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自然是要诚实面对的,于是我说:"是这样的,昨天你离开医院之后,我到了小齐那儿小喝了几杯,借酒浇愁。"
才说到这里,阿煌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像是不好意思般的别扭,但我真的没有责怪阿煌的意思。
我又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小齐介绍了个居住在法国的日裔给我认识,他叫做深井,是个个性满不错的中年男子......"
阿煌的表情像是愣了一下,微微的皱起了眉头,我注意着阿煌的变化,一字一句的开始介绍起老爹的事情,就算想停也已经停不住了。说到了最后,和他提到了要把老爹介绍给他认识的部分,我就停下来不说了。
下一分钟的沉默,让我开始觉得有点后悔了,因为阿煌正在用力地紧抓着自己的双膝。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阿煌沉沉的音调语气,才正要开始改变这顿晚餐的气氛。
"嗯,我是想介绍给你认识有这样的朋友......"我还在期待阿煌会很有兴趣想认识这名老爹的说,显然我是错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讲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声:"够了!我还在为你穷担心的时候,你却在别人的怀里做了这种......"
阿煌紧闭着双眼、咬牙切齿、颤抖着身子,同时指着我的鼻子说:"陈维源!你怎么可以......"
这是我在短短不到几天里,再度看到阿煌对我满面怒容的模样。
我着急的摇摇头,同时和他说:"阿煌,你先不要冲动,听我解释......"
阿煌猛然的站起身子,用力的拍打桌面吼叫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餐馆内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视线一致的望向我们这桌,彷佛满山风雨欲来前的寂静,只有阿煌咬着牙,重重的鼻息声。
我决定打破这样的沉默,开口和他说道:"阿煌,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闭嘴!我是那么的信赖你!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天啊!我看错你了!"阿煌表情充满着愤怒、还有不敢相信般的表情,红着眼眶,手指着我大声说道。
碰!又是一记击在桌面上的重响声,连带桌上的水杯也倒了,滚下桌子后,摔出清脆响亮的玻璃破碎声,震撼着我的心。阿煌取出皮夹,丢了钱在桌上,也不等菜还没来,就转身推门离去。
我知道,阿煌他定是吃了老爹的醋,但是我......但是我并没有和老爹有过半点逾矩的行为啊。
我向店员急忙的道歉之后,急着要追上阿煌和他解释清楚,才到了旁边的停车场,就听见猛烈催油门的声音,我的直觉反应,那是阿煌车子的声音。
果其不然,正当我才要往前走上一步,阿煌突然急倒车出来,滑出尖锐的煞车声,用力的加速驶离停车场,完全不给我一点解释的机会......
下雨了......此时天空又开始下起雨来,我跪倒在满是泥水的土壤上,无力的嘶吼着:"阿煌--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等我解释清楚再说呢?
"我爱你......我爱的是你啊......"我竭力嘶吼的叫声似乎被雨声挡住,传不进阿煌的耳里去,而实际上他早已远离了。
我早就知道了说出口会造成这样的僵局,即使我告诉自己,和老爹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不明的关系,都是在自己欺骗自己的......
这两、三天以来,我发现除了与深井老爹的际遇之外,似乎是被倒霉的衰神给附上身,老爹要我去信任阿煌,但阿煌却不给我机会一起来面对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包括老爹与小宗两人的事情......
哔哔
不知过了多久,我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简讯的声响,是阿煌的简讯?翻开讯息内容,看了几秒钟后,手机也掉落到了地上。
"你怎么可以背着我和别人搂搂抱抱、打情骂俏?你要我怎么去相信,你没有和对方发生关系?我要冷静几天,不要找我!"
你误会了,你真的误会了......我没有、我没有......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打在我的身上,我与阿煌合照的手机图案也被打湿,就像是照片上的人也在哭泣似的。
"老爹......对不起......不是我没有信念,而是信念并没有找上我们......那条绳索并没有牢牢的牵住我和他......"我自言自语的哭着说道。
停车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议论纷纷的他们正在看着跪坐在泥水中,像个可怜兮兮的流浪汉模样的我。
而这时,雨仍在下,却没有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有人正在为我撑着伞,我缓缓的转过头,狼狈的望着身后的陌生人。
只听得他说:"先生--你还好吗?不要紧吧?"
