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风里百合

 
好吧，他承认，在叶宇明白告诉洪九不希望看到两帮相争时，他是知道的，他知道帮派相争不能只靠外援，可当他知道筱云也成了下手的目标时，他立刻就见了几个觊觎雷堂地盘的帮派老大，他已经错过一次，他不会再错第二次他绝不再让人有机会伤他心爱的人。
至于将会有什么流言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机会阻止叶宇和筱云见面的，可那是叶宇最后的愿望，他对自己说，他就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表白的机会，如果不行，他会彻底放手。
他答应了他，一方面是由于叶宇罕见的固执与哀求，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想再留隐患，他一直想如果当初他没有不见叶宇，没有对他抗拒得彻底，那么机场的一幕是否还会发生，以后的伤心是否还会发生。
 
筱筱啊，筱筱，你在想什么？
难道我爱你还不够吗？苦恼的男人继续苦恼。
 
伏在吧台上的人好象已醉得不知世事，郑朋看着地上乱滚的酒瓶，叹口气。
尹寒的心情又不好了。
避过酒瓶，把他扶起，尹寒也斜醉眼：“是，是你啊。”
“是我。”带着他走向浴室，尹寒却不配合：“我，还－－还想喝。”
“好，好，喝。洗完澡再喝。”喝醉酒的人不可理喻，郑朋哄着他。
踉跄几步，尹寒的身子直往下坠，坐在地上，仰脸看郑朋，突然笑起来：“筱云。”
郑朋脸色霎时阴沉，一双美目倏地涌满泪水，尹寒揪住郑朋的衣服：“叶风，你你，为什么。呃，还不放了他！”说着泪便滑了下来。
郑朋木然任他拉着，尹寒终于哭出声来。
 
好容易将又哭又笑的尹寒打理干净，郑朋将他送上床时，已是深夜。
可郑朋却了无睡意，点着一根烟抽了半天，下床拿了钥匙，打开那扇尹寒清醒时绝不肯让他进的门，接通电源，又在柜子里两大摞带子中随手拿了一盘，放进录像机。
荧屏闪烁几下，现出了筱云的模样。
一整卷带子看完，郑朋已经抽烟抽得满嘴苦涩。
将烟蒂用力摁在烟灰缸里，好象摁的是发狠的心。
回到床前时，已是晨光初露。
尹寒，我已经决定要去做一件事情，于我，是因为爱你，于你，却会恨我一生。
尹寒，爱是什么？怎么去爱才是正确？
或者现在的我无论怎样去做，都已经是错误。
幽暗的小灯下，却见原该睡不安宁的尹寒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一丝笑意，好梦正甜。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放纵疯狂，郑朋不再因尹寒突然出神而猜测呕气，尹寒也没再醉酒，他又是那个玩世不恭，任性的豪门公子。
直到这一天的来临，天刚蒙蒙亮，郑朋就悄悄下床，打开衣柜，取出他早已备好的衣裤，将枪放入西装内袋……
一切准备就绪，环顾四周，这屋里已经没什么值得带的。
唯一缺的，就是手上一束扫墓的菊花。
 
再见，尹寒，再见，我的爱。
 
跪在雷义墓前，郑朋喃喃说：“对不起，义哥，对不起……我已经回不了头，我……”脚步的声音响起，郑朋说：“等我见了你，由你处置。”
脚步声变得急促，和着人们惊诧的声音。
一瞬间的工夫，郑朋已经让人围住，并拖离雷义的墓前。
今天是雷义的生日，雷岳，筱云当然要来拜祭。
这一幕，早在他意料之中。
 
雷岳见是他，上来就是一拳：“你TM还有脸来！”
郑朋下鄂剧痛，勉强开口：“我，阿岳……”
雷岳大吼一声：“滚！”
郑朋说：“让……”
雷岳瞪向一边的手下：“都吃素了？让他滚！”
老大发话，几个手下上前上前拉扯。
郑朋挣扎着喊：“岳哥，岳哥，让我拜拜义哥！求求你！”
几个手下见他喊得声嘶力竭，不象作伪，想起过去，不由得手下有些发软。
郑朋噗嗵跪倒，抱住雷岳的脚：“求求你……求求你……”
 
他这般模样，雷岳倒下不去脚将他踢开，正自犹疑气恼，却觉郑朋双手猛地使力，雷岳心知不好，想要稳住身形，但郑朋早将这个动作在心里演练了无数回，又深知他的力气，要的就是他那一瞬间的疏忽，哪会容他反抗，一将雷岳摔倒在地，迅速拔枪，抵住雷岳的头。
他的枪一亮出，几个扑上的手下立刻终止动作，恨恨瞪着他。
“别动，退一边去！”郑朋命令。
“杀了他！”雷岳大怒。
“别动！照他说的做。”筱云说。
几个手下乖乖地退到一边。
雷岳怒极反笑：“好样的！真是好样的！你TM不开枪，等什么！”
 
