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埃————凌影

“既然如此……”

默文还未开口，罗蜜欧却先抢来一句：“既然如此，我就更加不能放过你！”

“你还要……”默文瞪大双眼。

罗蜜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不用害怕，你想离开这里我不会阻拦，因为留在这里，对我一

点好处也没有，哈哈哈。”

默文耸起眉峰：“那假如我离开，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说呢？”

“我可以放弃那些钻石。”默文突然咬住牙脱口道，他后背都要发凉。

罗蜜欧一脸受宠若惊：“我怎敢担当！”

“钱财乃身外之物。”默文扯出个笑。

“对视财如命的你来说，这句话讲得很勉强。”

“……”

“这就是令我好奇的地方……”罗蜜欧眯起眼睛：“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是足以令你放弃那些美

丽的钻石，还要坚持着的？”

“与你无关。”

“那与吉斯廷有关？”罗蜜欧突然问。

默文不解：“跟他自然也没有……”

这句话刚刚脱口默文就后悔万分，无疑罗蜜欧轻而易举从他口中又套到了一个关键，证实自己心中

一个猜测。一直以来，因为吉斯廷和默文之间暧昧的对立，令罗蜜欧万分迷惑，始终看不真切，他

们俩在猜哪种哑谜，耍哪种把戏。

在罗蜜欧的心中，一度怀疑吉斯廷和默文是有特别的联系的，这联系一定在默文被抓进情报局之前

就开始。所以吉斯廷的态度很奇怪。罗蜜欧不停地猜测他们的关系，思量他们之间的方方面面，甚

至在微妙的情节中寻找他们的共同点，罗蜜欧总是觉得，他们两个有某种惊人的相似，而这相似，

与一个秘密有关。

一个吉斯廷和默文都知道，却全都在极力隐瞒的秘密。

这秘密令他们两个显得很有神秘感，很有默契，罗蜜欧在病房外面，看默文傻站在吉斯廷病床前，

用手指去触碰他，虽然只是普通的碰触，却好象在传达着不为外人道的暗语。

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的秘密。

那个时刻他们两人，全都出了尘，脱了俗，被包裹在洁白的光圈之中，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不得亵

渎。

那个暗语罗蜜欧曾经殚智竭力也不得解读，然而现在只是默文一句无心的话，就全盘攻破。

默文懊悔得想去撞墙。

罗蜜欧得意到要跳起身来。

“老兄，虽然我对你的秘密也很有兴趣，不过－－来日方长，我们会再见面的。”

第十二章 寒酷魔法

默文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带给他无穷恶梦的监狱，可难题还在后面。虽说罗密欧是高层官员

，可他若是违反上级的意思私自将默文释放，也会与吉斯廷同样的下场，他当然没那么笨，于是他

准备让默文再一次“逃跑”一次。

默文本来寄希望于罗密欧可以将自己体体面面地带出去，就象出访的使臣般衣锦还乡，可看他无法

可想，只好问：“你们情报局里除了垃圾，还有什么是自由的。”

罗密欧说：“有，据我所知，地下室有一个修理工老头，从来都可以自由出入。”

默文拧起眉毛：“这里稀奇事真多，连只苍蝇也不让飞出去，怎么可能让一个普通人随便进出？”

“这个……我也不太明白，原因……大家流传的是那个老头好象有种神奇的魔力……”

“什么？”默文哈哈大笑：“难道他会穿墙术？你们可是高科技机构哪，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倒也不是。那老伯……我记得有一年，山上的气候比往常冷得多，暖气又在节骨眼儿上坏了，这

里冷得象冰窖一样，派人去修，可修管道的人冻得手指都断了也修不好……没办法只好去山下找这

个老伯上来。说来奇怪，我们这里机械工程博士都修不好的东西，放在那老头那儿两三下就好。后

来那暖气还是经常坏，就算更换新的设备，还是没多久就坏，除非请那老伯来修，否则我们就要天

天生活在冰窖里。后来有人提议把那老伯弄到局里来，可他又惦记家人不愿意住进来，只好让他这

么跑来跑去，无形间也就等于可以自由通行……我们都说，那老头挺邪门的，是不是会什么魔法？

”

默文的表情扭曲着：“你们……有时候还真是可爱！”

罗密欧做了个怪怪的表情：“你当时不在，不然……肯定也感到奇怪的。”

那名懂法术的老伯叫克里，他在情报局的日子里，就一头扎进地下室密密麻麻的机械群中，东敲敲

西敲敲。默文其实与克里有一面之缘，就在他和吉斯廷二人在情报局地下结构中追逐时，他看到的

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伯。

默文再去时，克里背对着自己在拧一个螺丝，默文站在他身后，伪装出一个人的声音来，叫道：“

克里。”