一张亲切的脸孔像是担心似的望着我,同时也伸手将我拉起,不拉还好,脚已跪麻的我腿一软,连带这位好心人也一起跌倒在泥水中。
旁边围观的人像是在偷笑似的,我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因为我的关系,害得对方也不小心出了个洋相。
"对不起,我脚麻掉了......我自己来就行了,对不起......"我好像已经习惯道歉了似的频频说着。
对方却笑着说:"哈哈--你没事就好了。"
他也很快的站起身子,还帮我把手机捡了起来。我发觉他像是很好奇似的望着我的手机,才猛然想起上面有着我和阿煌的合照桌布,赶紧三步并两步的接回自己的手机。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我和这位陌生的好心人满身的污泥,还是避免不了其它路人的侧目。
"对不起......谢谢你......"这不知道是我今天说了的第几个对不起,但是对方却微笑以对。
"没关系啦,是我自己多事,不要紧的。"那名陌生人微笑的回答。
接着,那名陌生人搔着头继续说道:"嗯......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天底下没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只有愿不愿意去面对的勇气。"
我像是震了一下,这句话一刀直接深入核心,我望着他,才发觉这个人也是头熊熊,而且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斯文人。
虽然头发被泥水沾污,但可以看得出是整齐的西装头,脸上挂个眼镜更能衬托出斯文人的气质,他的身高大约是一百七十公分,看得出来骨架不小,身材胖的均匀,可能体重有九十公斤左右。看他的穿著,像是刚才下班的上班族,手腕挂着一串深色的佛珠,或许有他的宗教信仰在吧,同时我还观察到他走路的方式,很有意思。
我知道,这样盯着人家看是失礼的,况且才刚与阿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是就像老爹给我的感觉一样,他也有那种特质在......
"你家住哪呢?"我像是被惊醒一样,这位陌生的好心人正在问我问题。
想到这,我又想起了阿煌刚刚震怒的神情、简讯写着叫我不要找他,而淡水那个家,少了他的家,只能算是个空荡荡的屋子......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看样子......你家似乎不在附近齁?我家就在附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我家躲躲雨呢?"
听到他这么说,我感到有点惊讶,毕竟在这个冷漠的城市中,少有人会主动对陌生的人说邀请到对方家作客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跟着他走,他为我撑着伞,一路带领着我到他的住所,我像是被捡回家的流浪狗一样,狼狈到不行......
"我叫做......你叫我阿良就可以了,呵呵。"这位自称是阿良的陌生人,傻笑着对我说道。
这时在我仍沉浸于那场风暴中时所听到的,阿良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进我的耳里,我却没专心在听。
这场夜间雨,就像是我的心情一样,不只是下不停,而且越下越大,想起方才阿煌指着我的鼻子叫骂的时候,心都碎了一地。
走进电梯,里头还有几个带有好奇眼光的人,我随着身旁这位认识不到半小时的好心人回了他家,今晚......是不是和深井老爹遭遇的模式相同呢?
我不敢想,很怕自己会像是阿煌所说的那种人一样,此时一想到他,我眼角里的泪水又不争气的滑了下来。
"嘿--朋友,你别难过了好吗?我家到啰,请进吧。"
阿良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让我有点不太好意思。
阿良道:"不好意思,我家地方小又乱,希望你可别介意啊。"
他边说边开始整理个大概。
我摇摇头,把脸上的眼泪擦掉后回答说:"哪的话,不好意思的是我,打扰了。"
他笑了一下,伸手就往我脸上轻轻抹去泥巴,这个举动让我又吓了一跳,但我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我还不大习惯,这样亲切的举动......
"还没请教你如何称呼呢?"阿良正在翻箱倒柜的同时问着我。
"呃......叫我阿源就好了。"我搔着头,脸红回答。
阿良拿着一件黄色的T恤,看看我,然后又看看它,摇了摇头说:"阿源......呵呵,你比我们两个人的身材还要来的魁梧很多齁。"
我站在玄关门口,不好意思的苦笑着回应。
阿良道:"别担心地板会弄脏,进来吧,我再找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我和他说:"没关系啦,不用这么麻烦了。只是......你刚刚说的‘我们',这里还有别人住吗?"
只见阿良脸上的笑脸展开,难道我问错话了吗?他说:"他今天加班,或许你待会就会看到他啰。"
我看着这个大约十四、十五坪大小的住所,不禁心想,难道是他们兄弟两人一起住吗?因为我没看到半点女性的用品。
阿良站在我身后,苦笑着说:"阿源,不好意思,我们似乎没有合你尺寸的衣物呢,这个大毛巾......你就先将就一下。"
他指着一个小房间,告诉我那间是浴室,第二次在别人家洗澡,显然我已经没那么生涩了,接过毛巾,我和阿良又再谢谢了一次。
由于浴室并不是说很大,所以我站在门外把脏衣裤给脱下来,而这时候阿良似乎在讲电话,很开心的样子。突然间,听到阿良发出了个怪异的惊呼声,我回头看了一下,阿良正在看着我......
