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太皇太后周氏被风光大葬。葬礼当天的夜里,朱佑樘望着周氏被埋葬的方向久久不能入睡。虽然周氏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在他年幼时却多得她的照顾,若不是周氏的庇护自己早已被那万贵妃害死。
“唉,人这一生活着也不过是为了一次轮回而已!”太皇太后的年龄并不大,但就这样在宫中寂寞的过了一辈子,然后又消失在皇宫这个华丽的牢笼里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少有的端了一杯酒,边饮边叹道,“人呀,最终还是逃不过老天爷的安排……”
朱厚照推开他的寝宫门时正好听到他的叹息声,于是笑着打断他道,“父皇,您这话虽然没错,但是在这轮回里是笑着还是哭着过一辈子却还是自己的选择呢!人这一生,但求无悔!”
“好个但求无悔!”朱佑樘抬起头,一双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良久,他伸手拿过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酒放在桌上。
朱厚照走到他身旁的凳子上坐好,端起那杯酒朝朱佑樘举了举杯笑了一下,小口的饮着酒,默默的陪在朱佑樘身边。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之间也不需要说什么,寝宫内只有酒水倾倒的声音偶尔响起。
桌面之下,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掌不知不觉地紧紧交握在一起,火热的手心贴在一起,满室尽是说不出的温馨,此时无声胜有声。
大丧之后两人将谣言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各自忙碌了起来。因为自然灾害与战乱的影响,不少地方的灾民都大大的增加,为了避免民变,朱佑樘多次与群臣商讨,最终决定免除山东受灾地区的税粮,并且以四方灾荒的名义敕群臣修省。
修省也就是修身反省,朱佑樘此举便是希望官员们反省自己为政的过错,然后借此之势他又命令朝廷各司详议现在朝廷存在的一些害民弊政,这让一些有心的官员立刻看出了皇上有改革的意向。而改革就意味着有机会攀升,一时间朝廷上下都震动起来。
因为朝廷的事情日益增多,即使阁老们已经将内阁最大程度的运转起来,希望能减轻朱佑樘的负担,让他安心调养身体,但他仍旧还是不得清闲。
相比他为政事所忙,朱厚照则将全部心思用在了两大战区的建立之上,朱佑樘给了他最大的权利,让他可以在六师中自由选人安排,除了不能自由调度以外,实际上朱厚照就已经掌握了大明朝的所有军队。
这在整个明朝都是绝无仅有的,因为自古能够调度六师的只能是皇帝而已,为了这事内阁大臣们都颇有微词,但是为了能顺利让儿子把心里念念不忘了很久的战区建立起来,朱佑樘强硬的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
知道父皇为了这件事情默默的做了很多事情维护自己,朱厚照心里只有感激。本来采用募兵制建立两大战区的事情虽然提了很长时间,内阁也终于通过了下了正式的召文,但是在实际进行建设的时候朱厚照却将人数和范围扩大的了近一倍。
这样的举动立刻就让朝廷的官员们惊异猜忌起来,边关八万、水军五万,一下子就增加了十多万的军队,而且所有的武器配置都要是最好的,银钱、粮饷以及防具武器等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即使朱厚照放下海口说粮饷与银子不需要朝廷承担,但是反倒是更让人忧心了。
朱厚照知道自己这次做得太急了一点,扩军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过莽撞,但是只要想到在遥远的海外有一个了解中国历史的敌人正暗地里窥视着这富饶的东方古国,他心里就担心无比,只觉得才这么一点人只怕还少了。
从周边小国的异常举动,以及鞑靼那边的一些不正常的反应,他知道西方那个藏在幕后的人现在只不过是在笼络这些人来转移大明的视线而已,恐怕只要他们找到了最佳的侵华据点欧洲那些唯利是图的航海者很快就会带着大批洋枪大炮来叩响国门了!
时间,朱厚照觉得现在自己最缺的就是时间,官员们的选拨需要时间,士兵们的训练更需要时间,还要让所有人都能熟悉武器,这些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举动太过急切一些,他也没有心思去一一安抚那些猜忌着的朝中大臣们!
反正,只要父皇相信自己就行了!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将保国公朱晖和原三边总制杨一清选为两个战区的负责人。
原本想要定在山西的边关战区定在了陕西与陕西的交界之处,位置靠近河套地区就是为了能在最近距离清除鞑靼,他从边军的各大卫所选择了大部分的士兵,再从京师三大营中选拨了一批作为战区的主力,封杨一清为镇边大将军,负责建设战区;而原本定在江浙一带的另一战区则选定在福建,一来方便打击倭寇,二来万一真的有欧洲的殖民者过来入侵也必定是从广州方向来,可以便于防守,士兵则都是从江南各卫所选择出来的,虽然朱厚照对这些士兵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意识十分不满,但是这是建立水师,首要要求就是熟悉水性,所以他也只能做好以后再训练的打算,同时加封保国公朱晖为镇海大将军进行练兵。
在与鞑靼战斗中他的很多亲兵都立了军功,于是全部都被他送到两边战区当个小军官,为他去训练士兵,毕竟这些人是他自己带出来的,他也可以比较放心一些。
一切事情都做完,时间已经到了五月,朱厚照正为水师的船发愁,经过了百多年的闭关锁国,现在大明水师已经没有昔日的强盛,以前的那些航海图与造船图都已经遗失大半,居然面临着水师有士兵却可能无船可用的状态。
这日,在他忙着找人修护船厂,寻找巧匠造海船的时候,突然听闻朱佑樘在早朝上怒罢南京、苏、杭织造中官,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赶去乾清宫。
他走进寝宫的时候朱佑樘还在板着脸生气,萧敬在一旁小心的劝慰着。朱厚照大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原本以为能看到父皇怒气冲冲的样子,结果也不过如此嘛!”
