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水晴光

作者:水晴光  录入:05-16

      铁手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他站定,吸气,他的手臂是一片青紫。唐仇的毒虽然凶,但是幸好是砍在他的手臂上。可是,毒力之猛,仍然让他一阵头晕。
      但是,要命的并不是刀上的毒,而是他蓦然发觉,自己早就中了毒,毒力一直潜伏着,现在,却被这一刀完全引发,直逼心肺。
      铁手急转内息,堪堪把毒压下,他心头雪亮,唐仇不知道何时已经让中了毒,这一刀,只是为了引发原来那毒而砍的,毒不凌厉,却要命,只要他和人动手,一运气,毒力攻心,他的内功再高都没有用了。当然。他是用绝世的内力把毒逼出体外,不过,他没有时间,唐仇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铁手徐徐吐气,这个女子,好毒,好狠,
      唐仇笑了,她缓缓的抬手,拭去唇边的鲜血,姿势优雅的仿佛朝起为自己修容的少女。
      铁手还是中了她的毒,虽然,她也受了伤,付出了代价,可是,能毒倒铁手,她的代价也就值得了。而且,即使她受了伤,也仍然比铁手更占便宜些。
      她有伤,却还可以动手,而铁手,他中的毒却是绝对不能动手的,一动手,毒力反攻心,他就完了。
      “你上次就已经中了我的毒了,”
      唐仇凝睇铁手,阳光下,她韵致清楚的象是盛开的荼蘼。
      “我虽然下了毒,但是,当时却绝对不会发作,而且,也绝对没有一点征兆,所以,就算是象你这样的高手也不会轻易察觉。”
      她甜美的笑着,眼神却清澈锐利的仿佛出鞘的剑。
      “而刚才那一刀,就是药引。”
      “你现在已经不能动手了,你动手,毒就攻心,你不动手,我就杀了你,总之,你死定了。”
      唐仇微笑着,看着铁手,下了结论。
      “名动天下的铁二爷,终于还是载在我唐仇的手上了。”
      唐仇骄傲的得意的清脆的笑起来,
      铁手沉默不语。
      “铁游夏,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求我,我就为你解毒。”
      唐仇凝望这眼前这个男子,笑吟吟的说,
      可是,就在唐仇这么说的时候,她心里却升起一层惊悸。
      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是个绝对不会放过人的女子,她只会杀人,害人,是绝对不会放人,饶人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是面对这样一个人。
      --铁手矢志要杀她,
      --她不是铁手的对手,
      --这个男人不为她所惑,
      --她也屡次伤在了这个男人手上。
      她是唐仇,狠绝,毒绝的女子,绝对不留后患,绝对的心狠手辣,可是,却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乱了心思,起了惘然……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子的光明气质,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子的恢弘气派,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子那谦冲雍容里隐然的傲岸如天,
      让她,有些不忍心下手,不忍心就这么杀死这样一个人。
      随即,唐仇又释然了,
      自己也许只是太想看到这个气势泱泱,淡定伟岸男子向自己低头屈膝的样子吧,
      她想看到他向她低头的样子。
      她渴望看到他向他求饶的样子。
      唐仇几乎是用一种很少有过的,期待的心情望着铁手。
      铁手却淡淡一笑,一抱拳,
      “唐姑娘,请动手吧,铁某死便死了,屈膝事敌的事情,那是绝对不会做的。”
      唐仇怒极,他居然不求她,他居然宁可死,也不求她。
      她一咬牙,既然如此,她就杀了他,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第二个人敢如此待她。
      扬手,刀光一寒,唐仇就要出手,此刻,却起了异变。
      一个人,就在唐仇扬手的时候,突然冒了出来,在唐仇将发未发,姿势将变的瞬间空隙处,一把攫住了唐仇。然后,唐仇就不能动了,她惊愤的望着那个人,一瞬间,脸色完全白了,眼色也呈现出一种惶恐而怨毒的惊悚,
      铁手静静的看着,一面暗转周天,把毒力逼往丹田。
      这人须发丛生,蓬乱不堪,更恐怖的是他的脸,全部都腐烂掉了,让人简直不敢多看一眼。铁手沉着的看着那个人,淡定的开口,
      “阁下是?”
      “我是谁?”
      那人桀桀怪笑着,向铁手说道,
      “你知道原来唐门里有一个专门研制毒药的人叫唐伤吗?玉面公子唐伤,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他的眼神有着极度的怨毒,
      “你知道我的脸是怎么毁的吗?”
