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慈,父王爱着你,一直到死都是。」
「谁在乎他的爱?他的爱没有为我带来什么,除了束缚。」我在巴家的眼里看到肯慈狰狞的脸。
「肯慈,如果你不想死,就放下你手上的刀。」巴家紧拧着眉。
「如果我不能离开这里,那么和死已经毫无区别了。」肯慈笑着,我从巴家的眼睛里看到她,像一个女妖般艳丽无比,强烈地吸引着人的注意力,但是在心里却没有一点温暖如春的东西存在了。
「选择吧,你已经为了他和我的弟弟决裂,如果你在我面前还选择为了他,那么,你等于将整个王国弃之不顾,我也帮不了你。」
「巴……」我才吐出这个字,肯慈的手像藤蔓一样突然出现,死死勒上了我脖子上的伤口,不仅是无法呼吸的原因,还有那个伤口被撕裂的痛苦。
「你不许说话。」我也根本无法说话。
肯慈的手在发颤,似乎她为了她将要说的话而犹豫不决,下定不了决心。
「巴家,他从沙漠中得到了恶魔的力量,所以才有了生命。」现在她的声音也在发颤,她都不敢叫她弟弟的名字,那个名字仿佛也带着震慑人的魔力,让人惊骇,而不敢轻易吐出来。
巴家比我想的还要沉默,不久前他还在我面前极力否定了洛牙的神力,「和我们猜得一样,但达力是无辜的,为什么他的一生要用来陪伴恶魔,为什么要牺牲他,只是因为你们所有的人都贪恋你们自己的生命?」
「可他的复仇已经开始了!」肯慈害怕地尖叫着。「不光是你及你的国家,还有我、我的……」她打了个哆嗦,止住了她要说的话,「总之,如果现在放弃达力,也许我们还有救,最起码可以活着。」说到这个字的时候,她一定想到了死亡,要不她的手不会这样抖动。
「活五年?还是一年?几个月还是几天?」巴家接着她的话。
肯慈剧烈地抖动着,我已经开始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疼痛。
「这样绝望地等待,不如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待上一天来得快乐。」巴家缓缓地望着我,他还是没有说过「我爱你」。可是我的心被剧烈地撕扯的疼痛,已经远远盖住了在我脖子上划过的伤口。巴家、巴家,我的心里除了这样念着你的名字,还能再想到什么呢?
她此时仿佛苍老了很多,但我觉得她更美了,她的胸中一定充满了她爱过的那个人,我忍不住想伸手去扶她。
她挥开我,「放弃达力吧,巴家,你要记得你的父亲也放弃了莫巴。喜欢一个人,有时未必一定能在一起,这都是命呀。」
「我和父亲不一样。」巴家没看我一眼,他的眼神镇定而无奈。
这样的话语触到了肯慈某根柔软的神经,她终于痛哭失声,「巴家,莫巴在囤积兵力逼你退位,因为你不可能给大家带来王家的子嗣。巴家,你不应该把莫巴留在王城,他骗了我们,他答应要带我离开这里的呀。」
巴家的身体绷紧了起来。
「你这样还算是国王吗?」我不能允许她这样说巴家。
「巴家,把我处死算了!」我冲上前去,大叫。
「王,起火了。」一个人冲了进来,是影印。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火光冲天。
「他们怎么这么快?难道想把国王烧死?」肯慈白着脸说。
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巴家寝宫外的人都被调走了。我似乎到了现在才意识过来,这一切早就有预谋!
「可是肯慈太妃和我们在一起。」我喃喃地说,仿佛这是个巨大的发现。
「他并不是为了爱我,才娶我。」肯慈低低地说,她的眼神很空洞,「真好笑,我还以为是我利用他,要他带我走,原来是他利用我,好能回到王宫里……难怪洛牙说王一定会后悔的。」
「杀了我吧。」巴家没看我,他脸上突然有一种奇特的神色,好像是一种解脱,「也许比起达力的生命,洛牙更想要的是我的这条吧。」
如果死了,他不用再去担心这一个国家的人的生命会怎样了,如果死了,他也会停止爱我,但如果死了,谁也不能阻止洛牙了。
火确实越来越猛了。如果巴家死了,那我也可以死了?在这儿被活活地烧死?我的心里突然觉得有些轻松,从此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真的再也和我没关系了。我空洞地看着远方,任由眼泪流下。
我向巴家走了过去,脖子上黏呼呼的什么,又有什么液状的往下在淌,可我走了过去,我想和他一起死,如果我活着不能改变什么的话。
「一个懦弱的王!」
「谁说他懦弱?他连死都不怕。」我帮他说话。
巴家的眼光似乎在我脸上闪动了一下,然后他扣动了那把椅子上的东西,一条通道突然出现了,黑暗的暗道。
这是王家的秘密,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巴家知道的秘密。现在就好像死神想拥抱我们,却只是在我们眼前晃了一下,退了一步,却并没有真正走开。
几天后我们顺着暗道从王城里走出。
我脖子上的伤好了一些。在夜里,巴家会用拇指反覆地摸着那伤疤,「好得快一点,好得快一点。」
我其实正在长肉,那里本来就痒得不行,他那样一折腾,我难受地想叫,巴家要我叫出来,我一张嘴,咬住他的手指。我从来没有这么放肆过,他盯着我的眼睛变得好亮。
