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剑传奇————丁冬

作者:丁冬  录入:06-22

武伯屹怎麼也沒想到,武叔崇竟然會這樣一聲不響地跟燕拂羽兩人撇下了也要去參加大會的武季嶢,儼然私奔似地趁著天沒亮就離開了武家。用早膳的時候他們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人,跑到房裡一看,一個人影也沒有,就剩下桌上一張紙箋,簡單地寫著「往龍首山」四個字。

※ ※ ※

龍首山距離武家只有約莫半個月的路程,而武叔崇和燕拂羽又提早了幾天出發,因此兩人一路緩步慢行,並不像先前同行時一般急迫。而由於龍首山大會的召開,所以沒遇上什麼人來找燕拂羽麻煩,兩人因而能沿路賞玩風景、談談說說,度過一段少見的悠閒日子。

這一日武叔崇和燕拂羽兩人抵達龍首山山腳的小鎮。只見陸陸續續進入鎮上的大都是配劍的武林人物,將小鎮上本就不多的客棧茶館給擠了個水洩不通。店家生意長進自然高興,但眾人身帶兵刃的豪傑裝扮也引來不少鎮民大驚小怪的注視。

「那一位是『三絕門』的高手湯繼儒,再旁邊那位是『昊天門』的梁煖......」武叔崇和燕拂羽坐在茶館裡,一一為他介紹著一些知名的江湖人物,順便提點各劍客的拿手招式和過去事蹟等等。

他們在觀察別人,同樣的,別人也在觀察他們。釵h目光不時朝向他們兩人身上集中,而後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那個就是燕拂羽?」

「毛頭小子一個,看起來不怎麼樣嘛!」

「那麼點年紀,劍法再高也有限......」

「他旁邊那個書生是誰?」

說到武叔崇,武林間認得他的臉的就沒有幾個了。因此眾人不禁紛紛猜測著武叔崇的來歷,暗自揣度他會不會也是大會上的敵手之一。

這時,早在此地安排了人手招待與會的江湖人物上山的『白虹山莊』門人走了進來,當先一個正是凌康。只見凌康走向燕拂羽,拱手說道:

「燕少俠、武三俠,久違了。」

「原來是你。」燕拂羽站起身來,「這次你也要參加比劍嗎?」

凌康並不正面回答燕拂羽的問題,只是微微一笑,說道:

「家師命在下來迎接兩位上山,請。」說著,他向旁一讓,武叔崇和燕拂羽隨即起身,跟著凌康一起走出茶館外。

「家師在山上為兩位安排宿處,沒料到兩位會提早抵達,未能遠迎,真是失禮了。」

「哪裡,不敢有勞白莊主。」武叔崇謙讓著,回頭一看,身後其他的與會人士都在『白虹山莊』門人的招呼下一一起身。

看白述天安排的陣仗,雖是以主辦者的身份款待,卻又別具一番氣勢。只見『白虹山莊』的旗幟飄揚在上山道路的兩旁,每隔一段路就有『白虹山莊』的門人設了接待關卡,一個個衣履鮮明、精神飽滿,一副儼然白述天是武林盟主的派頭似的。

「怎麼不見武四俠?」凌康問道。

「我們兩個先來。」武叔崇還來不及回答,燕拂羽就搶先說話了。

「舍弟有點事,會晚一點到。」武叔崇有點不安地看了眼凌康,見凌康沒因為他未跟武季嶢一起,反而跟燕拂羽同行而露出狐疑的神色,才放下了心。

意會到自己的擔憂,武叔崇不由得不自在起來。

自從跟燕拂羽在梅林間的一番表白之後,其實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還是和往常一樣,毫無變化。燕拂羽對他完全沒有逾矩的舉動,只是偶爾燕拂羽會握著他的手,靜靜的一言不發地凝視他,沐浴在那專注凝望的柔和目光下,每每弄得他臉紅心跳......

