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微微眯起眼打量著离开的那个人。
“怎麽了?难道那个人也不是人?”子苍问道,“刚才靠这麽近我感觉得到他身上的生气。”
“他是人……可是,身上有死气。”子非轻声说。
“啊类?不会吧……难道他也开棺材铺?”子苍摸摸下巴寻思道。
“不,大概是先前那个人身上传过去的。”
子苍一愣:“我得让他离那个鬼远点,死气积久了真的是会死人的啊。”
子非拉住他,摇摇头。
“……?”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死生有命。”子非淡淡地说。
“可是我不能平白看著一个活人死掉啊……”
子非的眼底闪烁著莫名的光华,可是却终究什麽都没有说,只是拉起子苍的手回家。
子苍,如果有一天那个死去的人是你,我也情愿和你在一起,任由死气腐蚀全身慢慢死去。有时候,活著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归魂(上)
帝都五六事 四十四.归魂(下)
四十四?归魂(下)
某天下午,子非派式神过来,说是有事要晚点来接他。
子苍满口答应。怎麽说呢,要体谅一下子非不是?人家现在可是很忙的啊~~~~
结果傍晚的时候人都走光了,这帮无量的同事们。
“小苍苍啊,不是我不想陪你,你看我回家还要陪老婆不是?先走一步拉~~~~~~”(此乃妻管严同事甲)
“苍宝宝啊,你看我晚上还要陪小红小绿小柳什麽的喝喝酒,谈谈心(……),我迟到了她们会不高兴的啊,走了,88”(此乃无量风流浪子同事乙)
“子苍啊,你看你经常迟到早退加请假的说,应该小小教训一下,一个人待著吧,啵~~~”(此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同事丙)
“噢嘻嘻,终於乃落单啦,要不要叔叔来好好安慰一下你幼小的心灵呢?噢嘻嘻~~~”(此乃垂涎子苍许久的怪蜀黍同事丁)
“凸,大叔,乃回家去吧算我求你了……”
……
看吧,鸿胪寺是个啥地方啊……怪人很多……乃看看,一个个平时在处理皇家祭典接待外宾的时候一丝不苟严肃正直,私下里都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泪目。
子苍百无聊赖地看著外面积雪的地面,数数在雪地里找东西吃的小麻雀们。
麻雀好肥啊……好想吃~~~~~
忽然,有个熟悉的人影走过。
子苍一愣,立刻追了上去。
“喂,你等等。”子苍叫住了那天向他和子非问路的那个年轻人。
“你是?”那个人不明所以地问道。
“那天你找人的时候帮你指路的路人甲啊。”子苍笑眯眯地说道……
“路人甲?好奇怪的名字……那,路兄有何贵干?”那个青年问道。
喂喂,乃好呆啊……真是浪费了一张英俊潇洒的脸蛋──这话常有人对子苍说……
“没事……我就是问一下那天你找的那个人是谁啊,我常常看见他在河边。”子苍问道。也顾不上礼貌还是不礼貌了,他真的很好奇。
“那个人……是我爱人。”年轻人笑了,脸上显而易见的幸福。
“……”老兄,人鬼殊途啊。
“怎麽?”
“额,没事。那你知道他为什麽要每天到河边放纸船麽?”子苍问。
年轻人摇摇头:“几个月前他意外落水,溺水了,就上来的时候呼吸都停了,後来居然又有了呼吸,劫後余生之後,他就总是在这个时候失踪,原来是来河边了啊……”
= =……老兄,不得不说,乃的神经很粗壮……
子苍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和他怎麽开口。
看他现在满脸幸福的样子,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恐怕会难以接受吧……
有时候一无所知反而是一种快乐呢……
可是如果不告诉他,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印堂隐隐浮现出的黑紫色昭示著这个人将要死去的命运……
活著更重要,还是爱著更重要?
