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严若离瞪着姬如凤,一颗心被吓得噗通噗通直跳,方才那条蛇的头是尖的,那代表它有毒,苗族境内多山多水多瘴气,加上四季如夏,所以毒蛇根本没有冬眠期。毒性也较其他地区来得猛烈。
要是在这种荒郊野外让毒蛇咬上一口,纵使她身上带的都是最好的伤药,也不一定能救上一条命。
"严姑娘你不要紧吧?有没有被咬到?"姬如凤在确认毒蛇已经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后,连忙来探视险些被咬的严若离。
"......没有。"彷佛被吓傻了一般,严若离没了平时的霸气与孤傲,愣愣地盯着姬如凤。没想到这样一个文弱的男人,居然也能不顾生命前来救她,要知道,如果不小心让蛇给咬了,死的是他不是她。
"幸好,幸好我的眼力还不错,方才那小家伙一动也不动的,我还以为是树枝呢,结果你要躺下时它居然就探起头来了,我一吃惊,就赶紧来捉它了,要是让它咬上一口呀,保证你没命。"姬如凤抬起受伤的右手吸着伤口上的血,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痛,他是不怕方才那小东西啦,可是他怕被刀砍呐。
以前他还是一只小公鸡时,就不知道啄过多少条那种又软又滑的可怕东西,也曾见过许多同伴反抗不成反被咬死的,只是他集结了多年来的经验,深深知晓要如何处理才不会被咬,今天要换成了别种猛兽,他早就躲到严姑娘身后去了,哪里来的机会演出英雄救美?"你知不知道那蛇很毒的?你就那样没命的跑过来,要是被蛇咬了或是被我杀了,那你这一趟路就白跑了你知道吗?"深吸了几口气,严若离终于回过神,头一件事就是把姬如凤臭骂一顿。
就算她粗心大意没看到那条蛇。那也用不着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男人来救吧?要是他因此死了那她下半生是不是就要活在内疚中?呸!她严若离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救!
"......严姑娘,你好凶喔......"被女人劈头骂他还是头一遭,最惨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还口,就连平时跟傅玉衡练出来的口才此时也完全派不上用场,姬如凤不禁回想宫里的女人一个个笑眯眯又温柔可人,怎知来到宫外碰到的女人全然不是他想像中的温柔佳人......唉,难道他真的不该毛遂自荐前来和亲?
"我凶?我凶你也是应该的!堂堂一个皇子这样懦弱无能,给盗匪追杀了也只会拖着女人逃命,你会不会上阵杀敢啊?你们皇室请的老师全是笨蛋吗?把一个好好的皇子教成懦夫......"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怎地,原本惜字如金的严若离一开口就停不了,直骂个大半夜,骂到姬如凤都忍不住打困儿才住口。
停口后,严若离看着早已睡得呼噜呼噜响的姬如凤,再看看自己的狼狈样子,幸好方才要睡之前已经点了那名叫盼儿的丫环的昏穴,不然要是让那么多人看到她失态的模样,她不气得杀人才怪。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那个男人......
为什么这个叫做姬如凤的男人,会那么像梦里的那个男人呢......严若离屈起身体,抬头看向缀满黑夜的繁星,想起那个做了十八年的美梦。
不远处,盼儿缓缓睁开雪亮的双眼,怀里原本因寒意而紧握的双拳竟因为用力过度而渗出鲜血。
她明白不该放任事情这样下去,却又无力阻止。
气氛不知不觉变得很僵,姬如凤在心里叹口气,自从他赶完蛇之后,严若离对他的态度比以前更冷了,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在慌乱中无意碰了人家姑娘的身体还是私密处,可是从头到尾他都保持至少一步远的距离,她身上的衣服又裹得严严实实,就算真碰到了也不会这么严重吧?
可是,人家严姑娘现在宁愿跟盼儿说话也不跟他交谈半旬,这又是什么情况?姬如凤是个心里受委屈脸上就表现的清清楚楚的大孩子,盼儿看不过去,挑个休息时间把人拉去河边说话。"主子,你又是怎么了?苦着张脸成天不说话,你这样会吓坏盼儿的。"这三天看凤王整日看着严姑娘欲言又止的,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年,这实在不是个好现象,那严姑娘就算是好心帮过他们,但是凤王此番来到苗族的最终目的可是公主呢,要是再加上一个严姑娘,就成了一团乱麻了,事情又要怎么解决?
"没事儿,你怎么拉着我来河边说话了?严姑娘不是要你去帮她烤野味吗?你快去吧,我去取水--"姬如凤拿起水壶就要躲开盼儿的逼问,他又何尝明白自己究竟是在耍什么脾气呢?以往在宫里他可是呼风唤雨的天之骄子,又何必在乎一个苗族女子的态度?
反常!太反常了!
