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南洋紫星宫要找的东西,恐怕就是圣血麒麟吧?
而耿原修,从很多年之前,就致力于研究上古的传说。岳凌楼还在耿家的时候,就帮耿原修整理誊抄过不少古籍。那些东西还在耿原修的书房内,不过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关于圣血麒麟的记载。
「我早已派人查过,没有。」紫乾低声说出自己的结论,有些惋惜。
南洋紫星宫在杭州滞留了长达数月之久。不要说那些古籍,恐怕就连耿府上上下下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彻底翻查过一遍。而南洋紫星宫至今没有启航北上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找到耿原修留下来的关于圣血麒麟的线索。
「不用再找下去了。」岳凌楼告诉紫坤,「其实圣血麒麟早就被发现了。」
「什么?」紫乾显然没有想到。
岳凌楼道:「数月之前,紫星宫侵入四川十三寨,至今盘留不去,正因为那里是封印圣血麒麟的那块千年寒冰所在处。」
「这么说,是姐姐她......」
岳凌楼知道紫乾话里的姐姐就是紫坤,低声道:「没错,正是她。她比你先找到圣血麒麟,并且现在正在赶来杭州的路上。」
紫乾沉思起来,不再说话。这时,伺立在一旁的司雷护法『紫震』躬身询问紫乾道:「主公,既然如此,我们是否立刻准备北上。毕竟我们已经徒劳无功地留在杭州太长时间了......」
闻言,岳凌楼和月摇光都注视着紫乾的表情,等待他的答案。
紫乾依旧在思索,微微蹙眉,好像有些拿不定注意。终于,好一会儿后,紫乾才答道:「不用了,我们留在杭州。」
紫震惊愕地上前一步道:「主公,可是这样的话,你会碰上......」
「我也正想见见她......」紫乾微笑着打断紫震的话,「我的姐姐,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她了......真的有些想她......」
乾坤两人,本是一对连体双生子。他们的脚后跟处,只有一根脚筋相连。而二十多年前,在关于是否继续守护尹家血脉,等待圣血麒麟复活的问题上,乾坤两人意见发生了严重的分歧。紫坤一怒之下,斩断两人相连的脚筋。从此紫坤不能行走,留在云南继续守护尹家,而紫乾却带着花狱火种远下南洋,在吕宋重新建立了南洋紫星宫。
但现在,他却率领吕宋的船队再次返回中原,并且还有延世蕃等人亲自为他带路。因为紫乾诈称自己为吕宋国师,而他们此次北行,是带吕宋小皇子去京城求亲的。所以当初在情川港,洛少轩等人不敢搜他们的船。明明知道船上藏有花狱火,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延世蕃和延惟中父子,显然也对花狱火有些兴趣,不然延世蕃也不会出现在广州了。
但几个多月过去,根据月摇光的消息,岳凌楼得知:南洋紫星宫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花狱火的事情。虽然延世蕃等人也试图向紫乾探听关于花狱火的事情,但都被对方巧妙回避过去。并且紫乾始终在暗示,必须要和手持某样东西的人,才能谈花狱火的事情。
但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岳凌楼曾试着去猜,但也只能猜出个大概形状,只知道那是一个巴掌大的东西,除此以外,一概不知。而现在再见紫乾,岳凌楼终于问了出来,「你们究竟要和有什么东西的人,才能说花狱火的事情?」
这个问题有些唐突,紫乾没有立即回答,但也没有立即把话题转移开。
「到底是什么?」岳凌楼的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压低了几分,听上去颇有魄力。
终于,紫乾笑了笑,曼声回答道:「如果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玉鸿翎。」
「玉鸿翎?!」岳凌楼和月摇光同时怔住。