“你呀!”看到他的笑脸,朱佑樘的怒火不由得也消退了很多,一把拉住他的手在椅子上坐下,问道,“怎么有空过来看父皇了!”
这段时间父子俩都各自忙碌着,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聊天了。朱厚照站在他身前,挑起一缕垂在他耳侧的发丝在手指上缠绕着,边玩边道,“来看您生气呀!”
“简直是气死朕了,你听听这叫什么,‘织造内官,纵群小掊击’、‘大张市肆,网罗商税’,使得这些织造所在骚然,闹得民不聊生!这些人简直是罪该万死!”朱佑樘怒极反笑,“你看看李阁老的折子,哼,现在倒好,民间大肆谈论说什么‘京城土木繁兴,供役军土,财力交殚’,‘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明明就是意有所指!”
朱佑樘的郁闷来自李东阳的一份奏折,之前他将李东阳派遣出京祭告孔庙。李东阳回来之后将所见所闻写了一份折子呈递给朱佑樘,上面提到不少弊政与织造中官的扰民之举,甚至有中官因为庄田争执,派出缇骑捕民二万余人,弄得人心惶惶,实在是嚣张至极。
不仅如此,奏折里面也提到了皇帝近年来不断让兵部大肆扩建军伍,更换武器装备,使得国库紧张而百姓的税粮加重,但正是因为这样的不断扩军使得现在军伍中空吃军饷的现象更为严重。整个折子里面充满了对于朱佑樘近年来不听内阁劝告执意扩军,与建立战区的不满。
李东阳的奏折一呈递上去,就让兵部尚书刘大夏恼羞成怒,抓住织造中官的问题当枪柄要求严加处置,为了不让战区的建立在内阁的阻扰下泡汤,朱佑樘只得支持刘大夏,故作气愤的罢免了几地的织造中官。
由于这次他没能一碗水端平,摆明了站在兵部一方,使得内阁与文臣们都有很大的意见,让他实在是心烦不已。
朱厚照悄悄的滴溜了一下眼睛,好像,似乎,扩军这些事情都是自己要父皇做的呢!他嘿嘿干笑两声道,“父皇就别管那折子,反正织造官也都罢免了!”
“怎么可能不管!”朱佑樘将双手放在他腰间,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叮嘱道,“反正这事已经闹大了,你就还是安心将那什么募兵制的试行战区都建立起来吧!”
“恩,父皇,您放心!”朱厚照连忙点头答应。
朱佑樘看他笑得傻傻的模样,忍不住又捏了他一把道,“最近这段时间你行事太急切了,建立战区的事情朝中反对意见本来就大,你又如此大张旗鼓的办事,弹劾你的折子都快堆满书房了。”
“现在朕几乎将兵权都放在你手中,本就是违背祖制的事情,礼部迟早要拿这事来上疏,所以你行事还是要尽量稳妥一点!”朱佑樘看他欲言又止,笑道,“父皇知道你是觉得只要朕相信你就没关系,但是毕竟朝廷里面这么多眼睛看着的,朕也不能做得太出格!”
“孩儿知道了……”听着他的话,朱厚照不禁低下头闷闷地道,“现在还在不断淘汰选拔那些士兵,还需要兵权调兵,等过一个月就可以结束了,到时候儿臣就将兵符还给您!”
“你可别给父皇钻牛角尖!”朱佑樘抬手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你能相信父皇,父皇自然也是相信你的!要不然当初就不会让你放手去做。其实看着你那么信任父皇,朕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父皇也是想将问题都压下,但是现在只怕这些反对的人都已经要开始反弹了,迟早为了兵权的问题会闹起来,父皇只是在提醒你而已!
“恩。我明白!”朱厚照也知道父皇为了这事抗下了很大的压力,朝廷投入那么大的钱去建军,是要打什么?是要防备什么?
欧洲那边的事情还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根本不能对人说,周边的小国根本对大明构不成威胁,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就要求大肆扩军,难怪别人会有疑惑。父皇能够在自己一句话之下就让自己放手做,如果不是出于对自己的绝对信任,根本不可能做到。
“都是你的错!”默默的反省自己最近的举动,朱厚照不禁气恼地一掌拍在朱佑樘肩上。自己以前是肯定不会这么冲动的,若不是这人将自己宠得无法无天,知道凡事他都会为自己善后,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是是,都是父皇的错!”
