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着不输给俊章的高挑身材,知性而深邃的五官,诚实开朗的性格,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好学生,和俊章两人更是附近高中女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
难道久我从刚才就在了?一定是的,他和俊章同班,而且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
真里的注意力都被俊章的出现吸引过去,所以才忽略了他的存在。
被他这么一说,真里才注意到自己的周围。不管是原本挤在大门那里要赶回家去的大堆学生,还是楼梯中上上下下的高二同学,全都驻足盯着他们看。旁边的河本则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兄弟吵架,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真是太羞耻了……)
正是因为这样,真里才那么排斥和俊章在一起。只要在他身边,真里就会习惯性地陷入自我厌恶。无论在学校还在家里,他都刻意尽量和俊章保持着一定距离。
真里难堪得咬住了嘴唇背过脸去。
“你也差不多一点吧,俊章。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们兄弟俩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你这个哥哥未免也太霸道了吧?仓田可是我们嵩瑛最美丽的公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呢。”
“什么公主!?”
好友口中的“仓田”指的是弟弟真里。光是听他提到弟弟就令俊章感到十分不悦了。不管久我秀一用的称呼是无害的“仓田”,还是更亲昵的“真里”,俊章就是不想让他接近弟弟。
“弟弟如此受人爱慕,你这做哥哥的也会觉得骄傲吧?”
“胡说八道!天下哪有哥哥会对弟弟被人叫成公主觉得骄傲的!”
“说的也是。而且这里是男校,被叫成公主听起来确实有点暧昧。”
“知道就好。”
“那就‘天使’如何?这个称呼仓田当之无愧么。”
“你……”
看到平时是谦谦君子的俊章现在竟为自己和久我当众争吵起来,而且四周有那么多人众目睽睽,真里那原本就比常人纤细的神经几乎快绷断了。
(被大家看到了,连久我都看到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刚才自己和俊章的争吵和肢体动作全都被心中别扭了好几天的人尽收眼底,如此巨大的冲击早就超出了真里自尊心能容忍的最大极限。他无法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这里了。
“河本,抱歉让你久等!我们走吧!”
“咦?仓田!?”
真里转身快步跑下台阶,留下还呆在原地的河本,还有没争出个结果的俊章和久我。看见柔弱美丽的公主跑过来,堵在大门口一直看着的男生们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真里连头也不敢回,一心只想赶快从这个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可怕地方逃走。
(都是俊章害的!)
本来就不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更恨自己和俊章被别人比较与消遣。
出了新校舍,一直跑道通向旧校舍的走廊,真里不敢住一住脚,耳中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声。
可是真里依然摆脱不了无处不在的执拗地跟踪他的视线,这里也有,那里也有,到处都是实现在看着他。视线,视线。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能不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下啊!
(不要看我!!)
真里无声地、痛苦地,在心中尖叫着。
“真想不到…仓田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看着真里远去的背影,河本惊讶地自言自语,赶紧拔腿追了上去。
公主离去后,楼梯口和门口又恢复了一贯的嘈杂。回家的回家,去社团的去社团,但不管是谁,嘴里说的全是刚才那难得一见的人间奇景。
“你刚才看到没?真不敢相信仓田真里会有那么人性化的一面。他的脸羞得好红,真的好可爱哦!”
“不过啊,他们兄弟俩到底是感情好还是不好啊?真是奇怪的双胞胎。”
“我看是很好。好比我跟我老哥感情平平,要是像他们那样抱在一起啊,一想就起鸡皮疙瘩啦。”
“可是皇帝和公主抱在一起真是美呢。”
还站在台阶上的俊章和久我看着下面的一群闲人兴高采烈地交换着无聊的心得。
“人家说你们抱在一起很美哦!”久我一手插在衣袋里,一手夹着书包扬长下楼而去,还没忘了丢下这句话来挖苦好朋友。
俊章神情复杂地看着好友的背影,然后也下了楼。
他想对真里出手!
