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外面的人递了一支手机过来,容嘉衍示意他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去,我在打颤,差点就拿不住那手机,“喂?”我才发觉我的嗓子哑得太难听了。
“莫良生你看起来就要死了。”
我吃惊,“呃?”
容嘉衍在一旁说:“可视电话。”
我连忙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屏幕上果然有个人,虽然被绷带包了好多层的样子,而且每了眉毛,但是那眼睛,那感觉不是卓然是谁?我张了好几次嘴巴想要说点什麽都没能发出声音,好半天才说:“你没事?”
“去了半条命不算有事的话,那我就没事。”
我被他这句话给噎到,半晌才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客气。”卓然这样说,停顿了一会儿,他不耐烦了,“看够了知道了就挂电话吧,我可禁不起折腾。”
“好。”我说著,挂了电话。“容嘉衍,他……情况到底如何?”我低声地问,捏紧了手里的手机。
“没死。”容嘉衍这样回答我。
“……这样啊。”我清楚明白的,只是“没死”这句话,其实等於“半死不活”,那种情况下,几乎将他半个身体都压在了火堆里,“没死”……是还不如死了吧。可是我那麽高兴他还活著,活著,就意味著还有可能。
总还有可能,不管是什麽。
BC。
唔。
这个文,居然已经飘到了四万字。基本上,构架上是六万字,离完结不远矣。
嗯,顺便地,这周第二更。
第一人称(十八)
十八
基本上营养跟了上来,便没有什麽了。
容嘉衍挺忙的,等我站在体重秤上,看到数字稍微好看点的时候,我才猛然发觉我跟容嘉衍似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什麽床上运动了。
我跟他的关系,本来就是床上的关系。虽然最初算不得你情我愿,却也从来融洽,配合良好。我明白的,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需求强烈不等於这个人爱另外一个人,可能只代表了这个人性功能很不错,另一个人的身体很对他胃口。
而现今,这许久都没有性生活,我跟他又算什麽呢?
其实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吧。
我重新做了简历,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埋伏在网上的各大招聘网扫描著可能适合我的工作。
我开始讨厌一个人在家里,无所事事。
我甚至不喜欢自己学习的专业,熟悉的领域,我想到了要换一个行业继续往前走。
不管是什麽,都让我充满了无力感的厌倦。
我想要新生活。
晚上容嘉衍回来,看著餐桌上的饭菜皱眉,我带些讨好地拉开椅子,然後推著他坐下,“我弄的,你尝尝看。”
容嘉衍不是个易讨好的人,他非常难讨好。基本上,我也就只能让他在床第间满意了,但是做一桌子菜并非是为了讨好他,我突发奇想,也许我可以去学厨然後做一名厨师。不,我现在小有存款,说不定能回家乡去开一家小饭馆。
容嘉衍捏了我的腰一把,然後嫌恶地将我推开,大声地叫:“王淳!王淳!”
管家迅速地出现,“容先生。”
“让人把这些都撤下去,厨房谁当值,晚饭呢?”
我愕然地看著他,退在一边,一时不知道容嘉衍发什麽疯。
管家的动作很迅速,一边吩咐人来撤盘子,一边已经安排下去。今天当值的厨师,扣钱处理了。
“容……容嘉衍。”
这个男人在生气,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麽生气。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给我一个後脑勺,然後他用力地推开椅子站起来,就往楼上走。我连忙跟上去。
“离我远点,莫良生。”
我顿住了,看著他上楼。
他的目的地也许是卧室,於是我站在大厅中央一会儿,最终也上了楼。但是他并不在卧室里,我对著空荡荡的房间站了一会儿,去敲书房的门,推开,里面也没有人。
我觉得沮丧,并且不知所措。
“容先生,晚餐已经好了,是法式的。请问您现在要用餐吗?”
我振作了精神,往王管家──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管家姓王,叫王淳──的声音方向走去,然後我与正从西翼走出来的容嘉衍对了个正著。他一脸冰冷,直接下楼。王管家躬身,“少爷您要用餐吗?”
