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彦君将手上的啤酒放到地上,[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了。]
尹正顿时脸色沉下来,恼怒地问:[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汪彦君不着痕迹叹口气,反问:[你呢?]
[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怕你烦,所以不想吵你。]汪彦君注意到压在他身上的身体起了变化,[别这样,我等一下要上课。]
尹正邪邪地扯动嘴角,他轻轻挑开汪彦君的衣襟,[对,那些女人弄得我好烦,还是小彦好。]
汪彦君的眼瞳瞬间变成深褐色,那一瞬太过快速逸去,尹正没发现,就连汪彦君自己也没发现过。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推开了尹正。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轻易地推开足足高他一个头,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尹正。
尹正却当这是情趣的前戏,他不屈不挠又压上汪彦君。[琥珀猫,别想逃......]
汪彦君最后还是让尹正得逞了,他让男子在他身上进出,只为了想多听听那句[琥珀猫]。
以前妈妈也是这样叫他的。
杜风今天打算逃课,他绕到了圣玛丽医院。
妈妈昨晚送急诊,还是他发现得早,叫的救护车。
何俐馨有忧郁症,从发现老公外遇后开始一天天严重,抗忧郁症的药让她常常发呆。
有时发作起来,便会跟杜成己大吵,而杜成己昨天又动手打她。晚上何俐馨坐在床上,一颗颗地吃着安眠药,她没发现整罐安眠药已经一半进了她的肚子。
跟杜成己分房已经很久,没人注意这个杜家女主人究竟在房间做什么,直到儿子发现。好胜的杜风无法忍受母亲的懦弱行为,于是他逃开她身边;但不管如何,终究还是必须去探视心灵十分脆弱的母亲。
何俐馨脸色苍白,手术完的她沉沉睡着,杜风没叫醒她,默默地换水后,将刚买的玫瑰摆上花瓶。点滴里的液体规律地滴下,连结管子的手腕上几道伤痕新旧不一,她像被丢弃的洋娃娃,已经没有受宠爱的气息。
医生说如果情况严重,建议杜成己将何俐馨转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她的自残次数已经有必要让人二十四小时看护她。
玫瑰是淡紫色的,小时候何俐馨常对杜风说,在他们那年代,紫玫瑰是舶来品,很贵的。杜成己常将大半薪水都用来买花追求何俐馨,然后喝白开水与面包度日。
但花总有凋谢的一天,杜成己变心了,对何俐馨的爱也像日渐廉价的紫玫瑰。
杜风在母亲醒前离开,他还拜托护士等她醒来时跟她说,有两个人来探病。这样或许母亲会以为老公来探望过,纵使事实上杜成己只是走进医院办理住院而已。
杜风回家后便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隔天;虽然讨厌懦弱的行为,但由不得控制的是,他的大脑会用睡眠来逃避。
最高记录是父母天天吵架要离婚的那段日子,他睡了三天。
没人叫得醒他,而代价是重考一年,因为那三天遇上高中联考。
起床后脑袋钝钝的不受控制疼痛着,床旁的闹钟显示已过一天。脚软的他走到楼下只见到管家,[福伯,妈妈情况怎样?]
福伯正在擦拭家具,一贯的,他慢吞吞地回答:[好多了......医生说如果家属不准备转精神医院,那后天就可以接回来了......]
杜风点点头,并将从汪彦君那穿回的衣服交给福伯,让他拿去干洗。
他直觉那套衣服是那个外国人的。
汪彦君比他稍矮一点,所以不会是汪彦君的;因为连他自己穿来都觉得似乎大了点。
洗完澡后他乖乖拿了讲义去上课,卢教授是出名的冷血千人斩,没人敢无故逃课。
天气凉爽得让人心情愉快,所以他决定骑车;摩托车是去年暑假打工,然后又杀了两只猪买来的。
复古造型的迷你野狼车,因为跟送瓦斯的旧型大野狼有点像,所以朋友都笑称是[瓦斯车]。
何玫文对车没研究,但对没有后车箱、安全帽必须挂在车外日晒雨淋倒是蛮有意见的。所以杜风每次都为了找停车位伤透脑筋,因为必须找个雨淋不到的地方。久而久之,他倒是懒得骑摩托车出门了。
台北的红绿灯很多,但闯红灯的也不少,警察都躲到天桥上偷拍违规照,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城市景观。
[爱情的一种写照。]齐祖文解释为:[当偷腥出轨时,千万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但如果偷腥的人不怕被人知道?