「你说得对,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再活十天,甚至一个月吗?」他吻我。
「你说得对,我连死都不怕,可是,我怕我放弃了你本来可以爱上我的时间。」他再吻我。
我紧紧拥抱着他。
然后我吻了他,我一点也没有觉得我逾矩了,我只想向他表达我的感情,他更进一步地吻着我,他的舌头一下子穿透了我的嘴唇,如入无人之地,肆无忌惮地在我口里,不把牙齿的武装放在眼里,然后他缠着我的舌头,吸吮起来,我只能投降,我的身体软软的,找不到一点着力的地方,可是男人身体中却有一部分变硬了,他一定马上感觉到了。
他的手已伸向我下体,他的手兜着那儿,捏着那儿,弄得我有些疼痛,而这种刺激,似乎也真的使那里又肿胀起来。我不得不推开他。我手臂的肌肉坚硬,我的腕关节突出,我记得我刚遇见他时,我还不是很高,但现在我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可我不如他,他将我压了下去,我的手用力地拍着被褥,像垂死的人,可我的身体上上下下都被包裹得温暖。然后我放弃了,全部投降。
后来,我激动得不行,脑子里除了他什么也没有,他咬着我的胸部,咬着我的乳头,我听得到他吸吮我的声音,那声音刺激着我。我的下身往前挺着,急于刺进什么的感觉,我要更多更多,似乎我全身都在索取着什么。
我觉得高兴,并不是因为真的感觉到了幸福,而是感觉到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那勇气,是为了要走更远的路。
第九章
因为宫里突然起火,渡互王惨遭不幸,现在管理国家的是莫巴大人,国王的葬礼办得是不是奢华我们也不得而知。
「为什么会起火呀?」民间总有些疑问。
「这个国家太缺少水了,如果不是这么缺少水,可能渡互王也不会死吧。」说着这些话的百姓也没有流露太多惋惜之色。他们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宫里公布的讣告。与渡互王的死亡相比,他们更关心他们将如何活下去。
「哎,不知道下一个沙漠化的城市又是哪一个呢?」
「管他的,只要不是我们这个城市就好。」
这是民间四起的流言。我们一行四人听到宫城里的消息时,已经快进入沙漠了。
我们餐风露宿,有时就睡在野地里,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以忍受,也许对于肯慈也是如此,她应该也有过这样的日子,被押往沙漠的时候,应该也是就这样随便的睡在地上。
守在篝火前的是影印,他时不时地捅着火堆,以防它熄灭,我能听到巴家轻轻的鼾声。
影印站了起来,向肯慈走去。
「别碰我!」肯慈猛地坐起来,她居然没有睡。
影印似乎也吓了一跳,「你的衣服掉下来了。」
肯慈没作声,将那件黑色的长袍往上拉了一下。影印站了一会大概觉得有点无聊,便又准备向火堆走去。
「站住!」肯慈出声。火光下,她的眼睛出奇地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梦见他,他好像一直看着我。」
影印小心地问:「谁?」
肯慈舔舔嘴唇,「神官。」
「那只是你的恶梦。」
「不,绝不是。」肯慈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他好像就在我的身体里面,是从我的身体里面看着我!然后,想做一些……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她看起来乱极了。
「那是你瞎想了。」
影印递上了水壶,肯慈不领情,烦躁地推开了他。「那只是你没见过他。」她莹白的脸在火光映照下还有点儿红晕,显得并不那么拒人千里,「死并不可怕,可怕是等待死亡的日子。」
我明白她,事实上,我也有类似的感觉。
进入沙漠后,我再次坐到了驼背上,对于这个我觉得我适应得很快,只是干燥的气候让我极容易鼻膜出血。
巴家经常会递给我他壶里的水,他总是这样照顾我,而我每次都拒绝不了他的好意,将水壶放在嘴边似乎饮下一大口一样,其实只是吞咽了我的喉头,而他脸上却露出一丝微笑,也跟着舔舔他干燥的嘴唇。
我们打算去沙漠里寻找答案,就是当年洛牙和肯慈沙祭时待着的地方。
「你喝得太少了。」他每次在接过水壶后会晃晃,然后和我说:「你看,我们俩都不舍得喝,那水都变味了。」可我仍然还是不舍得喝。我看到他越来越干燥的皮肤,心里想,如果他不是国王,现在他是不是更快乐一些呢?
「什么时候能有场雨呢?」我舔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说。
他们四个人却互相看看,只有巴家回应了我一句:「雨,很多年都没有了。」
很多年是什么概念?是在洛牙出生后吗?
可我马上后悔这样想,我突然有点为洛牙感到悲哀,如果有什么事,什么坏事都第一个怀疑我,我想我也会受不了的。
洛牙他是不是也抱着不管是不是他做的坏事,都会有人怀疑他,所以不如就让他完成这项坏事的心情呢?