他知道,其實這都是因為他自己心裡有鬼的緣故。可是他實在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揣度燕拂羽口中的「愛」到底是什麼意義,更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做更多過份的聯想。而因為這份心思,使得他對旁人的目光特別敏感,老是害怕自己臉上會不會露出心緒,讓人瞧出了端倪。

他們三人緩步沿著山道向山頂而去。山路蜿蜒,兩旁林木蔥蘢,風中帶著水氣,瀑布水流聲在樹林深處隆隆響著。

「從這裡進去可以到龍口,是個很壯觀的瀑布,」凌康介紹著,「兩位要是有興一遊,我可以多安排兩個人手,陪兩位一起過去。」

「多謝,不過我們自己去就行了。」燕拂羽本是婉拒,誰知凌康走在前面,沒看到燕拂羽臉上的表情,因此誤以為燕拂羽不悅,遂急忙解釋,道:

「燕少俠,你不要誤會,家師是為你的安全著想,怕你們單獨行動,萬一遇上什麼危險就不好了,所以才要在下跟著,負責兩位的安全。」

武叔崇聽了之後心想:這美其名是保護,實則跟監視也差不了多少。才想時,就聽得燕拂羽說道:

「這不等於在大會召開前都得被你跟著了?我不要。」燕拂羽蹙起了眉,這副神氣讓武叔崇想起之前自己硬是要跟著燕拂羽的事。

回憶兜上腦海,帶出了噙在嘴角邊的笑,落進燕拂羽眼中,讓他也笑起來。他抓住武叔崇的手,兩人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之後,武叔崇立刻施展絕頂輕央A拉著燕拂羽朝前直奔,沒三兩下就將猝不及防的凌康遠遠拋在後頭。

奔馳在山風呼嘯的山道上,風從耳畔快速後掠,給人一種彷彿乘著風的錯覺,暢快淋漓,再想起剛才凌康錯愕的表情,燕拂羽不禁大笑起來。這份快意感染到武叔崇,讓一向拘謹矜持的他也跟著發出朗朗笑聲。

笑聲跟著他們的身形乘風,一路飆揚至山巔。

武叔崇和燕拂羽只覺眼前豁然開朗,便停下腳步。只見山頂一面臨空,和另一面的林木合攏,圍繞著一個約可容納千人左右的廣闊圓形空地,中間築起一座高台,旁邊豎立著旗桿,顏色鮮明的錦織大旗獵獵飄揚,襯著一色藍天,更顯氣勢壯闊。

旁邊還有些『白虹山莊』門人忙著處理一些瑣碎雜務,見到他們兩個陌生人俱都微微一愣。但現在燕拂羽的心思已經裝不下任何其他,只是帶著興奮而又激動的表情緩緩走向那座平台,凸繡著「天下第一」四字的旗幟在天空飛揚,抬頭望著,他的雙眉和唇角不禁一同飛揚。

武叔崇靜靜地站在燕拂羽身邊,注視著他的表情,視線不由跟著燕拂羽的一同流轉,停佇在天空的方向。

※ ※ ※

十四的月將圓未圓,盈亮光芒臨照大地,兼有擂臺四周每隔十步之處便點明的火把,將整個會場照耀得如同白晝。

氣氛滾熱,眾與會人士莫不摩拳擦掌,抱著一顆期待興奮的心等待黎明的到來。

『白虹山莊』雖為眾人準備了宿處,但大部分的人還是擠在比武擂臺四周,東一叢西一簇地聚在一起。有人放懷吃喝『白虹山莊』招待的酒菜,也有人小心謹慎地只食用自己帶來的乾糧;有高談闊論的,也有閉目養神的......更不缺乏相互騰眉瞪目開始凝聚戰意的人士。

只見『白虹山莊』眾門人忙得人仰馬翻,凌康在人群中猶似無頭蒼蠅般鑽來鑽去,找尋燕拂羽的蹤跡。

「武四俠。」凌康在靠近樹林的一個角落找到了正在大快朵頤的武季嶢--他是下午才跟著『紫電門』的人馬一同上山的。「你看到燕少俠沒有?」

本來凌康是一直跟著燕拂羽的,燕拂羽極不耐煩,幾次差點跟他打起來,幸虧被武叔崇給勸住了。但燕拂羽還是拼了命想簡璆L--連屎遁尿遁的招數都用上了。後來因山上人愈來愈多,又有幾人發生了一點小爭執,引起眾人起鬨圍觀,因此凌康一個錯眼,被燕拂羽給溜出了視線之外。

「他跟我三哥剛才不是在那邊麼?」武季嶢一口燒雞一口酒地吃得暢快,漫不經心地指著剛才有人拔劍相向而引起人群圍觀的方向。

見武季嶢也不知道燕拂羽的去向,凌康著急不已,趕忙前去分派人手找尋。

而此時,燕拂羽跟武叔崇兩人正在龍口瀑布旁為簡璊F凌康而笑得開心。

水氣氤氳。一條水龍嘩嘩地自高處激沖而下,灌入其下一方深潭,激起的水花幾乎比一個人還高,映著月光,亮出一彎淺淡的虹,融在周遭青松裡,黑石白水、碧針彩橋,清幽中別見幾分旖旎。