      “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我本在蜀中唐门中专门研制毒药。可是,这女子引诱了我,骗去了我所有的毒方,然后,居然向我毒,要杀我灭口。幸好我浸淫毒力多年,身上有了抗体,而当时又有门中高手到来,惊走了她,我才没有死在她的手上,可是,她下的毒太凶,我虽然没死,但是,一张脸还是完全被毁了,武功也毁了差不多了,那时侯我就发誓,等我恢复了武功,就一定要亲手杀了她才行。”
      “可是我等不及了,前几日,我知道她为凌落石相邀来了这里,就忍不住悄悄跟了过来,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你们两败俱伤,得利的可是我,”
      唐伤狂笑起来,半天才又道,
      “我知道你是铁手,我不惹你,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重伤了她,我也不能这么轻松的拿住这个妖女。反正她也害了你,其实我也算是帮了你的忙,我们就当两不相欠好了。”
      他怪笑着,收紧了手,唐仇因痛楚而而蹙紧了眉,脸色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白,让她的容色,别有了一种纤弱荏弱的清丽,就象一朵幽丽的白花漂浮在溪水上一般无力,有一股寂寞的痛楚,无助的哀怨。
      那人一眼瞥见唐仇的脸,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喃喃道,
      “这个女人,居然还是这么美,”
      ”这么美的女子,就这么杀了,真是可惜,不行,我一定要沾上一沾才行,“
      唐伤说着,手已探上了唐仇的颈项,在那雪色肌肤上上下滑动,唐仇羞愤的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她是个毒辣的女子,还没有如此的被人欺辱过,今日却如此受辱。
      唐仇只觉得一阵晕眩,恨不能把这个人杀死一千遍。可是,她仍然是那么美,甚至是那羞愤激怒的神情也是那么美。
      “放了她,”
      铁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声喝道。
      他要救唐仇。
      不管唐仇是个多么狠毒的女子,不管唐仇曾经做过多么毒辣的事情,不管她是不是害过他,即使是,他也对这个女子起了杀心。
      可是,唐仇毕竟是女子,他不许人如此侮辱一个女子,每个人的生命尊严都是重要的,不因为任何理由可以轻贱侮辱。
      她是一个女子,而他是男子汉。天生就是让他来保护她的,而不是拿她来作牺牲品。即使他也立志要杀他,即使她和他是绝对的敌人,但是,此时他却不能不保护她,不能不救他,
      —不可以!不可以任由唐仇遭人凌辱,
      --绝不能!绝不能不管这个女子,
      —他一向不允可任何人作为完成一件事的牺牲者,即使这个女子狠毒的让他也起了杀心,但是,他仍然不能让她在手里受辱。
      他要救她。
      不惜伤,不惜死。
      即使因为要救唐仇而赔上自己的命,他也非做不可。
      因为他是他:
      他是铁手。
      铁的手,热的血,仁慈的心。
      唐仇怔住,
      唐伤也楞住。
      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人,都不理解铁手的行为,
      唐伤冷笑,
      “你以为你还能动手?”
      “也罢,我就杀了你,反正到时候栽到她头上就是了。”
      唐伤蓦然出手,一掌劈向铁手,掌风腥臭,铁手淡然不动,扬手硬接,巨响之下,唐伤轰然跌飞出去。
      “你,你居然没有中毒,”
      唐伤只觉得五腑六脏都翻江倒海起来,他怒极,铁手居然骗过了他,还趁机重伤了他。
      “好一个铁手,好一个铁游夏,”
      唐伤怒喝着,猛的一掌把唐仇抛了过去,自己趁机反身向相反的方向掠去。
      眼见唐仇被抛了过来,铁手慌忙伸手,接住了她,用他宽厚的手,接住了这个狠毒的女子。
      单只这一下,铁手额头冷汗就涔涔而下,刚才,他凝聚全身之力,才劈出那一掌,一掌打出,毒力攻心,他几乎是用尽意志力才站住不动,只求惊走唐伤。
      勉强用最后一点力气,解开了唐仇的穴道,然后,铁手就倒了下去。
      唐仇感觉自己被接住了,她脑子里一片眩晕,这么温柔的手,这么温柔的怀抱,这么温柔的力量。然后,她就自由了,而铁手那伟岸的身躯却倒了下去。
      唐仇惘然的站在那里,震惊,不信,铁手居然为了救他,不惜舍命一拼。唐仇知道铁手是真的中了毒,也知道他现在被毒力攻心,只要她不理,不救,铁手就死定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迷惘中,唐仇拿出解药,下意识的喂进铁手嘴里,然后,迷惘的看着铁手缓缓张开眼睛,再然后,唐仇才似乎定下了心神,静静的开了口,
      “我仍然可以杀了你。”
      她淡淡的说,铁手刚刚服下药,她还是有时间有机会杀掉他的,
      “是,你可以杀我,如果你想动手,就请吧,你杀不杀我,和我救不救你没有关系。”
      铁手淡然的说,望着唐仇,依然是沉稳淡定。
      “为什么?你不是也要杀我吗?”
      唐仇惑然的问他,又似是问自己。
      “我不能为了要杀你,就任由你给人侮辱,我不牺牲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铁手冷峻的望着唐仇,
      “我不能不救你,这是我的坚持我的原则。”
      “你狠,你毒,你宁可负天下人却不可天下人负你,可是,你不虚伪,你做的是你认为正确的事情,你说的是你的心里话,做的是你自己认为可以使自己赢下去的事——你不隐藏自己的毒辣,我欣赏你的坦率,”
      铁手斩钉截铁地道,
      “可是,下次见你,我还是要杀了你,你杀了太多的人,我是捕快,不能放过你这样的人。
      唐仇咬着唇,她不理解这种人。
      他是她的敌人,她屡次害他,毒他,伤他,甚至要杀他,可是,他还是救了她。
      唐仇冷着脸,她没见过这种人,她周围的人,都和她一样的狠毒一样的阴险一样的不做任何无利可图的事情。她早就认为这样才是对的,是自然的。
      也许,只是因为她狠毒,所以,她的周围也只会有狠毒的人吧。
      人以群分,是相当正确的真理。
      可是,今日,她却见到了另外一种人---铁手铁游夏。
      --他不牺牲她,拼死也要救她,即使他是他的敌人,
      --他保护他,不许任何人侮辱她,即使他对她,恨之如骨,
      --他当她,是用来尊重爱护的女子,不是可以狎玩的对象,
      她又忆起他处见时的眼睛,那么温柔雍容宽厚,却无一丝亵渎之意,
      燕赵喜欢她,她知道,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利用他,她也知道,如果没了燕赵对她的情愫,燕赵绝对会毫不犹豫的牺牲掉她的,最起码,也不会为救她如此不计较后果。
      可是,这个人,铁手铁游夏,她害过恨过一心要杀掉也是一心要杀她的男人,却为她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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