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比扶皝还讨厌。”被子里闷闷的传出声音。
“哪有?”摇头大喊冤枉,“我又没杀过你的大红,我又没把你贬去看蟠桃园,我又没有……拐你上过床。”
“你再说!”某张桃花脸翻出被子,怒瞪着他。
摇光仰望着这张因为憋得太久而红艳明媚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如想象中一样柔软,于是又捏了捏。
“还捏!”桃花瑾三脸上火苗万丈,张手向他抓去。
看他真急了,摇光左手一点床沿,雪花一样飞落到旁边一张大椅子上。
桃花瑾三想趁胜追击,可左脚足上细细的束仙索却牵绊住了他的手脚。
“早晚一天,我会打败你。”桃花瑾三望着那条华丽丽的银色索链暗恨不已。
“没有那一天。”摇光又拿起那把破扇子摇呀摇呀,那神态巨是悠闲,巨是霸道,巨是得意……就象几天前与桃花瑾三一场恶战,最后终于凭借着自己老道的临场经验和上万年的精堪修为,把桃花瑾三打个落花流水一样。
桃花瑾三郁闷的趴回雪玉冰床上装尸体。
摇光拍拍他屁股蛋子,“起来,懒鬼,带你去个去处。”
翻翻眼睛,桃花瑾三不动。
“不去,你会后悔。”摇光再诱惑。
桃花瑾三这才不情不愿的坐起来,任那些宫女为自己梳理。
摇光摇着扇子在旁边看着,目光里的笑容越来越浓,仿佛,在看一件朝思幕想很久才得到手的玩具,想拿在手里把玩,又舍不得,不把玩吧,心里又痒痒的。
于是,某冥君的邪魅嘴脸更加邪魅渗人。
冥府不是桃花瑾三想象的那个样子。
桃花瑾三印象中的冥府,或者说大多数人印象中的冥府应该是阴暗、阴冷,鬼气森森,阎王判官鼻孔朝天杀气腾腾,牛头马面四处招摇吓人,各路冤魂野鬼四处游荡……
所以,一听说摇光要带他来冥府,被打败的桃花瑾三立即抱着一棵大树,哭天喊地、死活不肯移动半分。
气得摇光一巴掌下来打晕他,然后在万鬼注目下,把这位爷夹回了自己的冥君府——雪殿。
后来,桃花瑾三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哆哆嗦嗦的找鬼,找那些传说中能索人命、吸人髓的厉鬼。
然后,他就发现,冥界的天是蓝的,冥界的房屋是宽敞的,来来往往的那鬼是面目平和、安祥的,就连冥界的大街,都卖着与人类一样的东西。
他嘴里吃着香甜的、开始死活不肯吃的、鬼厨师给他专门做的桂花软糕,倚窗而坐,伸脖子往外瞧,外面来往干活的雪殿的侍卫、宫女们也偷偷摸摸往里看,然后相看两新奇,相看两不厌。
最后,还是摇光板着脸子,把那些下人们赶跑。
“你收敛点,居然连鬼都勾引!”
“你的十八层地狱呢?”连鬼都勾引的桃花瑾三这样问冥界顶级BOSS。
冥界顶级BOSS撇撇嘴,一幅你真没见识的嘴脸。
“那个叫作刑殿!冥界分收容殿、审判殿、刑殿和转生殿四大殿。人死之后,经收容殿收容,再经审判殿进行审判,然后转交转生殿,等待转生。大多数死人生前都是普通人,死后自然还是普通鬼,会享有与人界一样的自由和生存权利……只有那些生前罪大恶极的,才会被发配到刑殿处理……你这么感兴趣,要不要本君带你去观赏观赏那些受刑的厉鬼?”
