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在宿舍过新年的观月,经不住不二的要求,跟随他回了本家。然后,在大年初三的
早上,看见手冢伴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在温室花园里说话。
隔着花丛,不二冷眼看着十分相配的两人。
——那是谁?
观月伸出手在不二眼前晃晃,剪断他的视线;不二终于回过头。
——手冢国光啊,小初不认识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好了好了,不逗小初了。应该是国光的女朋友。
——女朋友?
——是啊。不久后……,呵呵,应该就是未婚妻了吧。
不二顺手折下一朵蔷薇,捻着它细长的花茎。那是一种非常稀罕的品种,紫色的花朵。
——小初为什么不喜欢紫色呢,我总觉得小初应该是喜欢紫色才对。
不二把蔷薇递给观月。接过去的时候,没有修剪过的刺扎上了观月的手。鲜血立即涌出来,
聚集在雪白的指尖上,殷红的、小小的一粒。
——好可怜。
不二捉起那根受伤的手指,仔细的端详;观月注意到手冢看过来。不二低下头,指尖更加的
凑近了他的嘴唇。
观月猛的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紧的,稍微涂一下药就好了。
在本家呆到开学前一天,两人一起离开,这期间本家十分平静,除了新年,观月再没有见到
不二健次。离开的时候是手冢送行,嘱咐观月要好好照顾不二。不二听着只是笑。那样的笑
容,在观月看来,眸子里似乎是结了冰,仿佛冻结的海水。
车子的后视镜里,观月看见手冢站在汽车的烟尘里,身影慢慢的缩小,直到消失不见。笔直
的身姿,一直朝着汽车走远的方向。
这代表舍不得吗?
观月又想笑了。
再看身边的人,不二照例笑着,只是那冰蓝色已经停贮在眼中。
那天晚上,不二一夜没有回来。
观月一直等着,醒来时,才发觉自己趴在桌上睡了一晚。
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观月去上课时,才听见大家议论,手冢和不二都没有来。手冢是病假
,不二则是缺席。许多人想去探望手冢,却都因为不知道治疗的医院作罢。
第三天放学的路上,观月看见宿舍亮着灯光。钥匙还没有掏出来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不
二站在橙红的灯下。
——小初,我们交往好不好?
观月愣了一下,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初愿意和我交往吗?
不二又重复了一遍。
生门还是死门呢?
心里这样想着,观月嘴上却没有丝毫犹豫。
——好的,我愿意。
真像是结婚时说的话啊,他在心里这样嘲笑自己。
第一次做爱是在两人都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发生的。
不二的动作虽然称不上熟练,可还是看得出有过经验。涂上润滑剂和扩张的动作果断而利落
,丝毫没有因为观月喊痛的声音有丝毫的犹豫。
进入的时候,观月疼得几乎昏死过去,他想是不是自己刚刚忘了说"请多指教",弄得不二有
些生气。即使后半夜有了快感,事后想起来,第一次依旧是十分痛苦的经验。
观月请假在床上躺了几天,等他能照常上课时,手冢却还没有出院。
看来他比自己病得重好多啊。
观月想笑。
最近发觉自己经常都有想要大笑的念头,大概是和什么人处久了就会像什么人吧。
一件事做多了自然就会知道要领。
上床也是一样。
知道要放松,要懂得享受,体位可以变化,给彼此带来完全不同的新鲜感。
观月慢慢发现不二很喜欢他的声音。其实向不二告饶很简单,只要叫他的名字,小声说自己
很痛就可以了。那时候不二一定会放轻动作,温柔的抚弄自己的头发,有时候还会有一个亲
吻。
一次两人聊天的时候,这个想法在不二那里得到了证实。按照他的原话,小初的音域很高,
轻声呻吟或者呢喃,总觉得那缕音线被拉扯得像要随时断掉;哭音或者拉长的尾音,则会让
人连心都要皱起来。
不过要观月说的话,这真是个很色情的说法。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二有了晚上出去飚车的爱好。先是摩托车,后来是跑车,有时会到
凌晨才回来。
因为没到能驾车的年龄,自然也就没有驾照,起先观月很担心,后来有一次跟踪出去,却发
觉自己也爱上了那样的速度感。跟上风的节奏,随时会车毁人亡的战栗,脑神经处在崩溃的
边缘,全身的肌肉都紧缩到极点。
真是恐怖的快感。
记得有谁说过飚车的感觉像极了做爱。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休息了半个月后,手冢出院了,却开始意外的和迹部走得很近。
迹部景吾观月是知道的。也许应该换个说法,在这个学院,要不知道迹部,实在是一件很困
难的事情。不过观月对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很糟糕;尤其是右眼下的那颗泪痣,漂亮归漂亮
,可似乎怎么也不该长在男生的脸上。
孔雀一样的迹部景吾,配上石头一样的手冢国光,实在是很奇妙的组合。
不过,上床的话,也许会有与众不同的新鲜感。
观月有些恶毒的想。
看来自己永远对手冢产生不了好感,即使做错的从来都不是他。
人心真是精妙的东西啊。
对了,二月十四号快到了,自己是不是应该送不二点东西?