我跟著下楼,回头看了一眼西翼。
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我靠在床头看杂志,容嘉衍订的《国家地理》,我对探险不感兴趣,可能看世界大千倒一不错,就是有点闷。翻了几页,就觉得困顿。
我不知道容嘉衍怎麽想的,晚上他一句话都没有对我说,我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数次想要挑起话题却被无视。於是,我识趣地回来,可是我没办法先睡。我看了看床头的时锺,快要十二点了。
我披了衣服下床,慢慢地超西翼而去。
先前模模糊糊的想法渐渐清晰,甚至强烈。
我记得的。
卓然说过莲生来这里住了一段时日。
容原说过莲生是容嘉衍心里的那个人。
我还记得的。
容嘉衍唯一一次在床第间失控,他唤的名字是“生”。那个“生”到底是我莫良生,还是莲生我不知道。
他带我去看雪。
他与我约会,去正式餐厅用餐,去电影院看电影。
他带著我全世界游走。
管家先生现在绝对还没有休息,於是我大胆地去敲了他的门,对上了波澜不惊的眸子,我对他说:“西翼房间上了锁吗?”
他奇异地看著我,回答:“没有,少爷。”
“谢谢你。”
他叫住了我,“少爷,西翼是不能去的。”
“谢谢你。任何事情,谢谢你。”我再次道谢,然後慢慢地上楼去。我在走动的过程里,忽然想到了,古欧洲里,一座城堡,西翼是属於女主人的。
我伸手去开门。
我知道的,开门之後,所有的一切都会变了样,我先前一直逃避的东西会摆在我面前然後我无法再假装。
也许我现在应该去见容嘉衍,然後给他一个吻什麽的。
只要再给他一个吻。
我推开了门,打开了灯。
只要再给他一个吻。
我们就还能留在原地。
灯光刺眼,我下意识地拿手挡住了眼睛。
明明是卧室,却摆了两架子的书,有书桌上面有手提电脑。电脑旁有一个鱼缸,上面却养了一株绿色的水生植物,开了白色的小花,非常的讨喜。床铺很整齐,床头有书被摊开来。地毯铺得很厚,随意盘腿而坐都可。
这样轻松亲切随和的气氛,完全不觉得这里的主人有离开,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推门而入的感受。
我环顾了一圈,看到床头柜子上摆了个相框。
我想,我想要的答案就在那里了。
没有犹豫,也无法再回头,我朝它直直地走过去。
莲生。
莲生。
有极淡的眉,温和的眸。
白色的衬衫,温和的笑。
我惊骇到我以为我在照镜子,原来,我们真的如此的相似。
我细细地打量他,其实我与他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比如,我的脸比他的要大些。他的气质更甚於我。他书卷气味很浓,而我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随处可见的男人,没什麽特别令人深刻之处。
我知道的,就如同我走进来之前想的一样。
一模一样。
先前遮住的丑陋,一切都看起来很好的假象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为什麽我还是觉得世界陷入到了黑暗里,我知道有什麽东西轰然坍塌了。
在莲生的旁边的那个青年便是容嘉衍,他与莲生毫无芥蒂地勾肩搭背,对著镜头笑得灿烂并且全无防备。
他狭长的凤眸眯成细细的一条缝,嘴角勾起,如斯满足,似乎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
我见过容嘉衍假笑,皮笑肉不笑,阴险的笑,冷笑,却从未见过他这一面。笑得跟一个大男孩一样,我甚至想到了“纯真”这个词。
我想到了那场初雪,容嘉衍笑著出现,他说:“我总想著能带你来看初雪。”他俯身呢喃,温柔亲吻。那让中毒的一刻,是否其实根本就不属於我?
那一层纱已经被揭开,我阻止不了胡思乱想,我无法不去怀疑。
我拿手挡住了脸,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各种各样的猜测想法一拥而上,我就要被淹没掉。
好想死。
BC。
进入不得已的人品爆发期。
叹息。
第一人称(十九)
十九
“莫良生。”冰冷的声音在寂静里响起。
我抬头,看到容嘉衍站在门口,他面无表情。他今天一直面无表情,我还不知道他在生气什麽,然後就要带著最後他还是在生我气的印象准备结束。
嘿。我对自己说。这不是拍电视剧,需要一个假作的场景刻意的营造。
在他面无表情,并且拒绝与我交流之时,我就模模糊糊地想到了,是时候该结束了。
我尝试对他笑一笑,但是笑不出来,於是我只好只说老实话,“你的眼光很不错。”
容嘉衍似乎是愣了一愣,大概意识到我在说什麽,笑了一下,居然回了一句:“谢谢夸奖。”
我错愕於他的这个答案,但是深究又为了什麽呢?看了看了手中的照片,突然就觉得之前几乎要死掉的自己很可笑,於是我真的笑了,“就是人不好,太变态了。”
我想说两句恶毒的话,比如“所以你没办法得到你爱的人”之类的,但最终舍不得伤害他。也知道的,我伤害他绝对会得来跟地狱差不多的报复,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容嘉衍的手段麽?他不是个良善的人,我的心已经伤了,没必要再被同一个人伤身,那太亏。
於是我把手里的相框放了回去,还仔细回想了我进来时看到的相框摆放的方位,做了微调。
容嘉衍难得的善良,既没有出声阻止我,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我估摸著差不多了,对上容嘉衍,“出去吧。”
我想他也舍不得在这间房里,在照片里的这个人面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来。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又觉得心口痛得厉害。
容嘉衍在门口等著我过去,我们一前一後地从西翼走到了东翼,进了卧室。
书房太严肃,我觉得不自在,卧室太亲密我又觉得不舒服,可是也不能去其他的地方,客房太奇怪了。
我一路沈默不知道该说什麽,容嘉衍也奇怪地一路沈默,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我们分开占据了卧室的两侧,他坐在床头,我站在另外一边,无法再靠近。
“我明天就会离开。”最终我说了这句话。
“嗯?”容嘉衍只挑高了尾音,哼出了这麽声。
“交易破裂了,我知道了真相,然後不想再将这交易继续。”我尽量轻松地措词,耸了耸肩,可那动作几乎让我力竭。
“莲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莫名地听起来有点奇异的冷。
“不是特别清楚,不过重点的我知道了。”
“嗯哼?”