“不用了,不用了,”桃花瑾三赶紧摇手讪笑
开玩笑,他可不愿意看到那些让人作恶梦的场景。
慢慢的,桃花瑾三发现,从某种角度来说,冥界竟是一个比天界、人界都要干净的地方,或者可以说是一片净土——这里的鬼,因已弃前世所有过往,大多再无功利之心,只安然等待投胎转世,所以,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反到是纪律严明,井然有序,鬼与鬼之间更是一片祥和安宁。
桃花瑾三为此咂舌惊叹了好几天——作鬼,也未偿不是好事!
被摇光强拉着出了门,坐上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
马车里大的几乎能跳街舞,而且应有尽有,简直一辆加长般的凯迪拉克。
虽然表面上不情不愿,暗处,桃花瑾三却是真喜欢出来的,有了外出的机会,才会有逃跑的机会,因为只有这时候,那条束缚住自己全部力量的束仙索才不在自己脚上。
往车窗外看去,东言发白,刚到拂晓,但近处依然是漆黑一片。
桃花瑾三只得窝在绷软的坐位上,鄙视的望着摇光,“你瞅瞅,都腐败到骨头里了,不知道刮了多少鬼脂鬼膏,小心有一天走在街上,被恨你入骨的鬼敲骨吸髓。”
“哈哈哈!”摇光摇着扇子,张狂大笑。
马车滚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目的地,这时,已是旭日东升。
那是一座山。
山路清幽,两侧碧草青青,越往里走,偶然一树白梅,如雪纷飞,花雨漫天。越往高处越沾梅花越多,染得脸上身上衣上都似涂了一层脉脉梅香。
这梅香又与桃香不同,比之桃香的浓烈,沁人心脾,清爽冷艳,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却不容忽视。
许多彩蝶于梅间翩跹飞舞,逸趣昂然。
那些彩蝶,或者应称为鬼蝶,闻人识香,见香喷喷的桃花瑾三走来,立即弃了梅树,扑天盖地的扑向桃花瑾三,绕着其欢悦起舞,久久不散。
桃花瑾三被蝴蝶烦的不行,却又被眼前美景吸引住了脚步,他边哄鬼蝶,边摇头晃脑的吟咏:“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摇光又是哈哈一阵笑,牵着桃花瑾三前行。
脚下虽然盘旋曲折,却甚是平坦,显见被人(或鬼)斧凿修过的痕迹。大约走了又一个时辰,眼看一扇万丈断崖拦路。
断崖无边无迹,没有尽头,看似已无路,但抬眼细看,蓦然一炫。
遥遥的上方,朦胧中金色的阳光半悬于空中。而万丈金轮之下,一株极大极大的雪白梅树深深扎根在崖顶之上,广阔的枝干向四周伸展,一直向远方翻卷开去。梅树上梅花层层叠叠,如雪飞旋。
而梅雪之中,一座巨大的银丝梅木宫殿坐落在中间,梅宫银墙银瓦,画角飞扬,屋脊中间雕刻梅花金丝纹,纹若祥云盘旋而上,却又不枝不蔓,显尽华丽,不失典雅。
宫内隐隐有乐音飘出,旖旎音符于身前身后缠绵绕过,让人疑似到了太虚幻境。
“真是个好地方。”桃花瑾三忍不住出口称赞。
摇光忽然莫明邪笑一声,答道:“地方自然是好地主,人,却是更好。”
说罢,不等桃花瑾三反映,一把揽住他的腰,身形一动,宛如展开羽翼般的踏空而起,飘然掠向金轮普照的白色宫殿。
门上一块高高的扁额,上书“梅宫”二字,字体笔法,竟与九天之外的那两个霸天霸地的字一模一样。
桃花瑾三心中一动,端肩怪笑数声:呵呵呵呵。
反到把摇光吓了一跳,狠狠白他一眼。
雪白鎏金的门本来是紧闭的。
但当两人站到门前,突然吱呀一声,两扇门竟然自动向两边打开来。明亮的阳光立即从门内贯穿射出,分外照眼,照得桃花瑾三不禁退后两步。
一白衣侍者微笑立于阳光之内,面对二人弓身微笑,“冥君、桃君,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请随属下来。”
