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刹,如果我答应为你取钉,你可敢对我发下一个毒誓,今后绝不再碰濯天一根寒毛?"
他开口,又是刀剑齐发。只不过,现在闯入的不再只是宇文刹的双眼,更是他的心!
"我本来就没有碰过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碰。我不会碰她,也不会碰任何人。因为,我真正想碰的,只有你,血魂。"宇文刹勾起一个笑弧上前,抬了手,轻抚那人的双唇。指腹摩擦过处,丝丝缕缕,尽是昨夜那缠绵一吻留下的余温。
"你的妖魅之术怕是施展错了地方,我并非妇人女子,而是一个男人。"蓝濯彦也笑。只不过,是一个冷笑。他昂立在半敞的窗前,双臂环胸,冷冷地绽开笑魇,用鄙夷掩饰心中莫名而来的惊惶不安,甚至忘记要挡去那只放肆作乱的手。他的唇在发热,热得竟有些肿胀刺痛的错觉,那错觉似乎在提醒着他某些他并不想记起的梦境,告诉他,它们记得那与这相似的温存,记得一切!
"我不是狐妖也并非蛇怪,妖魅之术倒的确不怎么擅长。我也知道你不是妇人女子;但你是男人,我却不是,我只是一个男妖。"宇文刹摇头,缓缓揉弄着那双薄唇,让它们变得丰盈灼热。
血魂身上又开始散发出阵阵香馥之气了,他该是也感觉到了,这是一种最为原始、毫无掩饰的爱欲麝香。这香气,原本不只是妖怪兽类,人的身上也是有的。只是寻常人类自出生起就要经过红尘一次又一次的洗刷,待到识得情滋味时,早已没了这天生便可吸引爱侣的能力。
"住口!我无暇与你耍什么口舌之利!我只再问一次,适才所说的条件,你答不答应?"蓝濯彦强逼自己坚持与那妖怪对视,暗暗屏住呼吸--便是居于劣势,也不可输了气势!
"血魂,别忘了,这钉对我来说,还不至伤及性命;你帮我取钉,实际是为救令妹一命。凭空遭此无妄之灾,你总该让我讨回几分才能甘心。"宇文刹狡狯一笑,开口调侃,心中想的却是不愿放弃大好机会--难得他与他同时情动,那股欲念正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抗拒不了诱惑的定然并非只有他而已。
"你说得不错,我的目的只为濯天不再受苦,也不怕你如何!你若要讨,便将自我身上收去的法器拿来,我心甘情愿让你报这一钉之仇!"如此说罢,蓝濯彦终于无法继续忍受心头那阵阵狂跳,扭头转向窗外。否则,再强行坚持下去,他必会窒息昏厥!
"你以为我想要报那一钉之仇?若是如此,我早就已经报了。那钉在我体内,我痛,你更痛,不是吗?血魂......"
"住口!"蓝濯彦怒吼着打断耳边暧昧不明的低语,抬手推拒那妖怪几乎与自己相贴的胸膛。
"你太倔强了,血魂。如你所说,你是个男人,一个傲岸至极到对自己都会无情的男人,即便痛不欲生,你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只字片语,包括你的同胞妹妹。"宇文刹指向蓝濯彦胸膛左侧。
那一点,恰在那敏感之处上方;若有似无掠过,那处便在衣下凸现挺立,欲色尽现,风月无边......虽然,此时窗外既无风,亦无月;但心念之中,那盈盈风月早已满溢而出......
"血魂,我要的,只是这里而已......"
低叹一声,趁蓝濯彦尚未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宇文刹已倾身向前,将那具修长健躯拥入怀中,不由分说索了他的唇吻。
蓝濯彦显是毫无准备,有些惊到,一双冷目在瞬间瞠大,两手迅速扣住宇文刹的肩胛,反应仍可说是十分敏锐,只是顾此失彼,心下念着下一步应当施展何等招数对敌,却忽略了眼前‘要害',牙关不知被何物突然一叩,就被他溜了进去,攻城掠地!
