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
轻
狂
我,苏捷,司徒,丁律。
幸
福
时
光
丁律,司徒,苏捷,我。
我用力咬住手指,在昏睡之前,不让自己哭出来。
第二天早晨,我挣扎着起床,准备起地主之谊给咸菜哥哥准备早餐,却发现咸菜哥哥和他的行李一起不见了。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咸菜哥哥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在机场,马上回云南。
我说,你不是要进修吗?怎么这么快就要回去。
他说那边出大事了,他老大让他马上滚回去,不然就干死他,当然此干非彼干,如果我非要理解错误,他就干我,至于这个干是那个干,由我自己选。
我说,行,我知道了,我以我脑袋上的警徽发誓,我会给你写信的。
我等着咸菜哥哥挂电话,我好继续睡个十分二十分钟的,可咸菜哥哥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挂电话,我急了,问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又是沉默,好半天才吱吱唔唔地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为什么回去,我肯定犯罪,泄密罪。
行,那你就不说!我准备挂电话,好奇心杀死猫,我还想多活二年。
可是不说的话,我怕你会恨我一辈子,当然,估计还有小苏。
苏捷?和苏捷有关,而且又是云南那边,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杨湛,电话那头,咸菜哥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犹豫,昨天……昨天晚上,咱们兄弟和一伙配有美式装备毒贩子干了一架。
然后呢,预感到有最坏的事情发生,我反而冷静下来。哥,咱们人没事吧?
对方都是武装到牙齿的亡命之徒,我们怎么可能没事,三个兄弟没了,一个刚结婚,一个孩子才二岁。不过,咱们的人也不是白牺牲的。我们……我们……我们也全歼参与此次活动的……云南陈家……
云南陈家?我四肢冰凉,怎么办,如果我没有听错,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苏捷怎么办?苏捷已经到极限了,他不能再到这种打击了,苏捷会崩溃的,我已经失去太 多人了,我不能再失去苏捷了,我不要听这件事,我不要知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我。我想大吼,我想大叫,我想挂断电话,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发不出声音, 我动不了,我只能坐在冰冷的地上,等待命运之神再次向我露出狰狞的微笑。陈启,又名陈九,陈家目前最靠前的继承人之一,被我公安干警击毙。
苏捷,你知道吗,我们的少爷,没了!
53
在时间面前,一切都是苍白无力的。
少爷的死亡,被称为一个秘密,只维持了二天。
咸菜离开的四十八小时后,高队长找我,聊天。
于是,十月,初秋,上午,阳光明媚,而偌大的,空旷的,只有两人的会议室,却阴暗,冰冷。
二天二夜的不眠不休痛不欲生已经耗去我所有精力,此刻的我内心焦灼,表面却异常平静,宛如等待死刑宣判的囚犯。
“司徒死了”,没有开头,没有过程,高队长简单直接地告诉我最坏的结果。他知道,咸菜是我兄弟,虽然许久不往来,但是依然是我兄弟,我的兄弟从来不会隐瞒我任何事。
我点头,十分用力,“我知道。”
“我希望这件事由你来告诉苏捷,”高队长神情憔悴,“当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苏捷父亲的意思。”
“苏捷父亲,您是说,苏厅长也搅和进这事来了?”我想调节气氛,我想笑一下,我想让自己放松,可试了半天,却一次都没有成功。对面窗户玻璃里的倒影,我一张脸,表情扭曲的比哭还难看。
“虎毒不食子,有那个父亲愿意看到自己儿子难受的?!
“既然怕他难受,那咱们能不能不告诉他?”生平第一次,我绞尽脑汁费尽心思组织语言,只希望能编织出一个好一些的借口让事情尽可能的不向最坏的方向发 展,却全然不顾这个借口有多么的可笑与幼稚。“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让云南那边,要不就让苏捷他爸,反正就是尽量做工作什么,压一压,不要让有关这个案子 的消息满天飞?!”
很可惜,我充满希望的眼神,没有换来带有任何一丝希望的回答,高队长低下头,苦笑,“对不起,杨湛,最迟下个星期,将在全国整个系统内通报嘉奖参与这起案件的所有相关人员。这个案子是个典型,杀鸡给猴看的典型,显示我公安系统威慑力的典型。”
“可是,如果苏捷知道这件事,他会崩溃的!”我已经失去丁律失去司徒,我不能再失去苏捷了。因为,他们代表我的年少轻狂,他们代表我的幸福时光,他们代表我的过去,我需要他们来帮我证明我的真实存在,而不是海事蜃楼。
“我知道,但是,有更多的人,需要知道这件事。失去儿子的双亲、失去的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子需要通过你所谓的满天飞的消息需要通过对你而言可能没 有任何价值的通报嘉奖来证明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是个英雄。苏捷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疼他,但是我不能因为心疼他就委屈那些每月拿着几百块钱整天和毒 贩子流血玩命的基层小警察。杨湛,我告诉你,别说我没那个本事,苏捷他爸没那个本事,就算我们有,我们也不会做!做那事的,那叫不干人事!”