「嗯。」紫乾笑着点了点头,续道,「其实玉鸿翎本不应该叫做玉鸿翎,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就是『朱雀凌云玉』,和圣血麒麟有着很深的关系。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广州遇见耿原修,他的身上带着那块玉石。我想买过来,但他不卖,后来我们谈到这块玉的传说,我对他讲了圣血麒麟和花狱火的故事,他当即提出可以为我寻找圣血麒麟的下落,但条件是要为他提供花狱火,我同意了。而那块玉石,便成为我们接头的信物。」
「所以你坚持要和拥有玉鸿翎的人,才能谈花狱火?」岳凌楼问道。
「不全是。」紫乾答道,「一开始,我只是想逼迫玉鸿翎的拥有者现身而已。因为耿家败落以后,我不知玉鸿翎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我必须得到玉鸿翎。所以我才对你们说『只和有那样东西的人谈』,其实只是想让你们带着玉鸿翎来见我而已......可惜......」
岳凌楼接道:「可惜没人知道你想要的是玉鸿翎......所以更不可能有人把玉鸿翎带到你的面前......」
「嗯。」紫乾点点头,续道,「我想,既然我打哑谜没人猜到,不如现在索性把谜底揭开,看会不会有人把玉鸿翎带到我的面前。」
闻言,月摇光笑道:「听你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你找玉鸿翎了。」
紫乾不置可否。
这时,岳凌楼的声音突然传来,他向紫乾提出条件道:「我可以告诉你玉鸿翎的下落,但作为交换,你也必须告诉我玉鸿翎的来历。」
「可以。」紫乾答应得很干脆,「那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既然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千百年前,残存的最后一支麒麟族为了躲避追杀,逃到雪山,并用他们最后的力量下了永生之咒,创造出圣血麒麟。而人类,为了阻止圣血麒麟有朝一日的苏醒,有四名术士也用自己的生命下了血咒,化为四块永生的玉石,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镇住了圣血麒麟。只要那四大家族的血脉不灭,他们对圣血麒麟的封印就父传子、子传孙,孙传曾孙,永远存在。而千百年过去,那四个用血脉作为封印的家族,已经难以找到,惟一可能找到他们的线索,就是当年的四块玉石--所以我才必须得到玉鸿翎。」
「玉鸿翎......朱雀凌云玉?......这是南方的封印?」岳凌楼猜测道。
紫乾点点头,「的确是南方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玉鸿翎的下落了吧......」
岳凌楼没有立即回答,他有些失神,好像紫乾刚刚的话,让他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并且想得太深,甚至没有听见紫乾的催促。
直到紫乾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答道:「玉鸿翎本应在天翔门,但不久之前,南北天翔分立。贺峰为了镇压南天翔,让人带着玉鸿翎去千鸿一派求援。而我最后一次见到玉鸿翎,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它在江城身上。」
「江城?」
听到这个名字,紫乾思索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想了好一会儿,终于记起,恍然道:「对了,就是那个被绑在旗杆上的男人吧?」
「绑在旗杆上?!」岳凌楼愣了。
紫乾道:「我听说前些日子,有个没有完成使命的天翔门徒回来复命,结果被绑到外面的旗杆上受罚,已经绑了好些天了。还以为他犯了什么错呢,恐怕是没有求到千鸿一派的援兵吧?」
「怎么会这样?」
岳凌楼蓦然起身,朝门外走去。月摇光也匆匆跟上。
而他们身后,紫乾轻声对紫震吩咐道:「顺着这条线,立即派人去追查玉鸿翎的下落。」
8
如果仅仅没有请到千鸿一派的援兵,江城不会被绑到旗杆上受罚。岳凌楼回忆起黎雪刚生下孩子后不久,他和西尽愁送黎雪回到千鸿一派时的情景。当时的千鸿一派早已化为一片修罗场,四处都弥散着浓腻的血腥味。而紫星宫,已经侵占了千鸿一派。
那么江城没有顺利达成任务,会不会和紫星宫有什么关系?
