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魅血（下）+番外————半牙月月

　　“瞎扯！”千影绝不假思索打断他，俊颜仿佛雕塑一般冰冷，黑眸中火焰灼烧，“她在骗你。”

　　君澈便是想用这个孩子转移时空，回到万年前，这点千影绝非常清楚，可清楚不代表他会把自己孩子乖乖奉上。

　　千影绝扣住凌宇后脑，狠狠啃咬那冰凉的唇瓣，气焰逼人，显然极为恼怒。

　　“我不会让君澈得逞……”少君殿下模模糊糊地嚷着，“他怨恨我夺走了千穹崖的性命，我对他的怨恨也丝毫不少……”

　　那些耻辱，那些疼痛……他竟然能看的下去，他竟然可以无动于衷……

　　撇起俊眉，冷笑出声，“我诅咒他和千穹崖，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

　　凌宇没有说话，仿佛沉浸在对方唇舌的美味中，一遍又一遍地品尝，永远不知疲倦。

　　黑暗中的舞曲，充斥着太多的无奈和冰冷，从一开始，就显得悲凉而讽刺。

　　空气将灰尘轻轻搅动，熟悉的死亡气息伴着不知名的幽香，月光越发昏暗伤感。

　　搂住腰的手一点点移到腹部……杀了这个孩子，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凌宇眼中泛出血样的红，“阿夜，我不能忍受那些事情的发生，死也无法忍受！”

　　这样一个背负着宿命和罪孽的孩子，根本不该降临到世上！

　　察觉到危机，千影绝瞬间将人推开，神情冷傲，眼中的戾气仿佛在燃烧一般，迸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凌厉。“你忘了，你很喜欢这个孩子？”

　　凌宇眸子深沉似海，眼神雪亮得仿佛刀子一般，眉心的红痕却惨白一片。

　　“这个世界上，最不愿伤你的人，一定是我……”

　　……

　　无花宫。

　　漫天星光，缤纷如雨，一条条银色的丝带环绕，蓝色的宫殿堪比寰宇。

　　远方有云层氤氲，云中有弯月牙，孤零零地挂在那里。湖面如同一面碧蓝色的镜子，微风一吹，水波浩淼，镜中人形碎成了光影，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冷华懒洋洋地躺在湖边软塌之上，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看在身边少年的眼中却有些寒冷，少年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梳理对方比湖水还要美丽的蓝发，“冽风杀不掉的孩子，凌宇能杀？”

　　冷华笑而不答，轻吻少年花瓣一样鲜嫩的唇，眼角勾出邪魅的弧度。

　　不经意间，湖面中的镜像已再次有了变化，最后，淡蓝的湖水被染成了鲜血一样的红，仿佛想要用生命来留下某种刻骨铭心的痕迹，如此凄艳……也如此绝望……

　　……

　　他说，‘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你的人，一定是我。’

　　可他这样说的时候，却同时将那只修长优雅的手沿着之前尚未痊愈的伤口插了进去……

　　剧烈的疼痛瞬间撕碎灵魂，仿佛被利刃切割身体，甚至能听到那种骨骼碎裂的声音。千影绝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一把将凌宇手腕捏碎，“你们都要杀了它，你们都要杀了它，为什么，它有什么错？”

　　“没有了它，你才不会受到那些伤害！”对方痛苦的表情让凌宇脑中一片混乱，深深喘息，颤抖的血肉，鲜活得恍若那些亮丽的曾经……

　　不可言说的痛楚猛然攫住心脏，喉咙发出破碎的残音，凌宇抬起头，像是要被哀伤吞噬，“如果有人逼我给辛慕天生孩子……”

　　“他敢！”

　　千影绝顿时明白过来，“凌宇……”将那只软弱无力的手拉出去，黑眸裂成千片万片……最后化为茫茫暗潮……“你，确定？”

　　对方无声的沉默中，千影绝低下头，这畸形的腹部，布满鲜血与耻辱，自己是男人，是男人啊，怎么可以生孩子？

　　自己的尊严，自己的骄傲……

　　“凌宇，我一直没告诉你，”指间失神地伸向对方灰白色的眸，“怀孕一点都不舒服，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好，还总让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女人。”

　　薄唇微微张开，一点点舔舐凌宇干涩的唇，你魂不守舍，便是怕给辛慕天生孩子，甚至不惜杀了我的孩子？

　　你看见了我们的未来，是吗？那你所看见的未来里，身边，竟没有我的陪伴？

　　千影绝细细地感受对方唇舌间的温软，动作，是从不曾有的温柔。

　　怀孕这种事，我来做就好，怎么舍得让你……

　　“阿夜！”

　　千影绝摇摇头，伸入腹中的手不断蓄积力量，仿佛要摧毁一切。

　　凌宇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自己杀掉这个孩子，少君殿下一向嘴硬，可只有凌宇才知道他有多么在意这个骨肉！

