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香风天行+番外————忙里偷闲[下部]

作者:忙里偷闲[下部]  录入:05-11


      第二十三章
      
      新建好的礼台在一座风景优美的山顶,而行宫就在山脚下。
      山间树木遍布,植被繁茂,有河道自山谷中倾泻而出,穿过行宫门前的石桥,向山外旷野奔去。现在是枯水季节,河道中滴水全无,满目滚圆的青石,大大小小,散落各处。可以想见,有水的季节,这里一定溪水潺潺,清幽静谧。

      三天后就是大典,我被单独关在后院主楼上的暖阁里,连小鱼都不能见。
      无聊的晌午,我只好站在窗口看看远处的风景。
      这院落不是新建的,看得出,至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飞檐陡壁错落掩映,布局借助山中风景,构思精巧别致。不论何时推开窗,都是一幅漫妙画卷展现眼前。相信设计修筑这座院落的人必是心思缜密,聪慧非常。

      有人敲门进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侍仆,黝黑的皮肤,浓密的头发,一看就是个地道的北庭人。手里端着个金漆托盘,托盘里是一碗类似食物的东西,我看了看,半透明的浆糊一样,让人提不起胃口。

      “放着吧!”我扭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那小侍仆见我不吃,有些为难,小心地给我解释,“大祭司说了,大人斋戒期间,只能食用这种食品。等大典完后,就可以恢复正常饮食。”
      我回头再看一眼食物,再看看他,“这是什么东西啊?”希望这小仆能知道点什么。
      “回大人的话,是大祭司专门为您调制的补品!” 小仆说话的样子像刚开始跟我说话的小鱼,一板一眼的,十分可爱。
      我虽然不想吃,但也不愿意为难下人,于是拿起勺子挖了一点放进口中。
      很滑,没什么味道。
      再随口问那小侍仆:“你们陛下用过午膳了么?”
      “陛下还没有来呢!” 小仆不防,说出了我想知道的情况。
      耶律丹真还没有来?!他这么着急地把我弄来,自己却不露面,这是什么意思?
      一下午,我就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山峰,想着这个问题,顺便把那碗说不上是甜还是咸的补品一勺勺吃下肚去。
      晚上掌灯的时候,换了一个小仆端来一碗同样的东西给我吃。
      第二天也是,第三天还是。
      我没再问过任何问题,只是安静的把东西吃掉。该来的总会来,不必去问,只要耐心等待就会知道答案!
      
      祭天册封大典正如我所要求的那样,庄严华丽,名动四方。观礼台上人头攒动,旗帜飞扬,不需要去看旗上字迹,单从众人服饰上,就可以轻易区分出观礼的众人分别来自哪个国家。

      在一阵阵鼓号喧天中,我被礼官引往高台。观礼的人群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踏着长长的红毯拾阶而上,我抬头,看见同样盛装的耶律丹真站在高台之巅俯视着我,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长长卷发批散在双肩,迎着日辉,光彩流丽。
      我一步步走过去,站到他面前,迎视他的目光,望进他鹰一样的眼睛。应该说,单看外表,他算得上一个俊逸的男人,有着岁月洗练出的逼人英气。但他眼中的犀利太盛,让人不敢将视线驻留在他的脸上,所以世人无法看清他的容颜。

      而今日,此刻,我却要对上这双眼,从容观瞧,看看他到底是生了什么样的胆识,敢与我在苍天之下起誓,结一世姻缘!
      
      香炉已经燃起,袅袅轻烟腾云而上。四周号声阵阵,鼓声滔滔,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大祭司天人一样,迎风展臂,侃侃而咏,祷告上苍,祈祝福寿安康,万寿无疆!风吹白衣,飘飘乱举。
      晴空万里,浩浩无垠,四方神圣,驻足聆听。……
      我跪伏在地,轻轻阖上眼帘,听任山风吹过耳边,卷起衣带在风中翻飞。
      细检往昔,那些有过的爱与不爱,如今都已远离,于钟鼓齐鸣中显出一片清明境地。
      爱人不得,爱己不易,
      浅薄的双溪小舟,载不动的,是沉重的承诺和一生的羁绊。
      既然你我有缘无份,情断爱伤。
      那么,请上天怜我,让我从此将前尘往事忘却,
      只求淡泊宁静,以远宽怀。
      ……
      山水无情,因此不老,故而常在!
      我愿将我的心,深埋于山中水底,如一尾沉沉睡去的鱼,从此安眠,再不为波澜所惊。……
      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从地上搀扶而起,我睁目,望见面前蓬松的卷发。在大司仪高声唱诺中,那只手接过旁边的金印文书,递到我的手中。
      我接在手,与他齐齐转身,于洋洋鼓号声中,恭贺礼成,接受众人祝福!
      
