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国 下+番外————十摩

　　月墨被我狠狠扇了后，却摸着自己的脸笑了，“圣……你生气的模样真好看……”

　　“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笑出来，他竟然还能开玩笑？他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的自责和愧疚！

　　不争气的泪夺眶而出，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妖怪还会活下来……

　　“不要哭，圣……”月墨一下子冲过来，抱紧了我，不让我再随意的动弹，“我不会让你死，我会保护你……所以就算是吸干我的血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完好无损……”

　　我停止了挣扎，却停不下眼泪，心里有悲伤，却也有安慰，像我这样的妖怪活下来，只是因为有人会这样抱着我，会这样告诉我他希望我活着……

　　月墨说只要我完好无损，但是最后，他也没有想到，在吸了他的血之后，我的头发就一截一截的长了出来，变成了和他一样的黑色……头发长出来的同时，我也渐渐的晕了过去，松开了他可怜的颈子……

　　月墨的血救了我……但是却改变了我的发色，这也是月辉国的一种诅咒，让我永远都要记得他，记得这一场浩劫……

　　第十五章 审判

　　后来我发现，不只是发色，就连那双碧色的瞳也变成了黑眸，完全和阿离一样了……

　　渐渐的，我也就习惯了自己的黑发黑眸，它没有原本的发色那么耀眼，但是却让人感觉出奇的安心，有时候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像是面对着阿离……

　　月墨总是站在门口，看着我发了呆，我一转头，他才晃悠着清醒许多，然后他总是说，圣，其实你黑发的模样比金发的样子更美……

　　我会丢枕头或者花瓶去砸醒他，让他不要再继续犯花痴毛病，可是心里却有种怪异的感觉，竟然会有点欣喜，却一点也没有为发色的变异而痛惜……

　　禁地的事情，被月墨压了下来，他收殓了侍卫们的尸体，安抚了他们的家人，告诉他们自己的亲人是为了保护王而殉职的，追封他们为有功之臣……魔法师们也被警告要对禁地的事情三缄其口，没有人会透露风声，没有人会知道那天晚上在禁地发生了什么。

　　月墨给了我一根枝条，种植在小小的花盆里，枝条很嫩，上面刚刚冒出青色嫩芽。

　　那是在死去的树妖身上发现的唯一一枝新芽，或许她正在这新芽里沉眠着，或许有一天，她会再次的醒过来，告诉我有关阿离的消息。

　　月墨说，树妖临死的时候，显出了自己的灵体，她捂着自己的脸哭泣着，请求我们的原谅，她说，阿离，我的孩子，妈妈是爱你的，永远都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我也忍不住的流下了泪，这是替阿离流下的，妈妈……

　　月墨守着我，静静的守着我，任由我任性而为，我不知道除了他的身边，我还能在哪里哭泣。

　　之后，月墨说，审判开始了……

　　“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每一个……”他的声音变得冷酷，预兆着暴风雨的来临。

　　暴风雨的前夜，却出奇的宁静……

　　月墨拥着我，怎么赶也赶不走，他只是单纯的拥抱着，只是单纯的抚摸着我的黑发，而我过于疲惫，没多久也就昏昏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月墨却早已不在了，整个床铺显得空荡荡。

　　之后不停的传来了消息，辉缅被月辉王下令抓捕了，当月辉的士兵冲入辉缅的住处时，辉缅只是满脸恐慌的看着来者，口中一直喃喃着，“有怪物啊……别，别过来……”

　　清则，下落不明，依旧在搜捕之中……

　　而花儿，在我醒来没多久之后，就被压上了刑场，月墨判了他火刑……

　　我得到消息之后，立即请求侍卫们带我去刑场，侍卫们犹豫了，他们派人去询问了月墨的意见，没想到这一次，月墨竟然同意了。

　　当我冲进刑场的时候，花儿已经被绑在了木桩上，他只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却勾勒出一道冷笑。

　　原本我还在坚持，原本我还想要继续相信，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可是在看见他的笑容时，我才发觉到，其实自己真的是太傻了……

　　花儿的笑容里，掩藏了多少的憎恶，原来他一直都在恨我……

　　“为什么？花儿，为什么？”我走到他的面前，他浑身的伤让我心痛，可是我如此疼惜他，他又为什么要憎恨我，为什么要想尽方法的陷害我？

　　“殿下……”花儿依旧笑着，他用着极为鄙夷的神色看着我，“你不会真的相信那天花儿在地牢里说的话了吧？”

