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下部————西楼喜月

"你在说什么？"帝瑀为着他的指责愤怒起来。
"世间至毒的迷心红焰草为什么才会诞生，那里面到底掩藏了什么样的心情！去问问你那个同伙吧，一千年以前，她是怎么令慕雪悲愤地吐出那一口心血的？我是不会回到你的身边的，就算是死也好，反正能够救我的人，也并不是你。"
"喂，你等一下......"帝瑀试图拉住希辰，却被他大力挥开了。
"不要碰我！我不想和你这种自私的天神再说一个字了，如果不想我更加痛恨你，现在就让我离开！"
"还想回去找你哥么？"
"还可以么？一千年以前，你不就已经剥夺了你这项权力么？丑陋的交易，烈氏家族世世轮回的悲剧，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你，怎会知道？"帝瑀失声道。
"把想要的东西据为己有的方法，你们就只会这一种，所以凡人争取和守护的意义，在你们眼中，才是无谓和多余的。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懂那个吧！"
第二十五章
--哥哥，我深爱了一千年，等待了一千年的人，原来就是哥哥。这样，真是太好了！所有一切都由我来承受吧，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哥哥踏入那个战场。
忧伤的少年低头喝下淡紫色的液体，纯如黑夜的眸子顷刻间散发出璀璨的紫色光芒。哥哥，对不起，你无用的弟弟唯一想到的，能保护你避开命运的方法，就只有这个了。
哥哥永远也不可能爱我，不，是不能爱我。这相思，终究是不会有得偿的一天了。活不了多久了吧？心中的伤痛无限地扩散来，好痛，像要将他撕裂了！但是，为了哥哥，纵使千万倍的痛苦，也还要忍着。
"我们回去吧！"朝颜离开蒙优法的怀抱，那里有令她贪恋的温暖，但是此时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地知道，烈希辰的影子还存在于他们的中间。抛开一切，躲进这个胸怀是很容易，但是那样的话，这个男人就会很辛苦了！她无法原谅那样做的自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对蒙优法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不管怎样，蒙优法是她不想伤害的男人。
"朝颜？"并肩坐在她身边的蒙优法轻唤，"其实，烈希辰和韩辽的关系，你很在意吧？当日在东都，希辰是不是因为他才会拒绝你的？想知道的话，就回去问个清楚吧。"
"已经过去这么久，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蒙优法轻叹一口气："那又干嘛像逃命一样离开呢？那个人在你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不问清楚的话这辈子也不会甘心的。就像我，兴许总有一天也会忍不住向你讨个答案。"
"优法......"
蒙优法自嘲地笑笑："任性地将你带到这里，原本承诺要令你幸福的，似乎也并没有做到。最近我时常想，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洛朝颜呆呆地望着他，这样的话，竟然是蒙优法说的？那个从来都不肯认输的家伙？自己心中不是一直这样希望的吗？常常希望蒙优法能明白感情的事并不是可以勉强的，但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要放弃的话时，心中那不舍和心慌的感觉又是为什么？如果蒙优法真的放弃了自己，该怎么办呢？如果这张倔强的脸有一天再不会冲自己展露微笑，如果这双热烈但有时也能温柔至极的紫眸有一天再不会关注地投向自己，如果这温暖的怀抱有一天将拥着别的女人，再不是自己的巢穴......
--那时，该怎么办呢？
"回去吧，韩辽现在受了重伤，若是容涣再回去的话，就麻烦了。"蒙优法起身牵起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或许能这样握着这双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优法，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也说不定。"
蒙优法微微停了一下："为了安慰我才说的话我不想听了。其实你本不用在意我的。"
这个笨蛋！洛朝颜心中暗骂，自己已经放下身段说出这样的话，这个笨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我的意思是......"洛朝颜气急败坏起来。
"嘘！前面好像有人。"林中隐隐传来的争吵声引起了蒙优法的注意。拉着朝颜的手慢慢靠近了一些。
两人头抵头藏身树后："是优纱和拓。"
蒙优法松了口气，刚要出去招呼他们，却因为后面听到的一句话僵在原地！
"你所谓名正言顺的哥哥，其实根本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孽种！"萨兰拓语气轻蔑。
"啪！"一记火辣辣的巴掌落在萨兰拓脸上，萨兰拓一偏头，尝到了齿间的血腥。他微笑起来，华美的紫眸闪动着极度危险的阴寒。他猛地拉过马上的优纱，低头强吻住她的嘴唇。
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的蒙优纱死命想要推开他，却发现已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推动这男人分毫！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觉！再强的女人，也终究是个女人，在一个比自己更强势的男人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刚刚那个只不过是先讨点彩头罢了。"萨兰拓就像个盯死了猎物的精明猎手，正以胜券在握的沉着期待着更大的斩获。
蒙优纱曲线完美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一半是因为愤怒，一半是因为刚刚那个令她喘不过气的吻。萨兰拓紫焰般燃烧的眸子似乎要将她整个吞没，她几乎无法将眼前这男人和自己认识多年的那个秀美少年联系在一起。那深沉不定的紫眸之后是狼一样的野心，和为达到目标不惜摧毁一切的坚定。刚刚如果他不是停下来而是继续掠夺更多的话，自己恐怕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抵挡他的。清醒认识到两人之间实际存在着的力量差距之后，蒙优纱反而冷静了下来。
"你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哥哥并不是当今皇后亲生的儿子！你和他，实际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蒙优纱狠狠盯着萨兰拓无懈可击的俊颜，看起来他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这原本的一切，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所以我才会不甘心，才想要从他手中拿回这一切。"
