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祁沧骥的动作,紧绷的情绪一时松弛下来,满身的疲倦感突然涌至,累的残雪开始有些神智朦胧…奇怪,落在敌人的手中,他该战战兢兢的才对,怎么却迷糊了起来,不可以的,要打起精神,要…然而意识却是背叛地越飘越远…
算了…不想再强撑什么了…就让自己休息一下吧…管他醒后如何…反正都没关系的…是啊…在乎的早已不存在…早就不存在了…
(17)
如丝 如蜜 我要用真心编绳 温柔织网 层层缠住你飘荡的灵魂
缠(一)
…哥哥,我们勾勾手…说好了喔…
…哥哥,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忘记唷…
…哥哥…浑身酸痛地张开眼来,熟悉的床幔印入眼帘让残雪呆了呆,他曾想过千百种可能,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自己的房里醒来。
转头巡视着不大的内室,静悄悄的不见一人,连赫连魑魅也不在,蹙起了眉头,残雪撑起依旧乏力的身体…碧落斋里魑魅从不离自己身边的,尤其在他受伤的时候,魑魅更会像他的影子般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如今人呢?
下床伸展着手脚活动着,左肩仍旧沉甸甸的不甚灵活,裘无忌那一斧砍的着实不轻,加上祁沧骥那一腿又害他手臂脱了臼,想到这儿,残雪又不禁低咒了声。
目光顺势瞥向伤处,才发现已重新用白绫包扎过,是魑魅吧…下意识地凑近鼻嗅了嗅,还好,没有刺鼻的药味,唇畔泛起了丝淡淡的笑容…魑魅这次学乖了,看来上次撂下的重话还挺有用的。
拉过一旁的外袍披上肩,残雪漫不经心地掀起珠帘走向外厅,想唤银儿帮他弄些吃的,帘才掀起,就发现一个不速之客正大剌剌坐着看着书,桌上则满是各种糕点,看来这位仁兄可十分自在的很。
帘珠的碰撞声让祁沧骥从书中抬起了头,这一眼却让他看的移不开视线…脂粉未施的秀颜虽然苍白,两颊却透着刚睡醒的红润,双眸尚有几许朦胧,一头如瀑的黑发未理,松松散散地披在肩上,几撮落在额前,衣衫也凌乱披挂着,却透足了一股慵懒的美…
祁沧骥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这美居然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没有胭脂点缀的残雪看来并不比初晴的扮样逊色,虽然祁沧骥早知道他不是女人,却没见过男人也能有这种慑人的美法,这恐怕只有在他卸下心防的时候才见的到吧。
果不其然,残雪在看到他后,朦胧的眼神立即敛起,换上的又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霜,慵懒的味道瞬时消失无踪,祁沧骥又再次感觉到面对的是头充满野性的锐豹,如同昨晚的感受一般。
「早啊,怎么,不高兴见到我?我还以为你会多少感激我送你回来呢,初晴姑娘」状似无辜地眨了眨眼,祁沧骥脸上的笑容却透着些许捉弄的意味。
目示一旁伺候的银儿退下,残雪迳自走向一旁的几案,拿起精致的酒壶,自顾自地倒酒喝着,他目前最不想见的就是这张欠揍的脸,一点也不想理会这嘻皮笑脸的家伙,虽然他是有满肚子的疑问想问。
「一早就喝酒不好吧,难不成你是这样练酒量的?我让他们准备了不少早点,陪我一块用吧」祁沧骥依旧大方招呼着,好像他才是碧落斋的主人。
像没听到般,懒的听他喳呼,残雪索性拿起酒壶起身往内室走去,浑似没见着眼前还坐了个大活人,走没两步,就被只大手扯住了手臂,整个人跌坐到祁沧骥腿上,被他抱个正着。
「来者是客,身为碧落斋的主人晴姑娘未免也太失职了」不悦地抱怨着,祁沧骥没放过黑眸迅速掠过的冷芒「还是说姑娘现在不只是哑了,还聋了」
