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下)出书版 by 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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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动静,低头一看,不由好笑,还说睡不着,这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本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可是,天方见白,几只小鸟便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扰人睡眠,着实可恨。

我皱眉,看看怀里仍熟睡的人,悄然起身,站在院中,运功手中石子弹出,让那恼人的鸣叫消失。

“这些鸟怎么惹你了?”宗熙施施然走过来,挑眉问道。

我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喝道:“走。”

拉起他向外走去,抬头却见劭走过来,行至院门口,静静伫立。

身后的安觉飞上前两步,深深施礼,道:“我家主人让我代他拜别将军,这些日子承蒙照顾,大恩不言谢,就此告辞。”

“劭,”我走近他,轻问:“是因为我昨晚的话吗?”

清冷空寂的眸光从我脸上转开,投到不知名的角落,眼波流转之间,流泻出无尽的哀伤,轻轻摇头。

我断然道:“若你有好的去处,我不拦着,但若是因为那句话,便要匆忙离去,我不能答应。”

安觉飞张口欲言,被他眸光一扫,又吞回去,低头不语。

我刚要开口,却听身后房门一响,慵懒柔和的声音传来:“三皇兄不见见为弟便要走吗?”

 

 

第七章

 

 

我断然道:“若你有好的去处,我不拦着,但若是因为那句话,便要匆忙离去,我不能答应。”

安觉飞张口欲言,被他眸光一扫,又吞回去,低头不语。

我刚要开口,却听身后房门一响,慵懒柔和的声音传来:“三皇兄不见见为弟便要走吗?”

清冷的眼中寒芒一闪,瞬间又飘散,玉颜惨淡,温润双唇微微颤抖,却仍是无言。

安觉飞紧握剑柄,手上青筋突突跳动,双目圆睁,牙关紧咬,神情可怖,似恨不得扑过去撕咬。

我警告的扫了他一眼,他神情一凛,低下头去。

宗熙目光幽深暗淡,定定看着我,脸色难看之极,喃喃道:“原来竟是因此而射杀那些鸟。”

听他如此一说,我不禁脸上发热,心中却着实不满。我的陛下,你连身份也不顾了吗?

群臣眼中的英明圣主,百姓口中的圣明天子,在本该早朝的时刻,神情慵懒、睡眼迷蒙的出现在其臣子卧室之内,实在是大失体统。

今日的行为倘若传出去,要将我置于何地?

寒着脸,回头瞪视他。接触到我愤怒的目光,他眼神一黯,眼帘低垂,很快又抬起,却稍稍偏开头。

见他的脸色虽比之昨晚好多了,眉梢眼底的疲惫也已消退,但是明显清瘦的脸上还是带出难掩的憔悴,原本细嫩温润的光泽也暗淡了许多。

不由心中一软,他是英明睿智、温和勤政的君主,却并非宽厚大度的情人。何况有人早回来几天,怕是将这一路上的情形“如实”上奏,所以福公公才会说他气得不轻。

 

若这样幼稚的行为皆因不能安心,那么让他安心又何妨?而且宗熙此次来意不善,昨夜的话也表示出他的不甘心,也正可让他知道我情之所系,不可动摇,也好早日死心。

 

疾步走到他面前,拉紧他有意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柔声道:“天色尚早,怎不多睡一会儿?”

他呆愣了一下,含情凤目瞬间光彩崭然,身子轻颤,眼中闪动着难抑的激狂和浓浓的喜悦,其间似乎还含有些许的难为情,悄悄拉住我的手。

原来我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过去是我轻忽了。

我的陛下,你也知道难为情啊。反手相握,用力一捏,以示不满。

他粲然一笑,目光转向树旁散落的羽毛和鸟尸,嗔道:“再睡下去,你不晓得还要涂炭多少生灵。”

