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国 上————十摩

　　“日晖！你干吗跑我床上来！”一脚将我身边的王踹了下去，还没等他完全清醒我就跳下了床，恨不得给他多补上几脚。

　　“嗯？圣？……”日晖刚刚苏醒，揉着自己的双眼，睡眼惺忪的模样也是那么娇弱动人，可是，现在我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他的睡颜，心里一阵寒意。

　　他竟然在我身边睡着了，我却没有发觉？莫非现在我连神经都放得松弛了么？

　　“圣，为何……”被地板的冰凉刺激醒了后，晖这才睁大了双眼委屈的看向了我，我拿了张椅子坐在了他的面前，也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火。

　　“你知道有多危险么？”怒火未消，我冲着他吼道。

　　“什么？”日晖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莫非你就没有听说过么？我睡觉的时候，身边没有什么人能活到第二天？”我黑着一张脸，这绝对不是吓唬他，作为一名战士，多年的战斗促使我养成了时刻紧绷着神经的习惯，就算是夜里入睡也一样，只要有风吹草动，我就会摸出枕头下的匕首，砍断逼近我身边人的脖子！

　　所以，我熟睡的时候，身边绝对不敢留人，就算是雅，我也会在睡着前离开他。

　　唯一能够闯入我梦境的，只有阿离……

　　“可是，圣，昨晚你并没有对我做什么……”日晖青了一张脸，显然被我的声色俱厉吓到了。

　　我叹了口气，还好自己的反应钝了，不然可就要背上个弑君的罪名，那可真是玩笑开大了。

　　“那你又为何跑我床上来了？”缓了缓自己的脸色，我这才想到更加关键的问题。

　　“我，我也不知道……昨晚可能多喝了些，就胡乱走错了房间……”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白皙的脸蛋，一面不好意思的看向了我。

　　我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那现在你还不回自己房间去？要呆在这里被我上么？”

　　晖的脸立即红了起来，二话不说便拉好自己的衣服，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那样子可真像个被吓唬的小孩子……我笑着翘起了腿，也有些自嘲，现在的我，还真成照顾小孩子的保姆了！

　　一直到开完朝会，晖都不敢看我，一瞟到我，他的脸就微微发红，我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却并没发觉我们这样的神情，在外人眼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朝会的内容，永远都是一样的，我甚至有些佩服晖，他竟然能一直端坐在那里不打瞌睡的！朝会上，我时不时眯眯双眼，抑制自己的困意，唯一做到的事情，就是把晖的臣子们挨个儿看了过来。

　　那所谓的四位护国大臣，看向我都是统一的表情，一脸的不屑，除了那位年轻的宰相。

　　宰相好像叫做时，原本的护国大臣是他的父亲，他是继承了父亲的位子才当上了宰相，我想，在那群老腐朽中，这位必定要受人鄙夷的宰相似乎应该和我们是一路的吧……

　　宰相见我打量着他，便很礼貌的向我点了点头，接着，很自然的将视线转移到了晖的身上去。

　　时么？我心里盘算着，他能否成为王身边的那颗“相”呢？

　　轻轻一笑，心中的棋盘上，便又多了一颗棋子出来……

　　第六章 出行

　　朝会，舞会，朝会，再舞会……

　　三四天，连着朝会舞会，连我都觉得厌倦了，晖才终于不再为了表示庆祝而举办舞会，反正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只是每天的生活，就变得更加孤单，只剩下朝会一件大事而已……

　　晖体质柔弱，不能像我过去那样散了朝会就去和骑士们练剑，打猎。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就像是被这座皇宫囚禁了的金丝雀，怎么也飞不出去。

　　“晖，我们出去皇宫吧！”所以我终于提议道，让那小子从成堆的文案里抬起了头来，“出宫？”

　　我立即点头，“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气，你去不去？”

　　“那，我也去……”晖立即站了起来，叫来了下人，“去把禁军队长和护卫队队长叫过来……”

　　“唉，不用不用！”我立即拉住了他的胳膊，使了个眼色让那下人退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我的国王陛下。

　　“拜托，带上护卫队和禁军出去还有什么意思？”我真是佩服晖，这样出宫和国王游行有什么区别？

　　“但是，宫外鱼龙混杂，很危险……”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就捂住了他的嘴，他要说什么我猜都能猜到。

　　“相信我，我能保护你！”我笑了下，松开了手，那白皙的脸上一排红指印，就像给晖多了几条胡须……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你不相信我，那你就别跟着我去！”