武叔崇在一方臨水大石上坐下,一旁燕拂羽舉頭望月,似在吸納月之精華地深緩吐息。月光灑了他一身,如夜黑衣上濛著一層淡淡水氣,遭月光一照,竟像是會發光似的。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燕拂羽的話聲將武叔崇自怔然凝望間拉回神來。被燕拂羽發現他一直呆看著他,武叔崇臉上不禁有了幾分赧色。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不由尷尬地笑笑,轉開了視線。

燕拂羽在武叔崇身邊坐了下來,握住他的手,說道:

「這幾天凌康老是在我們身邊打轉,害我都不能跟你好好說話。」

「這一路上說的還不夠?」武叔崇將手抽了出來,「明天就是比武大會的正日了,你快抓緊時間用尼a!我在這裡守著。」撫著自己剛被握住的手,他只覺得一顆心還是跳得飛快。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彆扭,武叔崇背轉過身,不敢跟燕拂羽相對。

「師父教的,我全都練熟了,要用央A也不爭這一時三刻。」

「明天的比武可不是好玩的,十大劍客裡,除了芙蓉女被凌霄劍客用話給僵住了沒有來以外,其餘的可都出現了,你別掉以輕心。」武叔崇婆婆媽媽地叮囑著,「還有,比武點到為止,你可別......」

「刀劍不長眼,我才顧不了那麼多,總之,我不會讓人搶走流星劍的。」

說中武叔崇一直擔心的事,他的眉心不禁糾了起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是比武輸了,慢慢再把劍搶回來就是,可別存著個劍在人在的念頭。」

燕拂羽微笑,笑得武叔崇不好意思。

「我盡我的心勸你,但,聽不聽在你。」

「你擔心?」

「......當然。」

燕拂羽再度拉住武叔崇的手,「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面容誠懇,叫武叔崇又是一陣怦然,連忙垂下視線。

武叔崇略略一掙,想將手脫出,卻被燕拂羽加力握緊了。抬眼,四目相對之際,他整個人就被燕拂羽抱在懷裡,一下子面紅耳熱,不由用力地推開了燕拂羽,站起身來就要閃遠一點,卻被燕拂羽拉住了。

「你怎麼了?」燕拂羽睜大了眼睛問道。

對上那對清澈的眼眸,武叔崇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卻聽燕拂羽續問道:

「這裡又沒旁人,也不能抱你麼?」

「這......」武叔崇咬了咬唇,「抱我幹什麼?」

「不幹什麼,只是我想啊!」

「你......」面對燕拂羽這過份理所當然的理由,武叔崇詞窮,正在不知所措的當兒,他被燕拂羽執拗地抱住,「你現在該好好養神......」推拒的手被燕拂羽扣住,耳朵貼在燕拂羽胸上,聽到心跳。

武叔崇要掙脫燕拂羽的箝制一點也不難,但是,他就這麼放任自己半推半就地被抱著。燕拂羽的手扣在他的腰際,突然間收緊,另一手托起他的下顎,將唇印了上來。

雙眸不自禁地瞇起,氣息在淺淡的一吻間交融,帶給武叔崇迷離的暈眩。隨著燕拂羽的深入,他不由攀住燕拂羽的背脊,回擁的力道增加......因被燕拂羽拉開手而回過神時,他才發覺燕拂羽被他壓在身下,分開的唇邊掛著一抹微笑。

驚覺自己的失控,武叔崇一時竟冒出了冷汗。再一低頭,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探進燕拂羽的衣襟時,他更是驚慌得差點想直接昏倒了事。

「對不起。」武叔崇連忙從燕拂羽身上爬起。

燕拂羽略有點無奈地將衣襟理好,「今兒時機不好,改天吧!」

一句話弄得武叔崇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他這是怎麼了?居然無意識地做出這種事......正當武叔崇膠著於自己的行為失當時,燕拂羽開口了。