说罢,作了一个优雅的请的姿势。
桃花瑾三暗自挠挠下巴,心道: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要把四星君培训成这等模样呢,真是失败呀。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迈进这道门槛,某狂妄邪魅之人竟然收敛的象个听话的小学生,老老实实跟在白衣侍者身后,中规中矩、悄无声息。
桃花瑾三才不管那套,东瞧瞧,西望望。
甬道简单修长,笔直向前,一路通往正殿。
四周人迹罕见的厉害,也安静的厉害。但一草一木,一房一室都自内而外渗透着一种优雅清绝,就如半空中弥漫的清雾,不会蒙了人的眼睛,但却是似有似无的慢慢把韵味沁进人的骨头里,让人不知不觉间肃颜起敬。
来到正殿门口,正殿门口中央,一人迎着阳光,颀身而立。
“二位上君可是让梅某等久了。”那人温温开口,秀色声音中笑意盈盈。
桃花瑾三乍见着这人面貌,突然呆了一呆。
只见此人顶上嵌玉梅花冠,长发齐整柔顺的垂于身前衣后,清浅容颜上,眉目单凤朝阳,隐在长而密的睫毛之下,波光潋滟,似能看透世间一切繁华过往。
额上正中心一朵滴滴欲放的五瓣梅花,温润纯净,随身形微微颤动。衣衫不是单纯的白,而是层层叠叠,或深或浅,清浅温润的反耀着阳光。
嫩白的双足轻立地面。十指尖尖,如极品新玉,微露于宽大雪袖之外……
好个让天地失色的人物!
……这人,桃花瑾三竟似曾相识,脑中于一瞬间转了几千几百道弯,赫然发现,竟是与吕竖的陈玉书有相似之处,但神韵品质,比之面前这位的风华绝代、雅逸神韵,却是云泥之别。
应该说……与自己更象一些。
原来如此!
扶皝扶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天上地下第一人,什么没有?又何苦,招惹我这株烂桃花望梅止渴呢?
可话又说回来,即使望梅止渴,也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是自己鬼迷了心窍,让人家扎扎实实解了一回渴,还真不能怪人家。
唉,怕是盘古开天以来,最大的笑话吧!
桃花瑾三胸口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钝钝地难受。
绝色男子竟似在给桃花瑾三打量时间,见桃花瑾三收回目光,才轻挑秀眉,于翠黛远山间,眸中满是笑意,而身形微微下拜,“孤魂野鬼梅断魂,见过两位上君。”
如此美人当前,摇光立马活了过来,微扶美人手腕,哈哈大笑,“每次都这么说,若个个鬼都如梅师,那我岂不是要乐死……今日带个人来讨杯梅茶喝,不会赶我们出门吧?”
“冥君说笑,怎么会呢?这位……可是桃君么?”梅断魂蓦然侧身,温温目光投在桃花瑾三身上,不动声色的打量一番,然后笑意盈盈,“早有耳闻,果然名不虚传。”
没等桃花瑾三说话,摇光拉过他,指着梅断魂道:“这位梅君,便是我和扶皝的师傅。予扶皝和我而言,梅师亦师亦友,更算是你的长辈,还不快快见礼。”
桃花瑾三收敛心事,面上神色恢复正常,微笑道:“在下桃花瑾三,见过梅君,多有打扰,见谅见谅。”
他又没教过我,凭什么让我称他梅师,单不叫!
梅断魂温润一笑,轻轻走上前,牵住桃花瑾三的手,往内殿走,且边走边说,“昨日,冥君就已派人递过话来。现贵客前来,自然是蓬荜生辉,哪有打扰一说?”
桃花瑾三不动声色望一眼摇光,后者眼眸轻轻阖起,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
哼,桃花瑾三心中暗哼——这兄弟二人,还真是一根肠上爬出来的,那鬼心眼耍的,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
……怎么就没把那人拍死在沙滩上呢?!