萨兰拓说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他的母亲是魔族的二公主，当今王后蒙鄢的亲妹妹，因为并未继承王位，搬出宫嫁给了当时的舒王萨兰信。萨兰信病逝后，只剩孤儿寡母，虽然魔君和王后一直对他们特别优待，萨兰拓在用度上和蒙优法亦相差无几，但终是有名无权。直到萨兰拓稍大之后，继承了舒王的封号，又在西都军中担任重职，逐渐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之后才真正进入了西都权利的核心。如果蒙优法失去继承权，那他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除了蒙优纱的驸马，就只有萨兰拓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么？"
"选择逃避就能改变真相么？"萨兰拓嗤笑，"蒙优纱也是仅此而已么？"
蒙优纱说不出话来。如果这是真的呢？以萨兰拓的性格，没有真凭实据他是绝不会说的。这是关系魔族社稷的重大事件，也是她迄今为止所遇到的最严重棘手的事件。蒙优纱只好暂时忽略他刚才的无理行径，耐着性子问道：
"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也是很偶然知道的。三年前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惊讶，不过我已经仔细地多方印证过，这件事是千真万确的。"
"你到底想怎样？将这件事公布出来么？"蒙优纱谨慎地问。此时她的头脑异常清醒，因为她深知这件事将会在魔族引起什么样的风暴。
"如果我说出来的话，马上就能得到一切了吧？除了蒙优法之外，我是唯一有资格成为继承者的人了。不过现在，我想利用它得到更多。"
蒙优纱紫眸中虽已升起明显的怒焰，仍是忍不住问：
"是什么？"
"就是你，魔族月亮一样尊贵的公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你想威胁我？"蒙优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好大的胆子！"
萨兰拓唇边漾起一个魅惑至极的微笑："胆子不大，怎配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哼！喜欢？你这家伙除了知道争取权利之外，还会有喜欢的东西么？"蒙优纱冷笑。恨恨瞪着眼前邪魅深沉的男人，心中却微微疼痛起来，恍然想起十年前那个常被自己欺负却温柔呵护自己的男孩，这一切都是为了权力么？权力真有那么大的魔力，能改变人心么？
"衡量一下你心中爱情和亲情的重量吧。优纱公主。"是你逼我的。如果你不是对那个卖唱得那么关注就好了。
"如果我不是蒙优纱呢？如果我不是魔族的公主呢？你还会这样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份决定了我们要站在什么样的位置，我们注定要经历比一般人更险恶的事，成为比一般人更险恶的人......"
"我不是指威胁的事，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魔族公主蒙优纱，你还会想要拥有我么？还会将我称为‘喜欢的女人'么？"
萨兰拓的紫眸深沉起来，无言地凝望着她。
"从小到大，我们一起长大的所有时间里，蒙优纱对你而言，只是一个目标么？"
"我的答案，对你来说重要么？"萨兰拓沉默半晌，终于道，"其实......"
"并不重要。果然还是不放进感情更轻松一些吧。这就回去吧，我已经知道你的想法了。你的威胁，我也会好好考虑的。记着！如果你将这件事告诉我哥令他受伤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蒙优纱打断了他，拨马当先离去。
停在原地的萨兰拓望着那扬长而去的黑衣身影，冷静如恒的心一下子乱了。试想过她的种种反应，愤怒、甚至要提刀杀掉自己......不过没想到，她会问自己那样的话。在那颗高傲的心里面，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呢？原本并不奢望得到更多的，小的时候在一起时常常想，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可是长大之后慢慢明白，他们的命运注定和平静无关。蒙优纱的未来不可能属于一个毫无力量的宗室贵族的。悲哀地意识到这一点的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对权力的渴望。
优纱，其实将我推上这条路的人是你--或者说是你令我有了这样的欲望，想要得到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的欲望。现在的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马上蒙优纱的背影依然坚定挺拔，像个勇士。然而事实上，蒙优纱真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坚强么？
"蒙优法，你没事吧？"洛朝颜担心地握着蒙优法冰冷的手，希望些微的温暖能给他少许安慰。不过此时她自己的手也并未温暖到哪去。刚才的事听得她心怦怦直跳，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我要回去，问问我父皇！"蒙优法整个人仿佛痴了，连移步的力量都失去。刚才他们口中所说的事情，真的是关于自己么？
"优法！还是先装作不知道吧！"洛朝颜半天说了一句。
"如果这本是不属于我的位置，我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里？我如果真是拓所说的......你让我躲在优纱身后么？我怎能让我妹妹替我承受这一切？"
"揭发出来又怎样呢？真的将权力交给萨兰拓那样的人手里？优纱公主的心里，也是这样担心的吧？我觉得优纱公主，是可以信赖的人。有这样优秀体贴的妹妹，不是该安心吗？"朝颜轻轻扶住蒙优法剧烈颤抖的双肩，柔声道，"先回去再说吧！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判断才行。现在，先得将希辰他们送回去。"
"王爷的伤势已无大碍，好在王爷本身内功深厚，修养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众人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这次是我们保护不周，致使王爷遇险了。"蒙优纱连连道歉，幸好没什么大事，不然恐怕是联盟不成反惹事端了。
"应该是小王谢谢优法王子的救命之恩才是。"烈唯征脸色虽然还有失血后的苍白，精神却还好。不过前来探病的优纱公主却反而是精神不济的样子。
"对了，今夜宫中的饮宴，原本打算邀请王爷您参加的，不过现在......"