「你还要闹多久」看样子不开口是别想得到一点安宁,残雪终于地缓缓开了口,语声虽然不愠不火,却也感受不到点善意「要不你就拿我上堂,要不就请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我还以为要再吵一点你才会开口哩,晴姑娘的哑病竟被我治好了,看样子我可以开馆当大夫,嗯,还是神医呢」开怀地笑了笑,祁沧骥不改揶揄捉弄的口吻「来,陪我吃顿早饭,我们好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原想运劲挣开被祁沧骥拥在怀里这种过于亲暱的接触,可是一想到这儿是碧落斋,残雪就只能忍下一肚子的烦躁,冷着张脸闷头喝酒。
「喔,是吗?我却觉得有很多话可聊呢,比如说初晴不但会说话,还自承是杀手残雪,那么…落雁楼会不会就是黄泉的大本营?或是聊为什么我这么好心送你回来,而不是把你送进大牢里…喂,跟你说了,一大早喝酒不好,还喝!」看不过去残雪一付事不关己的漠然,祁沧骥乾脆一把夺下他握在手中的酒壶。
「…」瞪了眼祁沧骥,却又再下一刻努力收敛起快爆发的情绪,对付这种人一定要冷静再冷静,残雪再三告诫着自己,两次交手的经验让他明白决不可以被这家伙眼前这无赖模样骗了,祁沧骥绝对是个难缠的危险人物。
瞅了眼像"初晴"般安静温驯的残雪,祁沧骥眼中掠过一抹捉挟的神色,想起了昨晚如兽般锐利的眼神,直觉地认为那才该是他的本性…而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撩拨下还能保持不动如山,他不介意再次向他证明这一点。
「算了,我大方点,说给你听好了,我假设你既是残雪也是初晴,反正你是有这样的本钱,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扮演初晴这种角色,不过显然你很成功,三年来竟没人发现,直到昨晚」祁沧骥倾身贴近了些,暧昧地直盯着残雪面上瞧。
「至于我为什么费心把你带出陆府,还完整无缺地把送你回来…因为我想只要我跟着你,不怕找不出点黄泉的蛛丝马迹…再说黄泉或许可以忍受少个残雪,但京城若是少个初晴可就失色不少了,不是吗?晴姑娘」
「希望我杀人的时候你手脚够快,也或许下次你的运气不会再像昨晚那么好」嘴角擒了抹冷笑,残雪反唇讥道,虽然祁沧骥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倍感威胁,他却不愿示弱避开,甚至故意转过头面对他的挑衅。
「你放心,本世子手脚一向很快,不管是救人还是闪人」心里偷笑着,祁沧骥故意在残雪耳畔低语,暖暖的气息轻轻呼在他的耳后…想玩?他很乐意奉陪到底。
吹拂在耳畔的气息带来阵异样的麻痒感觉,残雪有些不知所措地僵直了身体,不是没被人这般轻薄过,却从来都能心如止水从容应对,这可恶的男人却叫他首次感到慌乱。
「怎么,又不说话了」依旧柔声细语,虽然看不见残雪面上的神情,也能从他僵直的肩背猜到一二,祁沧骥恶意地笑了笑,故意伸手轻缓地将他脸侧几绺发丝拢到耳后。
这亲密的动作让残雪终于忍不住迅速地闪身离开他的怀抱,却是背向着不愿再面对祁沧,好一会儿冷漠的语声才又响起「世子话若是说完了,就请离吧」
「看样子药效已经过了,可得小心喔,文弱的初晴姑娘可是不会武的,要是给旁人看到了可难解释…还是说这里全是自己人呢?」十分好心地提醒着,看不见残雪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惋惜。
祁沧骥发觉自己似是上了瘾,总忍不住撩拨挑逗着他的情绪,就想看到他变脸失控的模样,每每达成这目的时,就能乐上好一阵子。
「对了,既然晴姑娘与残雪这般密不可分…我想那个总兵的儿子吴邵恩大概也是凶多吉少了,他没我这好本事吧」闭着眼也猜的出吴绍恩被杀的理由,两案变一案可轻松不少,祁沧骥笑笑地潇洒迈步离去,经过残雪身旁时又丢下句「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小雪儿」