杜风曾经问:[如果有人很有钱,不怕被罚钱,依旧无视规则而行呢?]
[嗯......]齐祖文总有他的一套歪里,[一直违规,总有一天会发生意外吧?]
杜风不能理解,就算后果不堪设想,就算失去生命财产,但总是有人甘走险路。
摩托车停到学校外的划位停车格后,他顺便买了两瓶饮料,睡了近三十个小时,他很渴,饿倒是不太觉得。
早到近半个钟头,教室的人三三两两的,刚拿出饮料喝第一口,就注意到眼前一个走进来的人。
[这里!]杜风对他招手,并拿出另一罐饮料。[你也有上千人斩的课?]
汪彦君也觉得惊讶,他接过了饮料,[嗯,视传的必修课。]
[对了,先还你钱,衣服还在洗。]杜风将钱递给汪彦君。
汪彦君没找话题聊的样子,杜风也没觉尴尬,他自顾自拿起书来看,同时注意到汪彦君拿起一本黑色皮面的速写本,开始涂涂画画。他觉得汪彦君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像是和他们不同世界的人。
入笔的是前头一对情侣正共喝一杯饮料的背影,一幅画里背影就占了三分之二,根本看不太到脸,但画得很有韵味,好像幸福从那两个背影中传出画似的。
[哇,真厉害!]杜风忍不住放下书赞叹。
[哪有,随便画的。]意外的,汪彦君那似乎无风无浪的脸上,出现了腼腆的表情。
那浅浅的微笑,感染力很强地布满两人间,杜风也跟着露出微笑,他问:[可以看其它的吗?]
汪彦君有些犹豫,但还是将本子递给杜风。
速写本只剩薄薄几页空白页,其它都是已经完成的作品。杜风一页页地翻,觉得汪彦君的美术底子打得真好,他不禁随口问:[怎么你选视传,而不是美术呢?]
[分数差了一点,上不去。]
[那我们是同病相怜啰?我正巧差几分,不然跟你就是同学了。]
杜风苦笑地说,随即一页画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一只鱼骨纹的黄色小猫,在堆栈的货物上睡着。或许是天性使然,小猫就算睡也无法舒适的躺平,蹲着打瞌睡但头还是忍不住垂下来,所以看不到猫脸只看到两只耳朵,像日本人敬礼似的。
汪彦君看杜风翻那页特别久,他忍不住说:[牠住我工作的店后面,我帮牠取了名字叫虎虎。]
[虎虎?真可爱,有人喂牠吗?]
[我有喂,不过因为太早断奶的关系,牠身体很不好。]汪彦君眼中出现烦恼,为这事他也很困扰。
[你不能养牠吗?]
[不能......昨天的套房是别人的,原主人讨厌猫......]汪彦君叹口气,[猫妈妈被车子压死,我去将尸体移走时,看见还只有一个拳头小的虎虎一直想靠近猫妈妈,差点也让车压死。]
[虎虎多大了?]
[应该有四、五个月吧。]
[我养牠吧。]杜风咧嘴对汪彦君笑。[我妈妈也喜欢猫。以前养了一只,后来尿结石走了就没再养了。]
汪彦君很惊讶,他又问了一次:[真的吗?还是......你要不要先去看虎虎?]
杜风点点头,好像觉得自己更接近汪彦君一些了。他又翻翻剩下的其它素描,[你有没有帮这本画册取名字?]
[取名字?]汪彦君疑惑地问:[练习本取什么名字?]
