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麽多年彼此的改变,唔,你自认自己没怎麽变,而他变得比较懒散,当然生意场依旧犀利依旧雷厉风行。你所说的懒散是他变得比较爱呆在家里,以前还会跟朋友到处胡闹,有时会拖著你去,不过近来那些活动都没有了。
两个人同进同出,虽然为了避人耳目他在楼上买了公寓,但是流言也四起──现在这年头,这个不是新鲜事。
唯一不变的大约是,你跟他的话还是很少。
这天回来,你们择菜然後煮饭菜,他突然问你:“赵家成,要是我们俩不在一起了你会怎麽办?”
你愣了一下,笑著回答:“还能怎麽办,照旧过日子呗。”
结果惹火了他,他一甩手用力地丢掉手中正在择的菜,溅了你一身水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赵家成你个没良心的!”
你不知该用什麽脸面对他,说发火就发火,果然是周大少爷!你哎了一声,问他:“那你想听到什麽答案?”
你从来都自私,也不愿意自己吃亏,讲究回报,还很识趣要面子不会死缠烂打。
你才不会造成其他人的困扰,有什麽事也爱装在心里。
这麽多年,你想他不会不了解你。
结果,人脾气一上来,理智就会不见。
人变成大人了,始终不像年少那般肆无忌惮,火起就拳打脚踢。
你和他都变得文明,开始冷战。
时值立夏不久,如果没有这样一场争吵,等下个订单结束,你和他便要飞往巴塞罗那度假两个星期。
这些年,你们走了不少地方。日本的北海道一个月,冰冻钓鱼、自己学做生鱼片料理以及寿司等等,然後在樱花盛放时节,两个人手牵手漫步在上野的樱花道上。还去了澳大利亚牧羊,剪羊毛,这次只停留了一个星期,然後在邻居的奇怪眼神中结束。顺便走了一圈世界闻名的大学校园──
你犹记得你们坐在法国巴黎的某个城市广场长椅上,逗弄著鸽子,微笑著接受其他人善意的目光。
“赵家成,我们要不要去教堂结婚?”
你愣了一下,笑著握紧了他的手,说:“唔?为什麽?”
他眼神马上就变了,很陌生地看著你,突然地甩开了你的手站起来,脸色难看,居高临下地问你:“你说为了什麽?”
你仰头看他,很现实地问:“你家里……同意麽?”
他撇开头不看你,声音艰难地发出来,“我们回去吧。”
这是你跟他总存在的一个结。
大哥家安对你说:“家成,我们不愿意你受委屈不想为难你,但是──其他人不一样,你跟他现在胡闹,还年轻,懂得分寸,知道隐藏也不会有人对你们指指点点。但是,你跟他不一样。我们可以护著你进而接受你跟他在一起,但是他家里必然不会。周家是有头有脸的,目前大家长是没有人出面,但周瑾毕竟没有握住大权,护不住你。而且,家成,你从来都死心眼,这一次也是。不过,不要太死心眼了,当行乐时且行乐。”
大哥的话很有道理,你听著,照做。
他自信冷静该下手时毫不手软,但始终地被罩住的二世祖,并且不够强大,否则你们也无需隐蔽。
李尚从英国回来,他说要给他接风。
那个李尚就是那一年将你带到他所在的酒店的为首之人,你的记忆一下子鲜活。李尚在大二时候卷起铺盖去了国外,如今可谓衣锦还乡。
他先开口叫你一起,後来想起了什麽,又对你说:“你还是不要去了,以後遇见他也要离得远远的。”
你本来就不想出门,可听他这麽说,心里有些气,但到底不是小孩子不会赌气然後得到让你後悔一辈子的结果。你点了点头,继续百无聊赖地按遥控器换台。
等他出门,你回了房间,打开手提电脑开了游戏,选了一地恶狠狠地厮杀。
你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回来得很晚,似乎很懊恼,所以喝多了。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皱著眉毛刮胡子。你打著呵欠,抓了抓乱发,抽出牙膏牙刷。他连连看了你好几眼,你当作什麽也没发觉,洗刷刷。
早餐你下了面条盖了辣椒和酱牛肉片,呼啦啦吃到一半就听到他放下碗嗑在水晶石桌上的声响。你无辜地抬头,就看见他左右为难的表情。
“怎麽?”你问。
“我放你假,这两个星期你不用去公司了。”他说。
“哦。好啊,我正想休息了。”你怔了一下,然後笑著答。
他欲言又止。
“还有其他吩咐没,大人?”你察言观色的本领练就了不止一天两天,特别当对象是他时,雷达似的敏锐。
“最好,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出门。”他踌躇了几秒,然後严正地说道。
“啊?”