直到脚步声远去,残雪才铁青着张脸回过身,拿起壶猛灌了两口酒,一道黑影在此时敏捷地自窗外掠入。
「爷!伤没好,少喝点吧」不安地唤着,赫连魑魅甚少见到残雪一脸的恼怒,就算有也只在他面前…看样子,这个祁沧骥的确是个棘手的麻烦。
「连你也啰唆」没好气地白了眼赫连魑魅,残雪伸袖抹了抹嘴边的酒渍,黑眸闪烁着火苗「替我传话…我决定跟他耗上了,没解决前里头照旧,外头的我不接,当然裘无忌我自会解决,还有,碧落斋曝光了,你自己以后也小心点」
「爷,魑魅晓得,会多留意的,但…您确定这样做好吗?」种种迹象显示祁沧骥不是好惹的人物,而且上头有交代不许动临渊堂的,虽然没人知道是为了什么。
「魑魅…你的问题好像越来越多了,我不记得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寒着声音掠下话,残雪冷着张脸转身走回内室「我不需要一个多嘴的影子,你最好记住这点」
蓦然而来的痛楚又缠上心头,赫连魑魅只能目送残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一双拳却握的死紧…是啊,他怎么忘了影子是不该有声音的…
(18)
是谁 弄乱了这局谱 天与地 日与月 颠倒纠缠
缠(二)
「头儿,你确定吴邵恩的失踪真的跟初晴这妮子有关」临渊堂里,吴仁忍不住还是多嘴问了句,守在落雁楼外已经十来天了,前几天祁沧骥却下了另道指示,只要盯着初晴就好,可他怎么看她都是个弱质女子啊。
「喔,你怀疑?」祁沧骥悠闲地嗑着瓜子,不知道是否是没杀人的生意上门,碧落斋这几天来一切如常,昨天他还伴着九爷去了趟,残雪却十分尽职扮着初晴的角色,彷彿什么都没发生过。
祁沧骥并没将初晴就是残雪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知道,九爷那儿没有,自己的伙伴们也没有,只有稍微暗示碧落斋的不单纯,每每都是亲自陪九爷过去,以防意外发生。
不讳言,他的确存了些私心,虽不愿承认,他似乎在找藉口避免和残雪冲突,只要他能从此收手,祁沧骥是有打算睁一眼闭一眼的放过。
虽说身为刑部的一员,但可惜长期征战沙场上让他草莽气息重了些,除非是危害京畿动摇国本,要不他并不坚持一定要依法论断,很多恩怨本就不是律法能扯的清的,交由江湖解决未尝不是个方法。
「呵…老钩的皮又在痒了」幸灾乐祸地插嘴数落着,一向是吴仁最佳嘴伴的赤帖儿当然不放过打落水狗的机会。
「放你妈的…」连忙捂住嘴把粗话吞回去,吴仁到底没忘了祁沧骥是个世子,在他面前可不能这般荤素不计「拐子你少说句不成,再啰唆换你来站岗」
「那可不成,钩子你的工作可是头儿亲派,我哪敢越俎代庖」自觉用了句好成语,赤帖儿笑开了嘴,吴仁却是气的牙痒痒。
「别斗了,其实不光是初晴,广泛来说,跟她接触过的人都要留意点,即使是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例外」祁沧骥明白地再讲了些「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让小涵跟下去,若是初晴本人外出,老钩,记得一定要想办法在最短时间内通知我」
虽然仍是一头雾水,吴仁也只能应诺答应着。
「好啦,你也该回去守着了,岳军可是辛苦代你的班呢,赤帖儿留守,我等会儿会先回府一趟,然后往城外麒麟崖走一趟,大约子时前会回府,这下你们知道到哪儿找我了」交代完,祁沧骥便拍拍衣裳起身准备离开。
第一次与残雪相遇是在麒麟崖,看他对那儿附近的地域似乎颇为熟悉,他打算去绕个圈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着什么相牵连的线索。
「头儿,还有件事」见祁沧骥要走,赤帖儿急忙嚷着「七王爷来堂里过,要你明午记得回府用膳,还要你多打点准备些」
