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觉得颜色豔丽一点会比较有精神吗……喂,你站太久了。离他们远点!”他没有忘记他对花粉轻微过敏。
“知道我不能和它们相处太久还要送吗?”
“当然!”唐弈顽皮地揉卷他的一撮长发,“我爱你啊!”
……
他总是这样,热切的话语挂在嘴边随时告白,每每都使自己脸红心跳!那时的唐弈,年少轻狂冲动热情,俊朗的外表下又不乏温柔细心。当意识到自己开始在意他时,他已经不可自拔地痴迷上他!紧闭的心门渐渐为他而敞,多年累筑的心防自动为他而卸。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其实当年,是自己先喜欢上他的!
他轻轻叹气!
现在只能从回忆里寻找他的柔情和爱怜了吗?
他翻开桌上的小日历,今天是星期五。还有一天,他就又会带著他没有赋予含义的玫瑰来看望他了。对他忆起从前他根本已不抱希望,毕竟已过了六年。但是,蠢蠢欲动的心在蛰伏许久後依旧会因他的出现狂乱,心底深出依然会热切盼望著他的身影!
他对自己的感情於心了然!
没治了!
不禁又短叹一声。
可是,他们现在这种状况,到底算什麽呢?他仅把他当成普通朋友看待吧?自己说过喜欢玫瑰,於是便在每次见面时赠送自己,无关乎花语的意义,不搀杂丝毫情愫!
这是惩罚吗?他送的是曾经爱意的表达,他接受的只能是朋友间的关心和满足!以这种自己了然却只可装傻的方式惩罚自己撒的谎言吧!因为自己说过,旻也送过自己没有特殊含义的红玫瑰!
这样下去不行的啊!他不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如何让自己在他面前安於普通朋友的关系?他会受不了的!!内心的渴望咆哮著想撕碎这表面的平和、揭开他们真正的关系!想向他倾倒这六年来他想的点点滴滴!想告诉他重逢後自己的压抑!想……触摸他!感觉他!
浑身因害怕战栗起来。
他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学长……”
“他怎麽样,依楠?告诉我,他到底……”平时的温文柔和不覆存在,代之的只有急切和心痛。
“他……失忆了!”
“什麽?”从不知认真为何物的邵依楠,此时的表情却认真地骇人。但是,“你开玩笑吧?你一向最爱捉弄人……你骗我的对不对?”
“学长,你左腿伤势也不轻,先回病房吧!”
“我不能见见他吗?”
“我父亲在陪他!”站在邵依楠身後的唐旻说道,“而且,就算见到他也没用……”
“旻!”邵依楠语调微扬。
“能瞒得了多久?!现在不告诉他将来他还是会知道的!” 旻出奇地冷静。
“……”
司恩琪愣愣地看著他们,突然有股捂住耳朵不闻不听的冲动。可是在自己要那样做的意识发令前,旻已经抛出了对他而言杀伤力比广岛原子弹还要强烈数倍的言辞:
“他不记得你了!他根本不是失忆!所有的人事他都记得,记得父亲、我、依楠、思思……所有的人都记得!惟独忘了你,忘了你是谁甚至叫什麽名字!父亲正在庆幸他的宝贝长子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他不会让你见他,而且……”
“……而且?”还未完全消化旻刚才说了什麽的司恩琪机械地问,浅色的眸子无神疲累。而且什麽呢?还会有比这更甚的事情吗?好奇怪,他感觉不到一丝丝伤心痛楚,连缠著绷带的左腿都没有痛感了,仿佛整个神经全麻痹掉。
“而且他不能去想关於的你的事,”邵依楠无奈地接著说下去,“否则他会头痛欲裂,甚至会昏迷不醒!”
也就是说他昏迷了一个星期,全是因为……他了!
“全是因为我?”水漾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盯著两人,“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弈他……忘了我?我害他头疼昏迷……怎麽可能?怎麽可能呢?他说过他会陪我一辈子,会照顾我一生一世,会爱我到终老……他怎麽会独独忘了我?!为什麽会因我痛苦?!依楠,是不是什麽地方搞错了?拜托再检查一下好吗?一定有什麽地方弄错了,真的!相信我,一定是弄错了,弈不可能忘了我……”
“已经确诊了!”虽然他现在只是个实习医师,但这点还是敢肯定。自己骨子里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吧,不然如何对这样温柔的人说出这般残酷的语言?!“学长你……”
“不会的……不会的……”慢慢微弱的哽咽声音,美丽的眼眸已经开始写起崩溃!“我不相信他会……”
迈开坐腿欲冲出病房,全身忽然奇异地放松开来。最後看到的是飘到眼前的自己的长发,随後而来的,是一片黑暗!