郑朋不答，紧紧盯着雷岳，却对筱云说话：“筱云，想救你二哥吗？
原来郑朋的目标还是自己。
筱云放下心来，冷冷说：“你说。”
“很简单，你将双手缚住，自己一个人走过来，换你二哥。”
“筱云，不要！杀了他！”雷岳瞪着郑朋，喊。
筱云向一个手下示意：“过来，按他说的做。”
那手下嗫嚅着，把眼睛瞟向雷岳。
 
雷岳大急，挣扎几下，却被郑朋压制得死死的。
筱云厉声说：“阿强！”
阿强给他一喝，只得走到他身边，
雷岳大声说：“阿强，你敢！”
“那个…呃…”
“你想雷堂散吗？你想我二哥死吗？”筱云轻轻说。
阿强将心一横，用领带筱云的手缚住。
 
将手向郑朋举了举，筱云说：“我过来了。”
郑朋说：“让他们退后五米。”
阻止不了，雷岳不再说话，卯足了劲，只等郑朋一松手，就予以还击。
筱云慢慢走过来。
 
越走越近，郑朋蓦地扬手，击向雷岳的颈部。
雷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郑朋！”
“他没事，只是暂时失去知觉。”
郑朋并不起身，冲着筱云一笑：“你最好别乱来，否则……”
他这样小心，筱云知道自己想冒险一搏已不可能。
冷冷一笑：“可惜了这样的身手，这样的心计。”
 
郑朋小心将筱云纳入掌控中，随即后退，让雷堂手下带开雷岳。
雷堂手下一边救雷岳清醒，一边盯住郑朋，就怕他会突然开枪或离开。
可郑朋看着他们忙乱，却一点异常也没有，只是拿出电话，拨了几个号码。
筱云见他果然遵守了诺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为了尹寒？”
“为了自己。”
 
郑朋好象觉得自己说多了似的，突然沉默。
筱云觉得奇怪，郑朋的目标是自己，可自己已经落入他手，他却又不伤他，更不急着脱身。
这种时候，他会给谁打电话呢？尹寒？
郑朋把电话凑向筱云耳边：“喂？”
叶风？

叶风。
筱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将郑朋的手机打掉，肩膀微动，已意识到自己的幼稚，静了下来。
“筱筱，筱筱，是你吗？说话！”耳边是叶风焦躁难安的声音。
郑朋一扬眉：“不想和他说几句？”
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叶风被牵扯进来已是定局。
筱云说：“带上尹寒！”
电话飞快地收了回去，抵在太阳穴的手枪也紧了一紧，不过这些举动已经是毫无意义。
瞪着筱云站得笔直的背影，郑朋对着电话慢慢说：“我在雷义墓前，你一个人来见我，记住，是一个人，要是让我多看见一个人，哼哼！”他冷笑两声，切断电话。
 
彼此的弱点都已经一清二楚，筱云悠悠地说：“你做了那么多，他不知道？”
郑朋语声飘忽：“该他知道的他自然知道。”
筱云心中一动，未及说话，
对面又起嘈杂之声----雷岳已经醒转，他一从属众的包围中跳起来，就张目四顾，看见筱云并未受伤，心中略松口气，知道此时不能蛮干，将火气压了压，向前一步。
郑朋抢先说：“阿岳，你什么也不用说，你按我说的做，我不会伤他一根毫毛。”
雷岳估量形势，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郑朋说：“叶风马上要来，我要带着雷堂兄弟退到的路口，守着通道，只准他一个人上来，要是要是多一个人……他笑一笑，持枪的手一动，食指轻碰扳机。
雷岳不干：“路口到这里足有百米的距离，隔得这么远，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耍花样？”
郑朋叹口气：“阿岳，我要是想杀筱云，还会等你清醒？再说，”他看看四周，“这里已经是山顶，我还能逃？”
 
长长的石阶，叶风走得不快，他要静下来，静下来……
可是心很乱，静不下来。
筱云出事后，鉴于叶宇和雷岳两个祸首都是他难以轻下决断的人，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可泄，等听到郑朋只是受了一枪，被逐出雷堂，霎时怒火找到了出口，完全发到郑朋身上，暗暗传下江湖追杀令，追杀郑朋，却又如猫儿戏鼠，不肯一下子解决，要他尝尽心惊胆颤之苦，受尽折磨。
没料到郑朋居然敢不顾生死，去见筱云，更说动了筱云，放他一马。
他不知道郑朋对筱云说了什么，但他敢肯定筱云放过郑朋起码有一半是为了雷岳。
毕竟是雷岳已经做了决定的事，毕竟是雷岳已经处罚了的人。
筱云依然顾着雷堂的脸面，顾着雷岳的脸面。
而他自己，就因为愧对筱云，不愿意违逆他的意愿，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时愧疚，一时心软，却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
既悔且恨，更有三分苦涩，七分懊恼----在筱云的事情上，他总是一个错误接着一个错误。
而现在，他不能再错，他再也没有错的本钱。
 
