍却让湿热的血水渗出重重包裹的白巾,一滴一滴落在光可监人的圭石地上。
前一刻还在自己怀里的,这一刻却在别人身边。那是他千般思念才盼得珍惜的,寿却轻易便掳获拥有。
是寿不该,他是阻碍!
前所未有的怒意,此时开始燃烧。犹如一片黑云袭来,遮蔽了他的心魂,掩没了他的理智。他能感觉体内有股憎恶迅速扩散,那骇人的恶念疯狂卷来,吞没了他,蚀去了他的呼吸,让他就要窒息。
以妒忌的名,他知道自己由此刻开始陷入了无边魔狱。
心底狂烈的炽火凶猛燃烧。
让血液沸腾。
第7章
笙由家丁手中接过远由里而来,欲交付伯邑考的斑驳木盒。里戒备森严,这是姬昌好不容易才得送出的讯息,千里迢迢,木盒也经辗转流徙,让褪色的暗黄上附了一层薄薄尘沙。
他挥退家丁,独自一人在厅里沈思著。顷尔,打开了那个旧损木盒,再由盒内取出条绢巾,念著那巾上写著的字:「吾子晨星紫微转世,身属帝王将才,纣皇破军降生,与子命格不容。一山难存二虎,劝子切勿近纣,待商国运衰败之刻,子可取纣而代之,盼行仁政泽民,开万世太平之治。」
西侯姬昌,善於奇经八卦、以卜洞察先机。
笙知姬昌的话不会有假,姬昌当年曾煽动三大诸侯造反,为得就是想一举夺下商朝江山,姬昌藉其神机妙算欲逆天而行,偏偏但商朝运数未尽,东窗事发行迹败露後反让纣王寿取得消灭其余诸侯的先机。
姬昌为求一线生机,在里一卧七年,伯邑考若为紫微转世,他宿命帝王之格便是姬昌最好的助力。姬昌想必是卜到伯邑考将会来至朝歌,这才传信警告。
普天之下,能制衡得了魔星破军的就只有同为王者命格的紫微星。
但紫微星并不该出现在这个纷乱时代,谪仙名单中并无紫微的名,一如他与翠事後介入,并未名列名册其中同般道理。
他是为谁而来,又为何而来?
虽不详紫微意图,但藉姬昌此时无意所透露秘密,笙却兴起了一个万分可怕的想法。
一头名为疑狂的兽,由他心底裂痕生了出来,它吞噬了他所有理智,兴起狂欲念头,叫他无法冷静。他只能想起玉璃回眸的那抹笑,尔後在那片触碰不到的悔恨中沈伦挣扎。
笙将绢子紧紧握著,让才刚止住的血又撕裂伤口溢闯而出。
情若然深陷,就再也挣脱不出。这份珍视,是天地以来的唯一,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回来,又有谁能逼得他放开。
心中那头兽在低鸣呜吼著,狂念迅速弥漫。
欲自这暗潮汹涌的纷乱深渊中脱身,唯一的办法只有……
借紫微的手……灭了破军……
夜里,他总会来。无声无息地静静站在窗外,藉著月光,以那双饱含温柔的眼神凝视室内。
夜晚静驻在庭里的守卫幽魂悄然散去了,只因他们知晓,这拥有仙人之姿的男子决不会伤害商皇最重视的后,他深爱著他。
风凉星寂,火光摇曳著一抹映在窗边的影子,他静默不语地望著那身影细碎动作,唇际缓缓勾勒出淡然浅笑。
屋里的人儿知道他在外头守著,这些天来足不出户,似乎要与他僵持。
玉璃走的那夜他没阻拦,是因为知道他正气头上。他以为暂时拉开点距离也好,但时间一久,他却越来越挂著他,心里渴望的念头愈益加剧,使得坐立不安的他,就这么独自进了皇城寻他。
只是玉璃气消得慢,硬要与他拉锯。摘星楼不去,寿也不见,非要将自己困死在那方寸之中,心力交瘁为止。
他情思如焚唐突而来,但为顾及玉璃感受,只得夜夜驻於庭前,望著窗内那翦身影。他也就这么看著守著,虽稍嫌不足,却自持著不跨出另一步。
忽尔,门扉开启了。是翠梨花带雨,泛著泪光的红肿双眼往他这方望来。
「星君……」翠为难地喊了声:「他说……他说你碍到他的路了,要你走开点!」
「是滚开!你到底会不会传话!」屋内传来玉璃稍嫌冷魅的音调。
他原本只是单纯地想看看他而已,但玉璃清冷的声音不知搀和了何种魔力诱惑,话语一入耳,便轻易地将他的神魂都给夺了去。
他招来翠。
翠还以为笙是想带她离开这儿,卯足了劲快速地跑至笙的跟前,殷切的水翦眸子眨呀眨地盼著。怎料,却闻得笙说:「你先外头四处逛一下,我有话想对玉璃说说。」
他的言语温和,但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明说了要翠暂时离开,任何人都打扰不得。
「四处逛逛!?」翠大惊失色。「这皇宫可是座鬼城啊,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有那种飘来飘去的跟著,我不要!」
「那些都是守城的士兵,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尽管晚点回来,让我和玉璃多聊聊。你也瞧他闷气不消的样子了,他这是在气我,我这回过去任他打骂,他若开心了,对你也比较好些不是吗?」
怎么听来听去,笙就是没有带她回宰相府的意思。她含著泪问:「那你记得跟他说别老是想吃了我,我是石头化成,他吃了可会肚子痛的!」
她到底是降世来干嘛自己也不晓得,九尾妖狐总对她虎视眈眈地,让她睡不安枕食不下咽,就快崩溃而亡了。但怎么,没人见著她的痛苦,半个也没想过要解救她脱离这苦海的!
