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你到高三才转到班上来,时间不长,高三生又都忙着考试,和同学相处比较生疏的确在所难免,可是你要稍微注意自己的人际关系,不要交上坏朋友……你是好孩子,我不希望你因此惹上无谓的麻烦。」班导师叹了一口气。
「谢谢老师,我会留意。」林羿翔的回答不冷不热,就只是礼貌和制式而已。
导师咽了咽喉咙,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说道:「听说你和某位特定的学弟来往密切。」
林羿翔的心脏猛地收缩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是吗?」
「如果是一年七班的那一位,你可能要小心一点,他最近才和同学闹得不愉快,还有些微的暴力倾向,虽然说你年纪比较大,可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把持得住才是最重要的。」导师谆谆教诲,并把从范进举那里听来的事件始末向林羿翔略述。
林羿翔表面上虽不动声色,却始终握紧拳头,不曾放开……
◆◆◆
下午第一堂课后,休息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冤家路窄,方守正去洗手的时候,又被卢太平逮到了。
洗手间设置在楼梯侧面,隐密的空间形成视觉上的死角,从走廊上是看不见里面发生什么事的。
即使如此,卢太平也早有盘算,他叫人在外面看守,这堂下课暂时不准同学使用……除了方守正以外。
「借过。」方守正没好气地说,想从卢太平身旁绕过去。
卢太平左挡右挡,就是不让他通过。
「阿正,我还没谢谢你,上次打的那一拳,瘀青在脸上还没消呢!」卢太平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喔!你想揍回来吗?来啊!」方守正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
「我像是那么笨的人吗?」卢太平不屑地撇了撇嘴,轻蔑地说,「我好不容易才骗倒老师,让他相信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卫,现在把你痛打一顿,之前花那么多口舌不就全都白费了?欺负人就要欺负得让对方不敢说出去才叫高竿。」
「那我给你个建议好了,去看几部警匪枪战片,学点打人不留痕迹的技巧。」方守正讽刺地说。
「哈!以我这种程度,打人要不留痕迹实在有点困难……」卢太平自嘲地笑了笑,眼里露出凶狠的恶意,「不过你也太笨了,谁说欺负人一定要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的?要让对方觉得不舒服、觉得恶心,每天晚上都做恶梦,又不敢说出去向任何人求援,即使说了也没有人相信……这才是欺负的真义!」
「我没兴趣,借过!快上课了……」方守正提高音量,想从卢太平的左侧绕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卢太平两手抓住了他的头部,紧紧按着方守正的脸颊,对着细巧、微微湿润的嘴唇冷不防地强吻了下去。
「呜……呜……」方守正疯狂地挣扎着,挥动四肢,花了好几秒钟才挣脱,退开的唇上还牵连着细细的银丝。
方守正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胃酸在翻搅着;他一手摀着嘴唇,一手按着腹部,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向洗手台,倾斜上身开始反射性地呕吐,转开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洗着被侵犯的唇瓣。
卢太平似乎意犹未尽地吮吮嘴唇,往方守正高高翘起的臀上猥亵地拍了两下,「快上课了,别迟到太久啊!下午第二堂是导师的物理课,他很严格的!」
水声很大、很近,可是卢太平的讽笑还是让方守正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断地呕吐、抽搐、发抖着,想用清水洗掉那股恶心的触感。
上课钟声无情地响起,走廊上已经没人了,洗手间也恢复了宁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似的。
方守正却还拼命冲洗着口腔和嘴唇,甚至把头放在水柱下,任由头发和上衣被喷溅得一塌胡涂。
◆◆◆
足足冲洗了二十分钟,方守正才拖着脚步回到班上,整个人像掉到水池里面似的湿答答的,透明的上衣紧贴着肌肤,大颗的水珠顺着发梢额际渐次滴下,眼眶也红了一圈。
「方守正!你掉到马桶去啦?」范进举对他的印象已经不好,一出口就是讽刺。
全班听到这句刻薄的揶揄立即哄堂大笑。
「不是、不是,我……」方守正垂着白细的颈子,无力地摇摇头。他有股冲动想告发卢太平的恶劣行为,可是没凭没据的,导师根本不会相信。
强吻和打人不一样。打人有伤可查,丢脸程度也有限;强吻表面上没有什么痕迹,难以查证,心理层面上的打击却是更严重的,而且这种事情往往令人觉得难以启齿,即使告发了也只会陷入双方各说各话的「罗生门」,谁也扳不倒谁。
方守正恨恨地咬着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愤怒地瞪着卢太平。
卢太平却若无其事地听课、写笔记。
