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燕云,指的是长安燕云山庄。虽然是很久以前一统江湖的名门世家,有几百年的悠久历史,但自从它的当家人燕冥无忧过世以后,山庄里的人就绝少过问江湖中事了。但即使如此,只凭燕云这个响当当的名号,仍然有不小的号召力。
南方紫星,指的是云南紫星宫。同样是一个低调的门派,但实力却不容小觑,凭着毒药和剑器这两种东西闻名天下。但紫星宫无论是武功,还是行事方式都无比诡异,再加上擅长迷惑人心的巫蛊之术,所以又被称为邪教,为名门正派所不耻。
北方北岳,指的是京城的北岳世家。现任当家人北岳颜官拜刑部尚书,虽在朝为官,但北岳家的势力依然影响到了江湖各大门派。北岳家掌管着京中六扇门的精英捕快,甚至有些直属皇帝的锦衣卫也甘心为北岳家效力。
于是,这东西南北四家各霸一方,彼此牵制着。最近几年倒也相处融洽,安好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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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门怎么了吗?"尹珉珉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
"你西大哥现在不仅得到了隐剑,而且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他们的大弟子......"西尽愁这话说得有些自我挖苦,本来他进名剑门就是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
"隐剑?"尹珉珉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那个啊......就是......"西尽愁狡猾地笑笑,看了一眼尹珉珉,把她的胃口掉到最高后又给她泼一盆冷水,"就是......我不告诉你。"
"哈?小气!" 尹珉珉见自己又被西尽愁给戏弄了,噘嘴坐回竹椅上生闷气。
"喂,喂......"西尽愁用手指戳着尹珉珉气鼓鼓的腮帮子说,"不会真生气了吧?"
"废话!"尹珉珉抱着手膀重重地回答。
"谁生气了啊?"
这时一个沉厚的声音从珠帘后面传出来。
"爹!"
"尹大哥!"
尹珉珉和西尽愁同时叫道。
来人正是尹昀,他虽然已经是将近四十的人了,但却看不出半点苍老。想当初他初入篁竹林时,不过是个和西尽愁差不多年龄的俊俏青年,正是在江湖上大干一番事业的年纪,却因为要保护孩子而匆匆隐居起来。
无论尹昀在江湖上的风评多么差,但他却是一个尽职的好父亲。西尽愁会与尹昀这个毒君子成为朋友,大概就是因为看到了他这一个难得的优点吧。
"好久不见啊......"尹昀拍拍西尽愁的肩膀说,"怎么,把我忘了?如果不传信给你,你就不打算回来看看大哥了吗?珉珉,去把饭菜准备好,再搬两坛上好的香酒出来,为你西大哥接风洗尘。"
见父亲兴致正浓,尹珉珉笑着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待尹珉珉走下酒窖,尹昀才认真地问西尽愁道:"你这次回杭州还顺利吧?"
"不劳大哥担心。只是天翔门主......的确死得奇怪......"西尽愁说着眼神黯淡了下去,毕竟这世上能让他没辙的事情并不多,而唐易的死却正是一件。
"是被七刃镖所杀?"尹昀皱眉问道。
西尽愁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头,尹昀随即变得沉默。但是他却不再多想,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必再去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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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抄竹笋、竹笋鸡汤、凉拌竹笋、竹笋烧肉......"尹珉珉一边兴致勃勃地报着菜名,一边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到桌上。
看着这满桌的竹笋大餐,西尽愁吃惊得差点把下巴给搁到桌子上:"珉珉啊......你这是在喂熊猫,还是怎么着?"
"什么熊猫?这可是最好的菜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饿死算了。"一口气说完,尹珉珉又把一盘清蒸竹笋重重放到桌上,朝西尽愁哼了一声。
"好啦好啦,少说点。"
尹昀示意让尹珉珉坐下,然后拍开两坛酒的泥封,随手递与西尽愁一坛说:"大哥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酒是存了十六年的女儿红,今日就看我俩谁先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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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兽嚎,弦月高悬。
竹楼里早已杯盘狼藉,两个男人烂醉如泥,软瘫着趴在桌子上竟还不忘划拳。尹昀强睁着醉眼,嘴中念念有词:"你又输了,喝。"
"喝就喝,怕你不成。"
西尽愁抬起酒坛,放到嘴边,正想往嘴里倒,却发现里面已经滴酒不剩:"珉珉!珉珉......"他向四周望了望说,"快拿酒过来......"
"你还要喝!"正在一旁收拾残局的尹珉珉一把夺过了西尽愁手里的酒坛,怒道,"你就喝吧,你喝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的!"
"我......还没死呢......"西尽愁带着醉意笑着说。
"你离死也不远了。"尹珉珉狠瞪了他几眼。
"珉珉,去拿酒来。"这次是尹昀的声音。
"爹,你们就别再喝了......"尹珉珉着急地皱起了眉头。
但尹昀却坚持地说:"去......去拿酒......"