宗熙冷哼一声:“好一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一笑,放开瑞的手,走开两步。

以瑞的个性,定不会轻易放过宗熙,而宗熙也是不吃亏的人,争斗怕是难免。只要不过分,随他们去吧。

瑞抬眼看看宗熙,温和一笑,谦然道:“君上也在啊?朕与三皇兄好久未见,闻听他在此,心情激动,竟没看到君上,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君上见谅。”

又看向劭,温言道:“皇兄一向可好?这些年让为弟好生挂念。”

劭抿了抿苍白的双唇,默默看了我一眼,清冷双眸似带着难言的痛楚,玉颜凝霜,优雅地欠身,矜持而尊贵,微一点头,却不行礼。

宗熙恢复了惯常的满不在乎,高声笑道:“陛下特地来见令兄吗?都道皇家之人冷酷无情,今天见到陛下兄弟二人如此和睦友爱,感情深厚,真让宗熙感动,看来传言大谬。”

 

他二人又都戴上假面,一个温和柔雅,一个粗豪狂放,同样的无懈可击,周围却泛起阵阵寒意。

我暗自叹服这二人变脸的本领,不愿看他们惺惺作态,一拉劭的衣袖,道:“来,我有话说。”

温和的面具流泻出一丝冰寒,含怒的眸光如箭一般射在我手上,温言轻责:“清,你真的要让皇兄走吗?江湖险恶,皇兄又是这般相貌人品,离开这里必定危险重重,又要让我日夜牵挂了。”

 

宗熙点头赞同,挑眉笑道:“此言极是,荐清,宁王若离开,再有什么——危险怕都救不及。”眼光若有似无的瞟过瑞,又加上一句:“有人惦念有时也并非好事。”

 

纤瘦的身子一颤,如黑珍珠般幽黑璀璨的眼眸流泻出浓重的悲怆和绝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发出无声的控诉。

我心头一震,知他又想起当日之事,才会如此悲愤欲绝。

不由狠狠瞪了宗熙一眼,瑞不知道情况还则罢了,而他明知劭所受的伤害还要这么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做事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知道他的性情,当他是好友,从不在乎他带给我的难堪和麻烦。可是敏感纤细的劭哪里受得了他的癫狂,还好昨夜他二人都拒绝了我的提议,否则真会害了劭。

 

我冷冷说道:“二位君主难得相见,正该好好叙谈,恕我不奉陪了。”

拉着劭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跃出庭院,刚一落地,一把剑却从斜里穿出来,挡在我身前,正是萧雨霁。

我皱眉,回头看向跟过来的瑞。他目光凌厉,冷声道:“清,他派人刺杀我,你还要护着他吗?”

说着出掌直击劭的后心,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向旁边一带,忽觉不对,未及缩手,他突然痛叫一声,肩头之上,一点嫣红从月白色的衣衫之内渗出,渐渐蔓延开来。

 

我大惊,赶忙去扶,他甩开我的手,退后一步,用悲伤的眸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咬牙道:“他伤我至此,你竟然——”

话未说完,恨恨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宗熙,转身疾奔而去。

萧雨霁冷冷看我一眼,起身追过去。

金黄的光线东方的地平线斜斜地铺过来,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暖柔和地洒下,驱走夜露的幽寒,光影交织,和风徐吹,花香阵阵。

昨夜的两情缱绻,柔情蜜意,竟在这样美好的春日清晨消弭无踪。

我的陛下,你还真会挑起事端,这次又给我出了什么难题呢?和宗熙有关吗?

见我脸上阴晴不定,一时无人说话。

我呆立片刻,目光转向劭,他静静看着我,神情淡漠。

安觉飞上前一步,急切说道:“将军,我——”

清冷眸光凌厉扫向他,玉颜凝霜带雪,周身似罩上一层寒冰,纤手一摆,他立时噤声,垂首而立。看来对劭敬畏之极。

这一刻劭似乎又做回当初那个清丽尊贵的宁王,散发出特有的如冰如霜的威严气势,他的聪颖也不容小觑啊。

璀璨晶亮的双眸看进我的眼中,对视片刻,渐渐冰消雪溶,转身飘然而去,如风吹绿柳,漫卷轻烟。

宗熙眯眼看着我,目光深邃犀利,隐隐有火焰跳动,英挺俊逸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若有所思。