于是越是急于闪躲,耳畔濡湿水声反倒越发清晰强烈,暧昧难休,扰得他脑中混沌一片。偏那妖怪不知使了什么妖术,不知不觉间,竟有一股异香幽然浮现,翻腾舞动,叫嚣着钻入他的鼻腔,啃噬他的血肉,几乎令他不能自己!
意念分明清醒地知道他是一个妖怪,躯壳却完全不按照自己的意志,沉醉般狂舐着口唇之间的甘甜美妙!
饮鸩!这两个字蓦然乍现。他不知自己这可怕的干渴究竟从何而来,好似魂魄即将枯竭之时纵身跃入了一泓妖潭之中!以此救命,无异于饮鸩止渴!
饮鸩吗?无意中窥得了怀中之人泄露的心绪,宇文刹只是淡淡一笑。
血魂......不知你我,究竟谁才是谁命中的那一樽毒液啊!
***
"凌仙,朕错了吗?朕只是不希望,无修与那小妖为伍。"
初无极背了身,立在露台边。无须回首,他知道,那无声而入之人是蓝凌。
"无极,你没错。"蓝凌答道,笑得虚无缥缈。"只是我突然有些奇怪,你当真如此讨厌妖怪吗?"
"不是讨厌,而是憎恶!"初无极转身,将面前那道青影揽入怀中。
"那么当初为何救我?"蓝凌笑问。只是笑问,既不恼怒,也不惊慌。
"你不是妖怪,而是仙人。而且当初......"话语至此,初无极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摇摇头,道了句"没什么",拦腰将蓝凌抱起。
"你已不是当初的幼子了,无极。你明明知道,我尚未成仙。"蓝凌轻抚初无极的发丝,任他将自己抛入龙榻。
"在朕眼中,你就是仙人!你可知道,今日长公主对朕说了些什么吗?"初无极发问,掬起一缕青丝,看它们自指间散落。
"不知道。一个五岁的娃娃,又能说些什么?"蓝凌摇头。衣衫滑下肩头,露出他颈上那枚穿了红线的琥珀。
"她问,倘若日后她成了皇上,是否就可以如朕一般,只要她想,便可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朕告诉她,她是公主,做不了皇上,只有她的弟弟才有资格继承帝位。于是她便说,‘那我就命令我的手下杀了他,自己做皇上!国师便是我的了'。这番话,几乎与朕当年如出一辙。只不过,朕并没有当着父皇的面直说出来,因为那时朕已是太子。朕也知道,总有一日,你会是朕的,只是父皇他,在位实在太久了。"初无极勾挑了唇角,似是喟叹,又似沉笑,一手捞起那琥珀随意把玩。
"他在位并不算久,驾崩时不过不惑之年。"蓝凌望了初无极,面上仍是平静无波。上苍将龙种下在初氏一族的血脉之中,他们的血天生便比常人少了几分温度,他早已不以为异。说来,那瑾王初无修却是一个异类,竟为了殷燮佯装痴癫,两日前伺机自密道逃逸了,只留下反书一封,称倘若不将殷小妖还他,便要另立大旗,起兵造反!
"对朕来说,等他十数年已经够久了。你可知,在朕登基救你脱困之前,这小妖已被无修带进了瑾王府。说来,也难怪无修如此意气用事。他们朝夕相处,也该有四五年的时间,无修的心魂恐怕早巳被他摄了去。"初无极说着,敛了眼眉,松了琥珀让它落回蓝凌胸膛。"凌仙,你说,除了放回这小妖,可还有其它方法将无修安然劝回朕的身边?"
"这......办法定然是有的,只是四王爷并非寻常之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一时也难答你。"蓝凌略略蹙了眉,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初无极,究竟是他迷惑了这个男人,还是这个男人迷惑了他?为何以往他从未察觉,他‘专注'地望着他时,眼中总是一片深不可测,深到空茫一片......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类,莫非当真是他太过自信了吗?
