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吻的严枫,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意识。一会儿之后,他居然伸手环上了马尔斯结实的后背——好像他此时此刻真的需要、把没有对其他人显露的脆弱暴露在马尔斯面前,又好像他在尽力迎合男人的深吻一般。
明明,他们在做违背社会道德、理应被谴责的事,但这两个人的表现却为何如此自然?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
希德罗脸色惨白,同时觉得非常气愤。他知道严枫在监狱中认识马尔斯,那么,一定是马尔斯用什么手段欺骗了好友……所以严枫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吧?
不再看紧紧拥抱在一块的两个人,希德罗转身整理了一下思绪,大步走向他的轿车。
晚上,严枫与马尔斯受到希德罗的邀请来到律师家里,享受了希德罗的妻子精心准备的美味晚餐。
由于严枫家久未有人居住,所以希德罗邀请好友来他家暂住。严枫还没有回答,一旁的马尔斯抢着说他已经为严枫准备了住处。
「住在外人那里不太方便。」希德罗含笑劝道:「你还要去学校补交论文,我们家距你的学校很近……」
「你完全可以不必担心这种事,因为我会开车接送严枫。」马尔斯好像听不出希德罗特意在「外人」两个字上面重重咬下去的用意,他拍着胸膛大笑保证,「绝对不会迟到!」
「对不起,希德罗,我想去后园透透气。」严枫揉着额头说道,养母去世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合眼,现在安顿下来只觉头痛。
「好,我陪你。」马尔斯立即把希德罗的话抛在脑后,起身和严枫走向律师家的花园。
「我怎么觉得你和希德罗相处得不太友好?」严枫来到花园的草坪上,他微微昂头接受晚风的呵护,淡然问身后的马尔斯。
「你想太多了。」马尔斯摇了摇头,拉着严枫坐在宽大的白色太阳椅上面。
「干么?」严枫斜眼见马尔斯坐到他身边,还伸出另一只手捂着他的手掌,不禁微感诧异。
「真的是头痛?还是因为在墓地的时候没有哭出来难受?」马尔斯认真地问道。
在墓地的时候……
听着马尔斯关切的问话,严枫静静垂下眼。上午马尔斯在养母的墓前郑重地道谢,直到此刻他仍然记得男人说过的话。
「感谢您的善良,把严枫抚养成人。那个混蛋这么倔强,又时常摆张扑克牌脸漠视旁人,一定让您非常辛苦。」
马尔斯当时这样说着,语气非常肯定。严枫听得出来,他当时是真诚地在向养母表达谢意。
马尔斯的话发自内心,没有丝毫勉强或惺惺作态,甚至也没有信誓旦旦地向养母保证,他日后一定会好好和自己一块生活。
但是这几句简简单单的谢意,却让严枫感到心暖。因为马尔斯道出了他最想对养母说的话。
没有那位善良的老人,就没有现在的严枫,当然他更不可能和马尔斯相遇相知并相爱了。
尽管马尔斯从来没有见过逝去的养母,但是这个男人还是自然由衷地道了谢,似乎在暗示把悲伤藏在心里的严枫:有些话现在说出来、有些感情现在表达出来,一样可以传达到逝者那里。
所以接下去,原本心情非常糟糕的严枫接受了马尔斯的亲吻,因为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没有带着掠夺、欲望或是争斗与好胜之心的吻。尤其是在严枫最重要的亲人面前接吻,当时双方的心里都感到有些温暖,有些神圣。
不管逝者的灵魂有没有进入天堂,马尔斯与严枫却是真心想让老人看到他们与众不同的选择,并希望她可以微笑着祝福他们。
「我哭不出来。」严枫收回神思,淡淡说道。
马尔斯收了收十指,把严枫的手捏得更紧,「无法宣泄出来的悲哀更伤身体。我想,你是不能接受你的母亲走得这么快,暗自悔恨不能多陪陪她吧?」
严枫没有说话,他垂下眼。马尔斯趁势抬手把身边人的头按进了他的胸膛。
「以后和我在一块的时候,不许把所有的感情都憋在心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监狱里不断向我挥拳头并冷嘲热讽的你。至少那样,让人放心多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恶心的话?还有你这种软绵绵的声调,让我听了很想呕吐。」
沉默良久之后,严枫昂起脸对马尔斯说道,黑眸里闪耀的光芒熠熠生辉,带着不可捉摸的淡淡挑衅,「喜欢那时的我,莫非你是被虐狂吗?」
马尔斯半真半假地怒哼了一声,然后他低头,毫不犹豫地摄住严枫的双唇。
这个时候,亲吻似乎不再仅是安慰,也并非来自身体产生的性欲,他和严枫唇齿交缠,像以往那样激烈地争夺主控权——