「明午?准备什么?」祁沧骥偏着头想着,他爹甚少会亲自到堂里找他,除非要紧事,可是他并不记得有被交代过什么,要他准备又是什么意思…
「呵…王爷就知道你会忘,王爷说明午颐妃的侄女来府作客,嘿嘿,头儿,我瞧王爷的意思是要帮你找老婆了,其实算算你也二十五、六了吧,堂里的弟兄都很期待有个大嫂呢」向吴仁挤眉弄眼的,难得从他口中报出好事来,他当然是乐不可支。
「别起了,拐子」眉头拢了半晌才舒,娶妻这件事祁沧骥压根没放在这几年的打算中,他可不想这么早被家室绑住。
「话先说前头,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有人在推波助澜的话…」斜睨了眼吴仁与赤帖儿,祁沧骥的笑容顿时让人觉得有点冷「大不了我再作回我的靖远将军去,边塞风光其实挺不错的呢,好过你们这群不讲义气的家伙」
「义气?!老大,多个嫂子跟义气有什么关系」得意的脸盘马上垮了下来,赤帖儿开始质疑是不是从他嘴里报出的注定不会是个好消息。
「幸灾乐祸就是,你说说你们几个哪个是身边栓了个人,嗯?」挑了挑眉,祁沧骥抓了把瓜子慢慢嗑着,眼中却是饶富趣味地看着赤帖儿怎么自圆其说。
「我…我们不一样啊,头儿可是个…世子,早晚得娶老婆的不是?而且…还不一定…不一定只一位…喂,钩子,好歹你也说两句」期期艾艾地辩着,赤帖儿拉了吴仁一把,不懂平常话最多的他这回怎会如此安静。
「不,我怕死,没我的事,头儿,我去接班了」礼貌地一报拳,吴仁一溜烟就跑出了门外,他可没笨到再招惹祁沧骥,上次的事害他变成落雁楼守门的,这次再多事,只怕会被发配到边疆去,绝对绝对不要惹到头儿,这是吴仁的最新认知。
「头儿…我」一张大脸开始皱了起来,赤帖儿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还有什么高见?」好以整暇地抱臂欣赏着赤帖儿的窘状,祁沧骥想着该派什么费心劳力的好差事给这位热心的同伴。
「没有了…」认命地候在一旁等死,赤帖儿很明白这回踢到了很大的铁板了。
「很好,我今晚的行程照旧,除了子时回府一项…我有预感很可能赶不上明天的午宴,到时记得帮我向我爹解释一下,别担心,你刚刚已经证明你口才好的很,没问题的」留下一脸苦瓜样的赤帖儿,祁沧骥笑着晃出门,直到堂外他都可以听到那把拐子的哀嚎声。
* * * * *
祁沧骥真开始怀疑自己这张是金口还是乌鸦嘴,两个时辰前才开玩笑说有预感会有事绊着回不了府,没想到这回又应验了,他只能叹口气,无奈地倚身靠着身后的树干,透过层层枝叶望向林外的湖畔。
离开临渊堂后,他依着记忆中追逐的路线来到了麒麟崖,一路留意着,却未发现任何扎眼的事物,情绪难免有点低弱,于是一时兴起,决定在皎洁的月夜里与清风相伴散散心,故意绕过山头从另一方回城,没想到经过这湖畔时就发现了眼前这幕景象。
湖畔两个人影对立着,呼吸间雾白的水气在寒夜里特别明显,其中一人带着面具,一人则无,带着面具的宽衣大袖直似不会武,露脸的则是青衣劲装,略显沧桑的脸上是一片浓厚煞气,然而这两个人对祁沧骥而言都不算陌生。
那个煞气满身的人被称作『血影』,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角,犯案之多,手法之残忍可说居杀手界之冠,甚至有些不入流的手法连同行也不以为然,惹上他甚至比惹上残雪还麻烦,因为他下手少有痛快乾脆的。
各府各州的通缉的榜单上都有他的大名,没想到这样一个煞星竟会在京城里,祁沧骥越瞧头越疼,因为另一个家伙不是旁人,怎么看都像是残雪,两个卓越的杀手凑在一块能有什么好事,他虽不乐意拿自己生命开玩笑,却也没法一走了之。
抿紧了唇,祁沧骥暗想着,如果今晚还能够有命活着回去,他以后绝对会履行沉默是金这句至古名言,现在他也只能先隐着听他们谈些什么,若是一时收拾不下两人,好歹也得将消息传出去,再来的,就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