我正色道:“宗熙,你还是早日回南越吧。”

他冷然一笑,却带出灼人的气势,断然道:“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答案,我自然回去。”

宗熙是从不服输的人啊,但是有些事没有输赢可论,也没有胜负可分。

我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不知道什么答案能让你信服,只能告诉你一句,即便没有他,你我之间也只能是好友。”

“好友,好友。”宗熙重复两句,面上露出愤怒和感伤,咬牙道:“昨夜的话,难道不能在你心里激起一点点涟漪吗?不能让你有一丝感动吗?”

过去的交情暂且不论,这次他一得到我的消息便放下偌大的国家,星夜赶来,被我伤了心,却仍然不辞辛苦,陪我远赴西域,这样的感情,我当然会感动。

 

瑞和宗熙都说我迟钝,原本很不服气,现在看来是真的迟钝啊。瑞说他第一次见面就认定了我,我却直到4年后才知,还是在那样尴尬难堪的情况下。宗熙的感情大概也藏了很久,直到这次见面才慢慢悟到,怪不得宗熙昨夜说我不同了,是说我不再迟钝了吗?

 

这些日子被瑞反复无常的性情,机变百出的手段整的狼狈不堪,怕是想再迟钝都难了。真有些怀念刚开始那个温文谦和的他,但是,扪心自问,怕是更喜欢不戴面具的他,喜欢他只在我面前才展露的风情,甚至那些幼稚的、无理取闹的行为,事后想来也是分外可爱。

 

我微笑,看向皇城的方向,悠然道:“感动,不能说没有,但是只是一时而已。宗熙,你该了解的,我有心感,却已无心可动了。”

我的心今生只能为他而动了,当年一怒之下,携子离去,宁可漂泊,也不去投奔宗熙,实是怕宗熙趁机害他。

宗熙也看向皇城,抬手向那边一指,大声道:“好一个有心感无心动,若他要害我,你也要帮他吗?”

宗熙果然心细如发,瑞,小看了南越宗熙,怕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摇头,正色道:“我不会帮他害你,但是也决不允许有人伤他。”

宗熙大笑,笑声却凝重悲凉,怒道:“不帮他害我,便是任他害我,还不允许还手。说什么生死之交,分明是重色轻友。”

我也怒:“若非好友,我也不会提醒你。既知他要害你,却还不走,便是有心挑衅,我不帮。”

他瞪着我,不再说话,我吸口气,叹道:“宗熙,我言尽于此,你若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转身而去。

踏进偏远宁静的院落,如月般皎洁清润之人站在斑驳的树影中,凝神沉思。

我走到他面前,殷切的看着他,道:“劭,你不愿开口就听我说。”

美丽的双眸静静注视着我,点头。

我叹了口气,诚挚说道:“劭,相信我,也许初登大宝之时他确实想你死,但是这次却不是这样,他只需用萧长天的名义号令江湖,或是许给西域诸国一些好处,便能让你走投无路。而他让我去西域,便是给你一线生机。当年因为皇位,造成你们兄弟互相伤害、仇恨,现在情况不同,何不打开心结?”

 

他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丽的容颜显得光彩夺目、灿若朝霞。优美的双唇微启,轻轻一句:“他的伤与我无关。”

我大喜,他终于开口说话,是否表示愿意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

 

 

第八章

 

 

他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丽的容颜显得光彩夺目、灿若朝霞。优美的双唇微启,轻轻一句:“他的伤与我无关。”

我大喜,他终于开口说话,是否表示愿意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

若那伤是劭造成的,以瑞的个性,怕也是暗中加害,外表却丝毫不漏。何况他既然设下圈套,就是掌握了刺客的情况,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受伤?

