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在指手画脚——
“来,把毯子再往下拉拉,刘烨你不要笑,对,闭上眼睛,这样效果好……”
正在为新电影拍摄新一辑的宣传照,我未穿上衣,身前的性感女星和我裹在一块薄薄的绿色毯子下,露出香肩,表情魅惑。看起来两人犹如裸呈相对,相当刺激。
闪光灯一直闪到我麻木,终于听到满意收工的声音,摄影师和导演高声谈笑:“这片子,一定卖座叫好。”
我默默穿好衣服,助理已在身边催促:“快快,刘烨,我们还要去上一家杂志的专访,再慢就要迟到了。”
我一边系扣子一边随口问:“什么杂志,有名么?”
助理拿出本子来翻:“很有名气的杂志,也请了不少明星呢,上期采访的是胡军——”
……
我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然后把包甩在肩膀上:“走吧。”
……
即使把所有关系撇得再清,我和他,却还是圈内很多人眼中难以分开的一体。割不开的牵绊,藕断丝连。
也许只有等到一天,我们其中一个出色到另一个所不能及的地步,才是最好的一刀两断,完美句点。
我会努力,等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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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刘烨出演的《美人草》,《青春爱人事件》,《荆柯传奇》,《茉莉花开》,《疑神疑鬼》等多部出色影视剧纷纷上档,高质量与高数量的全面曝光连各大媒体也纷纷惊叹。包括著名杂志《时代周刊》也向其发出采访邀请。有报道称,今年将是娱乐圈中的“刘烨年”。
有一个朋友,在一次聊天中认真的说:刘烨,那天我看你在一本杂志的封面上,伸开手臂,特别自信。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鹰——
鹰,多么令人振奋的象征。它永远飞得那么高远,却也永远孤零零。
我轻轻的笑。那么,刘烨以后,就是一只鹰。
(七十二。大结局)
2004年春,我接拍了一部著名导演的大制作电影,明星云集,投资巨大。由此又开始受到全国上下的密切关注,进驻了剧组也不敢向外界透漏一点剧情的风声,连自己也觉得自己神秘起来,不觉好笑。
有媒体访问我,问我成名这样早,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沉思一会儿,回答了两个字:尴尬。
的确,各种可以言说,不可言说的尴尬,都蜂拥而来,实在难以招架。
所以我尽力把自己局限在工作中,更加的努力。屈指算来,一年365天,我在片场的日子整整340天,这个数字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在疲惫与振奋中交替,像只陀螺一样旋转,有时娜娜打来电话,我在这边握着电话听筒居然也能睡过去,黑眼圈成了永恒的标志,总要打厚厚的粉底才能掩盖得住。
然而我开始爱上这样的生活,宁愿忙碌也不愿尴尬,宁愿忙碌,也好过在纷扰的回忆中沦陷。
日升月下,人潮汹涌,梦里落花。
学会忘记的孩子,可以无忧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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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助理忽然急匆匆的跑过来,面色紧张的告诉我,昨天给一家广告商拍的宣传照片被全体推翻,需要今天回去补拍。
我有些惊讶,一边跟着他快步向外面走去一边追问:一张都没看上?
助理微微点头,似也不愿多答,拉着我就上了车。
我坐在车上不免有些发呆,沮丧的情绪缓缓涌来。怎么会一张都不合格呢?
不知为什么,最近越来越害怕失败,好象患得患失是上了年龄的人才会做的事情,难道我已经老了吗?
……
手机铃声响起,我看也没看就接听,没什么好气:“谁?”
那熟悉的呼吸声在那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烨子。”
……
我正靠在车窗边上,手一抖,手机险险掉出去。
“师哥?”
“恩。”
“……今天怎么这么闲,有事吗?”
自己的声音,应该听起来很轻快吧,很好。
“有。”
“恩,说吧。”
“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我犹豫一瞬:“可是师哥我最近都很忙——”
“烨子。”他打断我:“今天下午有空么?”