"主子!"盼儿也来了脾气,现在是非常时期,她可没那闲功夫去管什么主仆之分,她只想弄明白事情,然后彻底断了姬如凤那不该有的念头。
"盼儿......"姬如凤被吼得委屈,差点就要嘴巴一扁在盼儿面前哭出来,幸好他还记得他是个男人,傅玉衡同他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真到伤心时,也要在他面前哭才行。
为什么现在连温柔可人的盼儿都对他这么凶?他真的这般惹人嫌吗?要真是这样,那他也不用去苗都找公主了,反正结果一定是给人家扫地出门,倒不如打道回府省得多受污辱。
"......唉,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想哭,我才想哭呢......"原本以为这一趟出来可以让姬如风见识见识外头的情况,好让他硬如石头的脑袋可以开窍,可是没想到半路跑出来一个严若离,而原本不对盘的两人竟因一尾该死的小蛇而开始不对劲......
她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个都动了心的笨蛋打死不肯承认对彼此的好感,却又要强装出没事人的样子。
若是姬如风真的选择了严若离,那她十几年来的苦心都是为了什么?
"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呢?"看到盼儿眼眶红红,像是真的要哭出来一样?向来爱惜女子的姬如风哪里舍得了,偏偏绞尽脑汁又想不出怎么安慰。
"......凤王,听盼儿一句劝,您跟严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将来都是要分道扬镳的,皇宫才是您的根,和亲不过是种手段,将来若真成亲了也不一定就恩爱,世上有哪个人比得上摄政王对您的好呢?您这样,不是在伤摄政王的心吗?"盼儿悠悠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说些什么都太晚了,人力永远比不上天意。
不过,就算是天意又如何?难道她十几年的感情与付出真比不上一个半路巧逢的女子?不,她不信。
"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像你说得那样,我只是闷了、倦了,怎地又扯上严姑娘?盼儿,我看是你多想了......"姬如凤笑斥盼儿的猜测,这分明是暗指他对严姑娘有情意嘛,这怎么可能呢?才短短几天耶,更何况严姑娘那么凶,他怎么可能放弃温柔美人去喜欢那种凶婆娘?
"唉......痴儿。"盼几愁着脸,也不多劝了,拿过姬如凤手中的水壶就往河边去取水,她该做的该说的都尽力了,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从严若离遇上姬如凤的地方抄小路走路到苗都,一般需要花七天的功夫,只是后几天他们三人彼此不言不语、各怀心事,脚程又快上一些,所以比预定中还早上一天到达苗都。
苗都不同于苗族其他部落,是一个政治、贸易的集中地,各国来做买卖的商人一定会来苗都挑货色顺便歇歇脚,而苗人的最高统治者--苗族之长,也是居住在这块繁荣的土地上。
一踏进苗都,严若离马上找了一家客栈洗去满身风尘,顺便买了三套苗人衣物来替换。
"洗个澡换上这些衣服,在苗都里穿汉人衣服太张扬了,对你们不利,明儿一早我就去探路,看看如何把你们送进族长的屋子里去。"
连日来,严若离第一次开口对姬如凤说话,虽然表情还是冷冷的,但是已足够让姬如凤扫去脸上的阴霾了。
"好!"姬如凤捧着苗族衣物进屋里洗澡去了,脸上那快乐的表情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盼儿冷冷看着被关上的门板,然后,她放下衣服找上严若离。
"严姑娘,可否借个空说话?"虽是礼貌性询问,但盼儿却是直接推门,那门也没锁上,一进门就看到严若离对着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发呆。
"没什么好说的,等送你们去见族长,我就要离开了。"严若离虽年轻,但好歹有些经历,当然明白人家找上门来会说些什么话。
自然,不会是好听话。
"等我家主子回到皇宫后,一定禀报摄政王重酬姑娘。"
"哼。何必来这一套?想说什么就说,我们苗人不兴你们汉人那一套迂回曲折,你不敢说的话我替你说,你是想让我早点离开你家皇子,免得他胡思乱想是吧?"严若离冷笑,她之前不是没在汉人的社会里待过,早就看清汉人那虚伪的一面,前日虽然不小心让那姓姬的扰乱了心神,但她明白,她是个苗人,与汉人将永远格格不入。
若她真能与汉人和平相处,当日就不会落得逃回苗族避难的下场了。"严姑娘果真冰雪聪明,盼儿原不该多事,可是事关汉人与苗族的未来,盼儿不得不谨慎,主子他年纪轻不会想,我们做下人的就该推他一把,今日有得罪严姑娘的地方,只好他日请罪了。"
说什么请罪不请罪,全是客套话!要真是如言不敢得罪她,今日盼儿连这道门都不会踏进来。
"你倒忠心,连主子的未来都替他想好怎么过了?不如也替他想想该怎么把公主给娶回家吧,公主娶不回去,汉苗两族不可能合作,到最后还可能出动你真正的主子来和亲才能平息这场风波昵。"
"......凤王连我的来历都跟你说了?"盼儿皱眉,她没想到姬如凤居然如此掏心掏肺,连自家底子都挖出来给人看透了。
还说没动心?骗瞎子吧!