“他是你心爱的人什麽的。我只是跟他长得很相似的人什麽的。”
“然後?”他的语调玩味。
“我在思考一件事。”
他显然在等我的答案。
“比如,”我停顿了下,“那我算什麽?”
“你满足了我对他的全部期待幻想。”
就是说我是一个十分合格合格到不行的替身者吧。
“我想要对他做的一切事情全部都在你身上实现,你那样像他。”
我本来就一直不看他,我害怕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只听著他的声音,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那麽温柔,我胸口大痛,几乎要按捺不住弯腰下去抑制了。
“所以,看雪,约会什麽的,全世界行之类的,通通都是你曾经幻想过与他一起的场景?”包括那些细节的呵护宠溺?
容嘉衍的声音很平静:“是。”
真是够了。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掐到肉里我感觉到了痛才能稍微控制住自己不失态。
容嘉衍向来都不喜欢遮遮掩掩,他甚至都能带著一个男人到处宣扬这是我的男朋友,他从最开始将我掳去,就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跟我做生意谈交易。现在,他也自然懒得修饰懒得骗我。
他的大实话,伤我至深。
我想他甚至对我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之意。
他不会考虑我的心情。
“你怎麽……就没跟他在一起?”我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我只能缓慢地吐字,我生怕下一刻我就刻薄恶毒,难看之极。
“因为他不会跟我在一起。”
你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你都不曾对他出手是不是?
“你追求过他?”
“没有。”
我转开了头,看向空白的墙壁。
他对我的不怜惜完全地衬托了他对那个人的怜惜,他甚至都不舍得对那个人出手,完全强压下自己的爱恋,毫无怨言地解决他的麻烦,每意识到以上的一点,就让我……犹如死了一次又死一次。
该心死了。
我对容嘉衍说:“我明天就离开。”
“如果我说不呢?”
我几乎可以听出他语调里的审慎,他并非在开玩笑。我真想问他,你留下我做什麽?摆著好看,想用的时候用,想恋爱的时候拿来练习假装联想?
容嘉衍,你对我太残忍。
“容嘉衍,请保留我最後的尊严,虽然那个东西好像从来都不存在在我身上。”
我可以爱一个人失去理智,我可以对一个毫不在意的人露出我最丑陋的一面,但是我不想在我爱的人面前一塌糊涂。
我真的不想。我好嫉妒。我好生气。我觉得我快要爆发了。但是我那麽安静。我只能如此安静。
报复?扯住他的衣领质问?或者大声地控诉说我恨你还是说你怎麽可以怎麽能够把我放在那个位置上?
这一切统统不是我想要呈现在他面前的。
我早就有了觉悟了,容嘉衍与我不是同一路人,我喜欢他我爱他,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曾经以为我们在舞台上演了一场爱情戏,结果只是我一个人孤独地在表演。我过於期待了,所以现在失望击中了我,让我无力,无以继续。
我疲惫无比,“拜托你,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吧。”
我连一眼都没有投向容嘉衍。
我想,到现在我才开始尊重我自己对我自己好会不会有点虚伪?这样的问题很快被我丢在脑後,对自己好自重从什麽时候开始都没有关系,可怕的是一直将它遗忘。
我本来就是走错了舞台,上演了一场怪诞剧,在我最快活的时候,幕布突兀地拉了下来,我陷入到黑暗里。
经过一时的怔呆,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戏已经落幕,接下来已经不关我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