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尹玄念抬起头来,愕然对上那凑近的臭脸,叫道:“你不高兴什么?难道你不怕我见多了你摆臭脸,把你给画丑了,歪了鼻子,斜了眼?”
“哼!”冷铁生瞥了一眼那石桌上的画像,娘子可没画差他的五官轮廓,“你绘画的功力到家,气死人的本事也不小,敢嫌我啰嗦,莫非你想反悔?”
男人的冷面孔在瞳孔里放大再放大,清爽的气息喷在脸上,尹玄念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一跳,登时呼吸困难,脸颊愈来愈热……
“你你……离我远一点!”他推了他一把,讨厌死了!
冷铁生瞧他耳根子都红了,臭脸马上转换成促狭的表情,问道:“你害羞什么?不是讨厌我又嫌我啰嗦吗?”存心逗他,等着听他说甜言蜜语来反驳。
“你滚远一点,怎不去忙你的,你已经好些天都没去管理你的事业。”尹玄念赶他走。
一瞬,冷铁生的脸都绿了,“你说点好话来给我听会死啊?!”这么小气,他抱怨。
尹玄念吼回去:“你要我讲几遍,昨晚你又逼我说……”他的头一昏,就老实又乖乖的说出什么爱不爱……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
冷铁生长臂一伸,勾他来坐上自己的大腿,冷面孔枕在他单薄的肩坎,鼻端贪恋的嗅闻着他的发香,凑唇在他粉嫩的脸颊印上一吻,倾诉:“玄念,我喜欢你,陪我到老,别嫌我啰嗦。”
尹玄念侧过身来,绝色的脸庞主动贴上冷面孔,回应道:“我这辈子能够属于你,一定是烧了三辈子的好香求来的。铁生,我才怕你会嫌弃我……”
刚硬的冷面孔霎时变得柔和,温柔道:“不会。”不论他是哑是瞎还是完美,他值得他付出所有。
怜儿手里端着一盘西瓜,在凉亭不远处停下,脸上漾起甜美的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爹和娘?
她决定等,因为远远望着爹和娘在一起,画面和谐的令她移不开视线,今晚她要将他们幸福的模样画在纸上。
尹玄念恢复以往规律的生活习惯,到厨房帮忙春花做早膳,主仆分工合作,半个时辰过后,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出炉。
捧着膳食,走出厨房,不禁赫然发觉自己愈来愈喜欢伺候男人。
尹玄念先将早膳端去房里,再去叫孩子起床,今天孩子们不用上学堂,他有事想跟男人商量。
“什么,你今天想带孩子出门?”冷铁生心下一凛,叫得很不满。“你出门会让我提心吊胆,我受够了你又会发生意外,不行。”
尹玄念的美眸一瞪,仰起螓首说道:“你干嘛诅咒我,我想带孩子去看魏大哥夫妇,你去忙你的事业,我难得出门一趟,是尊重你才跟你说声。”
冷铁生抓住他为自己扣衣的双手,阻止道:“你明知我不放心,干脆等我有空,就带你出门。”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轻声说,似撒娇,避免两人引起冲突。“答应我好不好?我知你这阵子忙,回家的时间也晚,我不想让你累。何况有孩子跟着我,你不用担心我会乱跑。”
他明白男人是担忧他去探视老人家,也怕老人家找麻烦。
冷铁生心里不舒坦,“我现在只要出门就会挂记你,惦着你在宅院的安全,你该明白我想带你回自家宅院,拖着不逼你回去,是了解你的亲人尚在,你总会不放心老人家的生活。玄念,你心软,我明白,可,你也该体会我担心再度失去你的心情。”
“……”尹玄念哑口无言。
美眸细凝那刚硬的脸庞已是铁灰颜色,遂安抚道:“我都选择了你,我就不会负你。关于老人家,我会拿钱回去,会求你陪我回去,我也怕自己出意外,那是对不起你……”
敛下眼睫,遮掩黯然无光的眼神,“你知不知道我的心里有一份愧疚,不是为了老人家,是为了你对我好,而我总是带给你麻烦。”氤氲的水气模糊了视线,没有了伪装的坚强外衣披挂,他根本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又要哭了……
“我让你去就是。”受不了他的眼泪,都快变成爱哭鬼。他只愿意在自己面前卸下心防,敛了骄傲,就变得没骨气。
“说什么麻烦,”蠢脑子就是蠢脑子,不会转弯。冷铁生不悦的撇撇嘴,哼道:“不管我如何待你,一切都是出自我心甘情愿与应该。我会等你愿意开口说要回自家的宅院。”
大爷有的是耐心,知他八成又会去卖画,然后拿钱孝敬老人家。没阻止他尽孝的心意,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我答应会找时间陪你去探视长辈,你若是再受到伤害,玄念,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做出什么缺德事来。”