　　……

　　一句狠话撂下，最终晖和我便稍加打扮悄悄地混出了宫去，其实也不过是找了件斗篷遮住了我们的头发和脸蛋。

　　沿着日耀皇宫的下山路，我们没多久就到了山下，山下便是国都的城镇，房屋破旧，街道里脏乱一片，路上不少行乞的人，骨瘦嶙峋，抬起头来看向我们，眼神是那般的迷茫。

　　但是，就是这般没落的日耀国也并非完全没有生机。

　　在那街巷上，酒楼旅馆的生意照样的热火，富人依旧还是富人，城里也不过是贫苦人口增多了而已。

　　一路听着那些买卖摊上的人大声吆喝着，我稍稍安心，还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些，不像是死亡国度那么冷清凄凉，走在这繁华的街市上，怎么也不会一个人寂寞的想哭。

　　“求求你，求求你……”忽然有个女人在前面哭喊着，我和晖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

　　前面站着三四个壮汉，围着一个衣着华丽贵族般模样的人，而那人的脚下，却跪着一个哭泣的妇女，四周都是散乱的菜叶。

　　“求求你，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那女人的怀里还窝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男孩此时正盯着那公子，眼神透露出他的不满和倔强。

　　“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们！小杂种，你以为你是谁？”那贵族一扬眉毛，满面狰狞之色，可是那孩子却依旧毫无惧色的盯着他，不服气的一撅嘴，“本来就是你先撞倒了我妈妈！”

　　“若儿！”那妇女立即捂住了孩子的嘴，一边畏惧的看向了贵族青年，那贵族青年嘿嘿狞笑了一声，从身边壮汉的手里拿过了一根长鞭，忽然出手，“啪！”的一声，狠狠的抽打在了妇女的身上！

　　妇女惨叫着倒在了地上，手背顿时浮起一条血痕，孩子急忙护住了自己的母亲，一边朝着那贵族青年怒吼着，“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贵族青年不屑的哈哈大笑起来，“就凭我比你尊贵！小子！你就算是给我提鞋也不配！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今天我把你们母子两个当众打死在这里，也没有人敢拿我怎么样！”

　　说完，贵族青年又一次的举起了皮鞭，孩子闭上了双眼，咬住了下唇，但却并不躲闪。

　　在那青年挥下第二鞭之前，我已经飞速冲上前去，闪开了那几个壮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使劲儿一掐，让他吃痛的丢下了皮鞭。

　　“你是什么人！胆敢来破坏我的好事？”青年的双眼暴突出来，怒不可遏朝着四周的汉子们大喝道：“一群废物，还愣着做什么？”

　　那些大汉听了他的指令后，便一起朝着我们的方向扑了过来，我心里大喜，总算可以好好活络一下筋骨，大展拳脚了……

　　“住手！”可惜，一旁的某人却抢先一步唤出了口，阻止了一场大战。

　　日晖穿戴着斗篷，所以应该没有人能够认出他来，可是他却走到了那贵族青年的面前，稍稍的一扯自己的斗篷，那青年原本阴沉的脸上就变成了另一种畏惧之色，指着日晖的手指也在颤抖着。

　　“还不滚？”日晖冷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让我也感到一阵寒意，原本握紧的拳头也不知不觉的放了下去。

　　“快走！快……”那青年的脸苍白如雪，他就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的朝后挪动着步伐，然后一转头便哭嚷着跑开了去，惹得围观的人阵阵嘘声。

　　日晖见他们逃去后，方才回过头来，半遮的面庞上，扬起一抹优雅的弧线，暖如朝阳，很难想象刚刚那贵族是怎么被这么一张脸吓跑的，莫非那人竟然识出了日晖的身份？

　　“没事了吧？”

　　“啊……”他这么一问，却也将我的思绪又拉回了身体里，急忙走到那妇女的面前，蹲下身去查看她的伤势。

　　粗糙的手背上，留着汩汩鲜血，我从自己的斗篷上撕下了一条碎布，将她的手暂时裹了起来，“还是去看下医生为好！”

　　一边说着，我一边摸出临行前晖那小子给我准备好的一袋银币，直接丢给了那妇人和孩子。

　　“不行，不行……”妇人将那钱币尽数退还给了我，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我并没什么大事，更不能随便拿恩人的钱财，还好多谢刚刚的大恩，若儿，快来给恩人磕个头！”

　　那孩子立即跪在了我的身旁，一抬头，眼神那般的清澈，“恩公！”他俯首叩头，我一把将那柔弱的身子给拎了起来，然后笑着把钱放在了他的怀里。

　　“不行，妈妈说不可以拿……”没想到那孩子倒也倔犟，将怀里的钱袋拿了出来，又重新的递到了我的手里，让我一时有点窘。

　　“好孩子……”一旁的日晖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顶，却向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手伸入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小却做工精细的匕首来。