如此,心下狐疑忐忑,难免一时岔了神,直至身下密处突如其来一阵麻涨,瞠大了双目,见那人俯首笑问:"凌仙,你心中又在想着何事?或是,希望朕为你做些什么?"
蓝凌略略一怔,望进那人深潭般的双目,仍是一如既往淡淡一笑,反问道:"无极,我欠你一条性命。我只想知道,此时,你还希望我为你做些什么?"
"朕贵为天子,又身处太平盛世,却也别无他求了。有你在朕身边,助朕守护这片天下,不被妖孽所祸,朕已十分满足。"初无极轻叹,与身下激昂强悍的律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或许,他以为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不过,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神又落在那枚琥珀之上。只有一瞬,短得不能再短的一瞬。但对蓝凌来说,一瞬却已足够,足够他窥得面前之人的真心。
"太平盛世吗?"他眯起双眼,抬了臂,轻抚那人的面颊,开始迎合他的抽送。"无极,不可掉以轻心啊。我助初氏夺取天下时,前朝亦是太平盛世。"
"前朝......是啊,凌仙所言不错。"那人闻言,仍是笑着。"不过,朕是一心信你的,无修之事,朕也只会相信你一个人。"说罢,降下身去,含了他的唇吻,无尽缠绵。只是,唯独少了那颗心。
相信?为何相信?蓝凌笑拥了那副精壮的躯体。
他今日才知,初无极为何相信他,他果真是个极端聪明的男人。便是他,有生之年看尽俗世凡人千姿百态,如此聪明之人也是寥寥无几。他必然已经发觉了自己那一瞬的动摇,却依旧阵脚不乱,不动声色。倘若他也如凡人一般有情,恐怕也难保不将一颗心陷在他的身上。
险,好险!情之一字,仍是万祸之首!这可怕的人间俗世,总是要尽速挣脱了去的......他只需再等,再待心等待一些时候......
***
又是一日清晨,朝霞惨红,霞色如血。
"人呢?"紫翊皱了皱鼻,却嗅不到半点人气。
"走了。"宇文刹答道。他身后榻上,摊了一袭红衣。"昨日他替我取钉后便向我讨那些自他身上搜走之物,我也就全数还了他。本想消耗了那么多功力,他总要睡上一晚方可恢复精神。谁知,夜间便悄悄去了。"
"你看到他去了,却未加阻拦?我以为,你会趁此机会将他留下。"紫翊皱眉,总觉越发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留是要留,不过,并非将他留在我的身边,而是我要留在他的心中。至少,他走前未再说过要取我性命。"宇文刹望了那袭红衣,如同望着那人。有什么自眸中闪过,如焰火,却比火柔;如水波,又比水烈。那人用自己的一滴血施法为他取了钉,他也同样还了那人一滴血。此时,他们便是彼此心尖那一点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不说,是因为他不敢。不敢说,也不敢做--"
紫翊开口,正要反驳,却忽听耳边传来叮叮当当一阵脆响。
"有人来了?我在门前施个法咒原本只是为了好玩,想不到真会有人送上门来,也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
"不论是何人,总要先去看了再说。"宇文刹边道,边一抖袍袖,化作一阵白雾去了。
紫翊见状,也不再多言,随之消失在房中,只余紫烟袅袅。
待到了前面院中,尚未显形,二妖却都愣了一愣。原来这摸进紫翊宅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殷小妖的"血魂"初无修!但不知为何,这堂堂四王爷竟是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形容凄惨,狼狈不堪,此刻正没头苍蝇一般乱撞,口中不断高声呼喊:"宇文刹!出来见我!我知道你不在自己宅中,必在紫妖这里!"
"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莫非是痴癫了不成?"
紫翊口中道着,宇文刹已显了形,落在初无修身后,一把捉了他的后领捉住,试探问道:"初无修,你可认得我是谁?"