"到时优法王子应该在吧？小王还未向他当面道谢呢。放心，这点小伤，还不算什么。"
"呃？是么？那好的，王爷既然肯赏脸，那晚些时候我派马车过来接您。"蒙优纱没料到他竟会如此感兴趣。
"有劳公主了。"
今日王宫的饮宴虽然不若上次优纱公主生日那般宾客云集，档次却又高上许多，在座诸人，都是西都权利核心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烈唯征歪着身子斜卧在专为他准备的软榻之上，正和众元老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笑着，全副精神地应付这些老谋深算想尽办法掂量自己价值的人们。"新济的权要人物洪熙亲王"应该是个什么类型的人物才是最好呢？
--有掌握权力的野心和外交手段又耽于逸乐只求苟安，在朝中拥有绝对的政治优势但治国才能却稍显不足。这样的人物该是作为傀儡的最佳人选吧？烈唯征卖力地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在治国之道上不时发表些华而不实的"高论"，骗取了不少"表面的附议"。知道自己的"最佳傀儡人选"的形象几乎已在众人心中无可撼动，才懒懒地轻啜了一口酒，暂时结束这累人的表演。优纱公主今天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蒙优法到现在踪影未见，还真有些无聊了。不过场中最令他注意的，还是那张空着的王位，蒙聿，那传说中的魔族之王，今晚就要见到他的真面目了。烈唯征的血液暗暗沸腾起来，这才是他今晚执意前来的真正目的。
侍官的高声传令声中，传说中的敌国之王终于来了。
咦？跟在他身边那白衣的身影不是希辰么？怎么回事？神色迷乱的希辰看到他之后顿了顿，嘴唇动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身旁的魔君蒙聿。烈唯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眼睛停在那张脸上的瞬间，如遭雷击地愣在当地！
第二十六章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张脸为何竟会和死去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至于希辰为何竟同魔君一起进来，是因为大概半个时辰之前他忽然接到传旨，魔君要召见自己。
为何魔君无缘无故要召见自己呢？希辰心中不由一阵忐忑。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吗？
"约拿拜见大王！"烈希辰不敢抬头，躬身行礼。此时他才发现，这偌大的殿阁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
"起来吧！"端坐在宝座正中的蒙聿微微欠起身子，锐利的紫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立在丹墀之下的少年，这孩子身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独特魅力，那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尊贵优雅的气质，不应该是属于一介草民的。
"我听优法说，你拥有一块血红色的玉珏，是么？"
约拿讶然抬头，神色间充满了慌乱，"大王，我确实有一件血红色的玉珏，不过那是约拿最珍贵的东西，是约拿的一位亲人送给我的......"
他突然住口，怔怔地望着魔王蒙聿的脸，眼睛就像是生了根般无法移开，嘴唇微微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哦？亲人么？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看一看，可以么？"蒙聿的情绪也微微激动起来，静静注视着他的紫眸中掺杂着难言的复杂感情，低低地温言问道。
"父，父皇！"约拿抖动着嘴唇，无声的低唤着。他紧紧盯着魔王的脸，紫眸中浮动着晶亮的泪光。天啊！这是梦吗？这张脸，竟然还能重现在这世上！
"当然，当然没有问题。"约拿伸手到自己的颈中，摘下了玉珏，趋前几步，双手递给了蒙聿。
"这，这真的是......"魔君瞬间激动起来，连握着玉珏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送这玉珏给你的人，真的是你的亲人？"
"是的，是我哥哥。"
"这样啊！既然送了你这玉珏，应该尽力保护你才对呀，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漂泊到这里呢？"魔王凝视着手中鲜血般的玉，喃喃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