克里顿一下，转过头来，惊异地望着他。

神奇吧，聋子也能听见声音。

克里转身的同时，手里的扳手已经向默文飞来，后者稳稳接住，就算再不济，他也不至于对付不了

一个修理工。

“克里，我是吉斯廷的朋友。”

克里冷笑：“吉斯廷从来没朋友。”

“那你是他什么人？”

默文的话让克里一愣。

“你对朋友的定义是怎样？”

克里挺起身来：“我能信任你吗？”

“信任两个字不是挂在嘴边的。”

克里的办法非常糟糕，不过很符合他的职业特性，他是个修暖气的工人，就真的打算让默文从暖气

管道爬出去，看这小伙子为难地望着热气腾腾的暖气道，他说：“怎么，小伙子，这已经是离开这

里的唯一办法啦！”

默文无奈地望向那飘着白烟的入口，说：“克里，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也觉得冷？”

克里睁大眼睛望着他：“你……你怎么会知道？”

“您的神奇魔法，对我恐怕没用啊……”

看克里做出防范的姿态看着自己，默文连忙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我们是伙伴，

难道不是吗？”

其实克里的魔法，破解起来非常简单，只是正如罗密欧所言，默文若是也体会到那种刻骨的寒冷，

就无暇去想太多。

克里是荷底拉斯山脚下的村民，对这座大火山群十分了解，出于不可知的理由，他发现了情报局的

存在，出于更加不可知的理由，他想要进入情报局。可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这目的太难达成，

所以他只好利用情报局的弱点。

情报局建在海拔几千米的高山上，终年积雪不化，供暖非常重要，一旦设备出现故障肯定是大麻烦

，可克里是没什么检修设备的本事的，默文观察过他干活，对机械完全是门外汉，能让情报局那么

多聪明绝顶的人也没瞧出他的破绽，这其中就有玄机了。

克里找到情报局在山上的水源所在，在里面混入盐酸氯丙嗪，这是种几乎无色的澄明液体，可以抑

制体温调节中枢，使体温降低，使血管扩张，引起血压下降。盐酸氯丙嗪本是用于精神分裂症或躁

狂症，用于控制兴奋躁动、幻觉妄想及行为紊乱，情报局里大部分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过量服用

这种药，本来正常的新陈代谢失去平衡，就象他所计划中那样感觉血压迅速降低，四肢冰冷、头晕

脑胀、全身无力，这时纵使室内暖如春日，也会感到冷如寒窖。

假如只有一个人倒可以算做生病，可整个情报局上下全都这般情况，自然归咎于供暖的问题。供暖

系统本是没问题的，可全局上下的人都“冻”个半死，谁还会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们找到

克里，克里就用他神奇的法术，只需要在暖气间敲打几番，就可以救他们脱出苦海。

其实这把戏真是破漏百出，巧妙之处就在于充份利用人的弱点，纵然是这群终日习惯尔虞我诈的间

谍，冻得手脚都舒展不开时，还会有谁愿意去思考这浪费热量的问题？即使他们曾经怀疑调查，在

这魔法一次又一次施展将他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后，潜意识已经不愿意再去想了。

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情报局这帮精明得出油的家伙们，若是知道自己被一个身无长物的老伯死

死压制了那么多年，怕是不气得眼冒金星。

既然克里的魔法如此奏效，默文不得不请求他再施展一次。克里从暖气道钻出去之后，他就坐在旁

边等待。

这看似密不透风的一个庞大组织，原来也存在许多爪牙触及不到的死角跟漏洞，这世间本就不存在

绝对的秘密。

默文算了下时间，大约三个小时以后，他走出机械房，克里已经回到山下老家吃午饭去了。默文穿

上他留下的工作装，沾满油渍的厚重皮帽摭住他大半张脸，他象上了年纪的克里那样佝偻着腰走出

去，走廊上空无一人。

拿着罗密欧给的地图在情报局寻找出口，地图上显示整个情报局只有一个出口，如果把建在山间的

情报局当成一个立于地面的大厦，那它的出口就在中央，大约三十楼的地方。

默文脚下踩着克里的鞋子，行走自由（真可笑这限制自由的工具现在却要带给他自由），乘电梯来

到三十楼，一开电梯门，就有个人向他扑过来。

默文几乎要条件反射地反击，也幸好他没有，及时看到那人一脸铁青的颜色，倒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克里……正……正要……去找你……暖……又坏了……快修……冻死

了……”

默文装出一副急切得要命的样子：“是啊！我正在抢修，突然发现忘记带工具在家里了，我现在就

回去拿！”

“不……工具……这里……什么都……有……”

“不行不行！”默文笑着推开他：“我要拿的是我的魔法棒！”