岳凌楼本想去看看江城的情况,顺便问他几句话,但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月摇光不禁问道:「怎么了?」
岳凌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两年前,耿原修会把玉鸿翎返还千鸿一派了。」
「究竟是为什么?」
「二十年......耿原修和紫乾的交易达成了整整二十年......他不可能查不到圣血麒麟的下落。而紫乾却以为耿原修没有查到,原因只有一个......」
岳凌楼没有说下去,他抬眼望着月摇光,只听月摇光续道:「你的意思是说,耿原修刻意向南洋紫星宫隐瞒了事实?」
「没错。」岳凌楼非常肯定道,「以耿原修的能力,他不可能花二十年的时间都查不出圣血麒麟的下落。只有可能是他查出来了,但却不说。不仅是圣血麒麟,可能连玉鸿翎背后隐藏的故事他都查到了,所以才会把玉鸿翎还给千鸿一派!」
「这又是为什么?」月摇光不明白。
「玉鸿翎原本就属于千鸿一派,又是南方的封印,所以......耿原修返还玉鸿翎,极有可能是......他不想破坏南方的那个封印。」
「不破坏封印?」
「是啊......连耿原修也不想破坏的封印......」岳凌楼沉吟着,背脊升起彻骨的寒意,「如果连耿原修都知道必须要恢复那个封印,不能破坏那个封印的话......他一定非常清楚封印解开后的严重后果......如果四个封印都被解开,圣血麒麟复活......究竟会怎样?」
岳凌楼不敢去想,因为他知道那必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结果,因为那是连耿原修都害怕,都不愿看到的结果--所以一年前耿原修才会返还玉鸿翎。
岳凌楼见到江城的时候,他已经非常虚弱,想必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而且时节已经入冬,虽然算不上天寒地冻,但一到晚上,那彻骨的夜风,也够人受的。江城眼窝已经深陷下去,嘴唇干裂,皮肤也被冻得发紫。看得岳凌楼不禁皱眉,走上前去,帮他解开绳索。
这时,江城才注意到岳凌楼,勉强抬头,认出是岳凌楼,竟因为太吃惊,而叫不出名字,只是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几声音节。
「你已经不是天翔门的人了,还管他们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月摇光的声音,他走上前来,表情冷漠,显然不太赞成岳凌楼放走江城的做法。
「我放他,和是不是天翔门人没有任何关系!」
岳凌楼不听劝告,依旧在替江城解绳子。好不容易绳子解开了,但江城却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僵硬地倒进岳凌楼的怀里。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干什么的!』岳凌楼一回头,竟看见五六名天翔门装扮的侍卫,正拔剑朝他怒骂。
显然,他们是负责看管江城的人,不能让他被人救走。
然而岳凌楼却不理那些人,把江城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转身想带江城走。刚一迈步,侍卫们立刻就围拢上来!月摇光看了看岳凌楼,见他一副倔强的表情,想必是绝对不会留下江城了,于是没有办法,只好上前对那些天翔门的侍卫道:「还请各位禀告贺门主,这个人,我月摇光先带走了,明日一定登门道歉。」
侍卫们虽然对岳凌楼不怎么熟悉,但却认得月摇光。知道他最近频繁出入贺峰府邸,和那些来自南洋吕宋的人也经常接触,心想是自己人,于是也就放松警惕。侍卫们对望几眼后,终于朝月摇光行了个抱拳礼,就转身离开了。
这时,月摇光才偏头对岳凌楼微微一笑,但谁知岳凌楼不领他的情,回过去一个大白眼,拖着奄奄一息的江城,头也不回地走远。只留下非常尴尬的月摇光,站在原地轻轻叹了一声气,最后还是又跟了上去。
回到月摇光等人暂住的荆府,江城喝了一碗姜汤,身体终于渐渐暖和起来。此时他正依在床头,盖了好几层被子,脸上终于渐渐恢复血色。
岳凌楼坐在床沿上望着江城,而月摇光依在门边望着岳凌楼。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江城被汤呛到,咳了几声,才看见岳凌楼突然从他手中夺过碗,压低双眉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当初在广州,我好不容易从荆希唯那里救了你,结果你不辞而别,现在回到杭州......又被绑了起来?......」
声音很严厉,带着责备。
「......」江城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什么时候变哑巴了?」岳凌楼继续逼问,「你离开广州以后,去了什么地方?云南么,千鸿一派?千鸿一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紫星宫为什么在那里?玉鸿翎究竟又在什么地方,还有你为什么......」
「好了!」
江城突然一声大吼,打断了岳凌楼还未说完的话。岳凌楼被他吼得怔住,双眼睁大,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他不信那样的江城,竟然在他面前大吼?!