「放心吧,他不会对你怎样的!」笙就是看出玉璃对翠那一丝从未有过的情感流露,才让放心玉璃带走翠的。玉璃大概也感觉到了,翠的特质,和他远古以前钟意的那只白兔十分相似。他喜欢的东西,是下不了手毁坏的。
「那你要记得讲噢!」
笙点头。
不及翠走远,笙便举步往屋内而去。数日不见其容颜的怅然化作些微忐忑,显露在他略为沈重的步伐上。这般思念煞是煎熬,他除不去却不了,只得同个傻子般夜夜望著他的剪影,以慰情苦。
但人近了,他凝视著玉璃的背影,跨过门栏的足就显笨重,费了些功夫才来到玉璃身後。
「还来做啥,都叫你滚了!」玉璃凝视著光影摇曳的火盆,下颚略扬,神情傲倨。换上平常男子服的他双眉间有著出颖英气,但顾姿风采间却沾染著邪气。
那份惊人的俊美极易便可蛊惑人心,任谁也无法轻易地自他身上移开视线。
「我想见你。」笙的话语轻盈得犹如叹息。
玉璃听入了耳,感觉那话如风一般吹入他心里,闯入他心从未开启的最深处。
他有些动容,为笙丝毫不掩饰的真实情感,但却又感到气愤。
笙总是轻易地便要动摇他的思虑。在以前,从来没人能如此左右他的喜怒哀乐,寿唤醒了他後,他以自我行为准则随意摆弄朝歌,谁也不敢阻止他,他过得随意更感畅快。但笙出现後,事情却全然变了样。
他的笑颜他的眸,那种莫名的温柔在沿伸在交织,看似轻柔的情意绵密而不绝,结成了张网,以相思之名,将他牢牢紧缚其中。
他让他想爱,让他想回应他的柔情,让他就要甘愿受困网中沈溺於情不愿苏醒;但寿常驻他心的身影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那个命定之数。
朝歌若亡,谁都躲不过这只灾劫。笙未及出现前,是寿给他所有,他要伴著寿直至商灭,不会毁约。但他却在几日与笙的相逢中,发现自己那一丝一毫喜欢著笙的心并未被岁月洗刷殆尽。
笙自以为是的情爱在挖掘毁坏他已熄灭的余烬,他羁绊著他,让他自以往一贯的雍容中失了主意,笙让他害怕甚至恐慌明日後日会不会又是天涯相隔、见面无期。
所以他气,气他的突然出现,气他的自私,他曾经恨得想杀他泄愤,但如今却又矛盾的不希望他在这场灭绝中受到任何伤害。
他是妖孽是祸害,从来不值得谁怜谁爱。
是笙无视一切狠狠地爱上了他。
半片相思万点愁,笙的温柔挟著狂风暴雨而来,宁静的甜美中有著挥之不去的阴霾。他不该、是不该,不该刻意要去忘了寿的警告,只为与笙缠绵一宿。他在後悔,但似乎为时已晚。
玉璃不语,别开视线静倚著窗,故作无情的脸庞清冷得难以令人靠近。他不应不对想让笙挫败而归,然而笙却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浅带著笑望他。最後他只得下令逐客:「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这件衣裳穿在你身煞是好看。」笙无视於玉璃的冷漠,缓缓地靠近了他些。
没有朝歌的后服,玉璃洗净铅华的脸庞炫美得令他心醉。
虽同为男子模样,笙却爱著玉璃这般纯美中毫无遮掩,最真的他。
「好看也不是穿给你看的!」玉璃说得无情,却在回眸静默中瞥及笙瞳里闪过的哀戚。他的心揪了一下,狠狠地别过头。全是笙的错,是笙来得太晚,出现在他已不想爱也不能爱的时刻里。
笙受折磨是应该的,但为何,连他的胸口也在隐隐作痛著……
「这身衣裳是穿给寿看的,你喜欢著他吗?」笙言语间浅藏的惆怅带了些微愠怒,他虽不对玉璃满不在乎一再伤他的态度咆啸指责,但却不代表对玉璃这番的冷言冷语全无感觉。