芥末巧克力怎么样?
等等,为什么是我送巧克力?我是不二的男朋友,应该送花给他才对吧。
又想起来,不二好像也是自己的男朋友。
观月烦躁的卷卷头发。
这就是两个男生交往的坏处,在这样的小事上也要争一个长短。不过既然已经因为爱他躺在
了下面,再为这样的小事计较……,似乎又过于无趣了一点。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之后,观月开始准备做芥末巧克力的材料。应该是自己做才对吧,想也知
道,一般商店哪里有加芥末的巧克力卖?
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出来的却都是失败的作品。观月把刚刚在网上看到的必要程序又回
想了一遍,应该没有错啊,看来是还不熟练的关系。
又做了一个,边缘的巧克力又有些焦掉。
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审美观,还是重新做好了。
一个小时后,观月看着自己手里的成品,满意的点点头。
勉强及格,先包起来看看效果。
观月找出包装纸,在自己的柜子里翻了翻没有找到剪子。
不知道是不是不二拿去用了?
观月打开不二的置物柜,果然看到剪刀就在最下面的一格,上面较大的一格里,横放着一只
超大的毛毛熊。很干净,爱惜得很好,只是有些旧了。如果是在雪夜里被弄湿的那个,能修
整成这个样子,还真是用心了。
——小初在做什么?
观月转过身,发觉不二站在身后。
——什么时候回来的,饿了吗?
——以后不要动我的东西好吗?
对观月的话,不二不为所动,笑容冰冷。
观月看看自己左手的熊,又看看右手的剪子。
——不二你误会了,我只是……
——我们只是在交往,彼此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
不二越过观月,关上柜门;回头抚抚观月的脸,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
观月勉强一笑,算是答应下来,在身后藏起刚刚做好的巧克力。
只是在交往……而已吗?
几乎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手冢和不二之间的态度变化,甚至观月曾亲眼见过几次。
在走廊或路上相遇,不二总是会热情的迎上去,力图和手冢聊些什么,手冢却总借口离开,
丝毫不愿停留。离去时不忘和观月礼貌的点头,却不给不二任何表示。
这个时候去看不二的脸,则会发觉仍是一律微笑,仿佛已经凝固。
当天晚上,不二都会出去,一个人开车到天亮。
观月跟踪过他几次,有时候不二会在一些酒吧停下来,谁也不理的把点的东西喝完,再继续
上路。环山公路或者濒临悬崖是不二的最爱,总是那样旋转着、加速着,眩晕的急速感快要
让人兴奋得昏厥。
大约也是在那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二开始在两人的性行为中加入器具的因素。
开始时,观月十分不习惯,痛楚也过于强烈。
后来他终于知道,伤害也可以成为一种戒不掉的瘾,不论是伤害别人,还是伤害自己。
夏天逐渐到来,黑夜慢慢缩短,白昼慢慢变长。
立夏到来时,手冢也从本家搬了出来,和迹部住进同一间宿舍。时间只相隔了几天,校园中
爆出了学生集体自杀的消息。
三个二年级生和一个年级生集体在宿舍中约同割腕。虽然抢救及时,并没有造成什么真正的
伤害,但也是学院建校以来的最大丑闻。四个人一直品行良好,家境殷实,也没有被排挤的
记录,着实是让人想不通原因;当事人则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不二的成绩在这次期中考试一落千丈。看到成绩榜时只是笑了笑,仿佛是期待许久的结果。
他的行踪越来越难以掌握,有时候观月几天也难见上他一面。
柜子里的毛毛熊早已经不见了,观月找不到也不想找,一个人常常坐在房间里发呆。
为了校庆准备的剧本怎么也背不上,最后只好找了其他社员担任主角。话剧演出的时候,观
月坐在剧场的最后排,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不二和自己的演出。
校园内的自杀事件仍然没有停止;不过这些都和观月没有多大的关系。
夏日的白昼漫长而单调,闭上眼睛睁开眼睛,四周都是光明的一片。观月不喜欢这样刺眼的
白天,日复一日的盼望黑夜的到来。暮色终于降下来的时候,便开着车出去,驾车在夜色中
奔驰。
夜风持续的掠过来,吹冷了体温,这时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可以孤独的、不被打扰的
,咀嚼着、想念着心中的那个人。
转眼天气凉起来,等到观月再穿上大衣的时候,第一场雪已经开始降落了。
观月在宿舍楼前停下车子,收起顶篷,坐在车中,把暖气开大。
雨刷不时的扫着车前玻璃上的落雪,从那被扫出的两个折叠的半圆形中,可以看见手冢从不
二身边走开,越来越远;不二茫然的站在漫天的大雪中。
远远的,看不见是否仍旧保持那样微笑的脸。
不久后不二捂住了脸,观月直觉他是在笑而不是哭。
观月重新启动车子,驾车离开。
再回来时,观月看见宿舍亮着灯光。钥匙还没有掏出来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不二站在橙
红的灯下,甜蜜蜜的笑。
——小初回来了?我等好久了。
不二上前接过观月的大衣,用衣架撑起挂在衣柜里。
观月有些恍惚,即使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地方,他已经好久没见到不二了。
——今天不要出去吗?