　　“这个你拿着吧，可以用它来保护重要的人……”日晖把匕首塞入了孩子的手心里，那孩子看着匕首发了愣，目光变得神采奕奕，细细的抚摸着匕首的外壳，喜悦之色一览无余。

　　“妈妈……”他回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好像在恳求妇人的同意，妇人面带难色，晖却笑着对她说道：“这个并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就送给若儿当个礼物好了……”

　　“若儿，还不快点谢谢这位恩人！”若儿的母亲立即拉着若儿就给我们磕头，晖将他们扶了起来，又和他们叨念了许久，那对母子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小孩子的么？”我嘴里叼着一个稻草，一仰头看着他，晖却一愣，然后很不好意思的笑了，走到了我的面前，带来一阵和煦的风。

　　“那不是哄他……圣，你不觉得面对那么特别的孩子时，钱并不能解决问题么？”他点了点我手里的钱袋，我却很是茫然，钱有什么不好？有钱要什么都能买到！

　　“他所需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力量！”晖转过头，迈开了脚步，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却觉得我似乎并不了解他。

　　“喂，小子！”我跟上了他的步伐，拉住了他的胳膊，对于他刚刚吓跑那群纨绔子弟的手法，我倒是非常好奇。

　　“没什么，刚刚那人是四大护国大臣之一的安家的长子，所以他自然是认识我的，也就因此落荒而逃了……”日晖还是一脸微笑，一边走着一边解释给我听，可是真的只是这样么？不是这样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的心里竟然有了一丝的失望，便松开了手，还不忘记嘲笑一下日晖那小子，“我可不认为你这个王当的能够让臣下们仓皇而逃……”

　　身边的人，停下了脚步，我又多走了几步才转身看向他，他的双眉皱得紧紧，忧郁的看着我，“圣，你知道你今天这样有多危险么？”

　　“危险？”我乐了，还是有人第一次有人胆敢说我的处境危险呢，“你不相信我的实力么？”

　　日晖摇了摇头，上前来将他的双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语气像极了操心过度的老太太，“圣，就算你有斩杀千人的传说在，但是现在你所面对的却并不是这些光明正大的敌人，而是那些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人，我担心你会遭到他们联合起来的报复……”

　　“第一！”我打开了日晖的手，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那斩杀千人的并不是传说……”

　　那场阴谋，如果只是一个故事也就好了，否则我也不会痛到几百年后依旧耿耿于怀。

　　“第二……”我看向了日耀皇宫的方向，时间不早了，落日的余晖洒在山坡上，整座皇宫如同披上了喜庆的嫁衣。众鸟群飞，飞过那苍翠又渲染着暖色的山头，在高空中盘旋许久……

　　“只要你不背叛我，就可以了……”侧过脸，用眼角的余辉瞟了一眼他，他偏着头，没有吭声。

　　第七章 安雅

　　那一天我们总算是在太阳落下山头之前赶回了皇宫里，之后晖依然是像过去那样，安排好下人为我准备晚宴，沐浴更衣之类。

　　唯一的不同，则只有晚上的时候，他不像平时那样，安排好了我的晚宿后乖乖回去自己的寝宫，倒是在我的房里徘徊了很久，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

　　“日晖，你想说什么么？”我坐在窗前，看着他忐忑不安的模样，终究不能坐视不理。

　　“那个……圣，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日晖不安的拽了拽自己的衣领，终于变得安静了一些，坐在了我的身边，“今天我们遇见的那个人是安家的……”

　　“这你说过。”我托着下巴，看向了窗外的夜景，星空璀璨，但那月亮却朦胧的很，总有什么乌云相伴左右。

　　“是，那个安家现任的家长，其实是四位护国大臣之首，权倾朝野，连我都要敬他几分，所以我怕……他们会不会因此对你不利，若是安家发难，我很难护你周全！”日晖咬着下唇，那原本红润的唇瓣顿时失了血色，叫人有些心痛，我伸出手去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松开嘴唇，只是瞪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我。

　　“权倾朝野的……那就更不可不除……”我一边微笑，一边松开了他，“就像你这满嘴的牙齿，方便吃饭就行了，但如果有太过于尖利的敢磨破你自己的唇瓣，那干脆就把它抹平算了……”

　　“想要夺取安家的权利，很难……他们过于狡猾，不会给我们任何理由夺取他们的权利，他们的家族一直左右着日耀，我的祖辈们也曾经尝试过贬谪他们，但是最后的结局，却是被他们逼迫的放弃王位，而重立能够被他们操纵的傀儡……”日晖的眼里，多的是焦躁不安，那一点点的烦躁似乎也传染给了我，让我的心情再也顾不上去欣赏月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