俊章心中翻江倒海。也难怪他,竟然有男人胆敢向他最珍视的弟弟求爱,偏偏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天下又有哪个做哥哥的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何况俊章对真里的溺爱早就超出了正常的兄弟之情。只不过到目前都掩饰得很好,没有被周围的人发现而已。
那是在五年前,当时的他们刚刚小学毕业。真里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的事事依赖哥哥,开始想要学习独立,母亲又刚好在那时让他们分房睡,这成就了俊章意识到自己对真里的不正常感情的契机。他发觉自己是把真里当成一个“人”,而不是“弟弟”来看。他会想亲吻那小小的嘴唇,想把那温暖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想要对他倾诉自己无尽的情意。
但是上了初中,有了升学压力之后,俊章作为长子背负起了父母殷切的期望。他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出色,这刺激了真里的竞争心,俊章甚至可以感觉到真里投过来的视线中的嫉妒、不甘与崇拜。真里的眼睛就像火种一样,轻易地点燃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尽欲望,烧得他既痛苦又感到甜美的快乐。
但因为他十分善于掩饰,真里一直没有察觉到俊章的异常情愫。在真里面前,俊章始终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称职哥哥。
(我守护了他多少年……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夺走他!)
强忍着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的愤恨,俊章不禁揉着自己疼痛的太阳穴。
俊章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有小偷越过自己高高筑在真里身边的那道有形无形的铜墙铁壁,偷走他的真里,连一刻都不敢松懈。如今这个可恶的小偷还是出现了,却偏偏是久我秀一,这让他整个人都混乱了。换了是别的人俊章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如果对手是久我秀一的话,他真的没把握。
尤其是这几天真里在秀一对他示爱之后神情恍惚的,让俊章担心得快睡不着觉了。
“俊章。”
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四下无人,久我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
“真稀奇,难得看到你在学校和你弟弟那么亲密啊。”
“是吗?你不是向来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的家伙吗,居然会关注我们兄弟的关系才是真稀奇呢!”
俊章微微眯起眼睛,显出异常的冷峻神情,甚至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怒视自己的好友。
“你们不是一直保持着距离吗?走廊上遇到都不打招呼的。”
“那是因为我怕真里不高兴,可是……”
“可是什么?”
“刚才……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真里的背影……就很想抱住他。”
“喂喂喂,你不是吃错药了?”
“是你吃错药吧?亏你还说别人!”
“我?”
“秀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什么意思?”
“你上星期五做得好事。”
“哦~~”是那个啊。久我本来无意隐瞒,但俊章居然当面提起,让他很是意外。
“你听到了?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回来啊。”
当时学生会里只剩久我和真里两个人。
“走到门外,刚好听到说话声。”
“那我该感谢你没中途杀进来闹场子。”
“你该感谢的是你当时没对真里动手动脚。”
“是吗……”
那都是因为真里当场吓呆,圆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呆呆地站着连话也说不出来,叫人怎么动手动脚?要不是俊章后来表情微妙地进来打破了沉默,他们还不知道要僵到什么时候。
“你是认真的?”
“那还用说。谁那么无聊没事向同性求爱?”
“你以为我会允许吗?”
“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这是我和他两人的事情。”
“……”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这还是久我第一次看到俊章发火的样子。
二人互瞪了一阵子,最后俊章无奈地叹了口气,郁闷地揉乱了一头头发。
“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说不要念男校的,明明有那么多男女合校的高中,可真里就是不听我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倒也是……我认为他的吸引力没人可以抵抗。”
俊章狠狠地瞪着他。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这个请放心,我已经跟她分手了。”久我好像在强调自己的决心。
“……我也真是笨,特地挑了这所难进的学校,先把那些肌肉发达的野兽过滤掉,然后每天留神有哪只害虫鬼迷心窍敢打我弟弟主意。结果闹了半天我自己引狼入室,最危险的人就是我身边最亲近的那个家伙。”
“喂喂喂,你也把我说得太难听了吧?先声明,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刚好喜欢的是他而已。再说了,能有我这么个可靠又优秀的人照顾你弟弟的后半辈子,难道你不该心存感谢吗?”
“说什么胡话!谁管你是不是同性恋,总之我就是不准男人碰我弟弟!从小到大,我花了多少心思保护照顾他,怎么可能把我的宝贝弟弟拱手送给你们这些变态色魔!这辈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他平平安安长大,然后帮他物色个温柔可爱的妻子,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说俊章啊……”
听罢这一大篇真里伟大幸福人生的规划,久我不知道是该笑他还是该同情他。
“你到底是真里他哥还是他爸?”