——是啊,今天有点时间,可以用来陪小初。
有点时间啊。
观月卷卷刘海。
怎么办,又想笑了。
这次观月没有忍住,他笑了出来。
——呵哼,终于轮到来陪我了吗?
不二还是笑。
——小初说什么?
观月在裤子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还没有拆开包装的刀片。
——不需要用我也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对你的爱吗?
不二拿起那个刀片看了看。
——小初,这样可不够乖哦。
观月止住了笑声,走过去,把不二抱进自己怀里。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吧,自己也曾这么抱着不二;也是在这个灯下,不二说要和自己交往。转
眼已经一年了,时间真的过的好快。
观月慢慢的收紧手臂,不二一动不动的由他抱着。
——不二,好奇怪呢。好像不论怎么抱紧,怀里都还是空的。
观月闭上眼睛,轻轻的磨蹭着不二的头发,听见不二的声音。
——呵呵,小初的想法总是好奇怪。
有些不舍的放手,观月看着不二,摸摸他微笑的脸。
——我们已经交往一年了啊,不二却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呢,连一次也没有。
——没有说过吗?我很喜欢小初的啊。
——那爱呢?
不二捉住观月的手。
——小初是真的想知道吗?
观月收回自己的手,手背凉凉的,不二的手是冰冷的。
——其实不二爱的是手冢吧。
观月斜侧过脸看着不二睁开的冰蓝色眼睛。
——有好多次,我都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啊。总是半夜开车出去的不二周助
,会盯着他漆黑的窗户,整整的一个晚上;不二周助把他送的毛毛熊会装在上锁的柜子里,
总是趁没有人的时候拿出来偷偷的看;不二周助情人节的时候为他做了好多巧克力,全部悄
悄的寄出去,却从来不敢在卡片属上自己的名字;不二周助在他昏迷时曾经去医院照顾他,
却低声下气的拜托迹部不要说出来;不二周助只会看着他的背影,只敢一遍一遍的看他和自
己的照片,只能一个人在房间里买生日蛋糕给他过生日……只有观月初总是听见不二周助在
梦里叫着他的名字……
全部全部都想告诉他,忍过好多次,每次都忍住可是每次又会想起来。真的很好笑的呢,这
么好笑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诉他?
不二,你说是不是?
……
一阵沉默。
观月的呼吸急促,撑住桌子的手微微发抖。
许久后,不二的唇角慢慢翘起来,依旧是那个微笑;只是语气在平静中掺杂着一丝不耐。
——我爱你。这样满意了吗?
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冰冷。
观月跌坐在凳子上。
不二拿起自己的车钥匙走出去,体贴的带上门。
坐了不知道多久,观月站起来,拿出大衣穿上,走出门外。带上门,就这样靠在门板上,他
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走廊的灯很亮,像极了夏天刺眼的白光。
隐约的听见脚步声,这样规则的步伐,应该是那个人吧。怎么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
子啊。
观月用力撑住门板,站直了身体。
从拐角过来的人果然是手冢。
看到观月站在门口,手冢停下脚步。
——是要出去吗?
观月点点头。
——是啊,这边的电梯坏了,正发愁呢。
——电梯坏了?我上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观月卷着头发笑起来。
——那……,呵哼,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去。
手冢点一下头,率先向楼梯走去;观月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下着楼梯。
观月和不二的宿舍在七楼,一层一层的往下走,观月始终盯着手冢的背影。
六层。
五层。
四层。
三层。
又拐过一个拐角。
——手冢啊,不二喜欢你呢。
闻言,手冢的脚步停滞片刻,但没有明显的停留,两人又走下几级台阶。
二层。
手冢先踏下去,观月走紧几步,紧贴到他身后,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