　　他常说，这个孩子要姓千，名晨星，取光明万丈之意。

　　他说，等回到上邪，他要敲碎圣宫黑色的琉璃，在里面布满玛瑙与翡翠，让阴暗的宫殿变来金碧辉煌。

　　他说，他的孩子要有最利的剑，最红的马，他要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

　　他说，‘我们三个要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灵魂被巨轮倾轧而过，凌宇险些啜泣出声，战栗着附上千影绝没有丝毫血色的凉唇，根本不敢想象他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阿夜，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身体被生生剖开，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疼痛中，千影绝嘴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有什么破碎了，像是冷掬吐出第一叶花瓣的那个瞬间，从一开始，就注定调亡的宿命。

　　血脉相连的触感让他有种立刻停手的冲动，可是……凌宇给辛慕天生孩子？

　　这种事，仅仅想想，都让他呼吸都停滞了！

　　自己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可能？

　　漫天的红色颠覆视线，血淋淋的腹部，血淋淋的心脏，血淋淋的日光，血淋淋的天空，四周皆是利齿，他独自一人困于中间……无处可逃……

　　“不准离开我……”破烂的唇瓣吐出破碎的话，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疼痛无数倍放大，将肉体碾作尘埃，冷峻的面容失去所有的颜色所有的内容！

　　狠狠将手指掐入凌宇手臂，千影绝悲愤地止住薄唇剧烈的颤抖，“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一个人，休想跟辛慕天一起，休想！”

　　“我不跟他在一起，永远都不会！” 眉心红痕狂乱地跳动，说不出是美丽还是哀伤，凌宇脸色惨白如纸，眸中灰烬一片。

　　两股力量在体内激烈交锋，一片白光以腹部为中心膨胀开来，两人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巨大的能量爆炸，空气中的粉尘飞扬着舞起，犹如一曲沉痛的葬礼。

　　室内静得冰凉，有声音滴答滴答，清脆得恍若琉璃的破碎，残忍地扎在内心深处，一刀一刀，切割出淋漓的血块。

　　……

　　冷华推开少年站起，慵懒的双眸骤然光彩夺目，“提前了，莫非提前了？”

　　少年秀眉轻皱，提前？

　　“‘世界之轴’，生而转移时空，只怕，是要提前诞生！”

　　……

　　仙界，白塔之巅。

　　锁链寸寸断裂，青年长身而立，白衣胜雪。

　　袖间斜插一枝梨花，映着月光皎洁。

　　“主人！”

　　白马寂离毕恭毕敬地匍匐在地。

　　寂离，十万年前云清太人的坐骑，与青龙齐名的圣兽！

　　能让寂离臣服的……唯有……

　　辛慕天弹开衣上零星的灰尘，“多亏君上将我关在这里，要不我如何能赶在冽炎之前觉醒？”

　　寂离恢复成人身，亲吻主人脚尖，“尊上，我知道冽炎在哪里。”

　　居高临下地抚摸寂离头顶，辛慕天面上笑意盈盈，“我也知道！”

　　……

　　上邪，圣宫。

　　君澈泼掉酒杯中的血，“岚，随我去人间！”

　　苍老的声音响起，干涩，枯哑，“岚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只怕帮不了陛下。”

　　君澈甩头看了岚一眼，触到对方干枯的红发，终是叹息一声，“也好，我一人前去。”

　　“陛下！”岚忽然出声。

　　君澈止住步伐，“何事？”

　　“万年前我堕魔时与契约女神签订契约，她说她要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岚一直以为那样东西是陛下！”岚双膝跪拜，以头点地，“直到近日才想明白，她夺走的，该是我洞察未来的眼睛。”

　　君澈轻笑出声，紫眸冰冷一片，“你是要告诉我，你所有的预言，从一开始，就走向了歧途？”

　　岚高高举起手中的星盘，面容虔诚而悲哀，“是我背弃星辰的指引，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误。”

　　“哈哈哈哈……”君澈神情癫狂，袖中手握紧又松开，“爱上一个人，从来都不是错误！”

　　“错了……”岚轻声喃喃自语，“错了……命运从一开始，就不曾施舍半分机会……”

　　……

　　冽风冲进的时候，便见一片狼藉。

　　墨色的发丝散落开来，不复昔日的光鲜亮丽。无力地伸着的手像是一块焦炭，让人无法想象片刻之前它是怎样的优雅着也残忍着。

　　“哥哥……”一把扶起神智皆失的千影绝，冽风眯起眼，定定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腹部。

　　这个孩子，竟还没死？

　　凌宇手指虚弱地动了动，“冽风，放开他。”

　　月光忽然被白气覆盖，冽风望向窗外，面上冰冷。

　　云清……

　　乘冽风失神的片刻，凌宇艰难地撑起身子，爬到千影绝身边将他抱住，深深吸气，“阿夜……”