仿佛他们之间最自然、最恰当的相处方式正是如此。
「哈!」
这个吻结束后,两个男人都有些气息不稳,神智涣散了。但是这里是别人的家,他们只能迫使自己尽快按下燃烧的欲火,努力平息情绪。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我现在一定会像上次那样干你。」马尔斯紧紧地拥着严枫,无限遗憾地喃喃说道。
「当心你自己不会被我榨干吧。」严枫恢复了常态,心中的伤痛稍减,当即不客气地反唇相稽。
「你真有那么酷么?我期待你的表现。」马尔斯哈哈大笑。
严枫白了马尔斯一眼,起身走向洗手间打算洗个脸,好让身上灼热的气息恢复常温。
等严枫的身影消失后,马尔斯原本微笑的脸庞突然板了起来,他冷冷地看向另一边,「你想偷看到什么时候?莫非你打算把我们亲热的画面拍下来,再拿回你的卧室,仔细研究两个男人是如何做爱的吗?」
「你、你……怎么能对亚历克做出这种事?」
希德罗从暗处走出来,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香槟往马尔斯面前的桌子上重重一放,连敬语也没有再说了。
如果不是给严枫送酒,他也不会再次看到好友与马尔斯亲吻。
「我看不出我对严枫做的事,有什么不对。」马尔斯轻描淡写地说着。
他眼里好像没有什么怒意,这让希德罗的胆量变大了。
「我知道亚历克不是你这样的人,一定是你强迫他,才让他慢慢转变的。」
「哈!你确定你的猜测是对的吗?」马尔斯眯起了眼,目光中透露出危险的味道,更多的却是讽刺。如果这位律师知道最开始引诱他的人是严枫,不知还会摆出什么样的脸色?
「不要对我说你们是真心相爱,打算永远在一块。如果是这样,你更应该为亚历克着想。我郑重地请求你离开他,因为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相配。」
希德罗原本一直顺着马尔斯叫严枫的中文名,但现在情急之下,他对严枫的亲昵称呼又出现了,这让马尔斯心中非常不悦。
「我觉得我和严枫是最完美的一对。所以,我完全有理由不采纳你的建议。」已经感到不耐烦的马尔斯挥挥手,让希德罗快些离去,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威克菲尔德先生!如果别人看见你对亚历克做那种事,他们会把我的朋友看成病毒,看成垃圾,看成变态!你会毁了亚历克的人生……」
「砰!」
希德罗的话被马尔斯的手打断,单手掐住律师脖子的男人稍稍用力将他提了起来,让这幢屋子的主人立刻有了一种快要窒息死亡的感觉。
「嗨,道森律师。你最好别管我的事!我和谁在一块,与你没有关系。」马尔斯森然说道,表情变得异常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吗?我现在非常不高兴。好好想想吧,当你和你太太做爱的时候被人看见是什么心情?以后,如果你在我心情好的时候跑来对我说这些无聊的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拔出来,再强迫你吞下去!你给我记清楚:不许干涉严枫的选择!」
说完,马尔斯用力把手再举高了一点,才把希德罗重重扔在地上。
咳嗽着,希德罗暂时不敢再开口,这多少又让马尔斯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喂。」马尔斯上前伸脚踢了踢希德罗,怒气退却的脸上浮现恶意的轻笑,「你说严枫与我不同……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意见了。听起来,你其实对喜欢同性的人并不反感,却似乎非常在意你的好朋友没有向你坦白他的性取向。」
「不是那样的!」希德罗一呆之下立刻大声反驳,连害怕也忘了。
「请不要无理取闹,严枫会头痛的。」
马尔斯愉快地哈哈大笑,似乎觉得希德罗刚才的表现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让声名在外的年轻律师大为恼怒。
「好了,你还没有捉弄够啊?」
严枫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漂亮的黑发男子上前扶起希德罗,偏头对马尔斯淡淡开口:「你再欺负我的朋友,当心我揍你。」
「嗨,你要公平一点,是他先挑起的争端。」马尔斯不快地吼道。
「亚历克,你已经都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你真的是自愿喜欢男人的吗?」希德罗震惊之余脱口问道。