　　地牢里……在那地牢里，花儿流着泪说，他想要成为我的人……我怎么会忘记……

　　他只是说要成为我的人，却并没有说他喜欢我，原来，这都是我太自负了，以为自己很招人爱么？

　　“殿下，您真是个傻瓜……花儿怎么可能喜欢您，花儿最痛恨的人就是您了啊……”花儿残忍的笑着，他的笑却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插入了我的心里。

　　“花儿原本很自由，只是身体弱而在帝都之外的地方隐居着……可是，后来却不得不被人送进深山里，不许出那深山一步……殿下，您认为这是因为什么？”花儿抬眼看着我，审视着我，我却有些心虚，“是……是因为我出现了么？”

　　“哼哼……不错，因为殿下的出现，原本属于我的身份却就这么没了，我忽然变成了没名没姓的野鬼……直到被辉缅找到，把我带到了这里……”他又看向了离刑台不远地方的月墨，“虽然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替身，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把我当作你的替身……叫我怎么不痛恨你？”

　　“花儿，莫非你……”我从他的目光里，看见了强烈的憎恨，而这份憎恨冲向了月墨，这份憎恨里却包容着另一种情感，一种难以言语难以捉摸的感情……

　　“殿下，在您的眼里，我很可怜不是么？您就那么喜欢抬高自己的身份，把自己当成别人的救世主么？我原本就不需要谁来救赎，更不需要抢走我一切的你来救赎！所以殿下，你越是可怜我，我就越痛恨你，这样的憎恨很扭曲吧，呵呵……但是，我的确是恨到想你死的地步了……所以才会想要用迷药毁了你的清白，利用辉缅那个笨蛋的刀去杀了你，我多想看见你痛苦哭泣求饶的模样……”花儿冷冷的看着我，他的眸子里，映着那个正在颤抖的我……

　　“呵呵，不过殿下，您的头发和瞳孔竟然会变成黑色，多么污秽的颜色啊……这下子，我看您是想回日耀也很困难了……不过，您真的想回去么？您的心里还有日耀么？”花儿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一句凿在我的心坎里，“您也不过是月辉王的一个……男宠……”

　　“闭嘴！给我行刑！”月墨忽然一挥袖子，他的脸上显出了阴冷之色，“圣，时间到了，你给我回来……”

　　月辉的士兵捧来了一把把火炬，站在了刑场的两旁，只要他们丢下火炬，痛恨我的花儿就会被火海吞噬，也带着他的仇恨一起被吞噬掉……

　　我几乎是摇摇晃晃的走向月墨，背对着花儿，却也能感觉到他强烈的恨意。

　　花儿，曾经我以为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一道光，是我想要好好守护的一道光，可是，最后这道光芒，还是熄灭在了我的拳头里……

　　“圣，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月墨拉住了我的手，一展披风将我拉入他的怀里。

　　贴近他的胸膛，我却似乎能听见花儿痛苦的哭泣声，大火灼身的滋味，一定很痛吧……

　　回过头，火才刚刚升起，花儿一直盯着我，一直看着我，脸上的阴狠却慢慢的淡了下去，双眸里只能映出上窜的火光。

　　“对待背叛你的人，不需要同情！”月墨冷冷的说着，可是我这并不是同情啊……花儿说，我越是可怜他，就越像是对他的侮辱，他也就越痛恨我，他恨我恨到要我死的境界……

　　咬了咬牙，我忽然推开了月墨，这样的保护其实也是一种侮辱，我的心并不是这么容易受伤的……

　　从月墨的腰间抽出了他的剑，月墨一愣，而握着剑的我，却恢复了往常的自信。

　　我是勇士，是剑客，是日耀传说中的帝王，怎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受伤而动摇？背叛我的人，我自有自己的审判权利！

　　我没有等到月墨抓住我，飞快的冲向了花儿，冲进了火堆里。

　　他抬起头，冷静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这是我最后一次对着他笑了，“花儿，你背叛了我……”

　　花儿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眼顿时变得清澈起来，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一丝真正的笑容，让人安心的笑容……

　　“所以，至少……”手里的剑送入了他的胸膛，穿过他瘦弱的躯体，温热的血洒在了我的手背上。我捂着他的双眼，不想他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一边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也该让我自己动手……”