“队长,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是,苏捷怎么办!你告诉我苏捷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发疯不要崩溃,你教我啊!”
“杨湛,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苏捷是我兄弟!没错,死的那些人伟大,了不起,个个都是英雄,可他们对我而言都是陌生人!我可以尊敬他们,但是,苏捷是我兄弟,我要保护我的兄弟!我没能保护我丁律,没通保护好司徒,我不想再错第三次!”
“丁律,司徒,责任并不在你,杨湛,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在我,如果去卧底的是我,如果我能阻止司徒,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不会死!”
“杨湛,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而且,就算时光能倒流,你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事。丁律,一定会顶替你,而,司徒,你也绝对无法阻止,因为,他的责任和丁律一样。”
司徒,责任,和丁律一样,我猛地站起,茫然地看着高头,无法理解他那句话的含义,什么叫做一样,什么叫做他和丁律一样?
“杨湛,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如果说卧底也有极别的话,那他的极别要比丁律高的多。这么多年,连我都瞒啊!”
“你骗我,姓高的,你骗我,我不相信!”我歇斯底里地大叫,老头子的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司徒是被警察打死的,他怎么可能是卧底?!”
“这就叫做误会,做卧底的警察竟然被自己的警察打死。杨湛,你也别冲我吼了,决定安排司徒进去的,官大我很多级的老家伙,已经哭晕过去几次心脏病发作直接进医院了,能不能出来还要看造化。”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给司徒平反,你们就忍心让他以一个毒贩子的名义到另外一个世界?”
“我们想,但是不能。给他平反,就意味着这次行动是失败的,那么死去的那些人就是没意义的。而且,平反就意思着危险,司徒的爷爷奶奶还在,我们不能冒险。”
“所以,少数服从多数,为了几个人的利益,就得牺牲一个人的利益?”
“是的,杨湛!”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向他砸去,杯子撞到墙上,溅出的碎片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姓高的,你混蛋!”
“没错,我是混蛋。杨湛,为了给我这个老混蛋一个赎罪的机会,你就帮帮我,也算帮帮苏捷的父亲,告诉苏捷,司徒不在这个消息吧。当然,司徒的身份问题,我希望,你就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吧,除了你我,没人知道的。”
54
我想,绞尽脑汁地想,想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苏捷,少爷死了。
但是,我想不出来,即使我抱着头,坐在浴室的地上哭的声嘶力竭,依然,想不出来。
然后,在我想出来之前,苏捷回来了。
于是,最坏的结果出来了。
杨湛,请你马上来一下好吗?苏捷的样子,我很害怕。喜欢拿人体组织给我欣赏的法医同志给我打电话,泣不成声。我没有安慰她,挂上电话,以最快速度去他们 家。这些年,为了让自己活的好,我牺牲了太多太多,现在的我,几乎一无所有,而苏捷,最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能失去他,我要尽全力保护他,保护他不受到 最大的伤害。
苏捷家,书房。
三十平方的房间,正中央的书桌上,电脑开着,放着老美的枪战片,血肉横飞。
苏捷,坐在桌子后面,玩一把枪,熟练地打开弹匣,黄澄澄的子弹一粒粒地取出来,然后,再一粒粒地压回去,周而复始,不见开始,不见结束。
“苏捷……”我开口,却茫然不知所措,“苏捷……”
“他们说,司徒死了,”苏捷装上弹匣,瞄准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目标,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坏坏的味道。这是我最熟悉不过的笑容,当年,当丁律,司徒还在, 当我们还年少轻狂的那年,每当苏捷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就意味着有人即将被恶搞的时候。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过这个笑容,也有很多年一直在怀念这个笑容, 却没有想到这个笑容会在这种场合出现。苏捷,难道,你想放弃?“杨湛,我不相信。”
“苏捷……苏捷……”我看着他,一直哭,一直哭,似乎要将当年亏欠丁律全部哭出来,眼泪不仅模糊了我的双眼,也模糊了我本来已经乱无麻的心。
“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苏捷放下枪,摇头,叹息,“他还捅了我一刀呢,还没还我,怎么就死了呢?”
“苏捷,司徒他……”
“司徒他恶贯满盈、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对不对?”苏捷微笑,“告诉我这事的人,他说,就凭司徒手上的人命,枪毙十次都不够,能够死在特种兵的手上,留个全尸,而不是被打爆头死在刑场上,是他的运气。”
“够了!苏捷!”