“阿轩。”
两人齐齐回过头去,看到那个每日在河边放船的人。
俊秀苍白的脸庞,有著脆弱而易伤的美丽。
即便是轻轻一碰,都好像会破碎一般。
“阿轩,你在这里干什麽?”他走上前来拉著那个叫做轩的男子,一边用警戒的眼神看著子苍。
子苍无趣地摸摸鼻子。
“蓝,你的手怎麽这麽冷?”轩握著他的手问道。
“天气冷,没事。”蓝微微一笑,“我们回家去吧。”
“嗯。”
“……”子苍被晾在一边,没办法,恋爱中的人的气场太强大了……
蓝最後还看了子苍一眼,明明只是淡淡的一瞥,可是子苍顿时好像坠入了冰窖一样。
好浓重的怨念和警告。
子苍更加担心那个年轻人。他的爱人早已死去了……死在了那条溺水过的河里,那麽现在醒来的究竟是什麽?或许只是一只水鬼吧,来带走他的爱人。
不能坐视不理。万一那个水鬼真的害死了那个年轻人,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可是那个水鬼也未必有恶意吧,或许他只是想和他的爱人继续在一起,恋恋不舍,所以放不下。
终究是心有羁绊,恋恋不舍。
────────我是纠结要怎麽虐的分界线──────
以後,他很久都没有见到过那两个人。
直到有一天,子苍和子非回家的时候看到那个叫做轩的俊朗年轻人站在河边。奇怪,竟然不是蓝。
子苍走上前去想要打破那个人的神游。
那个人转过身来,神情憔悴。
“你,你怎麽了?”子苍看著他一脸憔悴悲痛,有些惴惴地问。
“他死了。”轩说。
“死?他不是早就……”子苍发觉自己失言,於是缄口不言。
“是啊……他早就死了……可是这一次他是真正离开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轩说。
“……节哀顺便。”子非说。
“是我害死他的……是我。”轩轻声说道,轻飘飘的语气里却满满的是自责和後悔。
“究竟是怎麽回事?之前不是还好好……”
手被子非轻轻捏了一下,子苍撅著嘴不说话。不该提别人的伤心事。
“你早就知道吧,知道蓝已经死了。”轩问子苍。
子苍点点头:“我们都知道。”
“那要谢谢你们一直没有告诉我。”轩苦笑,逆著夕阳,眼角微微有著闪烁的光芒。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会更幸福麽?
“那天我遇到了一个道士……”
那天:
“阁下请留步。”
轩被一个老道士拦在了家门口。
“请问有何指教?”轩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微微皱眉问道。
“阁下印堂发黑,身上有一股死气缭绕不去,恐怕命不久矣。”仙风道骨的老道说起话来也带著一股子修道的味道,可是让轩倍感不适。
“那大师有何指教?”
“阁下恐有怨鬼缠身,请阁下兀自留心。”
“……”
“轩。”蓝刚从外面回家来,在门口看见被道士拦住的轩,脸色微微一白。
“阿蓝你回来了。”轩微微一笑,冲蓝招招手。
“大胆游魂,何故羁縻尘世,还不速速回归地府!”老道士眼神一厉,拔出身上的桃木剑指著蓝。
蓝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让人遍体生寒的眼神盯著道士,然後缓缓看向轩。
“轩,你相信我麽?”蓝只是这样问。
“阁下切不要被这怨鬼迷惑了,你看他平日是否手脚冰冷,少食?他根本就是一只鬼,执念太深才化成了实体,阁下要小心啊!若是被他缠得久了只怕你也性命不保!”老道士隔开了蓝和轩。
“轩,你相信我麽?”蓝还是这样问。
轩久久没有回答。
冰冷的身体,一旦离开热源就迅速冷却来下。
越来越小的食量。
不断失踪,然後又若无其事地出现。
疑虑一点点积聚了起来。
自从溺水之後,蓝就变了。
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笑,不会再粘著他,淡淡的忧愁环绕在他周围。
他们之间就好像一下子被拉远了距离。
可是他还是感觉得到蓝对他的爱,那种深沈的,带著几近绝望的爱。
“轩,你相信我麽?”蓝问,眼神却一点点悲哀了起来。
轩还是沈默。
“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蓝微笑著说道。
在暮色之中,蓝的身体一点点透明了起来,渐渐倒映出身後斑驳的墙壁,还有地上洁白的雪。
“蓝!”轩惊异地推开道士冲了上去。
伸手,却再也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就这样穿过了半透明的身体,触摸到冰冷的空气。
“是的,他说对了,我确实是死了。很久以前就死去了……”蓝轻轻说道。
“可是还是放心不下你啊……即便是停止了呼吸,失去了心跳,即将前往阴司,还是没有办法忘记你……”