　　“殿下……对……不……起……”手心里被花儿的泪染湿了，他的血染红了我的衣衫，这也是最后一次，我这样拥抱着这个孩子，最后一次感觉到他所剩不多的温度……

　　最后，他终于低下了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安静的睡去……

　　殿下，对不起……他最后的话，好像一直在我的耳边徘徊着，带着浓浓的悔意，他已经不再恨我了么？这一次，他的灵魂真的得到救赎了么？而不只是被我推向更黑暗的漩涡？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我抽出了手里的剑，带出了一道血花，溅在我的脸上，那血的味道，很苦……

　　转手砍断了绑着花儿的绳索，花儿的尸体便无力的倒在了刑场上，血流的满地都是，触目惊心，就像是地上盛开着一朵妖艳的巨大红玫瑰……

　　“圣！快回来！”月墨大声的呼唤着，我一扭头，正看见他不顾周围的侍卫们阻拦，也朝着火堆里冲了进来。

　　他也是个不顾生死的傻瓜……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将手里占满了鲜血的剑递给了他，“谢谢……”

　　月墨一愣，接过了剑，我想他并没有领会我这一声谢谢包含着什么样的心思。

　　谢谢你，愿意为了我，不顾自己的生命……但是，我并不希望你这样……我也不想自己这么容易的沦陷在你的温柔里……

　　第十六章 名字

　　花儿死了，大火烧光了一切，什么也不留下，我不知道他们收集的骨灰里还有多少是花儿……

　　我捧着花儿的骨灰盒，却想着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殿下，您真的想回去么？您的心里还有日耀么？

　　和月墨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让我不经意的就忘记了日耀的一切，忘记了还有一个正在等待我回去的人，这样的我太自私太无情或者说，是太多情……

　　我喜欢月墨，这一点我非常肯定，但是我也放不下日晖，我不想再看见他哭泣痛苦的模样……所以我，还是应该回到日耀，回去我的故乡，回到晖的身边守护着他……

　　但是，始终会有一颗心丢落在这座皇宫里……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见异思迁，从过去到现在都是这样，如果我呆在晖的身边，是不是也会同样把月墨给忘了呢？

　　“你还是要回去？”月墨皱起了眉头，走到了窗户边上，他和日晖完全的不同，他的痛苦和愤怒往往不会显露在脸上，而是埋藏的很深。

　　“能否请你解开他的诅咒呢？”我低声说着，日晖的诅咒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刺得人寝食难安，就怕……

　　“哼，你还是那么惦念他？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小子？”月墨终于怒吼着转过了身子来看向我，我淡淡一笑，“没，你很好，只是他抢先你一步走进了我的心里……”

　　“心里？”月墨冷笑着，“你的心里只有你的阿离，哪里还有我们的地方？我一直不勉强你，也是想慢慢的侵蚀你的那颗心，但是原来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月墨原本很自信他能留住我，没有自信的人，是我自己，我害怕继续留在他的身边，迟早也会背叛日耀背叛日晖……

　　“不，月墨……”我难得主动的抱住了月墨，他的身子一顿，惊讶之色一览无遗。

　　“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脸上微微发烫，但是有些话如果不说清楚，我怕这辈子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我知道！”他像是瞬间恢复了以往的自信和厚颜，语气非常坚决，“但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经喜欢上我，又为什么要离开？”

　　“我始终是日耀曾经的王……我不可能丢弃自己的国家，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在等待我回去……”摸着他的背，我忽然觉得有一些眷恋，这个人总是在我的身后支持着我，支持，但并不宠惯，尊重但并不放任我肆意胡来。

　　“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你是差点毁灭我们月辉的混蛋日耀王了……”月墨忽然笑了出来，很不客气，“谁能想象五百年前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家伙，竟然是这么的……哈……”

　　“我……”我的脸一红，把他推开，这小子竟然还能笑出来，如果有剑在手，我一定狠狠砍死他！

　　“呵呵……我开玩笑的，五百年前的你的确很可怕，但是现在的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也不是王，所以不用背负那么多使命。圣，你太勉强自己了，你为什么就不会选择让自己轻松一点的方式呢？忘了那个国家，忘了你的身份，留在月辉，让我好好的照顾你……”月墨的温柔，一直是他的武器，没有人见过他温柔的一面，这样的武器所对付的也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我，不能再被他的温柔绊住……

　　“月墨，抱歉，我不能，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我的话，让月墨那张温柔的脸一点点的冷了下来，最后他一扭过头去，“是啊，你不是金丝雀，你是鹰，是让人难以驯服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