“不够,我还没说完,杨湛,我知道,我全知道。我知道他恶贯满盈、我知道他罪大恶极、我知道他死有余辜,我知道有很多人因为他家破人亡,我知道为国为民 他都得死!可是,他不能死,因为,我爱他,我不想他死,我甚至愿意用一切代价来来换他好好活着,那怕我会成为一个罪人。但是,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他死 了,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今往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就算我用尽一切方法,哭泣诅咒哀号也见不着,因为,他死了!”
“苏捷,我辈子没有求过人,”我希望苏捷大哭,希望苏捷大叫,希望不要用这样平静的态度平静的微笑和我说话,这样的苏捷让我害怕,“我……”
“你想求我不要自杀?”苏捷拿起枪,对着自己脑袋比划,“我父母是,我妻子是,你也是,杨湛,你觉得我是会自杀的那种人嘛?”
“苏捷,”我摇头,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我没求过人,自然也不会求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敢把那支枪的第一颗子弹带着进你的脑袋,我就把那支枪的第二颗子弹打进我的脑袋!”
他大笑,“杨湛,你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转身,关上门,把他一个人留在书房,现在的我们都需要冷静。我告诉高诚诚,同时请她转告苏捷的父母,苏捷没事,苏捷不会自杀,但是我没有告诉他,苏捷完蛋了,因为,他的心,死了。
后来,婚假没休完,苏捷就上班了。
什么都没变,还是那个嬉皮笑脸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纨绔子弟。
唯一变的,就是,苏捷加入了刑警队。对一个副厅长的儿子来说,换一个岗位,实在是轻而易举。
再后来,经常有刑警队的哥们到档案课来找我,不同人的,不同的事,话题却永远只有一个。
杨湛,你可不可以劝劝你那位厅长公子,虽然我们是刑警,但和平常人一样,我们只有一条命。
他让你们拼命了,我给每一位来的人递烟敬茶,同时,避免和他们有目光上的接触,你们可以拒绝他嘛!
不是,每一位来的人抽着我的烟喝着我的茶,同时,用力叹息,他在玩他自己的命,玩的方式甚至让我们害怕。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用玩世不恭的声调说着狗屁不通的答案,同志们,如果他自己都放弃了,我又有什么方法能让他活过来呢?!
再再后来,苏捷开始受伤,先是小伤,再是大伤,有时是为了保护群众,有时是为了保护同志,唯独没有是为了保护自己。用暴跳如雷的高队长的话来说,那小子 出任务根本就是在找死,对方有枪,他故意把防弹衣脱下来,对方开枪,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冲出去的!而高诚诚,那个漂亮的姑娘,也没有再哭过,她很认真地和我 谈了一次,她说,她要好好爱护身体,换取多活两年。我说,想不到你竟然怕死。她摇头,她说她不怕死,她只是怕死在苏捷前面,苏捷的父母年纪大了,白发人送 黑发人的时候,需要有一个人帮着他们。于是,我一边笑一边哭,问她,有没有打算要个孩子。她笑了,一边笑一边说,杨湛啊杨湛,一注定将来父母双亡的孩子, 我生下来,你帮我养啊?!我说,我养,我当我孩子养。她说,好啊好啊,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今天晚上就勾引我家苏老二造人去!
再再再后来,人没有造出来之前,苏捷进了医院。
手术室外面,苏厅长满头白发,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旁边,苏夫人,如果不是高诚诚架着,早已哭昏在地。
我,接到消息没请假就奔过来的我,蹲在墙角,认真思考:活下去,或者死亡,对于苏捷来说,到底那一样更残忍一些。
也许是祸害遗千年,天堂没给苏捷留位子。
恢复过来的高诚诚天天拉着医生问,我也是医生,根据我的医学知识,根据我丈夫的那个伤的恢复情况,他早就应该从晕迷中醒过来了,为什么他还不醒?
医生思考了半天,只好坦白: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他醒不过来,我们只能解释为,他根本不想醒来。从给他动手术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求生意识。
55
医生说,苏捷现在的情况,需要个陪床,每天和他说说话,没准还能醒过来。
苏老二父母年纪一大把,老婆身体又不好,我想都没想,就把这活接了。
然后,还没等我去请假,高老大就直接打电话给我,说局里给我批了一个月的长假。
我在电话这头笑,到底是厅长公子啊,这面子大的。
高头在电话那头怒骂,杨湛,收起你的龌龊思想,之所以局里会有这样的决定,不是因为苏捷是厅长的儿子,而是因为他是个英雄!懂吗,他是个英雄,他为了救一个老百姓奋不顾身。而你,是个连刑警队都不敢回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