尹玄念点了点头,不禁然泪下,打从心底感到悲哀,他对爹、娘的存在仅剩下用钱打发,什么亲情,已经荡然无存……
冷铁生瞪着他黑压压的头,深感无奈又懊恼的把他扯来胸前贴着,衣裳迅速染上一片湿意。
他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别哭,对你的眼睛不好。”
尹玄念闷在他怀里兀自发泄情绪,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抵不过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内心五味杂陈,是该庆幸还是悲伤……
冷念生得知娘要带他们去拜访魏七夫妇,于是自告奋勇要去租一辆马车回来,当他听见爹命令他跟翟颖一起去,冷念生气得跺脚。
头一撇,朝着马厩的方向,远远观望高个子正在伺候他的马匹,冷念生心不甘、情不愿地问:“爹,你看出了些什么?”
“你的个性太固执,就像你娘。”冷铁生面无表情地说。这两个孩子根本不合,太刻意的避开对方。他问过怜儿,得知这两个孩子就连上学堂都不说话。
尹玄念问:“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娘,没事。我去租马车。”冷念生甩头就走,不愿将私人恩怨摊在爹、娘的面前。
待孩子走远,尹玄念瞪了冷铁生一眼,怒嗔:“你刚才说什么念生跟我一样固执,这话是什么意思?”敢嫌弃他……
他又不是没心没肝没肺的人,“你对我不满是不是?”尹玄念开始计较杵在眼前既霸道又深情的男人不知好歹,亏他这阵子用心伺候男人,三餐做饭,相夫教子,晚上也没拒绝男人的索求,还敢不满,“哼,我今晚要在魏大哥夫妇的家里过夜,不回来了。”
说罢,尹玄念甩头就走,懒得跟男人啰嗦。
冷铁生瞠然,愣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反应,瞪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叫道:“我哪有嫌弃你啊,你给我回来听清楚!”
尹玄念的唇瓣勾起一抹笑,轻声回答不让人听见的话:“我偏不。”
王若娇忙完客务事,手提着一个篮子,到庭院去晒药草。
乍然,他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唤:“魏大嫂。”
王若娇看见来人,大美人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他丢开手中的竹篮,立刻冲到大美人的身前,仔细瞧瞧——
“你没事吧?”王若娇拉着大美人进屋去,沿路说着他的担忧之情:“昨夜,魏七回来就说你受伤的事,外边传言你为了父母被坏人敲伤手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过去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娇夫人,您就不知道娘好可怜,还弄瞎了眼……”怜儿开始娓娓道来,一五一十的说明经过。
王若娇抬手一捶,“碰!”的桌上的茶杯一一跳起,他也跳起,骂道:“太过分了!竟然有这种长辈?!”
他打抱不平地骂:“真是……要不是我和魏七前阵子都在外地,不然啊,若是让我知道这种事,我一定冲去为你出头,哪管他们是什么长辈,老娘会揍得让人满地找牙!”
尹玄念倒了一杯水给他,“别气了,喝茶。”
“已经雨过天晴了,我在铁生的照顾下也复原健康了。我爹、娘的事,咱们别提好当了?”他知魏大嫂的性子热心助人,但脾气一来,憋着没发作肯定难受,他随他去发泄怒火。
王若娇灌了一大口水来消消满腹火气,“喀!”挺粗鲁的把杯子敲上桌面,仍是不满地叫:“你啊,我当自家人看待,咱们以前相处多久了,这感情是混假的啊。对长辈,你有你的立场说算就算,但我可不容许别人伤你。”
冷爷为了报答他们夫妇俩的救命之恩,介绍不少人脉给魏七认识,帮他们打些知名度,还请他们去旗下的酒楼或栏院为姑娘们就诊,所以,他们这段时日都不在城里,当然也不知晓大美人出事。
“不行,我非得去找你那爹娘算帐不可,你是我和魏七花时间与心力救回来的,他们不珍惜你,我们心疼你。”原来大美人的亲人这么差劲。
尹玄念语气平淡地说:“你当我因祸得福,别计较这些了。我已经恢复记忆,脑中的淤血也化开,现在不会犯头疼。”
“真的?!”