尹珉珉无奈只好到酒窖去了。
"喂!"尹昀推了死狗一样趴在桌上的西尽愁一把说,"你醉了吗?"
"我......还没醉,再喝八坛也没问题。"西尽愁抬头在半空中晃了晃手,一副醉鬼的模样。
尹昀敲了他一掌,笑道:"你说谎......"
"我没有。"说这句话时,西尽愁的双眼突然亮了亮。
"那你站起来让我瞧瞧。"
西尽愁笑了一声果然站了起来,他不仅没有醉,而且还清醒得很。他知道今夜必定有事发生,所以尹昀才会急着把自己从杭州找回来,所以他不能醉。
"尹大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好,太好了,好极了,我尹昀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也算不枉此生。"
随即,尹昀也站了起来。今夜他有重事相托,当然也不能喝醉。望着西尽愁,尹昀半天才开口说:"大哥想让你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事情已经超出了西尽愁的意料,只见他愣在原地,怔怔问道:"杀谁?"
"药王神--耿原修--杭州天翔门的幕后操纵者。"
沉默,久久的沉默。
此夜太静,此林太深,风起处,竹林沙沙。
西尽愁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为什么要我帮你?"良久他终于问出了一句话。
"因为你不会拒绝我。"尹昀说得很坚定。
"我会。"
"你不会。"尹昀看西尽愁的眼神丝毫不乱,"因为你无法拒绝一个死人的要求。"
话音刚落,尹昀便已全身飙血。
江湖上的人说,毒行天下的尹昀全身带着七十六种暗器,并且可以把这七十六种暗器同时发出。如果这七十六种暗器同时指向一人,那么此人必死无疑!
所以,尹昀必死无疑。
当西尽愁反应过来的时候,尹昀全身已有七十六道伤口,道道入骨三分。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样的时间用这样的方法自杀。
但是尹昀还没有倒下,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的身体,因为他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小心......岳凌楼。"
岳凌楼?西尽愁怔在原地。甚至忘了上去扶尹昀一把。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一点头绪都摸不到?好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此时尹昀的双膝一颤,直直倒了下去,在他的身体扑到地面的那一瞬间,西尽愁听到了啪的一声碎响--那是酒坛摔碎的声音。循声向竹门望去,尹珉珉正杵在那里,她的眼瞳也渐渐失去了焦距,身体不住地抖动,口中喃喃念着:"爹......爹......"
"别看!"那一刻,西尽愁忍不住大吼了出来,"我叫你别看!"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尹珉珉脸色惨白,头脑里泛起阵阵晕眩,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今夜的确要替一个人收尸,那个人就是尹昀......
西尽愁的喉管哽了哽,蹲下身替尹昀捂下了眼皮:"你果然狠毒啊......竟不惜用自己的生命相逼,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方法吗?"
竹楼外,竹叶依旧沙沙,弦月偏西。
"你说对了一句话,我的确无法拒绝一个死人的要求......"
耿原修,岳凌楼......茫然地念着这两人的名字,刺骨的夜风扬起了西尽愁的长衣。风中夹杂着腻人的血腥和尹珉珉呜咽的哭泣,就像鬼魅即将降临一般。
西尽愁终于冷静下来,他转过身,向尹珉珉走去,抱住了她的肩膀,把这个身体不住颤抖的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珉珉,你要跟西大哥离开这里吗?"
一个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孩子,现在竟又失去了父亲。这世上唯一可以照顾她的人,也只有自己而已了。尹珉珉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紧紧地抠住了西尽愁的后背,把他的衣服拧成一团,仿佛只要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的悲伤。
西尽愁轻轻叹气,朝楼外望去。
夜已深,月已满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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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薄雾。
晓风拂面,树林里鸟鸣婉转,马蹄阵阵。
西尽愁拉了拉马缰,让那匹藏青色的膘马走得慢些,因为此时尹珉珉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尹昀死后的第二天,西尽愁便带着尹珉珉离开了她自小生长的那片土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杭州。因为无论是两年前把自己莫名其妙卷进去的天翔门主暗杀事件,还是尹昀最后留下的那些遗言,都逼迫着西尽愁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一次出远门吧?"西尽愁低头望着怀里的少女,温和地问。
而尹珉珉却没有作答,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
他们离开篁竹林已经整整三天了。这三天里,那个一向精力过人到处惹是生非的尹珉珉却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路上死气沉沉,连话也很少说。不过三天,她就已消瘦了不少。毕竟十六岁还是半大个孩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被七十六种暗器攻击惨死的场面,心里的痛楚又有多少人能够明白?
