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潋滟（第一部）————原毁

      说着，旭像是想起什么，有点匆忙地转身回去。

      “那么急？里面气氛好沉闷，我才不要进去了。 ” 健不满地嚷了起来。

      旭头也不回地说：“废话，谁上洗手间要一两个钟头？”

      车来车往，路边的空气被汽车尾气弄得浑浊不堪。 微风掠过，送来些许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温和而湿润的，是属于春天的气息。
      月抬起头，路灯将头顶的那一块天空染得橘黄。

      “旭……好久不见了啊……”

      月笑笑，静静地向夜色的深处走去。

      2．
      整洁舒适的办公室。 落地玻璃窗，阳光撒了一屋。 旭悠闲地倚在办公桌旁看坐在办公桌后的女子正翻看她手中厚厚的资料。
      良久，那女子抬起头来，乌黑的长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一张令人为之倾倒的美艳面容。『高帝』的现任总经理彬，决不是空有外表的瓷娃娃，那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

      “嗯，不错。 果然由董事长亲自跑腿送来的文件就是不一样。 ” 彬点点头，报以赞赏的一笑。

      旭绅士地回了一个笑容，说：“什么事都让你和健包了，我太闲啊。 大姐头。 ”

      “喂，” 彬将手中的文件“啪” 地合上，“和你说过多少次，叫我『彬』！”

      “我昨天见到了哦，你的新猎物。 ” 旭纵身一跳，坐上办公桌，架起腿，一副准备落地生根的架势。

      “健这个大嘴巴！” 彬很不淑女地骂咧了一句，随即淡淡然地正视旭的目光，说，“我以前学过一点围棋。 我觉得他下得相当精彩。 ”

      旭想起月那张俊美不凡的脸，凑近了直视她的面容，轻轻地哼笑起来：“我看主要不是因为他的棋艺吧？”

      彬用手托着下巴，装无辜扮可爱，问：“是么？”

      “色女！” 旭严肃的评语露骨得一点不留情面。

      “哼，一年吹掉一打，拿女朋友当月历的人，没资格这么说我！” 彬有点气乎乎地反击，预备把旭的风流情事好好地列一张表格。

      “吃醋了？” 旭探头在她脸颊白嫩的肌肤上啄了一口，满眼都是不正经的调笑。

      “去去去，我还有正事要办，没空和你玩。 ”

      彬不耐烦的推开他，抓着旭的手腕，让旭的手表在他自己面前晃晃，他终于想起来。 “哦，个人时间到了。 ”

      四月的阳光还不刺眼，柔柔地撒在落地玻璃窗内的桌子上。 桌上的红茶隐隐跳动着捉摸不定的反光，像是什么想抓住却抓不住的东西。

      所谓个人时间，说白了就是旭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的午间喝红茶的癖好。 旭呷了一口，仍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这次已经是这个城市里的第20家餐厅了，还是健极力推荐的。 旭颇觉失望地摇摇头。

      一个人缓缓步入。 餐厅里的气氛忽然变了。 原本就很安静的餐厅只剩下音乐声流淌。 旭不由地抬起头。
      来人身材修长，高领毛衣外披着白色风衣，举手投足间优雅而从容，而最显眼的莫过于他那头柔顺地铺撒在肩后的长发。

      这个人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彬约了他吧。 彬的行动还真是迅速啊。 旭有些感慨。

      从旭的身边经过时，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注视，随手挑了个旭身后的位子背对坐下。

      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冲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美女，高跟鞋，吊带裙，赫然是故人嘛。

      “果然能在这儿找到你。 ”

      她看到旭，神情得意像是捡了个金元宝。当然，旭其实宁愿塞给她一个金元宝也不想再被他纠缠。 旭立即联想起健刚刚那个魔鬼的表情。 该死的健。
      旭在心里骂道。

      “旭，今天我要你和我说清楚！” 美女双手叉腰。

      “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一个月——开始时我就说过我们交往的期限最多只是一个月，对每个女人，我都是如此。 ”
      旭冷哼一声，蹙起的眉间锁满了厌恶，“你自以为是能够一辈子拴住我，我也没办法。
      我以为，我自动消失，你会比较好受一点，没想到有人就是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旭冷冷地往下说着，丝毫不顾美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哗” ，才喝了一口的茶被全部泼在脸上，旭停止语言。

      “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美女不顾形象歇斯底里喊着，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旭稍稍舒缓了锁紧的眉头，冷漠而镇定自若的面对旁人乱七八糟的目光。

      侍者又送来一杯红茶。

      “我没有点。 ” 旭扬起湿漉漉的脸，有些不高兴地说。

      “那位先生点的。 ” 侍者耐心地解释着。

      身后的人站了起来，转身朝向他。

      “不用客气，喝杯茶静静心。 不过……” 月莞尔一笑，“钱，你得自己付。 ”

      说着，月递上洁白干净的手帕。
      旭奇怪地发现递来手帕的那只左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手表，很大很旧，却保养的很好的样子，多年的摸索使得金属表面闪出温润的光泽。
      早已不是幼儿园借手帕的年纪，旭总觉得有点别扭，但还是礼貌地接了。 擦脸上的水渍时，旭嗅到手帕上有某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还好这次你没避开，否则我又要遭殃了。 ” 月的笑容不曾褪去，他很自然地在旭的对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看着旭一声不吭地晃着杯中的红茶。