在人前,瑞一贯温和优雅,纵然愤怒已极,也不会如此冲动,竟亲自出手伤人。

他打向劭那一掌看上去虎虎生风,却没有含丝毫力道,所以我一拉住他的手,便察觉不对。

他的伤一定另有隐情,能伤他的人才是最棘手的。他今日所有一切只是做做样子,让某人放松警惕罢了。

“我知道,他今日虽然处处针对你,但是对你却没有丝毫恶意。”

劭轻轻摇头,淡淡说道:“原来叶荐清也会说谎的。你的口才可以去做说客了,我不信他,但是我相信你能保护我。”

我不禁有些涩然,再一次自惭形秽,这冰雪一般莹白剔透的人还是不惹一丝尘埃啊。他的聪颖丝毫不逊于瑞,只是他的心太洁净,难容于这污浊尘世,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冲这一句信我,也定要护他周全。

拿出上面刻着一个“瑞”字的玉牌,放在他手中,这是当初瑞亲手刻了送我的,天下仅此一块。

“你对他已经没有威胁,这玉牌足以让他知道我护你的决心,断不会贸然加害。”

深宫大内,威严庄重,却亦有温软婉丽的闲雅院落,露洗华桐,烟霏丝柳,绿荫摇曳,荡春一色。

庭院深深之处,草熏风暖,珠帘半卷,有翩若轻鸿体态,倚窗而立,不动不言,含情凤目一张一合,眼帘抬落之间,便漾出春风十里柔情。不禁又一次怀疑,这万种风情的可人儿,便是那外表尊贵温和,内里冷酷狠辣的帝王吗?

 

坐在床沿,将柔韧的身体揽进怀里,开口责问:“为何以身犯险?”

虽是问询,心里却明白他是想摧毁祈月教的中坚力量,才不惜孤身出宫,引他们上钩,他的危险多一分,我的麻烦就少一分。虽然成功了,却也是凶险无比。他明知道我的本事,却总想着回护,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才好。

 

怀中之人浅笑轻嗔:“与其等他们一个一个来送死,不如一并绞杀。真是的,一开口就是如此杀风景的话,指着你知情识趣是不可能了。清,记得吗?八年前的今日,湮水之畔,初次相见,我——”

 

“瑞,”我打断他:“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是祈月教的人,那么是谁伤了你?”

腰间一痛,含情凤目染上恼怒,气愤道:“你根本没听我说话。”

我拿开他捏在我腰间的手指,皱眉道:“你每年都要说,还没说够吗?”

闷闷的声音道:“去年没有。去年的今日,我一个人在那里坐了一天,那时你在哪里?”

去年的今日,应该在塞外骑马打猎吧,也或许正随着牧民迁徙,哪里记得清楚。看他提到去年时忧伤委屈的表情,我心一软,叹道:“你说吧。”

他含笑摇头:“无心薄情之人啊,就知道你不会记得这日子,才要每年提醒你。”

他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沿着轮廓线条细细描绘:“八年前,我于湮水之畔,睹一丽人,雪肤花貌,瑰姿焯态,耀如旭日明霞,皎若月下芙蓉——”

我推开他,站起身,冷着脸道:“我先出去,等你说完再进来。”

难以想象,同一件事,他说了不知多少遍,却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说辞。这样一件小事,何必如此记在心上?我本来早就忘记了,却被他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执意勾起。

 

当年南越战事结束,两国和谈,宗熙留我在南越王宫小住,却得家书说母亲病重,星夜赶回,行至京郊湮水,想洗把脸再走,却遇到几个华服少年上前搭话,那时正自焦灼烦躁,见他们神态轻浮,言语调笑,一怒之下,出手便不容情,打伤了一人,将两人丢入水中,犹自不肯罢休,一个温雅少年上前制止了我,言语谦和、态度诚恳地向我道歉解释,我心中不耐,又急于离开,不免疾言厉色。几天后再见面才知他是回京不久的六皇子,而那几个少年都是朝中权贵子弟。

推书 20234-05-05 :雪止天晴 下+番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