尹珉珉的这种变化让西尽愁感到无所适从。一来他本就不擅长安慰别人,二来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都是无用的,只有靠时间来慢慢消淡她心中的伤痛了。
出了黄泉巷,他们一直朝着长江河道的方向往北赶路。原本还微微带着寒意的天气,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突然闷热起来。所以他们一般都是在夜晚和早晨赶路,正午时分就找间客栈投宿休息。
"困了吗?"见尹珉珉靠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西尽愁关心地问了一句。
"不......"尹珉珉小声地回答,"没有......我只是想就这样靠一下而已......"
离家三日,她的脑海里没有一刻是平静的。只要闭上眼睛,仿佛就又回到了那天晚上,父亲全身是血的可怕模样就像是打进脑子里似的无法淡去,各种各样的金属暗器深深插入肉里,流出来的血液被不知名的毒药染成了怪异的颜色,父亲倒下的那一动作在脑海里不断重复,不断重复......最后是身体倒地的沉重声响......
尹珉珉的身体猛然抽搐了一下,咬牙,紧紧扼住了自己的手腕。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非死不可?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把我丢下不管?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一定有人策划了这一切阴谋......可恶,好可恶......
"珉珉?"西尽愁突然焦急地喊了一声,急忙抽手卡住了尹珉珉的脸颊,一股红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
"不要再咬了!"西尽愁皱起眉头,提高了音量。但尹珉珉却好像全然没有听到似的又使了一把劲,咬住了下唇的牙齿更深了一层,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下巴一直滴落到马鞍上。
"你在干什么啊......"
看到尹珉珉这副模样,西尽愁有些慌神,使劲扳开了她的嘴。尹珉珉把头一摆,猛地甩开了西尽愁的手,声音压在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叫声。
"不要想了......珉珉,不要再去想了......"类似哀求的声音。
"西大哥......"尹珉珉缓缓抬起了头,揪住西尽愁衣襟,强抑着眼眶中的泪水说,"我真的好难受......为什么会这样?爹他为什么要死?我......"
"不要再说了。"西尽愁的手指抵到了尹珉珉的嘴唇上,"所有的事情都会水落石出的,相信我。"
尹珉珉的喉咙哽着,低头不再说话。
西尽愁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振作起精神道:"好了,只要走出这片树林,马上就可以到达渡口,到时候坐船顺流而下,就不用这么辛苦赶路了。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拍拍尹珉珉的肩膀,西尽愁夹了一下马。
"西大哥......"尹珉珉突然小声地唤了一声。
"什么?"西尽愁有些吃惊,立刻答话,毕竟这是三天以来尹珉珉第一次主动说话。
"你知不知道那几坛女儿红是在我出生那年酿下的......"尹珉珉出生的那一年就是尹昀躲入黄泉巷的那一年。
西尽愁应了一声:"知道。"
于是尹珉珉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那你知不知道女儿红这种酒是要在女儿出嫁的时候才拿出来喝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如果不是因为这树林过于幽静,西尽愁根本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爹会在那天把那女儿红拿出来喝......"说这句话时尹珉珉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也知道......"西尽愁淡淡地回答,声音里满是遗憾。
那夜,他本应该看出尹昀是想要寻死的,但他却疏忽了,所以在尹昀说出那句你无法拒绝一个死人的要求时,他竟然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尹昀便已经出手了。
"知道什么?"尹珉珉反问,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西尽愁会这么直接地回答。以他的个性,遇到这样的问题都会搪塞着转移话题吧?
出乎尹珉珉意外的是西尽愁不但没有回避,甚至还给出了正面答案:"你爹最后把你托付给我照顾,因为他一死,我便是你唯一的亲人......"
没有人知道尹珉珉的母亲是谁,以及是死是活。尹昀从未在西尽愁面前提说过有关尹珉珉母亲的事情,而西尽愁也从未问过。现在尹昀一死,这个迷题的答案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揭晓?
"是啊,爹就这样把我抛下了......"尹珉珉双眼无光呆呆地望着马头,低声轻喃着,"把我抛给别人了......"
西大哥,我可不可以有一丝妄想......妄想你说的那一份照顾是一辈子?不想离开你,自从你去了杭州,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到底谁可以和你厮守终生,谁又会成为你的结发妻子......如果不是我,我该怎么办?
刚想到这里,尹珉珉就自朝般的笑了一声。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父亲尸骨未寒,自己怎么想起这种事情来了?西大哥,如果有一天连你也离开我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珉珉?"发觉到尹珉珉在发呆,西尽愁唤了她一声。
"不要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西大哥!"尹珉珉被雷击似的一抬头问道,"我爹为什么要杀耿原修呢?"
"你不知道?"西尽愁非常吃惊。本以为尹珉珉会知道一些内幕,但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
尹珉珉摇了摇头。她只知道耿原修是杭州天翔门的幕后支持者,财大势大。但却不知道父亲和耿原修之间有什么瓜葛,所以更不知道尹昀为什么要拜托西尽愁杀耿原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