尹寒就在身边。郑朋与尹寒的关系，事发后，叶风也查了个一清二楚，只是当时他一心要做掉郑朋，对尹寒和郑朋的关系也就佯装不知，方便行事。
后来郑朋一直在尹家托庇，碍于叶尹两家关系，郑朋点名要见他，为了什么？
难道长久的沉寂让他不耐？他还渴望重进江湖？
如果这样，他更不该招惹筱云，书房里的摊牌，已经明白告诉他筱云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他怎么有胆挑战风帮，挑战自己？
难道几十天的工夫，他的目标已经转移？
如果单为筱云，哪有再见的机会，五指捏握成拳，手心一层冷汗。
 
筱云急急开口，只是要他带上尹寒，而郑朋一听尹寒，就语气大变，充满威胁，可是问尹寒，尹寒自己也如坠雾中，说不出所以然。
他看看尹寒，只见他让李辰架着，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步履沉重。
这才想起他也是复原不久，腿脚并不灵便。
又想他一接电话，二话不说，立刻驱车赶到墓园，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尹寒好像吃了一惊，倏地抬头，见是叶风，咧嘴笑了笑。
 
众人沉默着继续向上走，
“谁？出来！”
随着李辰的叱喝，两个手下立刻挡在叶风前面。
“叶先生！”路边岔道跃出两人。
“雷岳的人。”李辰看清来人，赶紧说。
原来是雷岳借着退出郑朋视线的机会，暗中派人通报情况。要叶风早做准备。
叶风略作沉吟，再看看雷岳那两个手下一式庄重藏青色西服，唇边扬起冷笑，郑朋，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看见叶风果然一个人上来时，郑朋笑了。
雷岳沉声说：“郑朋！”
郑朋说：“阿岳，江湖规矩你也知道。等我的事办完，再给你交待。现在，还得麻烦你看看叶先生是否真有诚意。”
右手握枪，左手横过筱云的颈项。
叶风接受雷岳搜身时，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郑朋没有注意，路口台阶下斜身站立的雷堂属众中已经有一个李辰，有一个尹寒。
 
“筱筱！”叶风柔声喊，压根儿不在意众目睽睽。
筱云眼神闪动，由惊至恼，他竟是一个人前来。
“筱筱！”叶风眼神深邃，情意无限。
看不见筱云的脸，郑朋却感觉他身边的气氛一下柔和起来。
“叶风。”
淡淡一声，郑朋似乎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
不觉有些妒嫉，郑朋笑容转冷：“叶先生也会当众调情，若是传了出去，呵呵。”
叶风全不在意，洒脱一笑：“怎么？难道我叶风会怕人议论？”
“自然是……站住！叶先生好厉害的声东击西，我差点上了您的当。”
叶风心中遗憾，停下接近的脚步，笑着说：“郑朋，你也算个人物。说吧，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要什么？
这个问题不该想的，因为我要的永远也得不到，永远也得不到，心中顿时悲凉。
郑朋古怪一笑：“叶先生，你应该说－－你能给我什么？”
“地位，金钱，我的命。”叶风笑容不改。
他笑容不改，坦坦然然，阳光下显得俊逸非凡，这样绕着弯子说话，倒显得自己萎缩。
“好！叶先生，那我就要……”
“尹寒。”筱云适时接嘴。
郑朋脸一沉：“闭嘴！”手臂微微用力，筱云仰起头，呼吸困难。
叶风、雷岳同声大喝：“郑朋！”两人齐往前奔。身后的人也跟着前窜。
 
“站住！”郑朋松了臂力，枪口调转，对准叶风。
筱云扬手击向郑朋持枪手腕，郑朋手一抬，躲过攻击，脚下却退了一步，筱云猛力旋身，以肩背后撞，郑朋拉着筱云踉跄着急退数步，站立不稳，右手紧紧抓住手枪，左手用力一带，和筱云双双滚倒在地。
叶风，雷岳立刻开枪，两枪正中郑朋前胸，居然只闻枪响，不见血迹。
叶风雷岳一愣之后同时醒悟----他穿了防弹衣。
两人不约而同将枪口瞄向郑朋头部，但是郑朋不仅已经坐起，而且将压着他腿的筱云推开，手枪对准筱云。
 
谁的枪更快，叶风雷岳的持枪的手心冷汗涔涔。
 
筱云本来争的就是一瞬间的机会，被郑朋带倒在地，心中想着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可情急一撞，已经控制不了力道，让郑朋一带，重重跌下，更是摔得七荤八素，双手被缚，右手又有伤患，用不上力，空知厉害，却无能为力。
等到郑朋将他推开，等到他撑起身来，叶风已静止在他前面不足三米的地方，而雷岳则远些。
 
“郑朋！不要！”大叫的是尹寒。
郑朋恍若未闻，脸上有解脱的轻松。轻轻开口：“对不起。”扣住扳机的食指开始用力。
叶风一见他神色不对，纵身前扑，将筱云裹入怀中，牢牢抱住。
将筱云抱住的时候，叶风眼眶热了，不管怎样，他终于将心爱的人抱在怀中，
这一刻，已盼得太久。
这一刻，又来得太迟。
 
枪响。
 
枪响，郑朋倒地，眉心中弹。
枪响，痛楚传来，叶风笑了，怀中的人惊了：“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