……
我吁一口气,这口气如此熟悉,偏偏无力抗拒。
也好,有些问题,迟早都要去面对。
“有。”
“恩,那就好。”他顿一下:“我知道你在北京,那,老地方见。”
“好。”
……
他沉默一瞬,我也沉默下去。
车外的凉风无声的吹进来,我握着手机凝视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
我忽然听到他的声音,仿佛从天的另一边传过来。
空空荡荡,低哑而缓慢——
“烨子,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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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电话令我一直神不守舍,尽管我一直以为记忆在时间的淡化下已经没有那么明晰,然而现在我才知道还是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影响力。最后那句对不起让我疑虑重重,他为什么说对不起?他为什么突然要见我?他究竟要和我谈什么?
直到走到拍摄场地的门口,里面忽然震天价地响起巨大的欢呼声,我才恍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迷惑的愣住——
旁边的助理和出来迎接的工作人员已经笑开来,都望着我喜气洋洋,我更加显得傻气十足,摸不着头脑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当我隐约听出里面的欢呼声中夹杂着“生日快乐”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原来自己被甜蜜的“忽悠”了。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助理拉着我向里面走去。
刚走没几步,手机铃声又响了,是短信。
我按开信息,一边走一边低头去看。
我看着那短信,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居然是作家——
“烨子,我已经将我们之间的事情,对他完全讲清,我希望这是你26岁最好的生日礼物。不过这也说明我比他要强很多,我随时等你回头来找我。生日快乐!——你的苍蝇”
……
我终于停下,站住,凝视手机屏幕。
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不可遏止地,从我的眼睛里瞬间汹涌而出,滴落在握着手机的掌心。
对不起妈妈,我答应你不再哭泣,却还是违约。
26岁,26岁。刘烨何德何能?如此动听的一句,生日快乐。
……
身前的欢呼声更加震耳欲聋,那些是等在那里许久的,一些爱我的孩子们,她们需要我。
我走上前去,脸上泪痕犹自未干,轻轻的拉开那扇门——
彩带,鲜花,掌声,蛋糕,奶油,拥抱,欢笑,眼泪,祝福……
双手合十,对着点点烛火,我无声祈祷——
师哥,我愿我比你自由,你比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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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一切都没有改变,依稀就是昨天。
我们的面前,雾气中的湖水在轻轻荡漾,几只鸟儿掠过水面,掀起无声的涟漪。
我转头对他笑笑:“师哥,你的《天龙八部》,现在播得好火。”
他点头:“你的《美人草》也不错。”
我摇头:“电影要是不拿奖,怎样也比不上电视剧得到的多。师哥,你选择的很正确。”
……
他深深看我:“……你小子,是真成熟了呵。”
我脱口而出——
“还小子呢,都26了。”
……
我停下,与他不约而同笑起来。
时隔这么久,坐在这里,我们竟然还能自然的对诵出《蓝宇》中的台词,可见有些东西入了骨,融进血肉,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了。
他把胳膊搭上我身后椅背,我自然的靠过去,在他怀里,舒服的轻轻叹气。
他的声音低低:“烨子,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为什么说重新?”我微笑:“……师哥,我们从来都没开始过。”
他神色微僵:“烨子,你还在恨我?”
我摇头,轻轻直起身子,正视他:“师哥,我从来都没真正的恨过你。”
我曾经在自己的身体上制造伤痕,都不愿他受到丝毫伤害,我怎么可能把恨字加在他的身上。
……
我看着他,湖面的雾气渐渐蔓延过来,几乎朦胧了我的眼睛。
“师哥,苍蝇的礼物很好,只是太迟了。”
……
太迟了,太迟了。在我已经转身后,才姗姗而来。
我已经答应妈妈不再受伤不再流泪,已经答应另外的人给她幸福,已经答应自己的心去做一只鹰。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正如你其实也什么都给不了我,师哥。包括那支离破碎的爱情。
所以今天虽微笑着与你相对,却绝不可能愚蠢到再把自己的希望交托。
……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瞬即逝,然后便归于平静——
“我知道了,烨子,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含笑:“谢谢师哥。”
他毕竟是我爱上的男人,连痛苦都可以不露声色的掩饰于无形,我想注定今生我都不能把他忘记。
……他的笑容,他的眼泪,他的手,他的肩膀,他的拥抱,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还要开口。
我摆手阻止他:“师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一一的扳着手指头:“……你放心,我会好好演戏,不太累,不伤害自己,和娜娜好好的在一起,不堕落,不和别人打架,不熬夜,不酗酒,不抽太多的烟,按时去医院检查身体……还有,”我顿一下:“我不做蓝宇。”
……
他凝视我半晌,忽然迅速的转过头去。
我静静的看着他。
……
再转回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安稳下来。
他微笑起来:“烨子,我记得上次,我们在这里分手,你送了我一首歌,你现在还听吗?”