      夜色四合时,前殿大排筵宴,丝竹歌舞,盛情款待各路观礼嘉宾。
      我不过是在司仪的安排下尽饮一杯以谢宾客后就告辞离席,回去后院幽静的阁楼小屋。
      远远看见楼前廊下挂了长长的两串大红灯笼,给古朴的院落硬添了一笔喧嚣。
      明明是想讨个喜庆,渲染热闹的用意,却偏偏象散场的戏台,被四周的清寂衬托得只剩凄凉无力。
      我如谢幕归来的名伶,一身繁华却只觉得口干舌燥,心慌气短,全身上下更是疼痛不堪。
      小小阁楼被精心整治,里里外外遍布大红装饰,各种寓意吉祥之物应有尽有,不厌其烦。连门把手上都裹了攒花红绸,挂了吉字琉璃绳结。……
      推门而入,满眼是炫目的金光红晕,如走进了珠宝匣盒里,前后左右都是盛彩铅华。……天家富贵,当真耀如日月,恍得人睁不开眼睛。
      正对门的八仙桌上,一对大红喜烛火焰高炽,正在奋力地燃烧。大红的簇绒双喜字挂在桌后的墙上。于金粉帷幔中显露耀眼喷薄,笔力遒劲,气势逼人,让人深感皇家婚典威仪之盛大,蕴意之庄严。

      而我的目光,就落在八仙桌上的一方檀木托架上。红烛后、喜字前,敦实古朴的一方檀木托架上,端端正正地架着一杆长枪!
      亮银的枪杆,鲜红的长缨,龙纹飞舞,银芒闪烁,在红烛的照耀下,似乎有了生命,流光溢彩,振振欲飞!
      我一时凝神,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禁不住走上前,抬手轻抚。
      银芒在指缝间流转,如水银泻地,清奇灵动,触手清凉。……
      那是我的枪!是我赖以成名的兵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被俘时遗落在战场上的——搅龙亮银枪!此刻,它被人端端正正摆在我的洞房里,大红喜字之前,煌煌红烛之后,如世间珍宝,天赐神器!

      只觉胸膛里有个平日捂着盖着,不敢看不敢碰的地方,被人一把掀开,晾在眼前!我转身,颓然坐倒在妆台前的椅子里。望着镜中自己空洞的眼眸,恍惚间,分不清哪个是戏里,哪个是戏外!……

      
      有宫人悄声走了进来,帮我脱下金冠和身上繁复的礼服。彬彬有礼地服伺我沐浴、薰香、更衣。临离去的时候,让我俯趴在床上,拿出早准备好的坚韧红绳,在我的手腕脚踝上层层捆绕,然后把另一端牢牢系在四个床柱上。

      我侧着头闭目养神,放松四肢轻轻的呼吸。被褥中,有股百合花的馨香。
      朦胧间,有人推门进来。坚实的脚步声径直走过来。来人掀起纱帐,轻轻坐到我的床沿上。
      略为观察后,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肩,模糊的声音传到耳后,“睡了么?”
      我不做声,只把脸扭到另一个方向算是回答。
      “累了吧!”磁性嗓音又起,清明了许多。
      大手抚过我的背,停在腰上。“我来帮你——放松放松!”
      闻言,我闭紧双目,暗咬牙关,只当自己是块石头,等待即将开始的屈辱。
      