　　“明王陛下，你要是再不恢复功力，我们谁也活不了。”冽风冷冷说着，手心冒出一把乌黑的长剑。

　　“‘冥灵之刃’！”凌宇惊呼道，“怎么在你手上？”

　　二十年前，重羽轩被仙界君上偷袭，‘冥灵之刃’也落入对方手中，冽风是怎么得到？

　　“这上面附着有明王力量，你若能拔出它，它自会认你为主，而你，也可以成为真正的下邪明王。”看出凌宇的疑惑，冽风面露鄙夷，“我一来人间便从君上手里抢了过来，以阻止你成为明王，不过现在是不得不给你了。”

　　“你应付君澈！”冽风将凌宇推开，随意地用被褥将千影绝裹起，刚巧撞见回来的千寻。

　　“你，带他走！”

　　冽风身上冷硬的气势压得千寻喘不过气来，接过混身是血的千影绝，猛然抬头，“你是谁？”

　　“啰嗦！”

　　“千……千公子……”洋洋颤着声开口，他本来一直侯在外面不敢发声，可公子一身的血，连被褥都被染红，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

　　冽风自上往下将洋洋看了遍，普通人？

　　“你可会接生？”

　　“不……不会。”

　　冽风一扬眉，照顾人总会吧。

　　“哥哥，我不管你有多难受，先给我醒过来！”冽风凑近千影绝耳边，“云清来了，听着，云清来了！我可不想你不明不白地死在他的手上，你只能是我的，要杀也必须是我来杀！”

　　凌宇缓缓抚摸上剑柄，钢铁般的剑身光芒冷厉。看了千影绝最后一眼，别开头，“千寻，听他的，带阿夜走！”

　　……

　　几人走后，凌宇反手拔剑，目光若冰霜。

　　“啊……”

　　吼叫惊心动魄，暴虐也艳丽。

　　战栗的灵魂在黑暗中惊觉，他高高扬起头颅，长发狂舞，眉间朱砂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细腻地盛开，有若重莲欲火。

　　狂风吹开窗户，迅猛的风急速灌进，飞沙满天，白气被吹走，露出头的月亮妖艳诡谲，仿若滴血一般。

　　星空之下，无数双眼睛仰望，无数人霍然变色。

　　“恭喜明王陛下！现在，我该叫你凌宇，还是重羽轩呢？”

　　冰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重羽轩已瞬间移到外面。

　　伴着一阵风动，天空中燃起红色的火焰，明王陛下一身华贵红袍，三分邪魅七分嚣张，墨发飞舞，俊美得像是要展翅的凤凰。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空无一人的郊外立刻鬼火重重。

　　“圣王陛下别来无恙？”

　　紫衣坠地，比盛开的山茶还要美丽，君澈懒洋洋现身，嘴角挂上不知是嘲讽还是无奈的笑容，“人间一趟，明王功力精进不少。”

　　重羽轩转眸与君澈冷冷的对视，眉间朱砂红得妖艳。

　　风呼啸着刮过，君澈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孤寒得令人心惊。

　　这个人的心，早在万年前，就随着千穹崖的离世而变成了一片死海。

　　“影绝呢？”君澈终于开口，声音却无比冷漠。

　　听到这话，重羽轩眼里蓦然有冷光射出，轻轻哼了下，“本王怎么会让你找到他？”

　　“他是我的儿子，” 紫眸熠熠生辉，君澈笑得高深莫测，“重羽轩，你以为凭你可以护住‘世界之轴’？”

　　“哦？”明王陛下挑起眉，“陛下何意？”

　　“与其让仙界得到‘世界之轴’，不如你我联手！”

　　“我真替他感到悲哀，”重羽轩垂眸，将手缓缓紧捏成拳。

　　君澈突然疯狂大笑，指着重羽轩神情激动，连一向淡漠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刚才你们不也在杀那个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他笑得岔气，胸腔中却有股畸形的快意。

　　我们谁不是一样？

　　只要让穹崖回到我身边，什么我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舍弃！

　　“一万年，你竟对他半分感情也无。”重羽轩眉端紧紧皱在一起，垂着的眸正发出妖异之光。“亏你还是他父亲！”

　　明王陛下冷冷一笑，轻轻合上眼，墨色的发无风自动，张狂着披散开来，眉心那点朱砂仿佛在滴血一般，妖冶而狂野，素白修长的手缓缓在胸口交叉。

　　铺天盖地的黑暗突然降临，冲霄的鹰尖叫着啼鸣。

　　他站在漩涡中心，乱舞的长发如同咆哮着的狂蛇。那双眼再度睁开时，里面鲜艳的红无比美丽无比邪恶。

　　嘴角扯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重羽轩缓缓抬头，“既然如此，还请圣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