“嗯。”尹玄念主动伸手拉他坐下,说道:“我来是有事求你。”
“咦,什么事?”
尹玄念左右张望,只见怜儿乖巧的坐在一旁,倒是没见到两个儿子,他问:“念生和翟颖呢?”
王若娇现在才问:“玄念,你又收养另一个孩子是吗?”
“是啊。”他笑道:“翟颖是翟寡妇的继子,翟寡妇离开宅院,留下这孩子孤苦无依,我和铁生收养了他。”
“娘,我去找念生和翟颖两位哥哥,他们刚才还是外面呢。”
“你去。”他担心两个男孩子吵架。
怜儿起身离开客厅,屋内只剩下尹玄念和王若娇两人独处,尹玄念才开口说明:“铁生想重新娶我过门,我已经答应了他。所以特地来请你们夫妇俩,在我们的婚礼上当主持人。”
“这有什么问题,我和魏七都乐见你过得好,你能嫁给对你万分深情的冷爷,是好福气,呵呵。”王若娇一双媚眼滴溜溜地转,可没错过大美人脸上迅速冒出的两朵粉霞,她取笑:“你终于甘愿了?”
尹玄念略显尴尬的解释:“我想跟他回以前居住的宅院后,两人办个简单的婚礼形式就好。以前我会嫁他是为了银两,心里难免有疙瘩。现在,我是心甘情愿想和他白头偕老。”
“呵呵。”王若娇乐见其成,笑开怀道:“太好了。我和魏七就等着你们的婚礼到来。”
入夜——
王若娇刚沐浴完毕,由澡堂走出经过庭院,瞧一抹白色的身影立在月光下,“妈……啊,有有……鬼鬼……鬼……”他花容失色,口齿不清地叫。
尹玄念不禁愕然,随即走上前,安抚道:“魏大嫂,是我。”凑近脸庞,让魏大嫂更确定自己是活人。
王若娇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问:“玄念,是你……”太久没被他吓到,都忘了他睡不着就会在庭院乘凉。
“你吓死我了!”王若娇松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你怎么还没入睡?”
尹玄念淡淡一笑,“无想出去。”
“你要出去?!”
“嗯。明早,我会来带孩子回家。”
王若娇怔愣在原地,傻傻的瞧——在月光下显得虚幻的大美人,离开宅外——
他要去哪?
月色朦胧,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在某个小巷道内,哀泣的求饶声不绝于耳,“爷,饶了我……我我……过些天一定还钱……”
“嘿嘿……过些天……”壮汉可没那亲情逸致跟老头子耗,“咱们宽限你不少天了,你还真会躲嘛。”
“死到临头,还在求咱们宽限他几天,哼哼……”
黑夜里,尹老头子看见两张狰狞的面孔和一把闪着光泽的短刀,登时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胸口,呼吸却停止——
男子手握短刀,扬手一起,一落,另一名同伴合作无间的,伸手闷掉尹老头子的叫喊。
“唔……”佝偻的身子缓缓弯腰,再弯腰,一把凶器陷入体内翻搅着内脏,尹老头子终于意识到自己难逃一劫。不过欠了五十两的赌债……
三道影子拉长出巷子口,捧着腰腹的人影颓软的滑落墙边,随即拳打脚踢一一落下。
口腔不断涌出大量鲜血,尹老头子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深感困难的伸出手,浑身的力气渐渐丧失,勉强撑起一双红肿淤青的眼,开口叫唤:“玄……玄……念……”
昏暗中,尹老头子陷入痛苦的深渊,此刻仿佛看见熟悉的人影——似他的孩子经过。
“去!”两名壮汉朝老头子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人差不多奄奄一息了。”
“咱们送他到苏州去卖咸鸭蛋,也省得再耗费工夫到处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