“……”
好久不见的黑色脸孔,你差点要伸手出来打招呼,但识相地选择了闭嘴,乖顺地点头,“哦,知道了。”
你从来都无所谓,况且如今世界,有网络宅著都好。後来,你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觉得应该早点事做挽起袖子大清洗时,你突然笑了。
你的无所谓,原来就是爱的表达。
连续两个星期,他早出晚归。你呆在家里也快要生出霉来了,好不容易等两个星期过去,他却又扔下一句:“你还是在家呆著吧。”你觉得你的拳头开始发痒,虽然不知道他在搞什麽动作,应该是很大的动作,因为你们搬了家,去了一处别墅,顺便地外围有了保镖。你还没见过保镖呢,兴奋地奔过去搭话,顺便地把人家的底都摸了个遍。
新鲜劲儿过去了,你又窝在家里发霉。有点烦躁,是头牛还每天拉出去放风呢。你不爽了,告诉他你要出门溜街。
溜著溜著,你决定回家里一趟,别墅很大很豪华可没住了那麽久的公寓好。
那可是你家,是你想怎麽整就怎麽整的家,保镖就此被你甩掉──你只是好玩而已,反正你哪里都不会去顶多溜一圈就回去了。所以,你跑是跑了,还发了短信告诉保镖老大说,你自由活动一小时,绝对回去。你猜想到他绝对会用这一个小时到处找你,而且绝对会在一个小时过完之前找到你。你嘿嘿笑,呼吸自由空气就是好。
走著走著,你发现了他的深沈车,你瞄瞄,又嘿嘿地笑,决定跑去吓他。
在最里面的包厢,非常隐蔽,是他的专属,他肯定在。
然後就听到了那一句──
“我同意你的条件,赵家成值得这个身价,我会安排。”
其实从最开始的争吵你都听在耳里,不过两分锺时间,你只在意最终的结果,而这结果──
你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然後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开。
又过了三天,你恢复自由,开始上班。
平静了大半个月。
他很不妙,说的是他的处境。内忧外患,听说,李尚是很大一笔助力。
你听到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好几分锺才恢复淡然微笑。
一个月过去,虽然动静颇大,但始终与你无关,你稍稍放心。
然後,收到他的短信,然後──
那是一场欺骗,针对的对象不是你。
不过,不小心听到的本不该出现的你,那个时候不知道。
而他太过於大意,没料到疯狗也会反扑终究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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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舍不得让他们的爱情死去。
於是安排了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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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角色齐备,我们开始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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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由我说出已定的结局。
白露(五)奔走
[白露?奔走]
你的嘴唇一开一合,一串一串的话接二连三地蹦出。
那个时间里的你脸色惨白,你输了一切,无法控制地对著他自说自话,那是你这一辈子最真诚的时候,你说完了你一辈子的真心话。
他急著将新收的地盘纳入羽翼之下,你并没有收到损失,他及时将你救下。你受了伤,被迫躺在床上吊针。
他摸著你的头发,眼色暗沈,不发一语。
你望著天花板,也不发一语。
你腿里有颗子弹,虽然被取出来,但终究是成为了瘸子一个。
之後,你好了起来,被人办好出院手续带回去。你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怔怔地看著墙上的时锺滴答滴答。
等他开门进来,听著他的问候,你突然问:“你是否曾经真的想过拿我做诱饵?”
救下的那天,他就简单地说明了下事情真相。
只是,他那天来得如此巧合的快,你又怎麽不怀疑他?
他静默半晌,承认了,“我想过,最後一刻都在想。但是,我忍不住。”
你笑了,问:“周瑾,你是不是有恃无恐?”
“我是为了我们著想,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他语气稍微干涩。
“那你有想过我根本不想跟你在一起麽?”你冷冷地问。
他僵在那里,语气也冷硬,刚才那一分干涩都不复,“你的想法我从来没想过。”
“哦?”天色渐暗,你坐在沙发上,很端正,笑容满面。
“你不是爱我吗?”他冷讽。
你只觉得有人当面给了你一拳,你胸口郁闷,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吐血。你们在一起多年,你从未说过那句话,他也未曾诉诸於口过。你嬉笑怒骂、玩世不恭、漫不经心──但你从来将他放在心上。你为了他──不,不,不,是你任性,是你自以为是。只是,就算如此,何以爱之名,侮辱你的爱情?