“我一直一直好爱你。”
“水底好冷好冷,那些河水不断往我喉咙里灌进去……我根本没办法呼吸,可是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还是你。你笑的样子,你说话的样子,你睡著的样子,你说爱我时的样子……”
“每个夜里我都无法入睡,我只能痴痴地看著你,看著你睡著,从天黑到天亮,一直,静静地看著你。每一刻都是满足,却每一刻都是绝望。”
“我知道总有一天这样的虚无的幻象会散去,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放弃你,即便是死去了,即便是要转生了,即便是喝下了孟婆汤,我还是会回来找你……”
“我只是因为你还相信我活著才能继续存在著,一旦你不再相信,我便失去了存在的理由……”
“轩,你要好好的活著,只有你的幸福才是不辜负我。”
“能继续留在你身边这三个月,我真的好幸福,好满足……轩,请好好的,活下去。”
“为了我。”
──────我是虐配角无比销魂的分界线──────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麽?”许久,子苍喃喃地问。
“好好活著。”轩微微一笑,混杂著悲痛的笑容让人不忍看。
“然後每天给阿蓝放纸船,让他安息。”轩说。
“可以的话,祈祷我们来世还能遇见,下一世,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信任他。下一世,一定会给他幸福。”轩仰望高远阴霾的帝都的天空,淡淡地说道。
“一定会的。”子苍说。
“谢谢。你们,会比我和阿蓝幸福。”轩看著子非和子苍,说道。
“承您吉言。”子非淡淡地说。
交握的手紧了紧,子苍会意地看著子非,四目相交的时候是不言而喻的默契和坚定。
会幸福吧……
这麽多的祝福,如果还不能得到幸福,那真的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如果我死了,你要怎麽办?”
回家的路上,子苍忽然问道。
子非久久没有回答。
“我说傻话了呢。”子苍笑,踮起脚亲亲子非的脸颊。
如果他死了,这个人恐怕一生都是寂寞下去了吧,即便是在世人眼中风光无限,可是他心底里,永远是空落落的。
要陪著他,好好陪著他。
虽然他只是装傻充愣地给他添麻烦,可是这个人却一直一直包容著他。
即便只是给他添麻烦,可是至少他不会寂寞了吧。
只要心里还有牵绊在,就不会寂寞了吧。
子非,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谁都不许离开。
──归魂(下)
轮子:死去的人,因为爱人相信他还活著,於是便如同活著一般留在他身边。
可是这样的存在终有一天还是会消失。
爱人不再信任的时候,牵绊便不在了。
所以,信任或许是牵绊的基础吧……没有信任了,牵绊也就不在了。
= =,我在乱七八糟地说著什麽啊……囧。
无视我抽风吧……咳,好歹算是写完了不是?嘻嘻……爬走。
记得留爪啊……最近爪印好少。
帝都五六事 四十五.梅仙
四十五?梅仙
冬天的时候,子非和子苍偶尔也会去采梅花上的雪,泡茶,酿酒。
长安西郊,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可是,今天他们没有去。
今天,笼罩著长安城的厚厚的云终於散开了,露出了太阳。阳光暖暖的,照得人暖洋洋的,浑身不想动。
子苍坐在院子的环廊栏杆上,眯起眼睛,神情活像正趴在屋顶晒太阳的那只花斑野猫。一样眯著眼慵懒的样子,一样的晒饱了太阳餮足的样子。
手边一壶小酒,手里一盏玉杯,好不惬意。
环廊边的几株梅花开了,散发出幽幽地香味,似有若无。
一阵风,卷著梅花瓣上的轻雪轻吻著子苍的脸颊,微微的凉。
这梅花……
子苍打量著栏杆边那棵老梅树。
记得子非说过,梅花的好,从来不是开得多美多繁茂,而是讲究“稀老瘦合”的意韵。子苍却觉得,这样的审美未免太畸形了些吧。
花儿,自然要开的繁盛,才会觉得热闹,觉得好看。(单蠢孩子的单蠢审美)
这株梅花显然有些年纪了,枝干盘错,低低的,曲曲的,花儿不多,只是稀稀疏疏地在枝桠之间躲藏。
白梅。子非喜欢的。
子苍却觉得差不多,白梅红梅,只要开得好看就好。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酒呢?”子苍喃喃地问。
正说著,一朵梅花忽然落了下来,被轻风送到了子苍手里的酒盏中。白色的梅花,衬得青色的竹叶青酒愈发青碧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