「怎样都与你无关,反正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玉璃说著。
「口是心非!」
「你这人真烦,都让你滚了,还死赖在这里喋喋不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离开?」玉璃被笙的态度弄得有些心浮气躁。他只爱运筹帷幄,将一切掌控手掌心中,笙的出现太碍眼,活生生地打乱了他所熟悉的事物,叫他莫名其妙地失了方向,在迷宫里兜著圈子走不出来。
「我知寿待你极好,也知你是那种人施点滴恩惠便泉涌以报的性格。但寿对你的好只是种企图,他希冀你命格相助以成他业图。一直以来他都在利用你,你又何苦执迷不悟留在他身边?」愠色留不了多久,思及玉璃如今危殆的处境,笙一颗心便又悄然软了下来。
「他想利用我,也得我心甘情愿受他利用才行。我与他原本就是互取所需,这点你管不著。」
「朝歌将来会如何没人能预料,寿非真心,更不顾及你的安危将你拖入这场纷争里。我是怕将来有何意外,第一个出事的可能就是你。」依玉璃的固执,要劝退他离开朝歌可是件难事。
「朝歌会灭!」玉璃银眸中有寒光乍放,他一字一句地说著:「寿看见了,最迟二十年,朝歌会覆灭!」
「他看见了?」莫非破军并非凡身,而是带著上古异能降世。难怪寿那双眼眸总凝视著远方,深邃而幽远。而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寿能快他一步,在渺漫无际的牧野沼泽当中寻得潜匿其中的玉璃身影。
这不成,寿虽受命於天下凡灭商,但他却也教会玉璃杀人。寿完全没顾及到玉璃特殊的身分,玉璃仍是妖,他若嗜杀成性罪业缠身,到时任谁也救不回他!
「而我,会陪他到最後一刻!」玉璃笃定地说著。
「我最後问你一次,随不随我离开朝歌!」笙闭起了眸,总希望事情还不会要到那么糟的地步。「你别急著做决定,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笙!」他以这句话代替所有回答,丝毫没有犹豫。「你抽身离去吧,别在出现我眼前了!」著眼当下,似乎寿在他心头占了更重的位置。也许笙会这样以为,就连他也想……这样以为……
「我做不到!」笙惨然一笑。
「这事再简单不过。」
「不可能的!」笙说:「我对你的爱,比你想像中的深多了……」
隔天,他招来伯邑考,将姬昌的木盒交给了他。
伯邑考立刻打开盒盖,读起放於盒中的绢子。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魔君降世,殃及苍生。任重道远,切勿心软;此患不除,祸害无穷.
」他脸色一片惨然,不敢置信。绢上染著暗红枯涸的血渍,看得人触目惊心。父亲姬昌从来不是轻易屈服之人,今日千里迢迢将这信函送至他手中,不啻是已陷入困境,而命在旦夕了。
「是谁来的信?」笙漠然问道。
「家里人!」伯邑考将绢子小心翼翼地收纳入怀,他神色略慌,却硬是故作镇定。
「是吗?」笙显不出平日一贯和善的模样,他神色黯淡,眼眉间也有些怪异的讯息酝酿而生。
「对了,你几次上朝有见著纣王吗?」伯邑考言语中有些急,他担心著父亲的安危。
「他在摘星楼待著。」笙语浅,并无多做反应。
「我得见他,阻止他再这么错下去了!」伯邑考喃喃念著算著打量著,而就在思索顷刻後,他终於说出了一句话:「相爷,你可有办法让我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