可是,这么多年了,心结被越扯越紧,最终成为死结了吧,应该没人可以改变这一切,那我们又是为着什么向奇流而去呢?
我是认不清方向的,只能跟着他们走。肯慈的脾气时好时坏,好像总在某个爆发的边缘。拿影印出气也是常事,好在影印都忍耐了下来。
我们在沙漠里才走了两天,肯慈却开始发烧了,开始只是低烧。她有时直愣愣地似乎想和我说什么,但始终没说。再接着,慢慢会有些神志不清了,她老是认错人,开始是说我们还能听得懂的话,慢慢有很多我们不懂的语言出现。
我们的行程慢了下来。由于肯慈的发烧,我们需要的水量也更多了。
夜晚的时候,我们团坐在驼群中间,它们高大的身影还可以帮我们挡住一些风沙,这本来是我们应该往前行走的好时候。温差在沙漠里变幻极大,白天,我们恨不得扒光身上的所有,包括那层皮,而现在我们却只能裹紧袍子坐着。
巴家似乎正准备和我说什么,但我们被肯慈的一声惊呼给吓了一跳。
「洛牙,好了,我要死了,放弃吧,我们一起死。」
影印跟着肯慈也发出了声惊呼,我们才发现肯慈突然坐了起来,抓住了影印,并且把他当成了洛牙。迷乱中她的力气极大,不一会儿居然压制住了影印,影印盯着她的眼睛带着震惊的迷茫。
我们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重新回到沙漠中的肯慈,因为发烧,似乎回到了在她记忆中最黑暗的那段岁月,那段她和洛牙被流放在沙漠里的岁月。
肯慈的声音低沉婉转,「弟弟,哦,别离开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沙漠里,我要死了。」她突然痛哭出来,「任何人都认为我是那个你爱的女人,不能让你失去我,为此我什么也没有了,自由、爱情,什么也没有了……」她紧紧地抱着影印,将头贴在影印的胸前,似乎只有处在昏迷中的她,才能让人感觉到她的伤痛。「我真的很想死,我等着那天很久了,我希望所有人都一起死了算了。」她的眼神极其疯狂,不时地夹着些笑声,她紧紧抓着影印的衣襟,我看影印快被她勒死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影印却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慰她。
她执意要离开王城的理由是什么呢?难道,她承受不了做一个被命运决定的女人?
「你是谁?」她望着影印,「你们都走,都快走,他要来了。」她声嘶力竭地喊着,过了一会又停了下来,似乎在自言自语,「哦,我怎么问这么傻的问题,管你们是谁,哈哈,我可不想一个人死,不想一个人,你们就和我一起死吧。」她哈哈笑着,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我总是只有一个人。」现在她面容干燥,眼泪冲开了蒙在脸上的灰尘,实在是很难说是一位美女,而像一个人老珠黄的弃妇。难得影印并没有狠心地推开她。
巴家向她走去,似乎想拉开她,她看到巴家笑了起来,「璃多,我见到你了。」她有些少女的羞涩,松开了影印,似乎还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妆容。「璃多,你应该离开我,你走吧,别在我面前出现了,你们都走吧,我不想你看到我那个样子。」
然后她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我赶紧将水递了过去。她喝得极快,有些水也顺着她的脸流了下去,不一会就隐入到沙尘中,可我们没法阻止她。
不过一会儿,她又沉沉睡去,脸上又挂着笑容。
巴家突然急促地对我说:「肯慈不行了。」他伸手在肯慈的鼻下,他的脸色也苍白。
「给我水、快给我水!」他猛地一推我。
我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肯慈的脸上烧得火红,嘴唇也出奇得红润,仿佛是有血滴在她身上一样。而她脸上的表情也好像是有谁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样。面目狰狞。我敏感地觉得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我喃喃地低问。
「给我水、快给我水!」巴家仍然叫着,这次是影印把我推开,然后占据我所在的位置。
「她、她已经。」我无力地说着。
影印不仅给她灌水,还轻轻拿湿布在她脸上擦拭,以减轻她脸上的温度。「肯慈,你好点了吗?」
然后,她睫毛扇动,嘴唇微微扬起,似乎真的感受到了慢慢滴入她口腔的水,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微笑,一扫她刚才可怕的表情,她居然快醒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这么这么熟悉?
「小心!」心念一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巴家。水袋在我失手的撞击下被打摔在地上,水一会儿就没了。
「你!」那是巴家急怒的声音,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啪」的一声,一巴掌落在我脸上。
我伸手拉他,不知道怎么的,泪水一点也止不住,流了我满脸,「我们离她远点。」我又惊又骇,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好,巴家没注意我们,他直直地盯着肯慈。
躺着的肯慈以一种绝对不是在沙漠里长期行走的旅人的姿势慢慢坐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笑。
可那笑,绝不是肯慈的。
「你醒了?」巴家和影印走向她。
她咳嗽了起来,眼中让我怀疑的光芒已经没了,「水。」她软弱地好像她的生命随时都要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