……
之後再也没有见到他,没有勇气面对他疑惑地眼神,更不想他那张曾亲吻爱抚过自己的嘴唇吐出“你是谁”之类的话!他会心碎至死!
他用六年的时间来平缓那段感情带给他的伤害。不,伤他的是人,是心,是一些至今仍无法解释的事!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浓烈真挚的,感情本身并没有错!他把这份感情随时间一点一滴沈淀在心底深处,完美地隐藏不让任何人碰触!只是偶尔在夕阳斜照落日余辉时感伤,在失眠之日难熬深夜时悲泣!
那天傍晚於菀苑的邂逅,是老天对自己的怜悯垂爱,或是六年前痛苦悲切的延续?他不知道。但是六年前他不能留在他身边的原因,至今依旧存在!
是了,他介怀的不仅仅是他惟独失去关於自己的一切记忆,虽然这足够将他推下悬崖跌入无底深渊,但真正使他永劫不赴的是,自己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不能去想关於的你的事,否则他会头痛欲裂,甚至会昏迷不醒!”
邵依楠的话如在背芒刺,刺得他痛彻心扉。
这是他的“罪”,压负了他整整六年的罪!他太明白自己是个男人,所以必须得承担非一般恋爱的“罪”!他们的感情牵扯伤害了太多的人,包括他们自己。其中伤害最甚最无辜的,便是尹思思!
她为此付出她的生命!
对了,就是在她死的那天,一切全变了……
“还能再见他吗?”他喃喃低语。
不行吧!
为了他周围的人,为了伤痕累累的彼此。
可是……
“司教授还不走吗?”同院系的辅导员沈晨曦经过办公室门口时停了下来,“外面的景色有好到让司教授连家都不想回?”
“啊──大家都走了呢!”司恩琪不免有点窘。
“呵呵!”真是赚到了,晚走一步居然瞧著了忧郁天使的腼腆样!这可是明天炫耀的资本喏!“司教授是为了编写《吴语》而苦闷呢,还是感情方面有什麽困扰啊?”
“呃?嗯……院长希望最迟明年开春可以审稿。”这样说不算是撒谎吧!生平就不爱交际,尤其应付这种成熟美丽思路灵活的女性他最不擅长。
“是这样啊!”美女掩嘴而笑,“那就好了!司教授可千万别恋爱哦!会有一大票女人伤心欲绝的!包括我哦!”司恩琪可是他们文学院招牌的招牌、偶像的偶像、憧憬的憧憬!高挑纤弱的身材,白皙美丽的脸庞,温和忧郁的气质,简直就像古代文学里的走出的漫画人物……呃,这麽说好象有点前不搭後调!不管啦,总之呢就是迷倒了一大批D大的女学生女老师!他从不跟任何人接近,也不刻意与人距离,仿佛给与竞争人士平等的权利。久而久之她们这些近水楼台的女人便缔结了“不准先动手”条约!这麽个容貌好、身材高、气质佳的中性美人,光是供奉著也养眼哪!哦厚厚厚厚!
“沈老师说笑了!”他自认自己没那麽大魅力,他只是个只懂钻书研究古今各国语言的书虫而已!即使有,如果她们知道他只爱男人的话……
“司教授的办公室还是全堆满了书啊!窗台上也是呢!院长这次要你独自编纂《吴语》也实在难为你啦!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咦?哇哟,好俊帅的男人喏!”沈晨曦对著窗外惊呼。
学校正门外停著一辆黑色凯迪拉克,倚著车门站立一名身著深色长衣的男人。由於文学院的行政办公楼就建在一进大门的右手边,司恩琪的办公室又落处视野度良好的三楼,只要不是高度近视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见男人俊逸不凡的外表,清晰地感觉出他浑然散发的隔离常人的内敛与沈稳气息!
胸口不争气地紧窒!
是他!
怎麽会呢?今天是星期五啊!
他是在等自己吗?
蜂拥而上的甜蜜喜悦和忧虑不安天人交战起来。刚才还在考虑不要见他的吧?宁愿压抑自己也不要忍受见面时的欲言又止欲触不得,更不要重演六年前为他昏迷七天的悲惨。他不想见到他因自己痛苦的模样,如果按耐住这份激越的情感对他而言是有益的,他宁可不再见他!
但,当司恩琪从心绪中恢复,他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一楼出现在唐弈的视野了!
他正向他挥手!