「有事嗎?」這句話是對著武叔崇的身後說的,驚得武叔崇飛快回頭,將武季嶢尚未從震驚中恢復的表情捕捉無遺。

老天爺!他居然痴迷到比燕拂羽還晚發現有第三者在場......武叔崇悔恨莫及地想著,難怪燕拂羽會拉開他的手。

武季嶢還是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兩人。猛然間,他的肩膀被武叔崇抓了個死緊,這才回過神來,看見武叔崇惡狠狠的表情。

「不釦i訴大哥他們!」

「喔。但你們......」武季嶢呆頭呆腦地應了。

「什麼也不陸搳I」

看武叔崇氣急敗壞的模樣,武季嶢本能地摀住自己的嘴。

「我知道你很難想像......可是我......你不要說話,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其實武季嶢根本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但武叔崇心亂如麻,完全沒注意到,只是陷入自己的世界,嘴巴開始不受控制地胡言亂語,「你也雪|覺得奇怪、難以置信、甚至鄙夷我們......兩個男人怎麼可以......可是,我跟他......我們......沒錯,我老實對你招了,我對他的確不是一般的兄弟之情,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但總之,我的確是陷下去了......至於他,只是一時意亂情迷,你也知道,這個年紀總是......只是少不更事,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你別錯看了他,是我......」

第一次看到武叔崇口不擇言的模樣,武季嶢突然覺得很好笑,便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沒什麼好笑的!」武叔崇暴吼。

這時,一隻手搭上他的肩--是燕拂羽。

燕拂羽面色凝重,抓緊了武叔崇的手腕,「你認為我是一時意亂情迷、少不更事?你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

「本來就是。你才多大,又一直住在深山裡,見過的世面少,哪裡懂得這麼多......」話語中斷在燕拂羽顯現微怒的表情下,武叔崇這才驚覺自己的失言。

輕咳了聲,武叔崇將情緒鎮定下來。看見燕拂羽難得陰霾的臉色,沈重的歉意猛然席捲他的心頭,卻不知該如何為燕拂羽排遣。

「三哥,我不是在笑他,我是笑你。頭一遭看你說話前言不對後語......我什麼都還來不及想,你就說了一車的話......」武季嶢插嘴,「你們要談情說愛......我沒有意見,橫豎我自己不會來這套就成,大哥那裡我也會幫你保守秘密,你用不著發慌。」

安撫了武叔崇之後,武季嶢轉向燕拂羽說話。

「我三哥一時慌了,才亂說話,我相信他絕對沒有說你笨的意思。」武季嶢舉拳輕輕搥了下燕拂羽的肩,「別瞼X這種臉來,你嚇著我三哥了。」

燕拂羽看了眼武季嶢,隨即又把眼光轉向武叔崇,說道:

「你要相信我。」

武叔崇訥訥地點了點頭。

「我師父說,能相信人是種福氣......」燕拂羽微笑,「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

「............我知道了,我會試著去相信你。」

「好啦!現在沒事啦!」武季嶢見他們兩人臉色都不再沈重,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滿足的氣,又伸了個懶腰,拔腿就要走開。

「慢著,你來是找我們的吧?」武叔崇叫住武季嶢,「什麼事?」

「喔!對了,你不問我都忘了。」武季嶢乾笑了兩聲,被剛才所見轉移了心神,竟把來此的原因給忘得一乾二淨。「劉若冰有事找你,讓我傳話。」

「劉若冰?什麼事?」武叔崇問道。

「誰知道。」武季嶢聳了聳肩。

「八成是為了他師叔的事......」燕拂羽接話,「我去見他。」

「他說要見我三哥一個,不是要見你。」武季嶢攔住動身欲行的燕拂羽。

武叔崇沈吟著,劉若冰找他有什麼事呢?劉懷恩先前早已和燕拂羽達成協議,在大會後方始解決郭懷義一案的......

「我去看看。」武叔崇轉向燕拂羽,「既然他說要單獨見我,我就去會他一會......放心,劉若冰還不是我的對手。」

「那小子真是煩人!」燕拂羽不滿地嘟噥了句。

十章

『你才多大,又一直住在深山裡,見過的世面少,哪裡懂得這麼多......』剛才武叔崇的一番話在心底迴盪著。

燕拂羽不懂,為何武叔崇可以相信他所說的一切,卻獨獨不願相信他的感情呢?武叔崇以為他只是年少無知......感情這種事,跟見聞多寡有關係麼?燕拂羽覺得沒有,所謂愛情是種本能,當遇到那個人時,它就存在於當下,不需要任何理由。

但很顯然的,武叔崇並不相信......只當他無知得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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