情报局门口负责看守的突击队员都缩回房间里，他们身着黑色准军事制服，头戴特制头盔，怀里还

抱着柯尔特自动步枪，可是一个个瑟缩在角落，手里捧个热气腾腾的杯子，想灌点开水让自己暖和

一点，那只会令他们觉得越来越冷。

一个卫兵看到默文的到来如蒙大赦，对他讲了要外出的原因，话没说完他就将磁性钥匙交给默文，

叫他快去快回。

默文对他真有点抱歉。

经过情报局重重封锁比一级监狱还要严备的机械门，还有一条细细长长的隧道，默文沿着绳索上去

，渐渐就看到外面雪地的亮光沿着洞口的边缘透露出来，那是自由的光芒。

洞口停着一辆崭新的雪车，默文没有开走它。

洞口往下是一片倾斜度极大的地面，脚下的步子不由自由就快起来，待站在较平的雪地上，再转头

望去，情报局的洞口俨然象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靠吞噬无数年轻热情的生命为生。

所幸自己没有成为他口中的食物。

默文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行走，心境许久不曾这般平静下来，是辽阔冰冷的大地给予恩赐，那热

闹繁嚣的纽约城、浪漫多情的巴黎、古老庄重的开罗城……都不会带给他这般平静，比冰湖底还要

深沉的冷静。

是谁？破坏了这庄重详和的宁静？

有物体破空而来的声音，在寂寞的雪山间显得突兀有力，他下意识往一旁躲开，在雪地上打个滚，

还未回转过身去，又一支追来，这次他看得清楚，那是一只长箭，捕猎的弩箭。

心下一惊，他闪过那支箭，向左边迅速跑去，脚下的雪地踩下去便是一尺深，严重阻碍他的行动，

默文顿时感到力不从心，被一支长箭射中右腿小腿，跪倒在地面。

倒下的同时他朝向自己射箭的方向望去，大地一片平白苍茫什么也看不到，好在箭没有再追来，默

文拔下小腿上的箭，手足并用朝前爬去。

他走的这段路本是雪山半截一个突起的部分，爬到前面就没了路，一头从这里栽下去，一阵坠落翻

滚之后，身上垒满了冰雪，随便拔拉几下，赶紧继续向前跑，谁知脚下一绊，直直向前跌去，好在

是雪地跌得也不痛，可他还未来得及爬起身来，环境就发生巨大的变化。

身后的地面有略微的摇晃，默文转过头去，却望见平静的雪地上陡然升起一张巨大的网，挟着冰雪

向他扑头盖脸压来，还来不及后退，就被严严实实盖在里面，再想挣动，却是越困越死。

四面八方传来踩雪的咯吱咯吱声，几个穿着厚重雪衣看不清面目的人跑过来，拉起网子里的默文，

在雪地上拖动着，一个人怕他不老实，干脆给了一闷棍。默文后脑一阵钝痛，眼一黑就看不到东西

。

其实默文心里很害怕，怕再次睁开眼睛又是情报局冰冷的墙壁，怕一切都是徒劳，那种功败垂成是

最令人懊恼沮丧的！

待他再次醒来，却听到一个发音古怪的单词，那是一个男人的称谓：“拜寻长官，他醒了。”

默文听到“拜寻”这个名字时，浑身一震，努力试图撑起身来，脑袋却被一个男人的皮靴死死踩着

，让他抬不起头来。

默文睁开眼睛望向旁边的方向，有一个男人坐在暖炉旁，电流十分不稳定，偶尔擦过火光，他的脸

在忽明忽暗的空间中闪闪烁烁，看不真切，但默文却仍然凭借直觉，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张他再熟悉

不过的脸！

吉斯廷！

默文几乎要喊出声来，奔涌的情绪却梗在喉头，他苦涩地干咳两声。

我这是在作梦么……

身边的男人猛然拎起默文的后领，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正欲给他一个拳头时，却被人喝止了。

被称为“拜寻长官”的男人从暖炉旁边坐起身来，慢慢踱着朝默文走来，他坚硬的皮靴铿锵踩在铁

皮的地板上，金属磨擦的闷重使默文受过伤的头颅轰然鸣响起来，他一时间没有听到拜寻在说什么

。

只是他靠自己近了许多，晕黄的光线下，他丰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是全然陌生的口音。

“……地方出来？”

默文只听到几个音节，他迷惑地皱起眉头来，只知打量着拜寻。

拜寻被他突兀和无礼的注视惹火了，提起手中手来拔炭的火棍，重重地敲上默文的肩膀。

默文痛得闷哼一声，识趣地将视线转移过来，趁机却将四周环境打量一周，这里空间不大，集装箱

似大小，方方正正，墙壁本是光滑，因为长期被烘烤着，被弄得油滋滋黑乎乎的。

身体的虚弱严重影响了默文的思考能力，他伏在地面上痛苦地喘息着，听到自己胸腔间象个充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