Angel Gardon(第四章2)
天边没入夕阳的小半脸,正是可灯可不灯的时候,D大的校门进出著成群结伴三五成夥的学生,出去吃晚饭的购物刚回来的络绎不绝。一天之中最闲散惬意的就是此时了,人人的步子都不急,安适似闲庭散步。
无暇理会不时投注於自身赞叹欣赏的目光,如夜深沈的双眸专注地在人群中搜索他的身影。当目标进入自己的视野,唐弈顿时明白自己根本勿需刻意去追寻。
人群中他鹤立鸡群,耀眼但不刺目。如一朵清淡雅致的水莲,当池塘中有它的存在,百芳群豔只能黯然。
唐弈朝他挥了挥手。
一路同老师学生微笑著招呼过来,司恩琪白皙的脸庞微微泛著红晕。
“跑下楼的吗?”唐弈轻笑著问道。
“呃?”看出来了吗?已经很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了。“我……没……”说不得半点谎的人脸色越发酡红,“我只是……”
“先上车吧!”不舍他的手足无措,唐弈替他解围。是与不是,不是白痴都可以看得出。
心情居然因此大好!
车内弥漫著浓郁的花香,前座的司恩琪回首,浅色眸子和粉色菱唇不由渐渐挣张──车後座上夸张地堆满了鲜嫩红豔的玫瑰,有多少朵实在数不清,只觉铺面而来全是红!
无法消化眼前的震撼,他只能求助於唐弈。“怎麽这麽多?”
“不喜欢吗?”
“没有,只是……”
“喜欢就好!”唐弈发动引擎开车,顺道将前座两边的车窗降下。“这样好些吗?”
“什麽?”
“你不是对花粉过敏吗?”
抬眼看进上方的後视镜,发现对方竟正看著自己,司恩琪立即垂眼。“你还记得?”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是……吗?”心脏扑!扑!直跳,血压快升至两百。十指使劲绞在一起,不受控制的心怎麽也平复不了。自己好没用!他说这句话根本一点别的意思也没有,为何轻易撩起内心的翻腾和……期待!
期待他的一点柔情与关心吗?或者,期待他能忆起自己?!
天!司恩琪,你还不死心还在做著美梦吗?这有多不切实际,六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清醒吗?
“怎麽了?脸色不太好。”唐弈边开车边关切地问道。
“没事!”还是那麽敏锐!他暗叹。“今天怎麽有空过来的?不是才星期五吗?”
这个他比谁都清楚!从上周末见面至今,他一直掰指数著过日子。确切地说每次与他分别後自己都会如此。看望他成了生活中越来越重要的一件事,甚至已经不能用“一件事”来形容──无论做什麽事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即使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脑海里依旧不时浮现他的面容!
他觉得自己病了,被一个不算很了解的男人牵制自己的心情,从未有过,无措後还是无措!
他已经许久没有梦见天使了,反而经常在思思死亡的那幕中惊醒。告诫自己没有时间为某人牵肠了,招标新建游乐场才是当务之急。然每当翻开计划书,跳入眼帘的却只有“菀苑”二字,於是开始沈迷於描绘他的影像不可自拔,每每回过婶来不由焦躁不已,一向好说话的凌忆闻都当面暗指他的脾气恶劣!
想见他!迫切的心情连自己都吃惊,如论怎样都压抑不下。贪恋他身上安静的中性温柔,心系於他平定人心的魔力,深深的归属感恍若曾经相交熟识,甚至,比此更加亲密!
“想念你做的饭菜。”好滥的借口!唐弈低咒。“一起去超市采购如何?”
“……好啊!”原来他的厨艺比人有吸引力多了……也好,总强过一无是处!心情顿时晦涩,他撇头装作看起风景。
把车停在一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车场,两人走了进去。推著一辆小车穿梭於家庭主妇间,感觉怪怪的同时也搀杂著莫名的温馨。唐弈拎起一把叶翠埂白的青菜放入小车,司恩琪却拿出来放回了原位。
“没有打过霜的青菜都有农药泡熟的嫌疑,最好不要吃!”
“是这样吗?”
“嗯!没骗你!”
唐弈轻笑,开怀於他认真模样的可爱。
“这个总行吧?”
“太多了。紫菜吸水会泡开,这够十个人吃的了。”
“不要吗?”
“不要!”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条鲫鱼看上去不错……又不行?”
“那条比较好!”
“为什麽?”不懂就虚心求教吧。
“鱼背的颜色越深越新鲜──去那边买包百合,应该有袋装的卖。”
“是这个吗?”
“换一包。这个保质期快到了!”
“哦──这包?”
“干瘪瘪的,样子不好看。”
“样子不好看也要换吗?”真的疑惑了。
“要讲究色香味俱全啊!”
“唔──是这样。”
看来六年的时间没让他在这方面有任何长进,和以前一样,有关厨房的事总能打垮他无所不能的满满自信!
司恩琪忍不住笑起来。
“很失礼哦!”
“啊──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