双方坐定,桃花瑾三转着手中的冰梅玲珑茶盏,笑道:“这么美丽的地方,怎么就没被某个无德之人抢去呢,说到底,还是梅君有办法治他。”
摇光一听,大喊冤枉,“我哪里就是夺人之美的人了?而且扶皝尚且都要让梅矢分,更何况是我……掀了我的雪殿,也不敢呀。”
梅断魂淡淡一笑,淡淡道:“这个人,还是不要提为好。”
摇光一愣,随即再笑,“千万年前的事了,梅师还在生哥哥的气么?”
梅断魂又温温一笑,“现在断魂已是野鬼一枚,哪还敢生谁的气?”
不敢生气,还是生气吧?
还是生气,代表什么?念念不忘呗。
桃花瑾三低下头,品了一口手中的酽酽的茶,嗯,不是香,却比香浓、比香更给人特别之感……就如,它的主人。
扶皝那样的人,让人忘不了。
梅断魂这样的人,也是让人忘不了的。
“我就说吗,”摇光眼角余光瞟着桃花瑾三,笑嘻嘻的摇着扇子,“该死的了都死了,该贬的也都贬了,该断的也都断了,梅师如此清绝之人,怎么会和那些下三界的东西们计较呢,听说前几日,哥哥还来品过梅茶呢,是么?”
梅断魂微皱秀眉,轻轻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并未进宫门。”
摇光大叫,“哈,还是梅师厉害,天下敢吃扶皝闭门羹的,也只有梅师了……而且扶皝也太不象话,来到本君地界,竟然都没不打声招呼!”
“这茶好!”桃花瑾三忽然抬头,傻傻的笑着,对梅断魂说。
梅断魂一愣,然后温笑道:“采万年梅树之萼,积万年大雪当日的梅萼之雪,不足为奇,只为不落俗套罢了。”
桃花瑾三继续傻笑,“怪不得,好茶,可惜机会不多。”
“那到未必,难得桃君喜欢,走时带走就好。”
“那就多谢了,这杯子也好。”
“一并拿去吧。”
“好呀好呀,”桃花瑾三小心翼翼的手捧冰梅玲珑茶盏,眉开眼笑。
摇光脸都气青了,暗自掐住桃花瑾三的大腿,“丢人现眼。”
桃花瑾三粉眸流转,傻笑不已,“我们这些下三界的东西们就这点出息,让梅君见笑了。”
梅断魂不动声色,依然温温而笑,“哪里。”
一时无语。
梅断魂忽道:“五百年前,余曾纵观天象,天府之星有异常,后才知,竟是桃君轮回,这对天界来说,真乃是大幸事也。”
“哦?”这到第一次听说,自己可是生来就惹人嫌的,怎么就成了“大幸事了”?桃花瑾三挑眉望着梅断魂,等待他下文。
梅断魂垂睫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新玉指尖与青绿茶盏相互映衬,说不出的炫人眼目。
茶盏缓缓放于案上,没有一丝响动,梅断魂淡淡道:“自千年前断魂就布下观星命盘,静观天象,无论天界人界冥界,无论何族,皆有败乱之相,要么乱国,要么乱族,断魂以为,全由天界那场浩劫而起……”
又是那场千年浩劫,除了死了娘,干我屁事!桃花瑾三低头饮茶。
只听梅断魂接着说,“直到五百年前,天府之星重新灼灼升华,且照得旁边诸星重新生机勃勃,甚有一星九鼎之意!余以为,这便是解天地浩劫,救天帝于天池的大吉之兆,而桃君……”
他望着桃花瑾三笑意浓浓,高贵而优雅,但桃花瑾三怎么看觉得这笑怎么渗人,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
“而桃君,恐怕就是这解天地浩劫诅咒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