[就叫......『渴望幸福』。]
汪彦君瞬间失了一下神,他听见自己说:[为什么?]
[因为画册表达的气氛。嗯......好像是很多人都期望的温暖吧。如果我是出版社,会将小猫放封面,让小猫的落寞跟里头的幸福产生对比。好像在说着:我需要爱!]
汪彦忍不住笑着说:[到时候完成了,那就请你帮我每一张画都写个文案好了。]
[好啊,那我要抽版税喔!]杜风跟一个经过的人挥挥手,他坐下后一直都有人跟他打招呼,而汪彦君则是成了对比。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方便什么时候去看虎虎?]
[都可以,今天?]杜风小小声地说,因为卢教授进来了。
下课时间因为卢教授滔滔不绝的关系被牺牲掉,好不容易终于十二点,两人约好一起去吃午餐。齐祖文也来凑热闹,诉苦说买了三条鱼还陈主任才得以逃过一劫,让他大呼得不偿失。
当然他也很会带动气氛,整个中午听他作秀也过了大半。不过他对虎虎倒是也挺有兴趣的,直说也要去看,不过杜风没答应就是了。他小声跟汪彦君说,齐祖文是广东人,背朝天的都吃。
[广你的头!]齐祖文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也是有选择性的。]
[比如?]杜风打趣地问。
[虫不吃。]齐祖文很认真的说。
[那只能证明你还是个人。]说话的是陈主任,他一把拎起齐祖文,[忘了你的劳动服务了吗?还不滚过来?]
齐祖文哭丧着脸被拖走了,看来三只鱼不能抵销前帐,杜风笑着跟他挥手道别。
[他怎么了?]
[他偷走陈主任一些宠物去吃。]
[我记得......他是生物系的主任不是吗?]
生物系有一个很有名的[系宝]便是陈主任养的,一只冠军狼犬,大约半人高,十分凶猛的黑色狼犬。
[祖文说他有一个远大的志向,就是了解世上所有能吃的东西。但是他都专偷陈主任的宠物吃,真怀疑他能顺利毕业吗。]
杜风耸耸肩。[对了,我的手表那时忘在浴室,能看完虎虎能顺便去拿吗?]
[今天不太方便,但我有收起来,计算机课再给你?]汪彦君委婉拒绝;尹正还在套房赖着不走。
杜风答了一声,心思想到昨天的外国人,[现在去看虎虎吗?]
[嗯。]
两人将餐盘丢到垃圾桶,步出校园。杜风牵了自己的摩托车过来,他将安全帽丢给汪彦君,而汪彦君看着粉红色的安全帽,有点想笑。
[别笑,粉红色不错啊。]杜风有点哭笑不得,见着汪彦君的笑容,他突然说:[你应该多笑,笑起来很好看啊。]
汪彦君戴好安全帽并坐上摩托车,[那也要有开心事才行啊。]
[是没错......]杜风想起他的家庭、他的母亲,一时间哑口无言。
[什么?]风呼啸而过,汪彦君听不太清楚。
[没事!]杜风大声响应,他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哪有资格说别人?
骑了将近半小时后来到[地下二楼]PUB,杜风惊讶地问:[你在这里上班?]
汪彦君说不出话来,只好点头并掏钥匙先进去,他已经好几年没被载过,甫下车还惊魂未定。
杜风尾随在后,他忍不住问:[我那天只记得跟人起了口角,然后呢?]
[我只负责把你带走,其它不清楚。]汪彦君心思就跟他的画一样细腻,他避开杜风被打的事情。
[你们处理喝酒闹事的客人,都是带到家里啊?]
[你例外,一般都是直接带到警察局。]
汪彦君又打开吧台后的一道门,他俩穿越像是厨房的地方,到了底端。
[喔,太感谢了,不然留记录可惨了。]
[虎虎?你在哪?臭虎虎?]汪彦君开始沿着楼梯叫唤。
[喵]的一声,一只黄白鱼骨纹的猫从货物中探出头。
[虎虎......]汪彦君声音变得很温柔,他轻轻抱起虎虎,举起右前脚,对杜风说:[嗨,我叫虎虎,请问你是我的新主人吗?]