"他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如此伶俐能干的宫女世上能有几个?若不是特殊训练出来的,能有你这本事?而你们元圣皇朝能有这本事教出这样的手下,也只有你家主子了。"
"......若姑娘不是个苗人,盼儿一定求主子将你迎回去当皇后。"盼儿冷笑,嘴里说的是褒,眼底透露的却是贬。
千百年来,汉人苗人彼此敌视,就是摆脱不了所谓种族之间互不相融的天性,这种天性会一直存在,若不是遇上了足以改变的开键,那么他们两族永远只能处于敌视状态。
汉人痛恨苗人不听话,苗人痛恨汉人以高等民族自居,侵他山河。
"我会稀罕吗?当初若不是看在两族合作利大于弊的份上,我会好心救你们这些虚伪的汉人?要知道,我手上的刀沾过的汉人血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像我这样可怕的女人,我劝你还是少接近为妙!"严若离眼睛一闭,内力一摧,盼儿就整个人被逼到门外。
面对紧闭的木门,盼儿突然对方才的所做所为迷惘起来,毕竟,那个严若离看起来也不过是和姬如
凤一般大的姑娘,跟一个姑娘说这些现实丑恶的事,实在太过了,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如何能要求别人呢?
当晚,由于三人各怀心事,早早就回房间安歇,到了三更,盼儿原本紧闭的眼瞬间睁开来。
盼儿顺了顺披散的长发后起身开门,门廊外赫然出现一名神情相貌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该是时候了,你准备好了吗?盼儿。"门内的盼儿开了口,原本温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清冷,仿佛变了个人。
"准备好了,公公已在外头备好马车与衣物,请主子入城。"门外的盼儿换上同样的衣裙,甚至佩带上同样的首饰,务求十全十美,不让任何人出破绽。
"很好,凤王就劳烦你了,短时间之内,别让他四处走动,还有,防着姓严的女子。"门内的盼儿伸手往脸上一揭,一层薄薄的脸皮就掀了起来,露出底下属于男性的俊美面貌。
沉重的脚步跨了出去,虽是无声无息,却带了太多的无奈与不得已。玉衡想叹息,却生生压下有些委屈的心情,他努力告诉自己,凤儿绝不会为了一名女子背弃他,绝不会。
唇畔含着的,却是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苦笑。
第二天严若离才要出门,就见到大街上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扬扬,她明白这样大的排场必定是族长家中有了喜事。
可是近期内的喜事不就是两族和亲这一桩而已吗?正主儿都还没到,婚礼要怎么举办?难道族长又要娶妾?严若离心里迷惑,便找来客栈东家问个清楚。
"姑娘,你这么急干啥?小心小老儿我的一把胡子啊--"
东家被严若离扯来大厅上,她往外一指:"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怎么一回事?不就是喜事吗?莫非姑娘你瞎了眼看不见......唉唷!别拉别拉,会断的--"
"谁说我是瞎子?我当然知道是喜事,但是族长家里怎么会有喜事?我要知道了还用得着问你吗?"
"不就是公主要出嫁了嘛......姑娘。你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公主要和汉人联姻这种大事你也不知道?枉你生为苗人了......"
"这我当然知道,问题是,新郎都还没到怎么可能就开始张灯结彩?公主连看都不看就决定要下嫁了吗?"应该不会吧,她都还没答应呢,难道亲自作主张先把婚事应下来了?
"啊?姑娘你说什么呀?新郎早就到了呀!七天前汉人使者送来了圣旨,说是决定派摄政王来和亲,那个什么摄政王早在昨天晚上就到了,昨晚正主儿一到就马上决定婚期了呀!姑娘,您要问什么就一次问个清楚吧,你这样扯着小老儿的胡子让我好难受呀--"
严若离松了手,一脸迷惑。看样子父亲当真是不顾她的意愿先答应了婚事,不过,新郎应该是姬如凤,怎会换成了摄政王傅玉衡?汉人不可能笨到同时派两人来迎娶吧?还是姬如凤根本是假皇子?
客栈东家一得空便马上逃到后头去,本想唤来长老治治这乖张的丫头,转眼一想最近是公主大喜,要是惹出事情反而不好,只好自叹倒楣拂袖而去。
严若离脑子里纷纷乱乱,理不出头绪,最后只好上楼找来姬如凤两人问个清楚,真要被人耍了,她也好有个出气的对象。
"姬如凤!你说,你冒充皇子前来苗都接近公主有何意图?"严若离心乱,就连开口说的话也乱,让姬如凤听得是一头雾水。
"冒充皇子?"见到严若离进门姬如凤忍不住心喜,可是听她气势汹汹问一些他昕不懂的话,笑脸又僵了。
他为什么要冒充皇予?他本来就是皇子啊!
邻房的盼儿听到骚动也赶来姬如凤的房间,一进来就见到严若离杀气腾腾,仿佛姬如凤做出对不起她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呼小叫的?有话好好说--"盼儿知道严若离的性子,这一路上都有高手沿路监视,将凤王三人的行动一一回报,加上摄政王又要她特别小心严若离这女子,她很怕严若离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会误伤了凤王。
"好好说?明明来苗都和亲的是摄政王,根本不是什么凤王,你为什么要骗我带你来苗都?摄政王本人都已经在昨晚到达苗都了,连婚期都订好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先不提两族联烟究竟能不能成事,光是姬如凤骗她一事已经够她光火了。
枉费她还真的相信姬如凤,没想到他同其他汉人一样,都是表里不一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