“你是说我爱你便活该得到这样的下场?”你轻声地问,再也笑不出来,“还是你哪里得来如
此的自信,让我明了你即便这样对待我我也会一笑泯恩仇?周瑾,我不是没有思想。”
“是,你不是没有思想,你是太有思想。”你的话才落地,他的反击便跟随而来。
你滞了一下,开始深呼吸。
“什麽都要依著你的脚步节奏,就算你在这里,你也从未考虑过我的想法不是?无论我说什麽 ,你都要反抗我,惹我生气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你的脑袋嗡的一声,你差点从沙发上跌下。
你张了张嘴要说什麽,但是徒然,嘴唇开合,你什麽也说不出来。
语言是最好的攻击武器,你早有这样的觉悟,所以从来不说重话免得一塌糊涂不可收拾。
“家乡的人不都知道你跟一个男人跑了麽?还装什麽事也没发生地不肯跟我结婚──我是疯了才要跟你结婚!”
他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猛地住了嘴。
你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
“你……什麽时候知道的?”你颤抖著问。
他没有回答。
你呵呵地笑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不肯跟你结婚?真是好笑──周瑾,我啊,从小就认为我长大以後肯定会跟一位善良可爱的女孩子结婚,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你强迫我跟你在一起,我无法反抗我认命。我爱上了你,决心跟你走到直到不能走下去的地步──你觉得我有哪点对不起你?”
“你只会那我强迫你这件事来说吗?除了开始,之後我什麽时候强迫过你?!什麽都是你自己愿意──我又没有不要你去跟善良可爱的女孩子谈恋爱结婚──”
无法收拾、无法收拾、无法收拾──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丧家犬没有分别!意气风发、一副天下尽在我手的模样哪里去了?赵家成,是你自己把你自己弄成这样──”
“够了!”
你猛地大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要怎麽去思索他话里的意思,你无法冷静,你冷静不了。
在你养伤期间你都不想跟他说话,你好了,你想你们该好好谈一谈,只是为什麽越说你的心越凉?
这个人,抹杀了一切。
你对他付出的一切。
叫你如何冷静?
然而他说:“我不爱现在的你,现在的赵家成不值得我爱。”
那宛如被压倒的快要死的骆驼身上落下的最後一根稻草。
你到底在意曾经被他卖掉,还是在意其他别的?
你想不明白。
你们在暗夜里,什麽话也没有了。
你想要对他说的话,全部没有了。
最後你喘著气,冷静下来。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死寂得宛如坟墓。你拿手挡住面孔,在暗夜里想,你们完了。
你回想起父母的劝告,想著你一副坚定,而後无声地对自己说:“看,你付出了一生的爱情作为代价。”
你把脸孔埋在掌心里勾起嘴角轻轻地笑,暗下了决定。
他害怕你做出什麽,不肯放你出门,有事也是反锁了再走。你乖乖呆在房间里,不言不语,沈默得宛如空气。
然而,你偷偷地将自己的账户清空全部转到父母亲的账号里去。在第三天,消失在那座城市里。中国地大物博,一个人存了心要藏起来,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就行了。
你抹去了你存在的痕迹,那麽任性,那麽决绝。
白露(六)再会(全文完)
[白露?再会]
很久之後再会,你作为代表去县城里接人,见面的时候,你说,你好!我是XX希望小学的教导主任赵家成,谢谢贵公司一直以来对我们学校的资助。
分手那个时候,正值白露节气,气候如同你和他之间的感情,逐渐转凉。再会时已是深冬,你恭敬有礼,而他温和淡定。
全校学生在操场集合,校长致词,然後请贵客讲话。你负责招待,递水调整话筒,然後坐在一旁听他发言。
他成熟,风度翩翩,年少的锐利张扬全部收敛不见。即兴的演讲,激情澎湃,引起台上台下的观众拼命鼓掌。你微笑著,也为他高兴。
之後是饭桌,校长有你做後盾,一个劲儿地灌他酒,他也不推迟,仰头饮下,很是豪爽。你坐在他右手边,偶尔敬酒,态度真诚,清晰可见。
天色渐晚,预定当天来回,他托喝醉让底下干部回去,他留宿。这大山里,没有招待所,更没个像样的房间,整洁如酒店的床铺。大家都为难,你直说,他实际上是你大学同学,叙叙旧而已。
就这样,他住进了你的小屋。等你收拾煮水,去柜子里翻出干净的毛巾牙刷转身,就见他坐在床沿上,眼神凌厉地盯著你看。你早知他根本没醉,放下东西在桌上,笑著招呼他:“醒了,等下,我去打水过来给你洗洗。”
“你……走了之後就来了这里?”他突然问。
“嗯,我总想著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说话,你推门而出,揉了揉脸庞,对著手心呵口气然後去学校操场旁的水井里打水。
在几块木板搭制而成的简易的澡堂里,洗掉一身尘土。熄了灯,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里,仍旧是沈默以对。你是无话对他说,而他,大约是不知道要说什麽好。你一动不动,他也不动。
“其实,这次,我根本没想到会再见你。”
你又何尝想到会见到他?你到底没把话说出口,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只是呆著很烦很不顺心,所以出来走走,顺便做做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