      这就是现在的旭吗？对人还是那么冷酷啊。原先有点稚气的容颜变得沉静而内敛，漂亮的眸子依旧冰冷而锐利。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一团火还烧着吗？他还是那么霸道蛮横任性到不可一世吗？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月。 “恕我冒昧，一个人说喜欢你，你无法接受她，为什么不道歉呢？”

      旭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不悦地扬扬眉毛，挑衅似地反问：“为什么要道歉？她喜欢我，是她自己的错！如果她以喜欢为名，干涉到我的话，她反而该向我道歉！”

      “因为你有资本挥霍？” 月的笑容忽然有点生涩。

      旭冷笑，说：“我怎么像是在和酸狐狸谈话。 资本，你没有吗？”

      月呆了一下，露出有些颓废的表情，说：“我是个无趣的人，生活里除了围棋还是围棋。 如果有人对我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
      月伸出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耳边的几缕长发，很费力地挤出微笑，“我想我一定会很高兴。 一旦开心了，别说只是道歉，也许还会忍不住接受呢。 ”

      “哦，是么？” 旭的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笑容，“我喜欢你。 ”

      “……”

      “看，你根本没接受，也没有道歉。 ” 旭恶作剧性质地笑得更欢。

      月忽然站起身，走进旭，弯下腰在他的唇上轻快地啄了一口。 “谢谢。 ”

      旭的笑容戛然而止。

      月的表情突然变得自然多了，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欠身告辞。

      旭愣在那里半晌，直到月离开餐厅他才反应过来。

      奇怪的人——旭嘟囔了一句，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红茶杯……

      屋子最中央的棋盘擦得干干净净，房间里别的地方却凌乱得难以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其实月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几乎每天都会收拾房间。
      只是每次打谱或独弈时总会时不时地停下来查点资料，翻翻棋谱。 翻出来的东西多了，搞得房间里像经历过空袭一样。

      在月看来，围棋不仅是谋生手段，更是一门艺术。 不到二尺见方的“枰” ，却能把乾坤天地浓缩于其中。
      轻轻掂起黑白二色，凝神端坐，任你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月喜欢那种“对弈未闻金戈声，举棋便可吞吴越” 的感觉，为此沉醉不已。

      而这一次，月一反常态地心不在焉。 不到一百手，就心烦意乱地抓起一把棋子把棋局弄乱了。

      风吹进窗，窗帘高高地飘了起来，外面的天空蓝得清澈而略嫌脆弱，有鸟儿悄无声息地飞过。

      3．
      “这几天，彬很少见。 ” 旭有些无聊地看着斜倚在真皮沙发上叼了根烟挤眉弄眼地琢磨自己手里的牌的健，喃喃道。

      “嘿嘿，你准备付赌金吧。 ” 健一脸的坏笑，摊出手里的牌。

      “那也不能因私废公啊，现在我基本不管公司的事，『高帝』全靠着她这个主心骨。 ” 旭的话里有些不满。

      “喂喂，不要把我说得像死人一样，我也在为公司出力啊！” 健吹胡子瞪眼睛的叫起来，“出牌吧。 ”

      旭恹恹地丢出手里的牌，淡然地说：“我赢了。 ”

      “怎么可能？！” 健的声音几乎把建筑质量良好的办公室震塌。

      受不了健的张牙舞爪鬼哭狼嚎，旭躲瘟神似地推说要去喝午茶，拔腿就跑。

      第21家餐厅，推门进去的一霎那，旭就看到那一对璧人正谈笑风生。 世界真小啊。
      旭正犹豫要不要退走，免得傻乎乎地当了损人不利己的电灯泡，月却已经发现了他，还好死不死的很开心地笑着向他挥挥手。
      那神情让旭想起在幼儿园终于等到爸爸妈妈来接的幸福小孩。

      彬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马上恢复正常，很客气地招呼旭：“一起吃饭吧，干脆旭你来请客好了。 ”

      “我？为什么要我请？” 旭不甘心地叫了起来。

      “月刚输了棋，心情不好。 ” 彬大大方方地挽起月的手臂，甜蜜的微笑。

      “是啊，我输了。 ” 幸福的小孩满脸阳光灿烂，怎么看都是风和日丽。 鬼才信他真的输了棋呢。

      “好吧……” 彬的命令，敢违抗，后果不堪设想。旭很大方地一挥手：“干脆我请你们吃大餐，换家好一点的。 ”

      装潢的很别致的西餐馆。 旭挑了个可以靠窗看风景的桌子。 月拉出凳子让彬坐下，绅士风度表现地无可挑剔。
      旭看在眼里，暗笑这家伙还真乖巧，难不成这次自己会输给健。 月忽然抬眼，正对上旭的目光，趁着彬刚刚坐下未注意，月冲着旭狡黠地一笑。
      旭一惊，这家伙只是以玩笑的态度来对待彬的。 不过……旭无奈地偷偷一笑，彬又何尝不是呢，他们真是绝配！

      “为什么一说吃大餐就是西餐牛排？” 菜一摆上来，旭就看到月摆出夸张的脸在那叹气，“……跨世纪一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