知道儿子莫名责怪中蕴含的意思,朱佑樘不禁深深地凝视着他的双眼,两人相视而笑。
第九十八章 补天丹成
是夜,睡得正熟的朱厚照却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他拥着被子坐起身,敏感的察觉到皇宫中的空气里面似乎有一股异动,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巨大的灵气正朝着太和殿汹涌的聚集。
掐指一算这两日正是补天丹要出炉的时候,他连忙披上衣服,抓起挂在墙上的轩辕夏禹剑冲门而出。
“殿下,殿下,您去哪里呀!”他出门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当值守夜的张永与谷大用,他们连忙跟着他追出了寝宫。
“让人告诉父皇,一会太和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让人进去。”留下这样一句话,他转眼就跑得没了影子。
朱厚照抓紧手中的古剑跳上墙头,在皇宫的宫墙上飞快的朝着太和殿方向奔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简直超越了人类的速度,即使是那些高手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行迹,在暗夜中仿佛是一道黑色的清风悄无声息,竟然丝毫没有引起站岗士兵们的注意。
不短的一段路程他却很快就赶到了,太和殿下的密室中丹童们已经都从丹房中退了出来躲在密室门口。此时丹房的门正大开着,正中央的丹炉里面可以明显感觉到充沛的灵气,像是漩涡的中心剧烈的吸收着灵气,而一股肉眼可见的黑雾正从洞开的大门中丹炉。
“好重的邪气!”看着那些黑雾,朱厚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以往皇宫的正殿由于生气太重,根本容不下任何阴邪之气,今天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如此多的阴鬼。
“混蛋,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躲远点!”
突然丹房中传来一声怒喝,朱厚照这才发现林微正挥舞着一把桃木剑,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挡在门洞后,努力的消灭着这群蜂拥而至的阴鬼。
“我不来你一个人消灭得了这么多阴鬼吗?”朱厚照一边喊道,一边拔剑朝着那群阴鬼冲去。
“可恶,你别来添乱!”林微连忙消灭掉一只朝着朱厚照扑过去的阴鬼,气愤地吼道,“你跑来这里送死干什么!”
“你又知道我是来送死!专心杀你的吧,出岔子了吴道长可会有危险哦!”朱厚照笑骂道,真气运转全身,突然从他手中的轩辕夏禹剑的剑身上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随着他挥舞着那把古剑,那些的光芒仿佛是一道金色的丝带一般,他好像并未用力,但剑刃只要一划过阴鬼的身上便如同利刃削豆腐一般立刻削掉。
“先天境界!”林微看着他大发神威,突然愣愣地停止动作惊讶道,传说中只有先天之境才能让轩辕夏禹剑发出金光。他的动作稍一停顿,立刻被一只阴鬼在肩上咬了一口,他狠狠地一把扯掉那只阴鬼砍为两段,这才惊醒过来,发出一声狂吼,“朱厚照,你这个混蛋不是失去内力了吗?亏得老子还为你……还同情你了的……”
“我又没说我失去内力了,谁叫你听信流言!”朱厚照嘻嘻一笑,两人一里一外地飞快的砍杀着那些冲着丹炉而来的阴鬼,顿时密室内的那些阴鬼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听得那些丹童瑟瑟发抖。
“这些鬼东西,真是不要命了,知道会被杀得魂飞魄散还要冲过来!”林微边杀边咒骂道,“你留点力气,一会丹出炉的时候这些东西会更多!”
“这便是吴道长说的劫吗?”朱厚照倒是杀得游刃有余,自从被伯颜猛可废了内力以后他一直在专心练天道策上的武功,尤其是修养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专心练功居然让他意外的进入了先天之境。
能否进入先天之境是武修的一个最大的坎,当武修进入先天之境以后就与自然融合,与天地合一,这正是普通武人与修道者的分界岭。
不少进行武修的人就是终身不得进入先天之境,即使武艺达到巅峰也最终只能郁郁而终。像他这样以如此年轻的年龄能够突破凡武境界,进入先天境界的人可以说是少有了。
只能说是他实在是运气好,让他发现了那本奇书中的秘密,又恰巧在功力遇到瓶颈的时候被伯颜猛可废了内力。
“小心一点,正点子要来了!”砍掉最后一只阴鬼,林微的表情却更为严肃了。他捏紧手中的桃木剑,一边小心的警戒着,一边提醒朱厚照道,“劫云要来了!”
朱厚照只觉得室内的气息越来越压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若不是他与林微都可以使用先天呼吸,否则在这样的气压下只怕会活活缺氧而死。不远处那几个丹童早已经被之前那些阴鬼吓得晕厥过去,这时候反倒拣了一条性命。
对于道修的事情朱厚照知道得并不多,他只知道修炼者需要度劫,却没想到只是炼丹而已居然也会引来劫云。
他却不想一想,补天丹这样夺天地造化的灵药哪是那么容易炼成的,这丹在出炉之前先会引来成群的阴鬼抢夺,只要这些阴鬼能得到一颗补天丹就能炼化出肉身,简直让这些早已没有身体只能在世间游荡的鬼怪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