[是的,以后你要改姓啰。]杜风也跟着玩起来,[杜虎虎。]
[你可以收留牠?]汪彦君很高兴,他将虎虎递给杜风抱抱看,[我一个月带牠洗一次澡,也除过蚤,很干净的。]
虎虎像附和似地[喵]了一声。
[牠好像小毛球喔。毛茸茸的。]杜风接过虎虎,[颜色跟你的眼睛一样呢。嗨,小朋友。]
杜风摸揉虎虎的样子让汪彦君很放心,[医生说应该有混过种,虎虎算是半长毛的猫。]
[哇!牠咬我!]
虎虎似乎想回汪彦君怀里,于是开始挣扎;其实并不太痛,但杜风还是将虎虎先还给汪彦君。[我们先去买笼子好了,不过你要跟我回家一趟,我的摩托车没办法放笼子。]
[嗯。]汪彦君重重地点头,他很高兴虎虎将会有新家,而不是像他一样寄人篱下。
两人去买了笼子跟食物准备将虎虎带回杜风家时,突然汪彦君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他打开手机对谈一会后,转头跟杜风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朋友发生一点意外,没办法跟你一起回去,这样吧,我等会请人送到你家?]
[没关系,不然我坐出租车带虎虎回去好了,摩托车先放这,明天再来牵就好。]
[这样也好,真的很抱歉,我先走了。]汪彦君低下头对笼里的虎虎说:[虎虎,掰掰,回去要听话喔。]
[喂,你重猫轻人喔,怎么没跟我说再见?]杜风佯装凶神恶煞地说。
[好好,]汪彦君稍微垫起脚尖,摸摸杜风的头,[乖狗狗,要好好照顾虎虎喔。]
杜风笑着目送汪彦君上了出租车,然后自己拦了一台。车窗倒影出自己帅气的脸,杜风忍不住拨拨头发,傻笑起来。
汪彦君来到中山北路的套房,打开门便见尹正站在流理台前冲水,他的手红了一大片。
[怎么不去医院?]汪彦君责问同时也拉起尹正的手看,[幸好没起水泡......
]
[好痛。
]
[先去医院再说。
]
汪彦君拉着尹正的手腕,转身便要开门,冷不妨尹正一把抱起他,转起圈圈,[哈哈,这是色素抹上去的!
]
[你!放我下来!]汪彦君恼怒地想推开尹正,[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
[你都不陪我,所以才无聊啊。]尹正穿着黑色丝质睡衣,像模特儿般的颀长身材,拉着汪彦君跳起了华尔兹。
[啦啦啦......
]
汪彦君无奈地被他扯着动,一会后他终于开口:[正,我们该结束了。
]
脚步速度慢下来,尹正好一阵子不作声,[为什么?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
]
[跟林氏财阀的二千金不是订婚了?跟我在一起对你很不好。
]
[只是订婚,这不能代表什么。]
[记者会追着你不放,因为你是尹氏独子,我们是不可能再继续的。]
[不要。]
[由不得我们决定要不要。]
[自私。]看到汪彦君惊讶地抬头,尹正才继续说:[事实是─你怕因为我的关系,破坏你宁静的生活。]
[我想这问题很久了,并不是你订婚我才说的。我们很多地方都不同,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生气我两个月不理你?]
[不是,真的不是。你该知道事情轻重。]
[我已经是二十八岁的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汪彦君终于动了气,[你连我在想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你把爱情当游戏,但我不想玩!]
[可是我将游戏认真了。我回来面对现实,你却说要放弃?]
汪彦君哑口无言,他低下头生硬地说:[我能将这句话当离别前的最后一句甜言蜜语。]
[这不是甜言蜜语,我是认真的。]
[你要知道,你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