"啊--没事没事。"接着阿良又转过头去讲他的电话,唉......真是糗到不行,给陌生人看光光了。
打开莲蓬头,热水像是雨水一般地洒落在我的身上,冲去了满身污泥,却冲不去心里的哀伤。
阿煌对我的误解,我是应该要生气的,但是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我心疼阿煌在公司里面对众人给予的压力,然而他却无法体谅我的一切。
任由水花迎面冲下,脑子仍旧不断的在思考,我到底该要怎么办才好,若此时老爹就在身旁,他会给我什么样的建议呢?回想起前一晚,靠在老爹的胸膛上,那种备受呵护的温柔,我多么希望那是阿煌能在此刻给我的感受......
但是,阿煌认为我是那种会和别人乱发生关系的人,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他曾说过的信赖我,感情可以只是说说而已就好了吗?
我让肥皂在身上游走,滑过每吋肌肤,阿煌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个脏东西一样,他鄙视或厌恶了我吗?
老爹说的信念,我似乎还没办法说领会就能领会,但我要怎么去让一个对我充满误解心态的他,了解这一点?
热水再度灌顶,我赤裸裸的站在水花中,除了思考还是思考......
"阿源,你的衣服我丢去洗衣机洗啰,大概一个小时就好了,你先委屈一下,用大毛巾披着吧。"阿良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这两天,我在不同的陌生人家中洗澡、思考,说起来怪异得很,而却清楚的在我生活中上演。
若现在我把遇到阿良的事情告诉了阿煌,他八成又会认为我跟这个阿良发生了关系了吧?我不懂,为什么阿煌要这样的怀疑我,真的好伤、好痛......
关上水龙头,简单的用大毛巾擦干身躯,然后紧紧围住下半身,免得又再度吓到人家了。
"阿源你洗好啦?那换我洗啰,你先在外头坐一会儿吧,不好意思。"阿良像是不太好意思直视着我,隐约像是见到了他脸红般似的。
我照着他的话,到外头坐着等,打扰人家也不太好,但是衣服、裤子都还在洗衣机里,我只有等待衣服裤子干了再走。
这时候,大门打开了,我和走进来的人互相对看而愣住,这个人又是谁?他是阿良说的另一个房客吗?
我不好意思的和他点头打招呼,他没说什么话,只是眼睛盯着我看,好像我身上有什么污点似的。
"硕--你回来啦?我外头有客人,帮我先招呼他一下好吗?"阿良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他似乎早就知道谁来了。
我看着这个叫做硕的男人一步步接近,表情有些严肃的模样,彷佛他似乎不怎么欢迎有陌生人来到他家,这下可好了,我没有顾虑到这一点,就直接来了陌生人家中,现在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脑中唯一可以想到求救的人,只有阿煌......
"请喝茶。"只听那名叫硕的男子简短说了这句话。
我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到他手中递出的茶杯,我才觉得自己未免想太多了。
接过对方手中的茶杯,又听到他缓缓的说了几个字,他说:"你......身材很不错。"
听到他这么说,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就这样,我和他两个人静静的坐在那张双人床上,整个场面很尴尬,一直到阿良走出浴室为止。
阿良笑着和那个叫硕的说:"硕,他叫做阿源,是我在外面捡回来的熊熊,呵呵。"
熊熊?我听到了熟悉的字眼,有点诧异地望着眼前的阿良和硕,难不成......他们也是圈内人!?
"啊?你没告诉他吗?"硕好奇的问着阿良,手指着我。
阿良不好意思的搔着后脑勺说:"阿源,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诉你,我跟硕是一对情侣,我还以为你应该猜出来了。"
我有点惊讶,但是跟刚刚比起来已经没什么了,之后阿良把他如何遇到我,然后带我回来的事情告诉给硕听。
硕像似笑非笑的对着我说:"阿良他不会随便带人回来的,不是源兄太优,要不就是阿良他真的看不过去吧。"
阿良故意撇开头去不说话,我笑着看着这一对有趣的情侣,但萦绕在心头里的,仍旧是阿煌今天所说的重话。
沉思了好久,我还是将今天与阿煌之间的争执告诉给了他们听,包括与老爹的片段事情。
一时之间,房里的空气像是有点沉重,可能是我的情绪使然,正想转移话题的时候,听见硕开口说:"你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吧。"
将头发擦干好的阿良问他:"byba--你有什么意见吗?"
"byba?"我有点感到不解。
"嗯--我们都这样叫对方的,因为硕他喜欢学蜡笔小新说相反话。"阿良笑了笑,硕则是很不好意思的闹别扭。
是啊......阿煌和我有时候也会有这样叫着彼此的亲昵称呼,说真的,刚刚一瞬间,我好羡慕他们......
硕继续说下去:"你们欠缺的只是沟通,不够冷静,只会导致误解......刚刚我在海边,才遇到过这样的人......"
阿良好奇问道:"刚刚遇到?"
硕道:"嗯--没什么,那不重要,总之你也先别全然独自哀伤着,没必要这样,因为你再怎么难过,如果不说,对方也不会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