      第二十四章
      丝质锦袍的搭扣从肩头腋下被一路解开,挥手间便飘飞开去,无声无息,落在床外地下。冷风拂过,后背光裸的肌肤瞬间紧绷。预料中的双掌如期而至,抚上我的臀。
      下一刻,粗大拇指落在尾椎,异样的压迫让我本能的收紧臀肌。
      然而那手指却没如预想中的那样去探谷寻幽,直奔下方密穴。而是在稍作停顿后,带了三分力道七分柔劲顺着脊骨一路向上。
      不急不徐,或捏或按,或点或揉,轻重有度,章法严谨。推移间带起处处酸麻胀痛难耐。随着手法变换,背后按揉过的地方,紧缩的骨骼肌肉渐渐松弛,凝滞的气血顺着打通的经脉游走顺畅。而没有按揉到的地方,则倍觉疼痛,几不可忍。

      当有力手指点上肩头叫嚣多时的旧伤时,我颤抖的呻吟也随着呼吸破口而出。
      “上次,伤的就是这里吧!” 他的手指放轻了力道,点在淡淡疤痕上。“听说,落下毛病了?”
      我不言,收缩剧痛的肩头,希望他能挪开手指,不要再加剧我的疼痛。
      手指没有离开,而是转换成整个手掌抚在了伤处。一股内力自掌心劳宫穴缓缓吐出,滚热熨烫,压在肩头。片刻之后离开,疼痛随之缓解。
      我转动脖颈,感受疼痛散去后,肩头焕然一新的轻松自如,不由长长舒口气,放松了身体。
      大掌带着余温在双肩揉捏,我皱紧眉头感受筋骨被按摩至疼痛后,松弛下来的舒畅爽利。
      他跪骑在我的腰后,双掌顺着经脉缕到我的小臂,再翻转而上,游回腋下。下一刻,竟从双侧腋下将手掌插到我的身下。我俯趴在床,身体重量压在他的掌上,他不必使力,只要略曲起手指,便能按住我的穴道。

      大掌扣上我的胸肌,十指巡着脉络依次点压在周围的穴位上。
      异样的触感让我闷哼出声,微微含胸,不由自主想收起双臂推挡他的触碰。然而双手被缚,无从收回,只能任他揉捏点按。……
      他认穴奇准。有力的点按,给从未被人如此掌控的肋间带来一阵难言的麻痒。麻痒过后,只觉呼吸都变得轻快。
      逡巡多时,他才收手离去。一路手法变换花样繁多,过肋下至腹侧,片刻停留后,经腹股沟顺流而下,拿住双腿根部血脉!先是紧紧扣住,数息之后再缓缓松开,一紧一放间,我只觉得双腿血脉奔涌,足尖脚底感受阵阵酥麻,舒畅无比。……

      真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武功好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手纯熟的按摩技艺,也不知平日谁这么有福气,享受帝王服侍的待遇!
      心里生出一丝好奇,有心打探,却忽然想起当日小鱼刷马的典故,不觉莞尔,随即打消了探寻的念头。
      “好些了么?” 低低声音回到耳畔,卖弄多于关切。
      我用眼角瞥见他歪着头在等我回答。长长卷发蓬蓬松松,垂在脸侧,面目柔和中透出几分认真。
      见我不回答,他竟保持着姿势不动,逼我回答。
      气氛僵持,让我有些气馁。这什么人啊,你有一手好手艺,得意便得意好了,干什么非要让人夸奖。难不成,我还得象鼓励一个十七岁的小亲兵一样表扬你几句?!
      真不想理他,可多年的礼教养成已经成了骨子里的习惯——受了人家恩惠,总要表示谢意。于是,我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对他的肯定。
      得了我的首肯,他好像挺高兴的。翻身下床去,一会儿搬了个拳头大的霓金小香炉进来放在枕头边。
      淡淡的薰香袅袅地,从精雕细刻的龙纹间溢出,弥漫在帐间。香气游荡到鼻端,瞬间惊得我汗毛耸立,睁大了双眼。
      这怎么可能?!这北庭皇帝洞房中用的竟然也是普里香!
      耶律丹真似乎认定我会惊喜,对我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洋洋地问我,“怎么了?这香料不是你最喜欢用的么!”
      我扭开头,暗自腹诽。这普里香是南朝宫廷御用的东西,只有皇太后许可了才能使用的皇家密药。什么时候成了我喜欢用的东西了?!
      算了,也不定是哪个臣子献殷勤,偷出来卖弄的。反正他也不知道详情,我也没必要跟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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