我摇头,嘻嘻的笑:“早不听了,我现在听周杰伦。最红的,你听过吗?”
从包里拉出MP3的耳机,插到他耳朵里,果然,听了一会儿他就微微皱起眉头。
我笑,把耳机拿回来,插到自己的耳朵上。
怎么隐藏,我的悲伤,失去你的地方。
你的发香,散得匆忙,我已经跟不上。
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你离去的痕迹。
在月光下,一直找寻,那想念的身影。
……
音乐声中,我听到他对我说:“烨子,我想抱你一下。”
我摇头,实话实说:“不要,师哥,我会舍不得。”
靠上冰冷的长椅背,我闭上眼睛——
“师哥,上次是我先离开。这次我让你先离开,我们扯平了。”
……
我感到他的起身,熟悉的温度在一点一滴离我远去,脚步声渐渐变轻。
我依旧闭着眼睛,均匀的呼吸。
……
音乐声陡然高亢起来——
如果说分手是苦痛的记忆,那在终点之前,我愿意再爱一遍,想要对你说的不敢说的爱,会不会有人可以明白……
他似乎忽然又高声说了一句什么,无奈完全淹没在巨大的音乐声中,我没有听见。
……
周杰伦依旧在撕心裂肺,嘶哑绝望的唱着……
我会发着呆,然后忘记你,接着紧紧闭上眼。
想着哪一天,会有人代替,让我不再想念你。
……
我会发着呆,然后微微笑,接着紧紧闭上眼。
又想了一遍,你温柔的脸,在我忘记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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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自己坐了多久,终于才慢慢睁开眼睛,原来已是黄昏。
对岸的夕阳正在缓缓下降,染红了半片湖,秋水长天,落霞孤鹭,我第一次发现这片湖也有这么美丽的时刻。
我又看了一眼这面前的湖水,起身。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
抬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位卖雪糕的老人,弯着腰正在摆弄自己的雪糕箱子。
犹豫了一刻,还是走过去。
对着那张苍老的脸,轻声的问:
“大爷,您好。”
老人迷茫的抬眼,我礼貌而平静:
“请问,刚刚站在这里的那个人,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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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导曾经问过我,如果时间再给一次选择,那一天,你还会不会来试镜?会不会选择认识他?
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这么大的导演,居然越来越孩子气了。
时间怎么会那么奢侈的给我那么多选择?
一辈子,只有一次昨天。
……
我的昨天,只是在那样一个深秋的午后,见到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抽烟,白衬衫,西裤,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颈子上,很随意的样子。
关导把我带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站起身来,微笑着看我,然后伸出手来握住我的,声音是极好听的男中音,浑厚而有磁性——
“你好,我是胡军。”
忘记自己坐了多久,终于才慢慢睁开眼睛,原来已是黄昏。
对岸的夕阳正在缓缓下降,染红了半片湖,秋水长天,落霞孤鹭,我第一次发现这片湖也有这么美丽的时刻。
我又看了一眼这面前的湖水,起身。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
抬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位卖雪糕的老人,弯着腰正在摆弄自己的雪糕箱子。
犹豫了一刻,还是走过去。
对着那张苍老的脸,轻声的问:
“大爷,您好。”
老人迷茫的抬眼看向我,我礼貌而平静:
“请问,刚刚站在这里的那个人,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
老人起初茫然的与我对视,忽然目光慢慢变得明亮起来,好象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抬起手来,啊啊呀呀的比划着,发出断续的音节。
原来是个哑巴。
我嘴角抽动,无奈的苦笑了下,冲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毕竟,是没有缘分,连想听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听到。
……
我慢慢的顺着小路向前走去,路边生出新绿的树枝低垂下来,划过我的耳边,微微痒痒。
忽然胳膊被一只手拉住,我回头,惊讶的发现是那个老人。
老人干枯的手松开我,依然努力而认真的比划着。
我尴尬摇头:“大爷,我听不懂。”
老人的额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左右看看,除了我们两个再无旁人。
忽然,他好象发现了什么曙光一样,伸手一折,身边的一根树枝应声而断,裂开嘴呵呵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