「我知道马尔斯不会真的对你动粗,因为你没有学过拳击和武术。那家伙虽然是个白痴,但是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严枫解释之前没有相助的原因,心里却暗自好笑。
看来马尔斯的煽动能力还是那么强,弄得他这位头脑清晰的好友如今再也没有心力质疑他与马尔斯的关系,反而一直介意他有没有坦白喜欢同性的事。
「上帝啊,我实在不敢相信!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感情这么要好,你却没有告诉我……你、你喜欢男子?」希德罗结结巴巴地质问。
「我以为你知道。」严枫耸耸肩,神情看起来相当无辜。
「这是什么理由?」希德罗瞠目结舌,「你没有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你见过我收下女孩子的情书吗?你见过我答应她们的邀请,我拉过她们的手或亲吻她们的嘴唇吗?除了我的母亲,唯一亲到我的女人只有你的太太。」
希德罗默然,他结婚的时候请严枫作伴郎,他的妻子非常喜欢当时还在读大学的严枫。
那个时候在严枫比现在看起来更加年轻,妻子一直叫嚷着非常钟意这个漂亮的东方男子,所以在婚礼上她曾经亲吻严枫的脸颊,当时还惹来他的嫉妒。
现在想起来,除了他的妻子与严枫的母亲,好友真的没有和别的女子亲密。希德罗不禁感到泄劲,因为他在这件事上完全看走了眼。
严枫被希德罗哀怨的表情逗乐了,他举步走到马尔斯身边。
马尔斯立刻很知趣地搂住严枫的腰,咧开嘴对希德罗一笑,他的用意很明显:严枫喜欢的是他这样强壮的男人。
「我以为你只是眼光比较高……没想到……」
希德罗看起来非常沮丧,但是他垂头静静想了一会儿之后,还是振作起来望向严枫,顺便把目光瞟向了马尔斯。
冷静下来的律师凭着阅人无数的眼光,此时敏锐地瞧出这两个男人之间密不可分的羁绊,他们坦诚坚定的明朗目光也让希德罗还想再劝的冲动消失了。
尽管仍然对马尔斯抱有戒备与坏感,尽管对严枫的选择有些耿耿于怀,但是希德罗却不能狠心与严枫绝交,更加不可能欺骗自己——
在他眼前亲密相依的两个男子,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在一块交往!他现在知马尔斯和严枫绝对是认真的。
「但愿你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不管如何,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希德罗向严枫伸出了手,同时压低声音说道,「现在我非常担心你的健康,不要太纵容那个野蛮的家伙对你乱来,注意安全。」
严枫微笑着,拉住了希德罗的手轻轻握了握。
握完手后,希德罗理了理衣襟,对马尔斯点了点头,保持完美的风度离去了,把空间留给了好友与他的伴侣。
「你这位朋友现在变得有趣多了,如果他最开始就这样,我也不会吓唬他。」马尔斯笑道。
「希德罗担心我进过监狱,日后不好就业,所以有些神经过敏,其实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看得出来。」
马尔斯皱皱眉,严枫的话让他想到了现实的问题,他不禁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这种坐了近十年牢的家伙现在都过得这么好,我还担心什么?」严枫笑道,他看马尔斯皱起了眉便不再打趣。
「我母亲有高额的人寿保险,付清了治疗费用以外还留有部分,希德罗会替我向政府要赔偿,再加上家中以前的积蓄……我想在这条街上开一个店铺,专卖登山、野营专用的户外体育用品。」
「不错,比你去外面找工作好。因为你的脾气太坏了,没有老板能忍受。」马尔斯放下心,大笑道:「不过你做生意的时候要多笑笑,否则没有好好为约克人民服务,你可是赚不了钱的呐。」
「担心我之前,多想想你自己吧。没有学历,一事无成,只知道打架斗殴的老男人除了浪费粮食,你还能干什么?」严枫瞟了马尔斯一眼,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
马尔斯啐了一口,突然又想到一事,他扳过严枫的双肩,直直盯着面前人澄澈的黑眸。
「又怎么了?」严枫因马尔斯忽然变得正经的表情感到奇怪。
「你以前怎么没有告诉我,你有一个英文名字,叫亚历克?」
「那不是我的错,因为你没有问我。而且,我习惯别人叫我的中文名。」
「不行,那个希德罗一直亲密地叫你,我不允许别的男人叫出那么好听的名字。」
严枫上上下下打量了马尔斯一阵,最后很好心地问道:「你确定,你没有病吗?」
「我不在乎你怎么想!但是,那么可爱的名字只有我才能叫!你放心,我会对希德罗说,让他以后不许那样叫你。」