“你少给我打岔!总之,不准你接近真里,听到没有?”
“我才不会这样就放弃,这次我非常认真。”
“秀一!”
“你别激动,我向你保证不会强迫他。”
“你的保证有个鬼用!原本你就不该对他做什么告白!真里他,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怪怪的?怎么怪法?”久我似乎大感兴趣。
“……他常常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俊章不满地说。
“哦,那太好了。他一定是在想我。”
“你这个……”俊章怒不可遏。
“好了好了。俊章,我们就此打住了。”久我举手叫停。
“为什么?”
“别忘了我们还要开会啊?那有会长和副会长同时迟到的?何况我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和你辩论。我说了,这是我和你弟弟两个人的事。你当时也看到了,他可没拒绝哦。”
“……”
俊章一时无话可回,只得又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无法阻止他。残酷的现实再次让俊章痛苦地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难道我这个哥哥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干着急,除了期待真里自己拒绝秀一,什么也不能做?)
“俊章?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必须冷静下来,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迅速整理了心情,恢复成平时那个精明干练的嵩瑛学生会长。学生们无不敬服的皇帝与久我一起并肩离去。
想放松心情才打开了电视,但流行音乐吵闹的快节奏和时不时插进来的广告反而让真里更加紧张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多,睡觉是太早了些,可实在是没法静下心来念书。今晚不知是怎么回事,胸口一直闷闷的。
忧郁?
似乎也不是,就好像有道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一样,心实在塌实不下来,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还是睡吧……”
关掉电视机,真里疲倦地长出一口气。电视画面一消失,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就仿佛置身于真空里一样。也的确差不多,俊章到现在都没回家,家里只有真里一个人。
临时会议结束后,他们按惯例各自回家。知道真里不喜欢和自己一起走,俊章每天会让至少两个学生会干部护送真里回家,今天也不例外。出了学校,执行部的学弟护着真里走前面,俊章和久我走后面,进了地铁站之后就走散了,所以真里也不清楚他去了哪儿。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说不定是在外面过夜了。但俊章不回家睡时都会打个电话先说一声,而现在都没打电话过来的话,那俊章只是会晚一点回家而已吧?
仓田夫妇忙着打理医院,很少会回家。俊章和真里都是保姆带大的,家事都交给女佣管。直到他们上高二的现在情形也还是差不多。这所占地广大的和式大宅里从来没有传出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欢笑声。真里每天回家打开门,闻到新木材的香味时,弄不懂父母为什么要拆掉旧家重新扩建到这么大。
寂静的屋子,寂静的客厅。
真里甚至可以听得清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洗完澡换了睡衣,真里便拿了课本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念书,可是一个晚上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也许回房间去念效果会好一点?
(可是……又不想动……)
或许自己原本就不想念书。
(特地跑到客厅来做作业……我这是存心想引起注意吗?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很傻……)
我……这是在等俊章回家?
俊章只要一进门,在玄关就会发现客厅的灯亮着。真里忽然觉得自己为了引起俊章的注意,做出这种无聊的行为很可笑,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平时一吃完晚饭就马上躲回房间的真里,今晚突然很希望俊章快点回来。
(不可以,我不能这样想……我不能又输给他。)
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用功念书。冷清的屋子静得连翻书声都显得刺耳。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三座的欧式大沙发里,眼光落在膝头的书本上,但握着自动笔的右手完全没有动作的迹象。
前面那一整面可以将美丽的庭院尽收眼底的大落地窗是开着的,秋夜的凉风吹动了蕾丝窗帘,草虫的吟唱时时从花园深处传来。
不行,还是没办法专心。虫子的叫声让人分心。文科本来是自己最喜欢的科目,现在却一个字都念不下去。
理科方面真里比较弱,不管多努力就是赶不上俊章。有时真里会觉得自己拼命的以俊章为目标真的很蠢,就算花相同的时间,念相同的科目,俊章的成绩也一定比他好。是自己不得要领吗?还是俊章的头脑本来就比较好?明明是同一个母亲在同一天生出来的双胞胎,为什么体格和长相会差这么多?好的全被俊章占了,自己却是人家不要的剩余。如果是同卵双胞胎就好了。
(是啊……这么一来……我也可以像俊章那么优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