「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江城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他避开岳凌楼的目光,小声重复着那句,「你不要再问了......」
从来没见过江城发脾气,刚才那一瞬间,岳凌楼竟也被他的气势吓到。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平复过来,深吸一口气,起身道:「好,我什么都不问。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告诉我,就来外面的亭子找我,我在那里等你;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就躺下睡觉,明天回你的天翔门去!」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岳凌楼气呼呼地冲出了门。
门边,月摇光被岳凌楼的气势吓到,见他冲了出来,急忙让开,不敢碰他一下。
而屋内的江城,却抿了抿嘴,低头望着被单,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想!
几个月前,他带着玉鸿翎去云南,但却巧遇尹珉珉。
他当时有伤在身,尹珉珉替他疗伤,并答应替他传话千鸿一派,说荆希唯在广州另立天翔。为了让千鸿一派的人相信,江城把玉鸿翎交给了尹珉珉。谁知道那之后,尹珉珉却带着紫星宫,血洗了千鸿一派!
后来尹珉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江城向千鸿一派的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尹珉珉已经成为紫星宫的八宫主!?
江城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在他的印象里,尹珉珉永远是个活泼的紫色身影,虽然有时乱发脾气,但江城就是无法忘记她开朗的笑容。
一年前耿原修死的时候,在山坡上,尹珉珉想取岳凌楼性命,是江城出手相救。那个时候,望着浑身是血、高高举刀的尹珉珉,江城的心很痛。在尹珉珉的刀落下的时候,她好像同时也杀死了江城心中的那个尹珉珉。
但即使如此,江城无法忘记她。
每次和她意外相遇,自己都会欣喜万千;每次她的不辞而别,会让自己顿感失落;每次她哭,自己会心痛;每次她笑,自己会开心......
就是这样,当江城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晚了。
即使知道对方不断在欺骗自己,知道对方已经的身份已经是紫星宫的八宫主,知道对方从来没有珍视过自己......但是,已经晚了......
那个紫衣女孩明媚的笑容,已经再无法从他心中磨灭。
9
夜已经很深,岳凌楼还坐在亭子里,他在等江城。
「回去睡吧,太晚了。」月摇光递给他一杯酒,让他暖暖身子。
岳凌楼接过酒杯,但目光却移向不远处江城的房间。房间里烛火依旧亮着,江城虽然没睡,但也没有出来。对此,岳凌楼并不失望,因为他了解江城,知道他必定会出来。
终于,当月摇光再也忍不住困意,闭起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岳凌楼和月摇光同时回头朝门边望去,只见江城正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朝亭子走来。
月摇光松了一口气,偏头对岳凌楼微微一笑,好像在说『总算等到了。』
而岳凌楼悄声呷酒,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江城走到岳凌楼身边站着,埋头望着地板,嘴唇张开一下又立即合上,吞吞吐吐,半天都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岳凌楼一点不着急,望着院子里的树不说话。反正他也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倒是月摇光困意浓浓,忍不住催促道:「有话就快说!」
「我......」
月摇光的催促果然有效,只见江城蓦然抬头,壮起胆子道,「我回天翔门去了!告辞!」
说完扭头就往回走。
这时岳凌楼蓦然起身,吼道一句:「站住!」
江城站住了,但背对岳凌楼,没有转身。
「你就是来对我说你要走的?!」岳凌楼哭笑不得。他等了整整一个晚上,等的是江城来向他解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而不是听他说什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