"宇文刹!"初无修见了宇文刹,居然几近眉飞色舞起来,倒好似见到了上神仙君,"宇文刹!我就是来找你的!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
"找我?找我做什么?"宇文刹见初无修还算清醒,便一松手,暂且将他放开。"不要说是你没有看好殷小妖,又被她惹出了什么祸事来!"
"不是我没有看好燮儿,也并非她在外惹出祸事,是那蓝老道无端闯来抓了她,将她封在一枚琥珀当中--"
初无修闻言,慌忙开口辩解,只说到一半,便又被已显形落在宇文刹身侧的紫翊打断,"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件事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也休想我们帮忙救她!你明知那蓝老道专门收妖,难道要我们自动送上门去等着被他收不成?"
"不救?为什么不救?你们是血妖,燮儿也是,为什么见死不救?"初无修看向紫翊,转而捉了他的袍袖,慌乱地惨白了一张俊脸。
"我们是妖,不是人。妖眼中只有同伴,没有同类。何况命数如何皆是上天注定,倘若我们随意出手,破了这人间俗世原本的轮回平衡,可是犯了天条,要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紫翊冷笑数声,轻轻弹指,便将那纠缠之人推开四、五尺,看他踉踉跄跄跌倒在地。
"好,我不求你,只求宇文刹一个!"初无修爬起来,又冲上前:"宇文刹,倘若我拿一个秘密,一个与蓝老道有关的秘密与你交换,你可愿帮我救出燮儿?"
"蓝老道?"宇文刹一皱眉,心中一动,且听初无修究竟有何说辞。
"不错,蓝老道!而且不仅是蓝老道,还有、还有蓝濯彦兄妹!"
初无修急急喊道,生怕话未说完,已被赶了出去,一双眼直瞪瞪地盯了宇文刹,直等他开口。而事实却不若他所想的那般艰难。有了"蓝濯彦"这三个字,对那妖来说已是所有--
"好吧,你先说出是什么秘密。倘若这个秘密值得交换,我自会出手帮你设法救出殷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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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蓝老道 他是妖
有了宇文刹一言,初无修便开了口。他一开口,便立时惊呆了面前那银紫二妖。他只说了一句话,短短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
"蓝老道他不是人,而是一个妖怪!"
"什么?你说什么?如果你胆敢戏弄我,看我不一口吞了你!"紫翊只觉背后机伶伶一颤,惊得险些现出红眸獠牙,不是惊吓,而是震惊!
"不,我根本不怕被你吞掉一死,只是必须为了燮儿活下去!这绝非戏言,我所说的千真万确,你们要相信我,你们一定要相信我!这是我亲耳听蓝凌对皇兄所说--蓝老道他是一个妖怪!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杀妖的人!他是一个为了成仙,而专门斩杀同类的妖怪!"初无修情急之下瞠目喊道。喊得声嘶力竭,震天撼地!
"你说他是妖怪?他是什么妖怪?"宇文刹闻言也是一颤。不过,不在身躯,而在心头。颤抖过后,整颗心蓦然收紧,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血妖,与你们、与燮儿一样的血妖。只不过,他比你们任何一个活得都要长久。他存于世间,已有两千九百九十九年!"初无修一边回答,一边不住干咳,显是适才过于激动,喊破了嗓子。
"两千九百九十九年......难怪,我们自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妖气。他活了近三千年的光阴,尽收天地精华,已经修练成魔,不再只是寻常妖怪。魔物的法力并不比上界诸仙弱上几分,只是有‘血魂'之劫,血妖能修炼成魔的几乎绝无仅有。"宇文刹面色一沉,看向紫翊。
"不错。如你我一般活过千年已是少之又少。但像殷小妖那样,才修成人型不过一百多年便与血魂遭遇的倒霉妖也同样少有。"紫翊斜眼嗤哼,心情大为恶劣之下,便拿初无修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