刘兴邦偷偷地请同学传递给方守正一叠卫生纸,他擦了擦脸,又用卫生纸掩着嘴唇干呕。
「你这是什么态度!」范进举把粉笔往地上一摔。方守正迟到了那么久已经很让他生气,进了教室也不交代他到底上哪里、去做了什么,没有一句道歉,好像全班上课活该被他打断,「不想上课就给我滚到外面去罚站!」
方守正愣了一下,在导师愤怒的目光下慢慢起身,好像要乖乖地走到外面罚站;在经过卢太平身旁时却忽然发难,扑到他身上抡起拳头朝着他的腮帮子就是一阵狂殴……
「老师,救命啊!」卢太平倒在大理石地板上鬼吼鬼叫,文具和书本散落一地,桌椅也被撞得东倒西歪,两个人扭缠在一起,场面混乱。
「够了!」范进举怒吼。
同学们帮忙把两个人拉开,方守正兀自疯狂地挥舞着拳脚,嘴里还不断发出浊重的喘息声……
「方守正!你疯了吗?」范进举气得推了他一把,连站在他后面抓着人的同学们也踉跄了几步。「你明天放学后留下来,我请你父母到学校来谈!」
「老师,不用那么麻烦啦!阿正只不过是发羊痫风罢了!咩!咩!」好事的同学在一旁讥诮,伸出两手食指放到头顶上当成山羊角,嘴里学着羊叫,顿时又引起一阵哄笑。
「卢太平,你也留下,明天和方守正的父母好好谈谈,说说你平常是怎么被他欺负的,请他们好好管教方守正!」
混乱过后,同学们纷纷各自收拾起残局,偶尔传来几句稀稀落落的交谈,和事不关己的低声嘲笑。
◆◆◆
接下来的课,方守正几乎是节节迟到,因为他又跑到洗手间吐了好几回,差点连胃都吐翻了。
刘兴邦好几次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方守正一律只是摇手以对,一句话也不肯说,实际上他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径地干呕。
看起来真的很严重啊!刘兴邦无声地叹了口气。
每堂课的老师都对方守正投以白眼,因为他几乎坐不住,每每在座位上反射性地干呕,严重打扰上课情绪,有的老师看不过去,干脆准许他到洗手间去吐个彻底。
看到这种情况,刘兴邦沉默地思索着,导师似乎不是能求助的对象,那些书呆子同学更不要说了,连一向和阿正最要好的自己也插不上手。
刘兴邦蓦地想到一个人,一个年纪比他们都大,却还不至于有代沟的对象……
刘兴邦借口腹泻,下课前提早十分钟离开教室,努力地跑过操场,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连脸颊都失去感觉了。
「我……我找林羿翔学长。」刘兴邦扶着窗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教室里的人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不过还是为他转达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林羿翔的声音听起来是礼貌和冷漠的,谈不上有什么情绪。
刘兴邦顾不了这么多,他站在教室外,努力缓下呼吸,比手画脚地把方守正的异样描述一遍,希望林羿翔过去看看方守正;说完也刚好打上课钟,刘兴邦又得赶回去,几乎等不到学长的回答。
林羿翔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请转告阿正,放学后请他在教室等我一下,打工的地方我会打电话过去请假。」
刘兴邦跳着脚,一方面是气温太低,另一方面也是急着回去上课,他点点头,一溜烟地跑走了。
◆◆◆
想当然耳,刘兴邦回来得晚了,和方守正一样;这对难兄难弟同被上课的老师狠狠骂了一顿。
听完刘兴邦「冒死」带回来的消息,方守正木然地拨拨始终干不了的头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刘兴邦急得直冒汗,可是也无能为力。
最后一堂课在焦躁中勉强度过,刘兴邦收好书包,也帮方守正收拾好,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林羿翔也适时出现在窗口。
「辛苦你了,你先回家吧!我先带阿正去把衣服和头发弄干。」林羿翔没带书包,对刘兴邦扬了扬手上的钥匙,「最后一堂刚好是我们班导师的课,我向他借了教师休息室,阿正可以在那里稍微休息一下。」
刘兴邦忧心忡忡地望了望方守正,目前除了把他交给学长也没其它的办法了。
林羿翔背起方守正的书包,又脱下自己的外套覆在他身上,以很轻柔、很温和的声音唤着他:「阿正,我们走吧!」
◆◆◆
教师休息室里空间不大,设备倒是很齐全,饮水机、微波炉、电视机,连冷暖气机都有,绝大多数都是老师们自己带来的。
林羿翔开了空调,帮方守正脱掉湿透的上衣,当修长的手指碰到濡湿的领口时,方守正猛地往后一缩。
「不、不要碰我!我自己来……」
「阿正,是我,没事了,没事了……」林羿翔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把干毛巾罩到湿淋淋的头上,手指滑到他的颈子上,慢慢地解开扣子。
方守正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次顺利许多,总算把湿透的长袖衬衫脱了下来。
林羿翔轻轻地擦拭他的身子,白皙的皮肤被冻得通红,青青紫紫的血管也浮了上来。他第一次看见方守正的上身,浅浅的锁骨,薄嫩平坦的胸膛,还有纤细的腰肢,因为长期的寒冷和不知名的情绪微微战栗着……
他将半裸、濡湿的方守正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和他。
「发生了什么事?」林羿翔梦呓似地靠在他耳边说话,轻缓的语音慢慢流入方守正心底,「告诉我。」
方守正瑟瑟地发抖,也贴上林羿翔的颊边,「很讨厌的事,我说不出口……你知道了也一定会讨厌我……」
「傻瓜!我怎么会讨厌你?除非你脚踏两条船。」林羿翔爱怜地亲吻方守正的肩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可是你猜怎么着?就算你只是把我当备胎,我还是放不下你。」他大概猜得到,会让阿正这个年纪的男生说不出口的事并不多。
「我……」方守正的鼻端蓦地抽动一下,两唇微张,欲言又止。
「说不出口就别勉强。」林羿翔帮他擦擦头发,又泡了杯热红茶递给他,让他坐在沙发上休息。
「怎么样才能忘记讨厌的事?」方守正闷着头,用他今天刚被强吻过的唇瓣轻触杯缘,他看见深红色的茶液在杯底扩散,忽然觉得一阵反胃,立即放下茶杯,捂住嘴又是一阵干呕。红色的液体稍微泼溅了一些。
「用快乐的回忆去取代。」林羿翔坐到他身边,柔软的嘴唇蓦地印了上去。
「嗯……嗯……」方守正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微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落额际,乍看之下也有几分颓废的性感。
林羿翔顺势将他推倒在沙发上,手指抚摸着方守正瘦小但圆润的肩头;不只如此,还以温暖的掌心来回摩挲他冰冷的上身,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都在林羿翔的爱抚下逐渐湿润、泛红……细巧的乳尖也逐渐挺立,酥麻的快感慢慢地往两腿中间聚集。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呼吸又变得急促了起来……
由于逆光的缘故,林羿翔的脸看起来像笼罩在一块阴影之中,泛着典雅的浅鹅黄色光芒,原本深邃的五官显得更立体,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非理性的情绪。
方守正慢慢闭上眼睛,被林羿翔抱在怀里,躺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全身的力气渐渐流失、被抽干了,指尖软软地抵着林羿翔的胸膛,隔着制服仍能感受到那流畅起伏的肌理,优雅而不夸张……
本来闹了一整个下午的胃不知怎地竟然安静下来的,烦闷欲呕的感觉也消失无踪,简直像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似的。
察觉到方守正喷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异样灼热,林羿翔蓦地中止了爱抚的动作,两手也回到他的肩膀上。「你还好吧?」他立起上身坐好。
压迫着自己的重量顿时减轻,不知为何,方守正反而感到难以言喻的失落。
林羿翔尴尬地笑了笑,摸摸鼻子,又说:「我……我本来打算等到你成年,十八岁以后再……」他没说下去。
「做?」方守正小心翼翼地接续说道,一时也想不出更适合的字眼,摸摸身上,绯色的肌肤渗着细小的汗珠,顿时察觉到自己是赤裸的,连忙红着脸披上林羿翔的外套。
林羿翔点点头,脸色也有点微红。「我会很温柔的。」
方守正本来被搅得像浆糊的大脑一瞬间凝固起来。翔、翔不会是想……对他做出刊载在那些杂志上的行为……
天啊!那会活活痛死,根本不是温不温柔的问题!
「我没有心理准备。」方守正的血色顿时尽褪,他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努力缩起身子,「我是说真的,这种事不管经过多久都不会有心理准备……」
「因为我是男人?」林羿翔不可置信地反问,语气带有一丝保留,他仍然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了。
「不,因为我也是男人!」方守正也有点受伤地提高音量,「要是我们两人其中一个是女生的话就容易多了!我喜欢你,也很认真地和你交往;我喜欢你摸我、吻我、抱我,可是上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有很多限制,法律的限制、社会的限制、道德的限制,还有生理上的限制,前面这些我都想和你一起克服,唯独最后一项我无能为力。」
他耸动着肩膀一口气说完,流利得令人无法置信,「不!谁都没办法克服的,而且,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因为无法和我上床就和我分手……」
林羿翔反而怔住了,看起来迟钝懦弱的少年竟然也懂得拿他的爱来威胁他,他伤心地点点头,「没错,我不会,我不会因为不能和你上床就分手……」
听到回答,方守正安心地略略舒展了身子。
林羿翔露出苦涩无奈的微笑,伸手搂住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亲吻他的浏海,「我喜欢你,阿正!我好喜欢你……」
「我也是。」方守正呓语般地说道,丝毫不觉得时间的流逝,和林羿翔心中的苦闷。
◆◆◆
抱着方守正,林羿翔缓缓地娓述:
「高二下学期末,班导师把我叫到教师办公室里,说有要事和我商量。」让方守正侧躺在自己膝上,林羿翔轻柔地抚摸他的身体,「生涯规划、辅导咨询……理由真是再光明正大不过,骨子里却想着那些肮脏、低劣的念头,真令人作呕。」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